「我們這些人，出於職業的習慣，已經是懷疑成癖了。」今西對監察醫苦笑著說。

「啊，他說過八點鐘必須和一個人在銀座見面。」

劇團里誰也不了解成瀨理惠子那個情人，出是今西要查出的蒲田凶殺案的元兇。

今西覺得彷彿是挨了當頭一棒。

出於職業意識，他首先打開了社會報。近來警視廳里也沒有值得一提的案件，所以，報導也很枯燥。一些可有可無的消息，也以醒目的大字標題登出來了。

監察醫一向了解今西的偵察手段。

接著，今西又到了成城警察署。在此聽取了發現宮田邦郎屍體時的情況報告，與報紙的報導沒有什麼出入。

「哦，不象話！」杉浦秋子皺起眉。

他站了一會。路上往來汽車不少，但行人不多。不消說，到了夜晚這裏肯定是十分冷清的。

近來，也許是年齡關係，一到這個時間准醒。不論頭一天晚上睡得多麼晚，也不論辦案怎麼奔忙勞累，一到六點鐘就醒。

「謝謝，請到這邊來。」監察醫把今西領到一個房間里，四周牆壁上沾滿了污痕。

「沒發現什麼異常，和平時一樣，呵，他露過這話：到銀座會見一個人，覺得很難過。」

「這麼說來，確是因心臟麻痹而造成的自然死亡了？」

今西踢開被起來，催促妻子做早飯。他匆忙地吃了下去。

解剖台在水泥地面的巾央。一個男子赤條條地仰面躺在上面。全身蒼白，毫無血色。

今西的目光，突然停在正中間的一條消息上。這個跨兩欄的標題，驅走了他的睡意。

「有什麼事嗎？」妻子驚訝地說。

原來是脫去了手術服的解剖醫。

這個解釋使今西非常相信。以前他曾見過宮田在成瀨的公寓前吹口哨，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宮田是如何傾心於成瀨理惠子。

今西又感到了人生存在的幸福。

「先生，您辛苦啦！」今西彎腰鞠了一躬。

監察醫取出心臟，仔細檢查起來。有拳頭大小的心臟呈現灰紅褐色。手術刀插在了上面。

「他說沒說去銀座之前，還要到什麼地方去呢？」

這麼說來，宮田確實是打算履行和今西的約會的。

推定死亡時間是晚八時至九時之間，與監察醫解剖后的看法相同。

「這是理所當然的，連我們對送到這裏來的屍體，也都全部當作他殺來進行處理的。所以檢查起來，自然是嚴密的。」

雖然只看報紙不可能了解詳情。但已知道死因是心read.99csw.com臟麻痹。關鍵時刻，宮田猝然死亡，宮田真的死於心臟麻痹嗎？使今西心中疑惑不解。怪不得昨晚那麼等也不來，說不定那個時候他已經死了。

每當今西看到它，都不禁為人類腦髖的美麗而感嘆。簡直就象欣賞一個南洋產的裹在玻璃紙里的名貴的芒果一般。

今西對這事並不生氣，以前也曾多次進到過類似的情況，幹警探這一行，是需要毅力和耐性的。

「是啊，成瀨不是個演員而是個辦事員，我不太了解她。沒有看出她是有戀人的跡象啊！」杉浦秋子也補充說。

根據今西的請求，解剖被安排在第一個。

「沒什麼。」今西就象一個奔赴火場的消防隊員一樣，迅速穿好衣服，八點半鍾走出家門。

山形轉臉望著今西答道：「本來，我邀他一同出去，他用這句話謝絕了。」

「隨便打聽一下，」今西問，「成瀨理惠子小姐和宮田邦郎先生是不是關係很密切啊？」

譬如說，訪問的地方就在這附近，宮田站在這兒是等公共汽車來著。這樣分析，現場的不自然情況就減少了。

「沒有說。我們是在劇團門前分手的，到那時他也沒有講過。」

今西決定到宮田邦郎病倒的現場去看看。

「不，今西先生，這種事常常發生。特別是患急性心臟麻痹的人，是無法挑選地點的。」

「是的，」杉浦秋子肯定地點點頭。「是一位溫柔典雅性情恬靜的女孩子，可惜她突然自殺了。」

今西至今仍然認為宮田不會失約的。那麼，他去世田谷，難道不可能有一個違背本人意願的原因嗎？

「嗯，我確實聽他講過。」

「我有個奇怪的設想。」

「不，不是說兩人特別親密，」男演員覺得自己說走了嘴，趕緊辯解說，「成瀨似乎無意，宮田卻有情，我們都看出來了。」

「哦，不過，那是病死的。為了慎重起見，只做一下行政解剖。怎麼，有什麼疑點嗎？」

「會不會是失戀自殺呢？」

「今西先生，也許你會失望，」監察醫微笑著說，「確實是心臟麻痹。」

「啊！果然是那樣嗎？」今西盯著醫生的面孔說。

從成城警察署到現場，並不太遠，他搭乘了公共汽車趕到現場。果然，附近住宅不多，是一塊被人留下的孤零零的田園地區。他按著成城警察署畫的略圖，找到了演員躺倒的地點。這個地方距離行駛公共汽車的國有公路只有九-九-藏-書一公尺左右。

最後鋸開了頭部，掀開了頭蓋骨。宮田邦郎的長發貼在他仰著的臉上。從圓的腦殼裡看到一個美麗的淺桃紅色的圓形體包在一層薄紙似的膜里，這是腦髓體。

宮田邦郎的屍體不會再在成城警察署了。位於大塚的東京都監察醫院，九點開始工作。直接趕到那去會更快一些。

在醫生們做準備的時候，今西翻閱了成城警察署轉來的文件。上面記載的情況與昨晚報上的消息大致相同。他一邊思索一邊等待著。

「什麼時候開始解剖？」

今西感到宮田在同自己見面之前所以急匆匆要訪問此人，可能是想通過他來進一步核實一些事情。

「據我檢查是這樣。因為除此之外，沒有發現任何其它死因。」

「宮田先生家住在哪兒？」

「聽說，本人不是在自己家裡死的，屍體是在路旁發現的？」

在報紙和雜誌上常常露面的杉浦秋子，親切地接待了今西。這位劇團的女主持人、名演員吸著煙說：

總之，宮田邦郎肯定知道成瀨理惠子的某些情況，而且這對她決不是「光彩的事情」，其中包含著她與兇犯的關係。今西在被窩裡吸完一支煙，然後爬起來走到門口。報紙已經夾在格子門縫裡，有一半露在外面。他取過來，又鑽進了被窩。

陳述結束后，醫生將手術刀插入死者胸下，沿著中心線，把皮膚切成丫字型，一氣切開。血液滲透出來。

「這麼說，不是自然死亡，可能是被殺嗎？」

《排練歸來，突犯心臟麻痹，話劇演員猝死路旁》

今西榮太郎六點鐘醒來。

「沒有。我也感到很驚奇，問過團員們，大家也都不了解情況。我不直接和成瀨接觸，對她不了解。原想事務所的人可能了解她，問了一下，大家都說估計不到。」

就是這張嘴，假若他再晚些死去，一切都會從這裏吐露出來。在這樣的時刻，他為什麼會突然死去呢？今西向屍體合掌默禱。

「對不起，冒昧地問一句，」今西面朝著杉浦秋子說，「這兒有個女辦事員叫成瀨理惠子的吧？」

「他叫山形，」她介紹說。「喂，我問你，宮田昨晚離開這兒時，講沒講過要到什麼地方去？」

以後的情況，與今西經常在現場看到的完全相同。

「不，這是我偶然想起來的。他本人如在家裡發病死亡，不會引起懷疑；可是，死在路旁，就不能不引人注意了。」

據說，發現時，宮田邦郎hｔｔps://ｒeａｄ•99cｓｗ•ｃoｍ是倒在路旁的，附近住戶極少。

「先生，對不起，昨晚成城警察署的那具屍體已經送到這兒來了吧？」

今西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一陣惡臭撲鼻而來，但他已習以為常了。一位助手取出胃來，剖開檢查裏面的食物，另一位助手在切著茶褐色的肝臟。

「宮田是在當晚六時半左右，排練結束之後離開劇團的。據該團杉浦秋子女士介紹，宮田在青年演員中很有發展前途，近來讚賞者越來越多，我們對他抱著極大的期望，如今身遭不幸，實在可惜！」

「先生，能不能想法提前一些？」

「我想不會有那種事吧，你聽說過這種事嗎？」杉浦秋子回頭望著站在一旁的男演員說。男演員微微一笑。

今西來到了前衛劇團。

醫生反問道：「今西先生，你對什麼地方感到可疑嗎？」

「關於她自殺的原因，杉浦女士有什麼估計嗎？」

途中，他們在鞋子上套上了鞋套。先進去的是一間候診室。從這兒透過玻璃門，可以看到解剖室，五、六個身著白色手術服的醫務人員已經到場。

「腹腔內臟也未見異常。心臟稍微肥大，有徵狀表明，此人曾患過輕微的瓣膜症。經過對全部內髒的檢查，排除了其它可能性，結果確定為心臟麻痹。實際上，內臟各部位發現淤血，就可足以證明。」

這原因又是什麼呢？

「宮田當天六時半以前，都在劇團排練一部新劇。當時，並沒有看到他有什麼痛苦的表情。所以，當我們聽說他死了的時候，實在感到意外。」

「八點鐘在銀座？」今西情不自禁地插嘴問道：「真是這麼講的嗎？」

年輕演員雙手搭在腰前，直立在那兒。

「是的，因為你提出了要求，所以我們特別仔細地進行了檢查。」監察醫微笑著說：「任何地方都未發現外傷和遭到壓力的痕迹，胃裡也沒有檢查出有毒的東西。」

「他住在駒込的公寓里。」

晚上八時，正是宮田邦郎和今西約定在S堂會面的時刻。既然如此，他又有什麼事情，必須到世田谷呢？

「你說什麼？」杉浦秋子兩眼亮了起來。

對監察醫的這一看法，今西也很同意。他向醫生道謝后，走出了醫院。

比如，可以設想他訪問了某一家，耽誤了時間。而訪問地點就在世田谷附近。

「因為心臟突然停止跳動，血液循環停止，淤血就會在身體各部位產生。肺、肝、脾、腎臟都發現了明read.99csw.com顯的淤血徵狀。」

「六點半排練結束后，他流露過要到什麼地方去嗎？」

監察醫仍在繼續檢查，今西從解剖室里走出來，他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

「說起來，他似乎不太健康。公演前一兩天，有時通宵排練，他好象很容易疲勞。」

「當時宮田先生的情緒怎麼樣？」

一聽說要打聽死去的宮田邦郎，事務所的人便把今西帶到了杉浦秋子那裡。

醫院前面，庭院整潔，但樓房裡光線很暗。會客室里有兩名死者家屬模樣的男人心神不安地坐在那裡。今西徑直地向醫務科長的房間走去。

他從大塚車站下車走了不到十分鐘，到達監察醫院時，已經九點多了。

「現在正忙，打算排在下午。」

今西正在憑窗遠眺，有人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錯，我們是接到成城警察署的電話后，派救護車趕到現場去的。這有什麼可疑呢？」

「平時，他是不是有心臟病啊？」

今西把報紙攤開了。睡醒之後，在被窩裡吸上一支煙，看一會報紙，這是他一個樂趣。

這真是一次意想不到的同宮田邦郎的會面。他的長發在台上蓬亂地垂下來，眼睛睜著，嘴巴微張，一付痛苦的表情。

「實際，這種事也有人議論過。」

在這期間，助手們用粗大的剪刀切開肋骨。在按著這種程序進行解剖的過程中，解剖醫一直在述說著解剖所見。肋骨咔咔作響，被剪刀剪斷。胸腔打開了，從這裏可以看到肺和心臟。醫生用另一把剪刀切開心膜。

一位年輕的醫生走過來招呼他，他們便順著狹窄的通道踏著階梯走下去。

今西細看標趣旁邊的人頭像，長方形的臉上帶著笑容。正是前天剛剛見面的宮田邦郎。照片下面的說明裡寫著他的名字。今西急不可耐地讀了起來。

至此，今西已無話可說了。事實上，通過解剖這一科學方法業已證明，宮田是因心臟病突發而死的。

「啊，久違，久違！」醫務科長聽到今西的問候，扭過臉來。他和藹可親，說話總是面帶笑容。

「嗯，昨夜很晚才送來。」

這天早晨，他也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妻子和兒子太郎還在沉睡。

「啊，可能沒有吧，我不太了解。」演員說，「成瀨性格比較沉悶，舉止規矩，對於剛才講的宮田，她也並不予理睬。假如說她的自殺真是由於失戀，那個人就是我們所不熟悉的了。」

那麼，宮田是為了訪問什麼人才來到這世谷田的呢？而且reａd.99ｃsw.ｃｏｍ竟然緊急到不惜食言背約的程度？

但是，成瀨分明是寫下失戀的日記后自殺的。她的對象肯定不是宮田。那麼，成瀨不惜為之捐軀的人究竟是誰呢？

「駒込？」它和宮田病死的場所正好方向相反。肯定，他還是有非辦不可的事情才去到世田谷附近的。

「啊呀，這我可不太清楚。」這位名演員按了按電鈴叫來了一個年輕演員。這個人象是宮田要好的朋友。

看來，宮田直到最後，為了向今西講出成瀨理惠子的情況還在苦惱。

今西回想昨天晚上的事，覺得自己很愚蠢。他在那等了很久，走出S堂以後，還怕對方再不來，又在門口等了一陣子，奇怪的是，總認為自己走後宮田會來的，因而久久捨不得離開，結果白等了。

「八月三十一日晚十一時許，某公司董事杉村伊作（42歲）驅車回家途中，行至世田谷區粕谷街XX號附近，在車前燈照耀下，發現一具屍體，立即報告了轄區成城警察署。經檢查隨身物品，查明屍體是前衛劇團演員宮田邦郎（30歲）。判斷死因為心臟麻痹。今日（―日）將在東京都監察醫院解剖。

時間已經過去了好久。

「啊呀，」杉浦秋子微笑著說，「說不清楚。哪怕是給我們留封遺書也好啊！」

宮田邦郎死了——，今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經他這麼一問，今西反覺無法作答。因為他不能說明宮田在要提供重要的證詞前突然死去、死因可疑。他只有一件可問：

今西想到這，又進一步詢問，成瀨理惠子是不是另有情人。

他回到剛才的走廊，憑窗向外眺望，微風吹拂著綠葉，陽光明鎇，空氣清新如洗。

當然，還可以有另外的設想。

宮田邦郎真會不坐出租汽車，而在這一帶步行嗎？不，這是不自然的。特別是考慮到和今西有約會，他是非乘出租汽車不可的。

「是嗎，」今西沉思起來。在醫生的眼裡，他的神志有些頹喪。

醫師們圍著屍體各就各位。解剖醫開始陳述屍體的外部徵象，助手用鉛筆作記錄。

「唔。」

首先檢查腹腔內臟。腸、胃、肝，一一被用手術刀切除下來，從體內取出，進行了仔細檢查。腸子象一條長繩子在水槽里，一邊洗著一邊浮動。

「這是為什麼呢？」

在對面的雜樹林下面，芒草吐出了一片白穗。

他打算今晨上班后，馬上到前衛劇團去一趟。前天錯過了機會，沒有了解他的住址。想到劇團問明以後，就到他家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