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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昌子端上紅茶。小野喜久子還戀戀不捨地眺望窗外的景色。
「是的,多少吃一點,還談不上是夜宵。」
看到這情景,昌子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於是,她換了個話題,談談妹妹今天白天曾經來過,或許能緩和一下丈夫的情緒。
「不。說是朋友,其實是上了年紀的人。他們很客氣,不好意思進來,是我迎出去的。」
丈夫接過去,仔細地看了一會兒。
「什麼事?」
「不,不,什麼都可以。平時你做些什麼就寫什麼。我不是來打聽你對做菜的秘訣或趣味,象普通主婦把每天的萊譜羅列出來就行了。這個欄目不登專家寫的菜譜,而是說家常話,反而能使讀者產生一種親近感。」
下午二時,是公寓中的主婦們「無所事事」的時間。這時侯,收拾房間和洗衣服都已完事,出去買東西還為時過早。自從搬到這兒以後,昌子很少與鄰居來往。偶爾公寓管理人來看看,但這敲門不象是他。
「姐姐,小野君沒說再去採訪你瑪?」
丈夫希望妻子認識到他受到了上司的器重。昌子對此沒有反應,引起堀澤的不滿。昌子心裏很明白這一點,但也想不出別的辦法。
「今天又和課長在一起,說什麼也推辭不掉。」堀澤說。
昌子說了聲:對不起。但她意識到自己的心情並不如此。別人家的妻子聽到自己丈夫受上司器重肯定會非常高興。然而,昌子對堀澤的話,心中總反感。堀澤出人頭地的思想很嚴重。一談到什麼,馬上誇耀自己是什麼什麼學校畢業,和其他同事比較,一提到某人的名字,他趕忙補上了一句:「他是私立大學畢業的。」
「都是你繞舌,她才來的。」昌子責備妹妹。
昌子點點頭。
「我累了!」
「那麼,你該有所表示啊!每當我談起衙門裡的事,你什麼反應也沒有。別人家的太太都不象你這樣。」
「那麼都吃些什麼呢?」
有一次,堀澤透露過這樣的話。
丈夫似乎另有所思,昌子倒反而覺得奇怪了。
「姐姐,你來一下!」
「那還用說嗎?我問的是她說起過我沒有?」
告辭時,小野喜久子說:
「不,我沒有這種想法。」
「是什麼樣人?」
伶子在昌子的身後喊道。妹妹途系著圍裙。
「她另外還問過你什麼問題?」
堀澤應了一聲,忽又想起了什麼,把昌子手中的名片又要了回去。
「上次才認識您,今天又來打擾,實在是……」小野喜久子從昌子的表情中似乎有所感覺。「不瞞您說,今天是為了社裡的工作來的。」
堀澤的酒還沒醒。
「是不是上次和伶子一起來過的那位女的?」
昌子想通過喜久子了解一下伶子究竟和什麼樣的人read.99csw.com來往。
平時很少見的父親,這一天正好在家。有五六個客人正在客廳里談買賣。母親忙著接待。妹妹也在廚房裡忙這忙那。
「在一個地方唄。」
「沒事兒。姐姐,我問你,小野喜久子去訪問你了嗎?」
「你把她的名片給我看看。」
昌子咽了一口唾沫。
昌子覺得堀澤這時肯定拿自己和別的女人作比較。天天這麼晚回來,腦子裡還想別的女人。這是什麼事啊!
這天晚上,堀澤仍然回來得很晚。昌子若無其事地說起白天女記者來訪的事。
「那太好了。」昌子立刻答應了。「我一個人也感到無聊。您要是常來玩,對我也是幫助,您有空,隨時請過來玩。」
夫婦倆總覺得不對勁,並不限於今天晚上。每天,丈夫總和自己有隔閡,而且象一股冷風從她和丈夫的隙縫中刮進來。
「好的。」
妹妹含糊其詞,不作正面回答。
昌子也認為伶子和那種人來往不是什麼好事。可丈夫也犯不著為此而不高興呀,她並非偏袒自己的妹妹。是丈夫那種神經質的表現使她很不痛快。
「當然在一個地方羅。不過我得提醒你。你還是個學生,你和那個開車來的經理,以及這位小野小姐究竟是什麼關係?」
「你家先生在經濟計劃廳工作,是不?」
堀澤表現了異乎尋常的關切。
小野喜久子連忙一鞠躬,接著英姿颯爽地快步走下樓去。
她不是不明白堀澤的心情。作為一個官廳里的官吏,做妻子應當為丈夫出點力。
「喂,你對我在衙門裡受人器重不以為然,是不是?」
堀澤又蹙起了眉頭。
這兒除了一小塊住宅區以外,其餘都是田地和雜樹林。
妹妹對此沒有發表感想,只將視線移到另外目標上。
昌子把上次訪問時留下的小野喜久子的名片遞給丈夫。
這句話不是對妻子的搪塞,而是採取了誇耀自己的口吻。
「她說這一帶很幽靜,景色也不錯等等。」
進了被窩,堀澤「喂——」『一聲伸過手來。昌子輕輕地把它推了回去。
「那天承蒙關照,謝謝!」
「你家先生回來還吃夜宵嗎?」
堀澤「哼」地一聲,轉過背去。
「我說,我有一個姐姐。問吉木,你認識她嗎?他回答,不認識。真奇怪。」
說是為了社裡的工作,昌子一時還摸不著頭腦。「請進,我家裡地方太小了……」
但她終於忍住了沒敢問。作為姐姐,她不能從初次見面的陌生人打聽自己妹妹的行徑。
「早晨都吃些什麼呀?」
「去了。是你叫她去的嗎?」
兩三天以後,昌子回到娘家。
「那麼晚上吃些什麼呢?」
「她一個人來的嗎?」丈夫依然不九*九*藏*書太高興。
「瞧!你又來了。跟你說吧,不光是我伶子這樣,我的同學都這樣,什麼人都來往。學生時代才有自由,畢了業就沒有自由了。」
「不,不是一個人。是和她的朋友一起來的。」
昌子從窗戶口向下眺望,只見小野喜久子開著汽車留下一道塵埃遠去了。昌子感到一陣無可名狀的空虛。
對堀澤這種誇耀,昌子早已聽夠了,而且稍有反感,因此她不隨聲附和,引起堀澤的不滿。
可是,妹妹怎麼會遇上吉木呢?昌子決定若無其事從妹妹的口中打聽出吉木的下落。
「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這樣反而能受讀者歡迎……」
昌子以為妹妹和小野喜久子一起來的,但上下一打量,不象是。
「可是……」昌子感到困惑,不知如何是好。
「都到了這房間里嗎?」
昌子對這位女記者小野喜久子印象不錯,從外表看,她更象一個男人。說話簡潔,明快,一點也不彆扭。
「就是她。」
「姐姐——」伶子反過來問姐姐。「你認識吉木嗎?」說罷,盯住姐姐看。
「堀澤為什麼不來走動走動。」父親不滿地說。「下回,把他帶來。」
喜久子的「工作」已完畢,收起了筆記本,開始進入雜談。這時,她又點燃了一支煙。
「啊,——原來是您。」
「這地方太幽靜了。上次和令妹一起兜風來到這附近,回去以後,一整天都覺得心裏舒服極了。」
「姐姐,你來得正好。」伶子說,「今晚我做好菜給你吃,你多呆一會兒。」
昌子很討厭堀澤的這種作風。袖口上稍有塵埃,他立刻用指頭彈去。他的這種神經質的表現和出人頭地的優越感,在他身上融合在一起,而且已經凝固了。
然而,昌子並不了解伶子和小野喜久子的交往有多深。還有那位經理是個什麼樣的人,昌子也摸不透。
「也沒有特別為他做什麼菜。最近他很忙,大多的日子都在外面吃飯。」
「你說你家先生回來挺晚,可能他工作很忙吧!」女記者問道。
小野喜久子趕緊用筆記下來。
「不,沒說別的。」昌子若無其事地答道。
昌子經常反省,難道自已是個壞女人?別人家的妻子到上司家去,目的是討好他的太太,為了丈夫早日發跡,做妻子的理應幫忙。可是自己對這種事絲毫提不起興趣,難道自己不愛堀澤。想到這裏,昌子心中不禁一怔。
昌子非常盼望堀澤早些回家。一個人冷清清地等待,似乎感到自己的人生太乏味了。自己究竟在等誰呢?為什麼必須無所事事地度過這漫長的時間?寶貴的青春好象砂子一樣從自己的指縫中漏了下去。
「你經常也到課長家裡走動走動嘛!」
這樣九-九-藏-書看來,並不是伶子讓小野喜久子來採訪的。
「是的……」
因為姓吉木的人很少。而且從妹妹的神色看,似乎已見過吉木。
妹妹仍在觀察姐姐表情的變化。
看來,妹妹遇上的那個人確實是吉木。
昌子趕緊向她道謝,妹妹伶子受了她的關照。
「奇怪,她只跟你見過一面,怎麼會讓你說什麼菜譜?」
「嗯,她沒這樣說。她說以後常來玩玩,」
昌子不由地吃了一驚。「是伶子坐了人家的車子來的,只不過順便進來看一看,再說又沒有進屋子。」
此刻,昌子感到漠然的不安。彷彿自己的周圍將要颳起一股風,它將會把自已卷了進去。
「……」
「好吧,我們先從早飯說起吧!」小野喜久子笑嘻嘻地掏出了筆記本。
但昌子即刻動搖了。她知道妹妹善於察言觀色。
小野喜久子從小小提包中掏出煙來點燃。看她的動作十分熟練。一縷青煙從她口中噴出,昌子急忙把丈夫的煙灰缸遞過去。
昌子趁此機會想問一問伶子和小野喜久子究竟是什麼關係。
「我不認識。」
這些表現是和他的飛黃騰達的追求是分不開的。同樣是國立大學畢業,他也瞧不起人家,說他是小地方來的。
對喜久子提出的問題,昌子似乎也沒有話可說。因為她自己缺乏一種希望和充實感。當然這話無法對女記者表白,她只能一個勁兒笑。
「你家先生在外面工作,您一個人在家也夠忙的……」
昌子一開門,門口站著一位穿緊身褲,剪短髮的女性。她露出一副潔白的牙齒,笑盈盈地頗有風度。
這天晚上,堀澤依然回來得晚,還和往常一樣喝得醉醺醺的。
「我的雜誌有一個家庭欄。上次我跟你介紹過,我並不是正式職員,但責編輯這個欄目。」喜久子說話乾脆,開門見山。「這個欄目登一些家庭主婦自已認為拿手的菜譜。我不揣冒昧想請您為這個欄目寫稿……」
昌子正在榻榻米上替丈夫疊褲子的折縫。
「是啊!官庁里的工作嘛,很多人找他,所以常常弄到很晚才回家。」
「這不就結了?我怎麼會認識他呢?」
昌子一怔,即刻變了臉色,裝著記不得了的神情。她不知如何回答好。她決心說不認識吉木。
「那太感謝了。」
當時,昌子只含糊地「嗯」了一聲。這一天她整整發愁了一天。
原來是上次伶子帶來的那位雜誌社的女記者小野喜久子。
她看丈夫的臉色不光是不高興,甚至是憤怒。
「是嗎?」
「不,也沒有好好招待您,真對不起。」
昌子明白小野喜久子問話的用意。這時,她想起妹妹曾經說過,丈夫經常逛夜總會,那麼常和伶子來往的小野喜久子或許比自read.99csw.com已更了解情況。因此昌子佯裝不知。
昌子弄不明白,小野喜久子為什麼了解得這麼詳細。雜誌編輯的耳朵長,什麼都能打聽得到。
丈夫臉上的表情顯得很不愉快。
忽然,丈夫走到昌子身旁,用手勾起她的脖子抱住她。昌子順從地任憑丈夫撫摸,但絲毫不動心。
「我原以為你該是個更加熱情的女人。」堀繹吻過昌子后說道。
姓朝川的很少,吉木或許認為伶子就是昌子的妹妹。
昌子想:父親一定聽得母親說什麼了。但表面上不露聲色。作為父親,他有他表示關切的方式。昌子認為父親即使表示關切。而她和堀澤不會一下子就縮短距離。
「這個……」昌子依然說不下去。
「我和他也是初次見面,他便問,你有姐姐嗎?」
「一個是公司經理,另一個是雜誌社的女記者。」
小野喜久子迅速地脫掉皮鞋進屋來。瞧她的皮鞋不是高跟鞋,而象運動鞋似的平跟。昌子請她坐在靠窗戶的沙發上,她卻選中了椅子坐下,伸開了腿。
每當談到他的上司,他便無條件的吹噓、奉承。因為這些人是他出人頭地的依靠。他的功利主義思想十分露骨。
小野喜久子的臉上堆起了笑容。
「對不起,那麼我就討擾了。」
「是嗎?」
「奇怪——」妹妹自言自語地說。「從吉木的口氣中看他好象認識姐姐。」
說到這裏,伶子忽又想起了什麼。
「可不能和那種人來往。」
「您好!」客人向她深深一鞠躬。
「不。她自己去的。她乾的就是這種工作。上次坐車回去時,她就說這說那,說姐姐漂亮等等,好象對你很關心。我估計她一定會去訪問你。」
聽了昌子的回答,父親又走回客廳。
丈夫的老毛病,一聽此言,蹙起了眉頭。
父親從客廳出來,昌子向他行禮。
昌子不由地吃了一驚。「喲——,我能幹些什麼呢?」
「從市中心跑到這兒來,連空氣都覺得是甜的。」小野喜久子誇獎道。
「啊!這兒的景色太美了。」
「今天我來非為別事,有件事想求教太太您……」小野喜久子微笑道。昌子猜不出是什麼事。
「你來一下嘛。」妹妹先跨進她自己的房間,「你不是在廚房裡忙活嗎?」
「太太,這回我們總算認識了,下一次來我們不談工作,和你聊聊家常,行不?」
伶子系著圍裙,圍著鍋台轉。瞧她那天真無邪的樣子,昌子心裏舒服極了。
妹妹說得在理。當學生的可以自由交際。畢了業,回到家裡就沒有那麼多自由了。但昌子想知道,伶子是如何交際的,為什麼要跟上了年紀的人來往?
「喲——這是怎麼回事?」
「不過,太太們都這樣客氣……」小野喜久子瀟洒地read.99csw.com說:「其實,您隨便說說就行,不要想到這是要登到雜誌上的,就象給鄰居們聊家常那樣……」
「牛奶和烤麵包。他有這兩樣就足夠了。」
丈夫把各片還給昌子。
「伶子,你和小野君在什麼地方認識的?」
昌子不明白丈夫為什麼對這感興趣。小野喜久子確實提到過堀澤,說他年輕,在官廳里擔負著重要的工作。但昌子不想對丈夫說這些話。
昌子瞪大了眼睛,不由地吃了一驚。
昌子把水杯遞給他。丈夫端起水杯「咕嘟咕嘟」一飲而盡。
妹妹似乎在觀察姐姐的表情,眼晴始終盯住姐姐看。
「吉木這人也很奇怪。我說,我姐姐已出嫁了,一個人很無聊,我邀請他一塊兒去看看你。他拒絕了。」
與以前住的公寓不同,新居在郊外,令人感到很快就到了深夜。鄰居家的主人幾乎都很早回來,只有堀澤回來得遲,更顯得扎眼。
「總不見得一來就談做菜吧!還說些別的家常話沒有?」
伶子一邊做侍候客人的菜,順便也為家裡人做一份。她正拿著長筷子把炸好的麵包圈撈上來。
當編輯的人難道都這樣嗎?昌子對她產生了好感。
道理雖懂,但她總提不起勁來。
「喲——,是嗎?」
「除了做菜以外沒談別的,人家就是為這而來的。」
過了四五天。大白天,昌子聽到有人敲門。
「水——」堀澤生氣地喊道。
「是嗎?可是……」
昌子沒敢說晚上回來很晚,但對方似乎己覺察到了。
「怎麼樣,你倆還不錯吧!」父親問道。因為很少見面,才問出這樣的話來。
昌子看到喜久子這樣輕輕鬆鬆地完成了工作,心裏非常羡慕。彷彿喜久子渾身充滿著活力。
堀澤在昌子侍侯下換上了睡衣。
「這可叫我為難了。」昌子說。實際上她確實無話可說。
「是嗎?」
「聽說,你家先生很年輕,卻在官廳里擔負著重要的工作。太太,你真幸福。」小野喜久子說。
「不過,她也沒有給你添麻煩啊!她的工作就是採訪家庭主婦的菜譜,這又無足輕重,你不必介意。」
「伶子怎麼老和這種人來往?」
她沒有可供發表的有關做菜的知識,而且自已從來沒有講究過做菜。堀澤的早餐很簡單。牛奶加烤麵包,晚上一般在外面吃飯,很少回家,即使偶然早回來,隨便吃點就湊合了,不用特意為他做萊。
「聽說這個欄目專門登這樣的談話,她和我相識,自然也會想到我也是她的採訪對象。我看沒有什麼其他的理由。」
「這樣吧,你把這名片給我吧。」
昌子簡短地應了一聲,沒再說下去。或許母親早對父親說了。因此父親才這樣發問。
昌子一怔,為什麼丈夫要這名片,他的做法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