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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昌子知道伶子一強詞奪理,母親是對付不了的。想到這裏,她只得苦笑了一聲。
「要是以後警察知道了,怪我們為什麼不早報告,那可怎麼辦?」
丈夫的眼晴充血,不但是因為喝了酒,而且由於過分的緊張。
昌子回到廚房裡幫助媽媽洗菜以此來徘解自己,可是自己心情則非常空虛。
「別羅嗦了。我說不報告就不報告,還多說什麼!」
「上次你來時,爸爸說些什麼了?」
「出了事,說聲對不起就完事了嗎?」
昌子換了一個話題。她對伶子的交際範圍還是放心不下。
「是的。」
昌子給妹妹端來了紅茶。
堀澤不願意在昌子面前提起自己朋友從事不值一提的職業。
「他在哪家公司工作?」
「到底怎麼樣了?」
「喲——你還是放心不下呵!」
伶子放下茶碗。
「奇怪的小偷,什麼東西也沒拿。」
昌子翻開在路上買來的雜誌,可是一個鉛字也讀不進去。
「官廳也有業界報紙嗎?……」
「那倒不。不過有時也聞到她身上有酒味,我狠狠地訓了她一頓。後來倒好了。」
「媽媽!」昌子打斷她的話。「今天我們不談這些了,做點兒好菜吃,吃完就回去。」
從娘家回到郊外的公寓足足走了一小時。
她打算去吿訴公寓管理人,讓他悄悄去報告警察。這樣,屋子裡得保持原樣,不能破壞現場。
昌子認清是自己的丈夫,喊道:
她害怕或許小偷還在屋裡,想去敲敲隔壁鄰居家的門求救。她又擔心會搞得滿城風雨。因為人們都愛看熱鬧,不用多時,走廊上就擠滿人。一想到這兒,她背上直發涼。
「小偷……什麼時侯進去的?」
堀澤遲疑地注視昌子。一股酒味朝昌子臉上撲來。
「不。我怎麼會這麼說。」母親湊過臉來低聲說道。「英夫是不是在外面另外有女人?」
昌子問母親。母親沉下臉點點頭。
伶子離開窗戶口,來到姐姐跟前屈膝坐下。
「可是……」
「那太好了。」昌子不由地喊道。
昌子低下了頭。
「媽媽,你說什麼了?」
昌子和她有一段相當遠的距離,小野喜久子似乎有個伴,她不住地和那人說話。
母親想錯了。堀澤不是那種說說他就能聽話的人。昌子認為守舊的母親對他們夫婦之間的隔閡是難以理解的。
昌子這才清醒過來,走到衣櫥旁,把五顏六色的衣服一件一件疊好。發read•99csw•com現沒有東西被盜。她又檢査了五斗櫥,一格一格抽屜都仔細盤點,也沒發現丟東西。
「他說,堀澤為什麼老不見面。」
再過幾站昌子也下車了,一看表已九點。
但丈夫一聲不吭,表情僵硬。
「您跟爸爸說了?」
她想不通丈夫為什麼不讓報告警察,心中產生了疑問。
(別的事哩!)什麼事?這話是什麼意思?
「新聞記者?」
「親愛的,你丟了什麼東西了?」昌子怯生生地問道。
「真是壯觀啊!」
昌子回過頭來,只見堀澤眼睛朝著天花板發獃。她從未見過丈夫這樣緊張的神情。
丈夫故作鎮靜不作回答。
說到這兒,再也說不下去了。
她伸出哆嗦著的手去摸開關。燈一亮,她發現房間里弄得亂七八糟。
「做妻子的在丈夫回家以前就得看著家,我在外面掙錢幹活,你不能太隨便了……是不是因為我晚上回來得遲些,你就賭氣回娘家?」
堀澤查看自己桌子的抽屜,把弄亂了的紙一張一張地認真地整理好。這是他平時珍藏的重要文件。桌子的抽屜共有五個,全拖出來了。
「親愛的,不好了。房間里……」
昌子說道。對妹妹的想法,她並不是不理解,因為自己經常也有這樣的看法。這巨大的集團生活給人以一種壓抑感。
「對不起!」昌子屈膝跪下,雙手支地。「請原諒。」
「我還有別的事哩,你……」丈夫說到一半便咽住了。
「房間里……小偷!」
昌子今天不想提丈夫的事,被母親一問心頭反而沉重了。
平時,她去娘家時,總給丈夫打個電話。但堀澤似乎討厭她朝官廳里打電話,有一次還狠狠地訓斥她一頓。
「我知道英夫工作忙。我對你爸爸說,上司很器重他,他得應酬他們,所以搞得很晚。」
「那好。」母親對昌子瞟了一眼。「晚飯做點什麼菜呢?」
堀澤不吭聲,扔下昌子,自己一蹦三眺上樓去。瞧他那腳步不象是喝醉酒的人。昌子跟在他身後。
「別誇張了。」
「那就好了。你不說說他也不行呵!」母親提出了忠告。「做妻子的對丈夫過分客氣不會有好結果。你們才結婚,還沒有到倦怠期,你得多說說他才行。」
「門鎖被撬開了。屋子裡弄得亂七八糟。」
她從側面瞥見前些日子走訪過她的小野喜久子的臉。她的服裝變了,一時認不出來。read.99csw.com今夜她頭戴黑色的帽子,穿著一身高領口的深綠色的套裝。
伶子端起紅茶象孩子似地吹了又吹才開始慢慢地喝。她的動作和昌子在娘家時絲毫沒有兩樣。
她到家時下午三時,家裡鴉雀無聲。父親上班去了,不在家,伶子還沒有放學。母親見到昌子分外高興。
「別胡說八道了。」昌子制止妹妹。「快來,我給你端茶來了。」
「你回娘家太勤了。有事沒事往娘家跑。又沒有人看家。大白天一整天空著房子行嗎?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一看,是堀澤。
屋子裡漆黑。
昌子不由地一怔。
「不,沒有。說得不好,我反而會被訓斥一頓。她還沒變得多麼壞,看看情況再說。」
「什麼?」
衣櫥和五斗櫥的抽屜也都拖出來了。西服、和服被揉得一塌糊塗。
「可是……」
「媽媽,你一定問這問那,是不是?」
「昌子,你幾時拽著英夫一塊來,這樣,你爸爸會高興的。你爸爸說,又沒有孩子,想來的話,什麼時候都可以來。」
「媽媽,伶子比我精明多了,沒事兒,你放心吧!」
「還是回來很晚。」
「不行。我說不過她。她說她來往的對象都是些上了年紀的人,說起話來象大人似的,再說我也了解伶子的心情,當學生時候不出去交際,畢了業會顯得局促。現在是她人生中最好的時期。」
丈夫惡狠狠地瞪了昌子一眼。
「呃?——她回來時是個什麼樣子?」
「總到要十點左右才回來。」
當她走到樓下,正要出門口時,迎面走來一位穿西服的男人。
昌子感到意外。她估計吉木是名拿薪水的職員,卻沒想到他是官廳方面的新聞記者。
昌子被弄得莫明其妙。
「是我不好。我回娘家去了。家裡沒有人。」
「那麼她最近怎麼樣?」
昌子屏住呼吸,凝視著這情景。剛才門自動開了,或許是丈夫喝醉了酒先回家裡?
盤子上的菜顏色非常鮮艷,而昌子的心情卻是索漠的。
「業界報紙?……是哪種行業?」
沒丟東西就算是萬幸。昌子說話的聲音自然比較輕鬆。
「嗯,可不是普通報紙的新聞記者。而是業界報紙的……」
「那太傷腦筋了。」
「伶子,你好象和各種各樣人來往,是不?」
「混蛋!你怎麼不聽話,你不用多管閑事!」
「……」
一星期後,昌子回娘家。
「你是不是跟九_九_藏_書爸爸說說。」
「伶子,你聽我說——」昌子下定決心問道:「你昨天談起的吉木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位小野喜久子小姐和吉木君,你是一起認識的碼?」
一張小報紙。
堀澤在她頭頂上吆喝。

昌子不願意聽到這樣的發問。這倒不是袒護丈夫,說這種話,似乎自已也遭到了侮辱。「不會吧!」昌子漠然地說。
母親為這兩個女兒操夠了心,昌子覺得過意不去。伶子還不要緊,而自己才結婚就讓母親牽腸掛肚太不應該了。
「什麼意思?」
第二天,伶子又到姐姐家來。
丈夫不由地一愣,睜大了眼睛。
不祥的預感促使她趕緊進屋。
「官廳?……」
如果自己心裏很充實,回到娘家做做菜,那該多高興,而此刻競然產生這樣錯覺:好象自己和堀澤離了婚回到娘家來似的。
「她每天總這未晚嗎?」
「是的。該怎麼說好呢?說得簡單些,這個人不愛說話。」
「嗯。」
當他把紙整理好,回過頭來對昌子喊道:「喂,你看看有什麼其他的東西被盜走了!」
「這樣報紙我見過。」昌子說。
丈夫結結巴巴地答道,他的聲音在顫抖。
伶子似乎已看透了姐姐的心思,沒再問下去。
她走下樓時,兩腿直發軟,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只是心裏著急。碰上一位熟識的鄰居家主婦上得樓來,向她微微一鞠躬。她強作笑容還禮。
「好什麼?」堀澤一系吆喝,嚇得昌子不敢吱聲了。「你經常不在家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母親聽著昌子訴說,一邊窺伺她的表情。
昌子茫然若失地注視丈夫的臉容。
母親蹙起了眉頭。「好說歹說她就是不聽,那有什麼辦法。」
電車停車時,只見車門口的乘客裹著他倆下車了。昌子從窗戶往那邊看,光看到他倆的背影。
同行的是個男人,背朝著昌子,個兒不高,穿著灰色土裝,戴著鴨舌帽,前面有人擋著。昌子只能從隙縫中瞧見他倆的身影。那男子熱心地和小野喜久子說這說那。昌子覺得那個人象吉木。
「吉木也說他不認識姐姐。因此,你們倆不認識。」
「這個……」
「喜悅、悲哀、富有、貧困、得意、絕望、和平、秘密、妒嫉、策略……這些東西都混雜在一起蜂窩似的從窗戶中向外噴出來。」
伶子沒放下茶碗,瞟了姐姐一眼。
「是的。她來玩了。」
丈夫的read.99csw•com桌子周圍散亂著許多紙片。她自己的書架也都翻亂了,攤了一地。
此刻母親已把伶子放下,擔心起昌子了。
「對不起!」
「是的,後來他對我也這樣說了。你爸爸並不介意堀澤來或是不來,而是擔心你們倆合不來。」
「是的。我也這麼想。可是,你爸爸脾氣不好。他會把伶子訓哭的。伶子不聽話,再跟你爸爸頂嘴,那就糟了。現在的年輕人難辦哪。」母親說罷,嘆了一口氣。
伶子從姐姐的房間的窗戶向外眺望。對面那座樓房上數不清的窗戶。哪扇窗戶都晾著衣服,在陽光下泛著白光。
昌子把當時的情景簡單地向母親彙報。
「嗯。她說和朋友一起看電影啦,喝茶啦!說過就忘了。」
昌子感到自己做錯了事,對不住丈夫。「我看還是去報告警察好。雖然沒丟東西,但屋子裡弄得亂七八糟,只伯以後出事。」
「不用了。」丈夫這才開口,說話的聲音似乎很生氣。
已過完了少女期的妹妹皮膚開始成熟了。臉色透著光亮。這光澤不來自表面,而從身體內部散發出來的。昌子很羡慕這個年輕的妹妹。
昌子低著頭,傷心極了。
「親愛的,什麼東西也沒丟。」昌子說。
她的兩條腿直打哆嗦。
「為什麼?」
「都是些好人。姐姐,你不必介意,我不過是見見世面,不會和他們長久來往的。」
「比方說,是不是喝酒了?」
「真的?」姐姐放心地叮囑了一句。
「沒有必要。」
「你說每天都這麼晚嗎?」昌子說。
她的視線偶然移向車門口的乘客。電車很擠,她忽然發現一張熟識的臉。
「沒有。沒關係。反正他回來得挺晚。在外面吃過飯才回家。」
「馬上去報告公寓管理人吧!」
昌子注視著妹妹的眼神問道。這個問題以前也向丈夫提出過。可是丈夫只說在一家公司,具體在哪家公司,他卻不說。問多了,丈夫反而不高興。或許妹妹知道,趁此機會問問清楚。
「是小野把吉木介紹給我的還有上次你見過的大友先生。」
「上哪兒去?」
「這業界報紙不知是什麼玩藝兒。」伶子歪起了腦袋。「不過,比方說,紡織公司叫做紡織業界,鋼鐵公司叫鋼鐵業界,或許是這種專業的報紙。」
不僅如此,吉木甚至沒有出席堀澤的結婚儀式。堀澤似乎也沒給他發請帖。兩人高中畢業后各走各的路,鴻溝越來越深了。
「是這麼read.99csw.com回事,我說過我不認識他。不過,也許在什麼地方見過一面。他認識我,我卻忘了。那多不好啊!你再說得詳細一些,或許我會想起來的。」
昌子八點鐘離開娘家。直到那時也未見伶子回來。
伶子出神地喊道。「那小小的窗戶里有各不相同的人生和生活。想起來叫人心裏發毛。」
「英夫君還那樣嗎?」
還沒等昌子開口,丈夫大聲申斥道:
「你說說她,她也不聽嗎?」
「吉木君好象是個新聞記者。」伶子說。
「你想,這許多人家擠在一座樓房裡,怎麼能叫人看了舒服呢?」
「我來幫助你。」
昌子嚇一大跳。門怎會開的?她記得臨走時門鎖得好好的。
她無所事事地抬著頭,在電車裡搖來晃去整整坐了半個多小時。電車往郊外駛去,窗外的燈火越來越稀疏。
「沒什麼。我還是想不起來。」
「英夫怎麼辦?你跟他說好了?」
「或許就是這類報紙。我沒詳細問他。總之,在一般情況下,很少見到這樣的報紙。」
「姐姐,你在想什麼?」伶子注視著陷入沉思的姐姐的臉。
丈夫的臉可怕極了。
昌子似乎已明白丈夫為什麼要迴避吉木,堀澤一方面迴避他,同時又瞧不起他。堀澤的出人頭地的思想很濃厚,對於職業檔次低的朋友自然不放在眼裡了。反過來,吉木對環境比自己優越的堀澤有所顧忌。雖說是高中時代的同學,吉木不願意主動接近堀澤。
昌子上樓,站在自己的房門前。她從手提包里掏出鑰匙開門。平時一下子就打開了,今夜插了好幾回,鑰匙總插不進去,好象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她縮回手,門自動開了。
母親還想問下去,看到昌子感傷的神情便不吭聲了。
「或許是官廳方面的。我也搞不太清……」
以前母親跟她提起妹妹的事,她要母親放心。而這次她自己倒擔心起來。
「那你沒有見過他羅。」
「唔。我什麼也沒有說。不過,你爸爸還會猜不著嗎?」
在電車裡,昌子看到好多夫婦提著東西回家。只有自己一人孤零零的。她想起才結婚時,曾經和堀澤看過電影,買東西。近來幾乎沒有和他一起出來過。
「伶子前些日子到你那兒去了?」母親問。
伶子提到那個胖乎乎的公司經理。
「不,沒丟東西。」
昌子想向妹妹打聽一下吉木的事。昨天,妹妹提起過吉木,她不願意立刻追問下去。可是不問呢,她心裏直犯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