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因為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代表，新聞界也表現得冰冷淡漠。除了添田一家之外，只有聊聊四五家報社。不過，總歸還算是聯合採訪。地點在休息大廳特別室內。
「什麼事兒？」
「到信州去了兩天。該給您說一聲再去就好了，可我到底還是一聲沒吭就走了，真對不住，」
外務省官員們一擁而上，對這位元老表示歡迎。村尾芳生科長也在代表面前點頭致意。
「嗯。好久沒有呼吸過那末清新的空氣了。公路兩旁奇花異草，五彩繽紛，滿山遍野喲。」
兩天以後，添田彰一回到報社上班。
我持有素描若干，系畫家笹島為您所作。我因某種機緣而得，其情節因故不便奉告。然而，有一點可以聲明，決非憑藉非法手段得來。
「你的懷疑合情合理，我們也都這樣想過，其中必有緣故。」
「好的，什麼事兒？」
「嗯。」孝子說，「警察那兒，本來是不準備去說的。可外甥女節子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在一所大學當副教授的丈夫。他認為；還是報告警方對久美子更保險。」
不一會兒，一行人魚貫地乘上幾輛汽車。直到這時，才算有了迴音。一個隨行人員說：
「我看，就像信中寫的，這位千代子還是出於好心，想把畫像交給久美子的，只是想要當面相交。因此，才不用郵寄的辦法。定在京都相會，我看是因為有事不得不離開東京而去京都吧！」
他往前走去。前面的乘客已經依次走進停機坪，不過，在進入機場以前，還要經過一番曲折的迴廊。他的直感太對了，不禁要叫起好來。因為眼前的乘客之中，明白無誤地出現了村尾科長的身影。
他先往機關里打電話。久美子同一科室的女辦事員告訴他：
「真怪，不在呀。」
代表的談話枯燥乏味，簡直可以不加報道，代表本人倒是在津津有味地介紹會議經過。不過，它對國際局勢卻無絲毫影響。
蒞臨京都，盡可與人同行，但赴南祥寺指定地點，務望小姐單身前往。此外，倘若小姐對此信有所懷疑，還望您切勿訴諸警方。
「還有一個多小時哩！」
添田不禁一驚，又看看孝子。然而，並未發現對方的神情有什麼特別的變化。
看來，孝子一直在守候著，二見他來，便連忙往屋裡讓。
他等不到下班。久美子突如其來地前往京都，肯定是出了什麼事。他得儘早弄清此事。時不我待，刻不容緩！一種不祥之感襲上他的心頭。
「是這麼回事兒，有人給久美子寄來了這封信。」
「您好！」
添田對野上之死，有他自己根深蒂固的看法，因此，他正在腦海里盤算著要問村尾的話語。當然不用指望對方會開誠布公。
寒暄已畢，添田立即轉入了正題。
添田一驚：真糟糕！真該早一點中斷聽那代表無聊透頂的談話。碰上這麼個大好機會，可惜卻又錯過了。
原以為是因有私事而中途退場的村尾，其實卻乘上了飛往https://read.99csw.com大阪的班機。說起來由東京乘飛機上趟大阪，也不一定就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但是，村尾的行蹤竟然連形影不離的辦事人員也不知道，這位科長的大阪之行就不能不在添田腦海里留下了十分神秘的印象。
孝子目光低垂，又說：「這人恐怕與笹島先生的死有點關係，我看這就是她選擇這種辦法的理由。」
野上久美子小姐：
「那警察叫什麼名字？」
部長想了一下，輕聲說：
村尾與外務省其他官員一道，正談得津津有味。面色白裡透紅，近乎西洋人；滿頭銀髮修剪得十分精心。看來，外務省官員也是來歡迎出席國際會議歸來的代表的。添田將自己會見村尾那時的印象疊印在這儀態端莊的面龐上。
「對。大概上什麼地方去了。」
「這一下可糟了！」添田不禁失聲嚷起來，「讓警察跟著久美子，可壞事了！」
他抽出信紙。薄薄兩頁紙摺疊在一起，字用打字機打成。
「可以，你隨便帶誰去好了。」
「啊，是你呀。」
這樣，就要看村尾科長對自己的問話作何反應了，可以說，它就等於對對方來一次心理測驗。自己想打聽的事兒，對方無疑會作出相反的答覆，將這些一句句積累起來，就可以進而觀察出對方在答話時的表情突化。他感到這樣一試探，似乎就可以獏清對方大致真實的答案。
「鈴木警部補。這位警察好像對笹島先生的死因還有懷疑。」
「有過這種說法。」記者並不違拗地解釋著，「不過，解剖發現死者曾服用大量安眠藥，起碼有一百余片。你的懷疑，警視廳也曾作過考慮。但是，既然沒有他人逼迫服用的證據，這條線索也就無從追起了。」
看來，孝子早有準備，她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添田面前。
本人甚願面見小姐，奉還畫像。並深信，在畫家笹島業己亡故的今天，這些畫像理應歸還小姐。如此寫來，勢必引起小姐諸般猜測，不過，且請置信勿疑，並望光臨京都。雖然畫像不妨郵寄，然而本人尚欲藉此良機，一睹芳顏。千里迢迢，本不當驚動，怎奈本人今晚務必趕赴京都，故而不便在東京面交。令附上車費若干，敬請笑納。
添田回到了報社，但卻未能立即投入工作。他只寫了二、三篇簡短的報道，思緒又飛向遠在京都的久美子身邊。
歡迎儀式結束了。
「請過目。」
「不，那倒沒啥。只是沒和你商量成，實在遺憾，無奈何，只好自作主張，打發她去了。」
一上班，他立即就找有關記者打聽，警視廳如何確定笹島恭三的死因。
「請進。」
「喂，喂，」添田心急火燎地，「出什麼事了嗎？」
候機的旅客，都起身匯聚到升降口處。開始檢票，人們按機票順序進入機場。
若蒙小姐慨允，請按下述要求單獨前往指定地點。再者，本人將在指定時間前後各一小時https://read.99csw.com內恭候，若仍不見光臨，將視為因某種緣故不肯賞臉而作罷論。
添田的目光，追尋著村尾科長的身影。然而卻看不見他的蹤跡。
「太失禮了。我有點事，前天到信州去了兩天，聽說我外出以後，您來過電話？」
他立即和攝影組一個青年攝影師一起乘車奔赴羽田。
孝子的語氣十分冷靜。添田也有同感，就點頭同意了。
「村尾科長有點私事，先回去了。」
「四點鐘以前，將有一架國際航線的SAS班機抵達。出席國際會議的山口代表將隨機回國。雖然不會有多少旅行見聞，不過，你還是去一下，聽多少是多少嘛。」
談話總算告終，大家擁出特別室。代表回到局長們等候的地方。新聞記者們大功告成，便大搖大擺地朝樓下大門口走去。添田推說自己有事，打發攝影師先回去。
「不用說，她本人也知道，山本千代子這個名字您和久美子全都不熟悉。而且，這封信不是全都用打字機打成的嗎？如果寄往國外，或者是業務信件，那是另一碼事。可是，這種私人信件也用打字機打，我看這也是件怪事。」
「那末，媽，這一位為什麼不把自己的情祝告訴收信人呢？」
「添田君，」部長叫他，「你馬上去羽田一趟。」
村尾科長獨自一人正朝著飛機走去。眼看著，那身影漸漸遠去，在機場的探照燈光里，變得難以分辨了。
添田打定主意要在採訪代表之後會見村尾。儘管上次走訪外務省受了冷遇，他還要在此重會村尾，從這位科長身上尋找一點反應。村尾科長是一個了解野上顯一郞死亡真相的知情人。
到了機場，又聽說SAS班機預計晚點一個小時。
「電話上不便講吶。有空的話，下班後來家裡一趟好嗎？」
大概因為此次國際會議不大重要吧，前來迎接的局長們也僅僅作了一點禮節性表示。
他又回到三樓編輯部，打了個招呼，說有事要出去一下。走下電梯，碰到個人熟，對方剛要說話，他掉頭便跑出大門，搭上一輛路過的出租汽車，趕奔久美子家中。
這位辦事員又問了別的辦事員。問了兩三個同事，沒一個人知道。
攝影師感到無聊了。
他尋思：村尾科長有私事，自然是中途退場了。繼而，他又改變了看法。那是在他走出國際航線休息大廳，下樓來到國內航線候機室時。此時飛往大阪的客機將要起飛，播音員的聲音在室內迴盪著。
接電話的是久美子的母親孝子。
「畫家之死，不是已定為過失所致了嗎？」
「我是添田，」
「謝謝。誰來的？」
「噢，那一帶秋色宜人吧？」
添田敷衍了事地聽著，記下一些要點。橫豎你寫的再長，到見報時，肯定也還要壓縮成五六行的。
「我記得剛才在場來著。」
「好的，明白了。帶攝影組嗎？」
「報社的車子你用好了。我搭計程車回去。」
「哎呀，可是真ｒead.９9ｃｓｗ•cｏm的喲，她吩咐：添田回來以後，讓他立即給我回電話！兩人同姓，都是野上。」
「回來啦？請兩天假到哪兒去了？」
此刻，村尾科長正文雅不俗地談笑著。播音員預告，SAS航班繼續晚點。
順便提及：本人所以會通過某種手段收藏畫家笹島這些素描，亦系對小姐一片至誠所致。
「有啥辦法！它既然晚點，你就只好乾等著。」
山本千代子
「說起來，這件事本想找你商量哩。可是，給報社打電話一問，你休假了，就沒商量成。」
冒昧致書于您。
「是嗎？畢竟不一般哬。」那同事說到這裏，彷彿突然想起似地，「唉呀，我忘了一件事，在你請假期間，來過好幾次電話喲。」
「過失死亡？那末，是服藥過量嗎？」他重又問道。
添田告別這位記者回到自己的座位。前來上班的鄰桌同事，笑嘻嘻地問他：
「因為感到勞累，到信州一帶去放鬆了一下。」
果真能如孝子所相信的，鈴木警部補不和久美子一起去南禪寺嗎？不，他必定會去查清久美子要見的對手。
部長也沒當回事兒。給自己分派這種差事，添田感到喪氣透了。
「我覺得，這事兒還是跟警視廳談一談好，就把來信的事兒告訴了一個警察。看了信，他說，那我也陪著去京都吧。」
「哎呀，我可說不準。」他先採取一種穩妥的辦法，「媽媽的看法呢？」
添田立足之處與搭乘這次航班的乘客之間相離很遠。他靈機一動：莫非……這種想法並無根據，只是看見乘客之後產生的一種直感。
「我接過兩次，第一次是個年青女子，後來要電話的是個上點年紀的婦女。問你在不在，我說你請了兩天假，人家好失望呀！」
「不，我馬上，這就去。」
「野上小姐從昨天起，請了四天假。」
早該收場了，可是別的報社記者卻還在提問題。
「不清楚。只是模模糊糊有這種感覺。人總是寄希望于渺茫之中呀。」
因為同事在旁，他沒有用房間里的電話，特意跑到一樓，在大門口打了公用電話。在這裏打電話，可以暢所欲言。
他遙望著外務省的官員們正與代表談笑風生，一面籌劃著自己的提問戰術。
在上信州導訪瀧某之前，他原打算告訴久美子的，但是，一轉念頭，就沒有告訴。久美子母女倆都不知道他請假的事。他預感到，在自己外出的兩天中，野上家裡出了點事。
添田曾想中途退場，到村尾科長那兒去。不過，在這位代表走出這個房間以前，村尾科長理應也與局長們一起待在候機室的。而且，即便單獨退場去找村尾科長，在局長一行人眼皮底下也太招人耳目，無疑會引起戒心。他只得耐著性子聽代表那索然無味的談話。
添田凝視孝子的面容，看到對方眼睛中流露出一種令人慘不忍睹的神情。
「大體上是那樣。不過，唯獨鈴木先生固執己見，還有異議。為這事，他幾次找久美子查ｈtｔpｓ://rｅａｄ.９９cｓw•coｍ問，她們自然也就熟悉了。出於這種關係，就把信給他看了。鈴木先生看了信，就自告奮勇要跟著去，沒好意思拒絕人家。」孝子臉望著地，「再說，鈴木先生也很體諒我們的心情，講定只陪到京都，絕對不跟到當場。信上也講了，只要他人不跟到當場，誰到京都都無妨，所以，後來就應承下來了。」
「這位山本千代子，我們誰都不知道她的名字。簡直就像丈二和尚，根本摸不著頭腦。你對這個寄信人怎麼看？」
添田向一個辦事員打聽：
「對久美子有什麼好處？」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是呀！她靈機一動，就去了。」
添田將視線由信紙上收回，他的臉色由於興奮而情不自禁地漲紅了。
添田遲疑不決了。自己心裏倒是有一定看法。不過，要不要告訴對方，他還得再掂量掂量。孝子是否也與自己持有同樣看法呢？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變成了觀察性的，但是，卻並未得到令人信服的證明。
「請了四天假？說要上哪兒去旅遊了嗎？」
「啊？警察？那末，一起去了？」
「我看，她拿著笹島先生的畫稿，是真的。」
本人有責任聲明：決不會加害於小姐。欲睹芳顏之理由，晤面時將詳細陳述。請小姐放心，此番邀請，概出自對小姐的一片至誠。
「你看，是不是一封怪信？」
「是的。」
「京都哇。昨天早上，坐『飛燕一號』離開東京的。」
年輕辦事員見他是一位新聞記者，就幫他尋找。
「別開玩笑了，快告訴我名姓！」
由添田坐處望去，透過玻璃門，可以看到休息大廳的一角。此刻，他的目光在一群體面人物中捕捉到一個熟悉的面孔，是外務省歐亞局XX科長村尾芳生。
「我也這樣想。不過，情況就是我剛才說的，按她表姐夫的主意，報告了警察，警察就跟去了。」
添田對自己請這兩天假，再次感到追悔莫及。久美子會見對方，就在今天。他看看表，一點鐘了。哎呀，此刻正是來信所指定的會晤截止時間！
「究竟怎麼啦？」
「我本來也不願意那樣辦，可她表姐夫咋也不聽。他說，萬一久美子有個好歹，那怎麼得了。」
他領著青年攝影師，走進國際航線休息大廳的小賣店裡。
11月1日（星期三）中午（上午11時至下午1時之間恭候），京都市左京區南禪寺山門附近。
「那個嗎？」責任記者直截了當地說，「確定了，他是過失死亡喲。」
孝子注視著添田的表情，自己臉上則漾著笑容，那意思：她已使對方的驚愕冰化雪消了。
「村尾科長不在嗎？」
「一到國際機場，心胸也變得開闊啦。」
姍姍來遲的SAS航班總算抵達機場。出席了在北歐某城市召開的國際會議的日本代表，揮舞著手臂走下飛機舷梯。這是一個大腹便便、滿頭銀髮的男子。此人曾出任駐外大使；其後，不知怎地一蹶不振。但，由於其聲名遠揚，一些不
九_九_藏_書太引人注目的國際會議，還時常讓他代勞。「離家？她到哪兒去了？」
添田盯著孝子的眼睛，孝子的眼睛也盯著他，這是—瞬間目光灼灼的相互對視。
本人對小姐只有誠心，絕無他意。又及。
他放下電話，心裏忐忑不安。馬上又給野上家裡打了電話。
「就為那件事，我本來也想找你合計合計哩。反正，你這一回來，我也就放寬心了。」
孝子臉上現出一種十分複雜的表情。
聽到這裏，他由座位上站起來。
「到底怎麼啦？」
攝影師搭訕著說，他沒理會，想要獨自理一理思緒。
一行人約有十二三個。除開局長以外，還有陪同前來的辦事人員，卻看不見特徵鮮明的村尾科長的影子。
「可是，我覺得寫信人對久美子毫無加害之意。就是說，讓她一個人去也沒關係。」
「嗯吶，昨天我給報社打過一次，久美子打過一次。在電話里，才聽說你請了兩天假，真太遺憾啦。在久美子離家前，有件事急著和你商量吶。」
「就是因為這一點，媽，」他壓低聲音問，「您讓久美子孤身一人去京都了？」
野上之家正沐浴在孱弱的秋陽中，碧綠的花柏籬笆修剪得整整齊齊，門前地上，留著掃帚的印痕。一如既往，並無異樣。
由有樂町至目的地要乘四十分鐘的車，這四十分鐘里，他感到如坐針氈。各種猜測一齊湧上心頭。久美子突如其來前往京都，其理由不得而知。由於不明真相，他產生一種焦躁和恐懼心理，懊悔自己不該離開報社這兩天。
然而，代表本人卻談興甚高。就連各國與會代表們所作的一些猜測也都照講不漏。原定講十分鐘，可是延長時間的卻是代表本人。他儼然以一個置身富麗堂皇的國際舞台的「風雲人物」自居。因為他曾有過那種經歷，所以還在重溫舊夢。
他按了門鈴，門應聲打開。迎面見到正在向外張望的久美子母親。
「我也奇怪呀。不過，我有一種預感，見到那人，會對久美子有點好處。」
「久美子上京都了？」
添田屏住了呼吸。然而，率先將視線移開的卻是孝子。
「可是，」他提出異議，「安眠藥的致死劑量，起碼要在百片以上，畫家枕邊的空瓶，即使按照女僕的證詞，也不過三十片而已。即便全部服完，畫家之死不也還是奇怪嗎？」
莫非因為另有要事，村尾科長單獨留在什麼地方，隨後再走嗎？他仔細察看一番，卻也沒有。此刻，一行人已經下樓走到了大門口，停在對面的車子正等待著主人們的到來。
代表在歡迎的人們簇擁下，一起走下寬敞的樓梯。
「真倒霉！去喝杯茶吧。」
添田見信封正面寫著久美子收。背面系山本千代子寄，鋼筆寫成，字體雋秀。信封是司空見慣的白色雙層信封。
添田無心聽代表談話，相反，他倒是急於會見村尾。局長們圍坐在候機室的沙發上，等待著代表與新聞記者團的會見結束。
「不，說是家裡有什麼急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