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就是說，因為您來京都是一次神秘的旅行，所以，不便讓人知道。是嗎？」

村尾芳生躺在床上，以目相迎，並無驚愕之色，倒有一種該來的人終於到場了的意味。

村尾芳生微微點了點頭。肩部就像一塊木板一樣不由自主地直直貼在床上。

回答得十分冷淡，真讓人冒火。

「給五分鐘就行啊，」他對院長說。「住院者是我的至交，有幾句話務必要談一談。」

偵輯科長剛剛向醫生詢問過傷勢，是在弄清並不妨礙詢問之後才進來的。毛毯下面露出了受傷者那札著繃帶、白晰，豐|滿的肩頭。

「你好！」

兩個人好一陣沉默。

村尾點了點頭。

「可以抽煙嗎？」

「還真有點意思呢。你如果有什麼線索，就講給我聽聽。」

「那麼，見面了？」

「不。據說，湊巧又都住進了M賓館。」

「噢，好久不見，你好啊？」

假如添田與京都分社的人有直接聯繫，還可以從自己這方面再鼓鼓勁，然而，雙方素無來往，而且想法各異，所以，儘管答覆不能令人滿意，他也只好作罷了。

「唉呀，那可沒有。不過，剛才講了，我有一點擔心。詳情等過兩天，安下心來再告訴你。」

「疼吧？」科長頗為同情地問。

女護士如同接待偵輯科長一樣，給來人搬了把椅子。

院長打消了謝絕他的念頭。

「這一點，恕不奉告。」村尾明確表了態。

他尋思，這大概是由於思念心上人，自己有點神經過敏了把。不言而喻，京都也會發生形形色|色的案件。不能設想，它全都與久美子有關。即便是這家M賓館的驚人事件，也不能設想她正巧就在旁邊。

他給大阪總社掛了電話，要到了總編輯。

「不，不必如此了。」

「剛才聽這家醫院的院長講了，您的傷勢不重，真是萬幸呀。」

這時候，又有一個人來看望受傷者。接待室儘管說明謝絕會客，對方卻還是軟纏硬磨。來人身材魁梧，鬢髮斑白，是一位體面人物，雖說他態度和藹，卻近乎執拗般地堅持要見住院患者。

「我一會兒就走。小姐，」來客對她說，「您能否先出去一下？五分鐘，不，七八分鐘就談完了。」

「哎呀，那不就是我的隔壁嗎？」瀧良精驚叫起來。

「由您住室的牆上取出了彈丸，美國造。手槍也已查明，是柯爾特式。」

他的腦際，縈繞著村尾芳生由羽田機場乘坐飛往伊丹的班九*九*藏*書機時的情景，假如單是這一點，他也不會如此放心不下。然而，村尾到達之日，恰是久美子逗留之時。並且，報載槍擊事件發生的當日，正與村尾抵達伊丹同是一天。

「住哪個房間？」

瀧良精輕輕關上病房的門，慢步走到床前。

看了報道，原來與久美子並無關係。

「是這樣，在賓館聽您介紹情況時，我們曾有幸了解到府上的地址。經查證，東京既沒有一個吉岡商會，也沒有一位吉岡先生。」

「罪犯，」科長從坐在身邊的主任警部補手裡拿過案卷，「似乎是由賓館背後，沿著山麓向南面逃走的。您也知道，由那兒一直往南走，就到知恩院一帶了。據我們第二天早上所查，M賓館後院的腳印，一直延續到知恩院寺后。不過斷斷續續的，不是一個挨著一個。」

「啊。在蓼科山區呆了四、五天。接到通知，就搭中央線的車趕來了，可這趟火車太慢了。」

科長與主任相視一看。受害人村尾雖然拒絕詢問。但起碼，警官們弄清了他掩蓋了一些情況，這就是他們的收穫。

「真是無能為力呀。」村尾芳生回答，「究竟為什麼挨了黑槍，我自己莫明其妙。倘蒙貴署將罪犯捕獲，審明真相，並轉告我，那時，我才會知道。這就是我此刻的想法。」

更讓人難以放心的是，假如村尾芳生住宿京都，那末，他身為外務省官員，憑著科長這種核心人物的頭銜，顯而易見，只能是住M賓館。

「那一位，怎麼樣？」

「嗯，有點瓜葛。」

護士將病人身上蓋的毛毯拉好之後，走出了房間。

他喊叫女護士。

「就那一次機會？」

「啊？叫到哪兒啦？」

京都上空，一架飛機的機翼銀光閃閃，飛向遠方。

病人瞟了護士一眼。

「明白。」

「聽說，沒見上。這我在電話上聽他本人講過。」村尾閉上了眼睛，接著說：「聽說，有一個刑警模樣的人跟在後面，所以，未見而散了。」

主任警部補對女護士悄悄耳語了幾句。護士點點頭，便走出門外。

《M賓館槍聲大作，住宿者一人遇刺》

「不清楚。」

「當然，涉及個人私事，」科長接著說，「內情我們可以不加過問。不過，有一點還要請教，您此行的目的與這一暴行是否有關？哪怕只是間接的呢！」

「謝謝。」

「就算今天不行，明天上午回東京，總行了吧？唉，我也https://read.99csw.com知道這種要求有點過分，不過……」

受傷者道了謝。他頭髮蓬亂，大概就是這種緣故吧，頭髮稀疏處露出了皮膚。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分管此事的人。」大阪的電話說，「一問，人家說那是按照轄區警署公布的情況編寫的。於是，我就把你講的情況告訴了他，讓他找警署落實一下受害人是否化了名。後來，京都回話說，問是問了，可警方依然一口咬定就是叫吉岡正雄。」

科長臉上現出溫和可親的笑容，這是交鋒告一段落的表示。

村尾芳生一陣語塞，將朝著科長一行的臉一轉，仰面朝天，望著屋頂。問話者只能看到一個側面。

為什麼呢？

三個小時后，大阪的回話來了。

瀧良精屏神靜息地側視著村尾的臉。

「原來如此。不過，罪犯絕對不是盜賊。據我們判斷，此種行徑多與私憤有關。我還以為村尾先生一定會胸有成竹哩。」

對方是外務省歐亞局XX科的科長。偵緝科長所顧忌的並不僅僅是他的身份，而且還有外務省這種部門所具有的保密性。

「那末，撂下就走了？」

添田立即驅車離開報社。他按報上的地址前去查訪，但是，該處是一家自行車鋪。一打聽，人家早在二十年前就住在這裏。還說，附近既沒有什麼吉岡商社，也沒有聽說過住有吉岡正雄這個人。此事有一半是添田事先予料到的。他立即趕回報社。

M賓館，乃是京都首屈一指的旅遊賓館。遊覽京都的外賓，大都投宿其間。添田雖未住過，卻曾目睹，倒也略知一二。一座典雅別緻的西式樓房矗立在階式高地的萬木叢中。

科長離開以後，病房裡大約安靜了二十分鐘。

「我們要請教您一些很失禮的問題，因為事已至此，不得已而為之，還望見諒。」

她知道，患者不是一個普通老百姓，而是外務省有地位的官員。本人要求回東京，恐怕是出於對工作的關心吧。然而，看他的身體狀況，決不可能在兩、三天內下床走動的。

「真抱歉，我們由西服口袋裡看到了您的名片。」

瀧良精滿面堆笑。那富有彈性的體態表明他的經歷不凡，這種威懾作用制服了院長。

「明白了。冒昧地問一下，您化名預訂房間，也是出於個人方面的原因嗎？」

由於本人緘默不語，主任就在一旁插了話。

女護士將椅子搬到受傷者的枕邊。

「弄清出事九_九_藏_書的就是村尾君，其實也還是聽警方說的呢。不會呆很久的，請您給我五分鐘，見見面就走。」

「有件事要麻煩一下，」添田簡單扼要地談了他從報上，看到賓館一案的情況后說，「東京那一條街上，並沒有叫吉岡正雄的呀！也沒有什麼吉岡商社。因此，我想，會不會是警方公布的情況有出入？你能不能給打聽一下？」

添田明白，京都分社並不怎麼熱心。如果是自己很感興趣的案件，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查個水落石出的。可是，只憑東京總社一個人的想法相求，看來不會太起勁。

受傷者躺在床上，時而冷靜如常，時而煩躁不安。

「村尾先生，」偵緝科長耐心地說，「從客觀上講，此地發生的是一樁持槍傷害他人案，按我們的職責，不能不進行調查。加害者也不能不緝拿歸案。受害者就是先生您。目前歹徒去向不明，我們也只好找您了解情況啦。請您在可能的限度內，給予協助。」

「是嗎？好歹我給你打聽一下吧。」

「是嗎？那末，我馬上給京都分社打個電話，找負責人問問看。」

「誰？」

村尾芳生仰望著瀧良精的臉。

「嗯嗯。」

「似乎很快就離開了。」

村尾芳生未作回答。

「請您談一下此次私事旅行的目的，不過，假如有所不便，我們決不勉強。」

「您的家屬呢？」

「真嚇人！」來人將護士打發走之後說，「不是當晚剛到的嗎，怎麼就鬧了這場亂子？真想不到。」他盯著病人的臉，「不過，幸好還沒傷得太重。在見你的面以前，我真放不下心。這一下算踏實了。」

當轄區警察署偵輯科長進入病房之時，受傷者正躺在床上，臉衝著門口，面色尚好。而且，乍看起來，他的表情之中，苦惱超過傷痛。

村尾答說，此行純屬私事，並聲稱它與槍擊事件無關，還咬定對罪犯毫不知底。科長知道，官方人士在有些場合往往處境尷尬，非掩蓋事實不可。

添田放下報紙，然而心緒卻並不能平靜。

「不好辦呀。」院長拿不定主意。

村尾芳生毫無反應地聽著。

「啊？你的隔壁？」村尾芳生的神色，和瀧良精一樣驚愕不已。

「毫不相干。」

據稱：下榻于M賓館、名叫吉岡的某家公司經理，半夜間在住房內遭到槍擊。罪犯在四樓外隔窗朝室內開槍，擊傷吉岡后，逃之夭夭。受害人僅僅肩胛骨處負傷，並無生命危險。據轄九-九-藏-書區警署搜查發現，罪犯足跡似乎由賓館背後沿山消失於知恩院方向。現正嚴加搜捕。

「請不必費心。千萬不要讓家裡知道。就這一點使我很為難。」

「他女兒大概擔心安全問題才帶警察來的，倒不是不合情理，可是行不通喲。弄得他完全草木皆兵了。」

「好吧，那我就不再問了。」

「啊，感覺怎麼樣？」

受傷者微微一笑。不過，臉上依然帶著愁苦之色。眼神也游移不定。

「可以這樣理解。」

「吉岡先生，」主任警部補將病床邊這位問話者介紹給受傷者，「這是我們科長。」受傷者點了點頭。

雖然看起來早有思想準備，不過，村尾芳生的臉色卻還是有點變了樣。

京都版隸屬於大阪總社。因而，該報晚到東京一天。自從久美子前往京都以來，他就關注起這份京都版了。並非有什麼先見之明，料定會出事，而是出自他盼望心上人平安無事的心理。

「和貴省聯繫一下吧？」

警方遭到了全面的拒絕。

他將這種情況作了一番分析，自己寬慰著自己，然而，心裏卻還是牽腸掛肚。

窗外，橫陳著京都府的重重屋宇，東寺那五層古塔聳立其間。村尾芳生惻臉眺望著窗外的景色，表面看來悠閑自得，眼裡卻露出焦躁不安之色。

「唉呀，我們住在同一家賓館里，夜裡經受了那場鬧騰。卻不知道遇刺的就是村尾君。事後才聽說，嚇了一跳，就趕到這兒了。」

由於添田突如其來地打去電話，對方似乎十分吃驚。因為部門有別，平素也沒有什麼來往。

電話掛斷了。

病房內，光線充足。一道由窗口|射進來的太陽光灑在床上，將病床平分成明暗兩部分。

「見面了嗎？」瀧良精俯下身去低聲問。

「聽說，約好在南禪寺見面，是以一個女人的名義約來的。他女兒見信就來了。」

報上登有受害人吉岡正雄的住址：港區芝二本榎2—4，經營吉岡商社。

回答應聲而至。

科長身後的主任警部補，已與受害人有過一面之識。他就是當即趕到M賓館現場、詢問過情況的人。

「沒有。」

「……嗯，私事。」村尾芳生低聲回答。

「吉岡先生……，我願意這麼稱呼您，不過，您的真實姓名我們是知道的。」

「聽說你不在東京？」

「……」

次日，新的報紙送來了。由大阪總社郵寄來的報紙，包括有其轄區的所有地方版，京都版乃是其中之一。這天的報上依九-九-藏-書舊平靜如常，添田放心了。然而，當他的視線驀然落到正刊的社會版時，不禁毛骨悚然了。報紙的通欄標題如下：

「看來，隔窗開槍的罪犯，見您由椅子上撲倒在地，以為目的達到，就逃之夭夭了。對這一歹徒，您心裏有點數嗎？」

「村尾先生……」科長問，「此次旅行是私人事由吧？」

「嗯？他女兒嗎？」瀧良精瞪大了眼睛，「真嚇人！那麼，你……」

女護士們束手無策，將名片送交院長，最終院長只好出場了。名片上印著：「世界文化交流聯盟理事瀧良精」。

「……」

「真怪呀！」

添田彰一正在報社裡關切地讀著京都版報紙。

久美子抵達京都的當天，報紙上風平浪靜。就他而言，並不期望出現重大事件的報道。因此，便隨手翻看地方版面。

「啊，這一點我也講了。問了警方，聽說他們只是說：沒那回事。」

「沒關係。沒有煙灰缸，看那邊有沒有？」瀧良精打開銀質煙盒，取出一支香煙。一縷淡蘭色的煙霧，透過陽光冉冉升起。

「上哪兒了？」

來人不只是科長，還有主任警部補和一名刑警，總共三人。

據久美子母親講，警視廳的刑警特地跟隨著她，有刑警戒備在旁，身邊自應安然無恙。也無法想象，她會住上M賓館這祥的地方。

「對。我挨黑槍的事兒，她也該知道的。當然嘍，名字不對，不會想到是我。」

「女兒嘛，把女兒給叫來啦。」

「可真吃苦頭了。」

「到賓館已經半夜了，還沒來得及。」

「噢。」

「可是，那條街上，並沒有吉岡這個人呀！」

「遺憾得很，我一無所知。」

日影頻移，陽光照射在受傷者的臉上。護士正要拉上窗帘，病人止住了她，說那樣一來，就會遮住隔窗可見的景物。

「這也在電話上打聽過他夫人的，說是325房間。」

村尾芳生這才露出了懇求的神色。

受傷者枕著枕頭，就那末動了動，算是行禮。

「不，不僅僅是問一下，我看受害人或者是用的化名。所以，這件事還請你也向警方打聽一下。」

「沒有。倒是在電話上聯繫過了，你呢？」

「怎麼？與你有關嗎？」

偵輯科長的態度之所以如此溫和有禮，不言而喻，是因為他已經弄清了受害者乃是外務省的核心人物。

患者提出這一問題，已是第三次了。女護士不好答覆。院長從一開始，就對患者的要求毫不遷就。

「讓您多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