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邊，」瀧某指著一側的牆壁方向，「是一對法國夫婦吧？」
村尾原是父親的部下，並不是素不相關的外人。她甚至想，可能的話，還要去醫院探望一下呢。然而，無論如何，人家是化名的呀，想到這一層，就又打消了這一念頭。
「是的。」
其他警察在檢查窗台上的玻璃碎片。
回想起昨晚邀請自己吃飯的事兒，她知道那人就是那位法國婦女的丈夫。就是坐在南禪寺廊檐下、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石堆假山那位有東方人特徵的西方人。
主任躬身行禮。
受害人四旬開外，身上穿著旅館的睡衣，他身材魁偉，儀錶堂堂。由於是這種上等賓館的住客，所以，要麼是在社會上頗有地位者，要麼就是一個富豪。
「啊，」服務員低頭行禮，「讓小姐受驚了！」
「那……就請免了吧。」
警部補聽了他的回答，便又將上衣翻到正面。他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警察們悄悄地通過走廊，下樓來到大門口。
「這個房間住著一位太太。」
「可是，你想，都鬧翻天啦，我住的房間離得老遠，也給驚醒了，鄰居怎麼會不知道？沒有對你們發牢騷嗎？」
走近門口，往裡面一瞧，女服務員正在打掃房間，客人不在房內。
警部補的語氣有所改變。
驀地，電話鈴聲響起。
隔壁指的是406號房間，從面上看，該房間正下方，就是構成腳蹬點的另一座樓房的房現突出部。
「吉岡先生。」
「那，您說呢？」他居心叵測地說，「不管怎麼說，可也是深更半夜呀。」
「還沒有。」
「噯呀。紙片上寫的什麼？」
「沒什麼。不過，受傷者怎麼樣？」
「我重問一遍，」警部補又問值班主任，「這個人是第一次來你們賓館嗎？」
這位低聲嘟噥的客人，是原世界文化交流聯盟常任理事瀧良精。他面孔緊板著，眉宇間堆滿烏雲，這種表情決非單純的好奇，而是一種深深的關切。
久美子不禁屏住了呼吸。
談話到此為止。將錢放進銀盤裡以後，她由坐椅上站起身來，服務員提起她的旅行箱，率先走出房間。
「疑點？」
「明天傍晚。」
門縫裡露出報紙的一角。她拿過來打開，並無什麼特殊的報道。政治版、社會版，全都像眼前這窗外的景物一樣，清一色和平寧靜的文字。
然而，對方反倒沉默不語、無聲無息了。大概持續了足有十五六秒鐘。她正要向對方說點什麼時，電話咔噠一聲掛斷了。
「嗯，沒有。」
「嗯。」她答話了。
她拉起百葉窗，將窗子洞然大開。早晨清冷、新鮮的空氣一下子充滿室內。京都的早晨出現在眼前：東山山麓像水墨丹青的畫卷一般，濃淡相宜。透過縷縷晨霧，但見寺院的屋頂和林木使山麓變得模糊淡薄，只露出黑黝黝的峰巒。電車道上，行人稀少。沒有汽車行駛，也沒有電車通過，這種景色恰似一幅鑲嵌于畫框中的優美山水畫。可不知為什麼，竟在這座賓館里發生了異乎尋常的事端。
受害人還要說什麼，但又閉上了口。也許是傷痛襲來之故吧。
「請等一下。讓我查一查。」
警部補將手指伸進上衣口袋，拿出了名片夾子，打開來取出很厚一疊名片。他默默不語地翻看了一下，重又按原樣放回衣袋。
「警察好像來過了，對罪犯有線索了嗎？」
警部補唇邊泛起一絲笑意。他想，這人一聽到沒有生命危險，就將這麼重的傷勢簡單看待了。說不定還盤算著天一亮，提上行李就回東京哩。
「小姐要動身是嗎？」一個身著白衣的服務員出現在房門口，「請過目。」
「那末。受害人果真姓吉岡嗎？」
受害人彷彿在用全力與傷痛苦鬥，緊咬著嘴唇。
想到這裏，她恍然大悟。
說村尾芳生是個變節者嗎？
「不會致命嗎？九-九-藏-書」
「喂，喂……」
「不過，小姐，警方發現了疑點吶。」
「啊，是呀。」
受害人的臉抽搐著，似乎傷口在作痛。
「是的。」
聲音低沉。正是昨晚聽到過的同一種聲音，一種沙啞的老年人的話聲。
「喂，等一下。」
又是停頓良久。
「嗯。據警官講，大概是從後山方向來的。現在正重新進行調查。恐怕不是一個人乾的。」
不想住院的神情也好，拒絕與家屬聯繫也好，都表明這位受害者有難言的苦衷。此事使人聯想到兇手與受害人之間的關係。就是說，儘管這位受害人聲言心中無數，但其實他心中肯定一清二楚。這團疑雲在警部補腦海里升騰起來。
對方遲疑良久，才說道：
「嗯？事出有因吧。」
昨晚兩次，今早一次，同樣的事接連發生了三次。難道對方連著三次都打錯了電話嗎？確確實實又不是外線打來的呀。
完全與昨晚的電話一模一樣。
真沒見過像您老先生這樣好奇的人！主任的神色明擺著想要狠狠教訓教訓他。
但是，此刻，車子已經啟動。對方看來又沒有注意到她。車子滑下坡道，朝前駛去，車後窗里人頭晃動，有一個男子與那位法國婦女並排而坐。
當然，這事也許是當初就安排定的。不過，在久美子看來，法國夫婦的離開似乎是受了夜半事件的影響。
「受害人，」警部補說，「就是吉岡先生啰，是昨晚剛住進這個房間的嗎？」
住在隔壁的瀧先生對昨晚的事件，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關切。這位先生一大早就慌忙動身離去。原因何在呢？
賓館主樓五層，其間還夾雜著其它建築，突露出來的其它房頂呈階梯狀。所以，有好幾處可攀檐而入。但是，要接近405房間的窗子，則需要相當嫻熟的技巧。雖說一公尺以下就是其它樓房的房頂，但，實際上只有僅能容一腳的腳蹬點。若非敏捷如猿之人，實難辦到。
「啊。法國客人，夫婦二人。」
一個警察開始疊衣服。
「住進這個房間以後，哪兒也沒有去嗎？」
「外國人？」
「嗯。聽說，腳印有兩個人以上。」
當她來到大門外面時，有一輛汽車正在突突啟動。那是一輛豪華的進口車。四、五個賓館工作人員出來送行，顯然是住宿旅客要啟程離去。
「罪犯似乎在開槍后，立即爬上這座房頂，再轉移到呈階梯形的別的房屋頂上，跳到地面，溜之大吉。我認為，逃遁路線與闖入路線基本相同。」一名警察說。
「住宿以後，有沒有往外面打過電話，或者接過外面打來的電話？」
這種時候來電話！她感到彷彿觸電一般。昨晚，也有人打來過電話。憑直感，這種鈴聲的節奏和聲音，使她覺得似是同一人打來的。電話鈴繼續響著。
主任雙眉緊鎖。他不願意在這種場合會見客人，再說，深更半夜的，要是惹得人們鬧鬧嚷嚷，那可真叫人吃不消。
「毫無頭緒。」
「絲子。」
「是的。」受害人點頭同意。
她折轉身來，又回到電車道上。上了坡，眼前已是住宅區的盡頭。走了好一會兒，也沒有遇見幾個行人。幾輛滿載蔬菜的卡車駛過身旁。
警部補的意思十分明顯。必須弄清，從腳步聲到判斷，是否只來了一個人？或者，即使開槍的是一個人，地面上是否還有人望風？
「貴姓？」
受害人用下巴指了指椅子。
警部補看著示意圖，一一點頭同意。
「受傷的人不要緊吧？」
衣櫃旁邊放著一個旅行箱。警部補拿了過來。旅行箱上掛著航空公司的標籤，拿過標籤一看；上寫著「吉岡先生」，箱子是鎖著的。
「由我去聯繫，通知夫人吧。」
這個問題，與剛才警部補所提的一模一樣。
「沒有，一句也沒有。」主任裝模作樣地答。
九-九-藏-書「不，請不要通知。」
「右肩胛骨上方貫穿槍傷。」
她走上賓館前面的高地，高地的一面是平緩的斜坡，驅車可以直達門前的停車場。
受害人聲音微弱地打斷了話頭：
「不過，好在還沒有出人命，要是鬧出了人命，這個房間就成了殺人現場，那就更夠你瞧啦。」
「傷勢怎麼樣？」
她提高了聲音。這樣一來，反而沉著冷靜下來。
在主任看來，提這種問題簡直是多此一舉。
「翻譯在嗎？」
手推著吸塵器的女服務員，見她站在門口不走，就抬起頭來。
一個警察將一張由住宿登記薄上摘記了什麼的紙片，遞給警部補看。
「公司地址？」
「是從窗外開的槍嗎？」
警部補有點猶豫了。他原打算，若住的是本國人，哪怕半夜三更，也要叫起來問問情況，以供參考。
四五個警察站在那兒，點頭說話的是最靠前面的一位三十多歲的警部補。他問法醫：
受害人露出一種強忍痛苦、懇切哀求的神情。
「是的。」
好一個百事通！
四五個女學生手提書包，邊走邊聊，傳來聲聲優美動聽的京（都）音。
受害人服服貼貼地接受了醫生的緊急處置。不過，他的表情中流露出一種超出槍傷的痛苦。
「吉岡？吉岡什麼？」
「要住到什麼時候呢？」警部補好像打算明天或什麼時候再問。
「四鄰的旅客都還睡得正香，大家盡量不要響動。」值班主任站在這間剛發生過凶殺案的房間里，指揮著服務員們。
既然兩天前就預訂了房間，那末，住宿此處是確定了的。警部補對於受害人不願與家屬取得聯繫以及聲言對罪犯毫不知情這兩件事，都產生了懷疑。
窗上掛著百葉窗，光亮由那一絲間隙里爬進來。
「啊，是那兒嗎？這麼說，您是坐在那兒，被人從背後擊中的啰？」
「川田先生？」
「大概不知道。」他搖搖頭，「只知道我因為商務前來京都，但我未講打算住在哪兒。」
她考慮到隔壁有人還在睡，就走到電話機前，姑且取下了聽筒，不讓鈴再響，但卻並不放在耳朵上。這種遲疑不決足足持續了五六秒鐘。
「先臨時包紮—下，在東京住院不行嗎？坐上飛機，三個小時就回到東京了嘛。」
假如受害人不是姓吉岡，而是村尾芳生先生的話，那末，他與瀧某不是莫逆之交嗎？瀧先生牽挂於心，在房裡坐卧不安也就理所當然了。
她尋思，假如是瀧良精的話，無論如何，起碼也要去見個禮吧。
「這個房間里，是外國人。」值班主任面色煞白地說。
「我是問公司的名稱。」
「沒有人聽到響動嗎？罪犯就這麼徒手爬上樓房，一定會發出踏踩房頂的腳步聲和攀登時的響動。」
「當然不懂日語啰？」
「這個，得查一查才知道。」主任一推了事地說。
「隔壁住的是什麼人？」
「不知什麼緣故，他本人似乎拒絕和家屬取得聯繫哩。」
在賓館門口，服務員站在晨光中向她問好。
「我記得沒有上哪兒去。」值班主任搪塞著。
受傷者搖搖頭。
「那就好。」老年旅客的眉宇舒展了。
看看表，已是凌晨三點。一聽說是一個單身女客，警部補只好作罷。
「知道。因為客人的電話要單獨收費，所以，掛的電話號碼全備註在案。」
「非住院不行嗎？」
「變節者？」
「記得是……川田先生。」
「什麼時候？」她差點沒叫出聲來。
「這就送您去醫院。」
穿過電車道，是一個帶有傾斜式踏級的緩坡。這一帶叢林密布，東山的峽谷里依然晨霧瀰漫。
「詳情住院以後再談。」
樓下也有一個小組打著手電筒，在查找兇手的逃遁路線。一個警察來到警部補身旁，手指著示意圖說：
瀧某自言自語地咕噥著。主任瞪視九九藏書著對方，那神色分明在下逐客令：老先生，快點離開這兒吧。不過，這層意思，不知客人是否領悟到了，只見他絲毫無動於衷，依舊站在那兒，似乎在苦苦地思索著什麼。
警部補俯身察看受害人慘白的面孔。
「發生這種事情，真讓我們這些開旅館的感到為難。」
此刻，檢查房間的警察拿來一個用手帕包著的物件，在警部補面前打開。手帕中放著一顆小小的彈丸。
她不由思念起東京自己的家來：此刻，說不定母親正在準備早飯吶。
原來，這對夫婦提早啟程了。
「為什麼呢？您可是受了重傷喲！」
她撂下電話聽筒。與昨晚所不同的是，窗外燦爛奪目的朝陽射進房來。然而，電話留給她的不快印象卻照舊一樣。
這時，由門口走進一個人來。來人高大魁梧，身穿著旅館的睡衣，年約五旬開外，長得儀錶堂堂，大搖大擺地蹓躂著走到房間中央。
「是。」主任唯唯諾諾地答應。
那言外之意是：說不定睡得正香哩。
「不住在這兒，外出參觀時，那翻譯跟著，不知道是不是咱們京都人，好像是早晨就來賓館，呆到晚上。」
她鼓足勇氣將聽筒放到了耳朵上，但並不馬上說話。
「吉岡商會。」
「都鬧成這個樣子了，隔壁客人也沒有出來看看嗎？」
「昨天晚上，忙壞了吧？」她問。
「恐怕不行！雖說沒有生命危臉，傷勢可也夠重的呀。」
旅客所以會了解此事，顯然是在事件發生之後，他曾躋身於房前的人群之中。
「是吉岡正雄先生呀。住址，東京都港區芝二本榎二之四號……是嗎？」
還是那個名字。
「嗯。」
「那真萬幸！」她長出了一口氣，「那人貴姓？」
「沒有，我沒聽到。」
在那場驚擾發生時，這對夫婦就住在出事房間的隔壁。半夜三更，槍聲驟起，有人中彈倒地。這對於一對正在異國旅遊的外國人來說，不言而喻是一個晴天霹靂。
「聽說不很重。」
警部補點了點頭。
「隔壁的客人，」他問，「知道這一事件了吧？」
「是嗎？」瀧良精站立不動，瞧著服務員們在賣力地清掃著，又問：「電話呢？」
「小姐早！」
「正雄。」
「由旅館掛出去的電話，掛到什麼地方，也知道吧？」
現場勘查告一段落，警察們打算離開房間。
「原來是這樣。家庭成員？」
「嗯，聽說是『變節者』三個字。」
她搖了搖頭。由於半夜裡發生的事件，心情又不平靜。她打算去散散步，就走出了房間，把門也小心地鎖上了。
果然不錯。從受害人這種風度看來，說是一位經理，也不過分。
「自營公司。」
「日本人吧？」
「看來，不會講日語，因為帶有翻譯的。」
「內人和孩子，兩個人。」
服務員對這一事件也饒有興緻。所以，對於她的問題，回答得津津有味。
「不，」女服務員搖搖頭，「客人已經啟程了。」
兩個女服務員互相看了看。
「傷害犯查清了嗎？」
「聽說是鉛筆寫的，潦潦草草的……不過，警方還難以斷定：究竟是罪犯所為呢，還是誰寫著玩扔在那兒的。」
受害人被大家七手八腳地抱上擔架，抬進停在賓館門口的救護車裡。
「請問，」久美子問，「這個房間的客人，現在出去了嗎？」
「沒有客人，我是說外來者拜訪他嗎？」
「是呀。真還算幸運呢。」
警察指出了位置。窗玻璃破碎處、受害人的坐椅與那牆壁上的彈孔恰成一條直線。穿透受害人肩胛骨上部的彈丸，射進了牆腳。
「你也受驚啦。」警部補對站在一旁的值班主任說，「啊，打擾了。」
久美子回到房間，要了一碗麥片粥。她食慾全無，似有一種東西充塞胸間，難以下咽，麥片粥剩了大半碗。
「明天還會來嗎？」
九九藏書「外國人都有點神經過敏。發生了這一類案件，必定會打電話詢問的，他們沒問嗎？」
就賓館而言，善後工作可非同小可。值班主任集合起服務員們，在擦拭著地毯上的血跡。隨後就是換床鋪啦，清掃房間啦，忙得不亦樂乎。
很明顯，歹徒一開始就瞅准了那個窗子，由這一點看來，罪犯的確是早就盯住了吉岡正雄這個人物。窗玻璃碎片表明，手槍是在極近處射擊的。
「這是在那邊的牆腳發現的。」
「把衣服給他送到醫院吧。」
「搞貿易的。」
驚擾過後，她沿著走廊正要返回房間，卻依稀看見住在隔壁的客人酷似瀧良精先生。她想，這怎麼會呢。但轉念一想，瀧先生即便住在這家賓館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只不過，對方就住在一牆之隔的隔壁，難感到有點過於巧合罷了。
「和家屬聯繫過了吧？」
「手槍是由窗外射的。您是開著燈坐在那兒被擊中的，在看什麼書吧？」
清掃地板的服務員正巧是負責這個房間的，聽到他們的談話，就興緻勃勃地仰起臉來：
「吉岡。」受傷者兩眼微睜，瞧著警部補的臉，低聲答話。
受害人吉岡正雄默默地點了點頭，那承諾就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一樣。
「夫人姓名？」
好一個專愛刨根問底的老客！自己是賓館的工作人員，又不便以一種毫不掩飾的刻薄態度去回敬人家。
她想喝一杯咖啡，平靜一下心情。然而，時間才六點半鍾，未免太早了點，餐廳營業大概要到快八點的時候哩。
「喂，」他給值班主任打招呼，「可真夠你們嗆呀。」
久美子由睡夢中醒來。
受傷者雙目緊閉，不停地呻|吟。鮮血染紅了床單。椅墊掉在屋子中間，椅子下的地板上留有血跡。旁邊有一盞落地燈，燈光映照，積血腥紅閃光。
「啊，看來不會致命。」主任敷衍了事地回答。
警部補又詢問另一側的隔壁，即404室的情況。
隔壁房間，寂然無聲。她俯耳諦聽，也未聽到絲毫聲響。
「兩天前？」
警部補目不轉睛地盯著受害人的臉。一瞬間，他有所領悟：其中大有名堂。
「總機有存根的吧。那要等到早晨，才能知道啰？」
警部補歪著頭問。剛才詢問時，本人說他的家屬並不知道他住在此間。在警部補聽來，那意思分明是：因為還不知道將住宿何處呢。
她正要步入大門，無意中朝汽車車窗望了一眼。車窗里露出一張外國婦女的面孔。她停下腳步，原來那婦女就是在苔寺幸會過的法國人。從那別具一格的發色和側影看，決不會是別人。
「請將行李與衣物整理好送到醫院。」
「啊。」
他鬱鬱不樂地答了一聲。來人漫不經心地問開了。
名字不對頭。然而，她並不認為自己認錯了人。村尾芳生先生就是一例。轉瞬之間，她已意識到那也是個化名。那麼，為什麼村尾先生、瀧先生全都隱姓埋名到這個賓館里來呢？
自己也該動身了。她做好準備，打電話讓人來結帳。可心裏總記掛著：假如中彈的人就是村尾先生，那末，其傷勢如何呢？聯想到村尾先生化名「吉岡」一事，她的心情更加難以平靜。
「嗯。聽說窗邊有一張紙片。警方認為，那原是打算從射穿的窗洞塞進屋裡的，由於某種原因，才失落在那兒了。」
「您在哪兒中彈的？」
「對兇手你心中有點數嗎？」
「夫人知道您住在這裏嗎？」
假如他就是瀧先生，那末，半夜三更為什麼要離開房間外出呢？在事件發生后不久，他也和人們一起去瞧看了出事的房間。其它旅客都回房以後，他又離開了自己房間。看來，他對這一事件甚感興趣。
「因為傷勢很重吶。就這麼回家，可不大行喲。」
「是報紙。」
「好像沒有客人來過。」
看看表，已是六點半鍾。夜間的一幕https://read.99csw.com又浮現在眼前。
「嗯，是頭一次住宿。以前從未來過。」
隨後，警察們填寫了現場調查報告。有人用白粉筆劃出留有血跡的地方，有的拿著相機拍照，有的用捲尺測量由窗玻璃到椅子的距離，忙亂了好大一陣子。
「我想會的。」
「啊。」
「喂，喂……」對方又一次呼叫。
散步用了三十來分鐘，又由電車道返回賓館。賓館大樓矗立於高地之上，四周樹木環抱，環境清幽。誰想象得出，竟在此處發生了昨晚那場騷擾。而今，它卻彷彿正在優美宜人的景色中酣然沉睡。
「嗯，半夜叫來了救護車，轉送到醫院了。」
「是的。」
「沒有。」服務員年僅二十來歲，還滿臉的稚氣，「出事後，警方立即趕到，不過，看來還沒有查清。」
「公司名稱？」
「這肯定不是盜竊，兇手蓄謀已久。請不要隱瞞，照實講出來。連大致線索都沒有嗎？」
「哦。」
受害人橫躺在床上。乘救護車趕來的年輕法醫在檢查傷口。他躬著身子察看了那鮮血淋漓的肩部，回身向後報告：
「我看不會。」
「職業？」說著又看看住宿登記簿的摘要，「這上面寫的是公司職員，可是，在哪家公司供職呢？」
村尾先生為什麼要化名吉岡呢？這個問題原也曾有過考慮。出事之後，她更感到化名與事件有著密切關係。化名一事，可以看作早已預料到會有這一變故發生。她飛快地脫去睡衣，換上西服。
主任滿臉不悅。儘管是對住宿旅客，也沒有義務要回答這些問題。但是，這位方入老年的旅客臉上，卻帶有一種逼人的威嚴。
警部補身邊，站著當晚的值班主任。
她環顧房間，看有沒有忘記什麼。視線停在桌上的電話機上，就是那架從昨晚到今早已響過三次的電話機。對方的真面目不得而知。那沙啞的男人說話聲，只是由寥寥幾個字中聽出來的。
「咚咚咚。」響起一陣敲門聲。
警部補默默點了點頭，又轉向受害人：
她是想再一次得到證實。
「喂，這一位在住宿登記薄上的名字確實是吉岡嗎？」
要是一個小時以前，那還是她正在電車道上蹓躂的時候哩。真沒想到，那末早就動身。
警部補考慮到受傷者的身體情況，就按本人在，住請登記簿上登記的內容念給他聽。
「槍響前，沒聽到什麼響動嗎？」
受害人肯定地點點頭。
「罪犯似乎來自賓館背後。」
「喂，」他又問主任，「聽說受傷者是昨晚才住進來的？」
久美子停下了腳步。
「預約過的。兩天前，由東京打來電話預訂的房間。」
「什麼？不是一個人乾的？」
大概有所發現吧，警部補讓他住手，警部補用手翻開上衣背面，背面綉有「村尾」兩個字。他目不轉睛地盯視良久，轉向主任：
「要檢查一下衣服。喂，你給作個證明。」
值班主任面色難看地瞪了服務員一眼。
有個警察打開了放在床邊的衣櫃。裡邊掛著受害者的西服和外套。警部補看到后，說：
「嗯，一個小時以前。」
走下賓館門前的斜坡，久美子踏上了電車大道。開往大津的電車，載著寥寥幾個乘客，馳過眼前。
這家M賓館建造在公路旁的高地上。背後就是山麓。因此，歹徒由背後闖入，輕而易舉。
「請問，這個房間的客人貴姓？說不定還是我的熟人呢。」
「事務所與寒舍設在一起。」
受害人未立即作答。本來緊閉的雙目，此刻睜開了一條縫，回說：「沒有。」
在服務員出屋兩三分鐘以後，久美子離開住室來到走廊上。一邊走著，一邊驀地瞧了瞧隔壁房間。門開著，和自己住過的房間一樣，裏面也鋪著緋紅的地毯。室內嗡嗡作響，圍著圍裙的女服務員正在地毯上移動著電吸塵器。
受害人抬高了聲音。
「他是突然來的呢，還是預約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