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知念先生，請。」事務員先喊後到的知念。
知念和田村在池袋附近的咖啡店會晤。
「交給我吧，反正我們是打赤膊的，什麼也沒有，輸了也不怕。」
「大寶商事友好會」是股東式組織，老闆是須原庄作，一般人都稱呼他會長。叫作「友好會」的原因，可能是要讓金融業者產生一種親切感。不過，交易的內容相當冷峻。
「旭製作所以金子市郎的虛構名義存款一億一千萬，木下工業以山野季子的虛構名義存款一億五千萬，大田商會也以田村照雄的名義存款一億零五百萬……款項都相當驚人，而且都是大公司。」
「哦。」這時少女才從公事公辦的冷漠表情恢復人性的表情，目不轉睛地注視知念和田村。
知念一時摸不清對方的話是甚麼意思。
「唔，可能是掮客。」知念憑著他的直覺說。
「不，你不要說了……經理先生。」知念銳利的眼光投在經理營養豐富的臉上。「你的話我了解，就是說，我們是傻瓜。既然你不是法律，又是法治國家，表面上，我們無話可說。不過，遺憾的是不管你說什麼，有一件事絕不會改變，那就是你欺騙了我們。」
「怎麼？你們不知道？」
「看來總行也相當慌張，事情已經變成這樣，不是輸就是贏，只好孤注一擲了。」知念合抱著手臂，閉著眼睛。
「那我們馬上去找她吧。」
總行不同於分行，龐大的建築首先就予人壓迫感。屋頂很高，圓柱一根根豎立著，行員人數也很多。他們兩人不由得先做了一下深呼吸。
大寶商事友好會的會長須原庄作是一般人所說的金融業者。不過，與普通的放高利貸者比起來，是高出一等的大人物。
課長的眼光大都停在知念臉上。
「喂喂！」課長的聲音追過來。
「經理一定有他一套說詞。不錯，我答應了你們，但警方不肯……安川帶走的錢，雖然和女人在一起，頂多也只花掉百來萬而已，銀行還可以收回四百萬，以經理來說，損失愈少愈好。」
「哦，是的。」事務課長態度平靜，毫無意外的表情，可見分行經理已經先報告過了。「兩位的說明，我已經明白了。」課長靜靜地說。「那麼，請問兩位有什麼指教？」
「所以我不是重複說過嗎？」課長不耐煩地說。「我對分行經理的輕率道歉，不管你們如何責備，我都道歉，除此以外沒有別的辦法。」
一會兒侍者帶一個大約二十歲，胸部豐|滿、面龐天真的少女出來。
經理仰起下巴，輕輕點著頭。
「當然不會像你那樣容易投降。」知念說。「安川所做的事確實不對，但這是另一回事。經理這傢伙已經和我們說好了，這是男人之約。可是被對方這樣輕易地毀約，我不甘心。」
「我也不很清楚。」她先開口。「我只去過一次，是客人用車子送我們回去時，因為方向相同而同車。好像是從池袋車站往右邊去，經過圓環，大約二百公尺的地方有一家公共澡堂，從那邊的拐角進入小巷，公寓就在那裡面。」
「報上的消息我也看到了，顯然銀行方面比我們厲害。」田村合抱著手臂說，他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單純。
這個人沒有拿出名片，但據課長的介紹是總務部長。四方格的西裝使他看起來更威風。
「聽說兩位是為了池袋分行的事而來的？」把知念和田村的名片並放在前面問。
按照順序，先對守衛說明來意：關於池袋分行的重要事，要拜會負責人。守衛在充分觀察過他們兩人之後才進入裏面。
「報上不是只寫安川被捕的消息嗎？沒有提到小野啟子。顯然他們兩人在半途分開了，安川把那本重要的小冊子交給啟子保管，讓她逃走。」
「上班時間最遲是七點，過了這個時間才會知道她來不來。」
「通常都是客人直接到我們店裡訂做，所以沒有問那麼多。她在這夜總會上班，憑這一點而信任她。」
知念摔下銀行總務部長拿出來的十萬元，走出雄偉的總行辦公室時，決定請求這位須原庄作的援助，對抗到底。
「可是，安川既然被捕，帳簿一定也被警方沒收了。也就是說，我們已經沒有憑靠了。」
他們被事務員引進最盡頭的房間，一進入裏面，知念和田村都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彷佛來到另一個世界。房間十分寬大，地上鋪著紅色地氈，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西洋畫，靠墊也不亞於銀行的豪華，牆壁的裝飾亮麗。剛才看慣了粗陋的會客室，覺得這裏無比的豪華。
坐在大電鐘下面的經理聽完女行員的報告后，抬頭往櫃檯外的知念和田村這邊望過來，然後立刻讓他們進去。這一次經理的態度充滿了自信，他仍繼續蓋著章，面頰似乎微微露出笑意。今天沒有看見副理。
「原來如此。」課長沒有動一下眉毛，冷靜https://read.99csw.com地說。「分行經理大約提過。不過，以此做為交易，未免卑鄙，何不採取堂堂正正的男子漢態度？」
「不錯，他會這樣想。」
一張亮晶晶的桌子擺在中間，四周像花瓣一樣擺著椅子，顯然是接待貴賓的地方。靠牆的書櫥裏面，書背的燙金文字在玻璃門內閃光，顯示著這銀行數十年的歷史。創業年代相當古老，是頗具權威的市中銀行。無論如何銀行是以信用為第一，所以這次發生的事，一定給經理帶來很大的麻煩。
「等一下。」課長聲音尖銳。「你們保管著安川君那本帳簿嗎？」
「對是對……」田村插口說。「可是，你有什麼具體的辦法嗎？要是沒有比較強而有力的方法，空著雙手去，會輕易地被那個經理駁倒的。」
事實上，須原庄作雖然自稱為普通的金融業者，但他掌握著好幾億元的財力，在財界的另一面勢力強大，可以說，他是這方面的梟雄。
剎那間，鄰室那幾個男人的面孔都轉過來望著這邊，一張張都是凌厲的面孔。知念的心臟快速地跳動著。
知念鼓足了勇氣，不讓自己被經理那舶來品西裝壓倒。這種西裝，在他的公司只有董事長穿得起。
「她的行李呢？」
「不過，還是值得。銀行方面想以那區區十萬元打發我們，簡直欺人太甚。以我們的力量，再努力也救不了安川。聽說，這裏的會長雖然是做這種生意的人，卻是很有正義感。況且他在財界的幕後力量相當大。想到請他幫忙，無論如何是好主意。」
他們被帶到一間頗為寬大的房間，沙發上擺了很多待客用的靠墊，一張大圓桌放在中央，一套豪華的抽煙用具擺在鋪著白色桌巾的桌面上，奶色水晶燈從天花板懸挂下來。
「我也不知道她的住址，我們同樣不查問工作人員住在什麼地方。」
瞬間感到眼花撩亂，不過，面對著入口處有一張大書桌，一個頭髮花白的人坐在那裡，低著頭不知在寫什麼。
過不了三分鐘，經理就來了。若有若無地點一下頭，就在他們兩人對面的大椅子坐下來。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態。
「我想不是。你們兩位是啟子的客人嗎？」侍者看著他們兩人問，他是早就看出他們不是客人。
「她還欠了一些做衣服的錢。」
須原雖然看到他們兩人驚愕的表情，卻裝出沒有看見的樣子。半白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高尚的鬍子穩重大方，宛如外國紳士。
「公寓的名稱是什麼？」
「我們是來找這裏的會長的……」知念說。
「假使按照我們交涉的結果進行，和解成立的話，安川就到小野啟子那裡去取小冊子，還給銀行。否則的話，就一直讓啟子收藏著。因為這本小冊子是安川防禦自己的唯一武器。」
櫃檯小姐返回來，請他們兩人進入裏面。一進去就是一道陳舊的梯子，梯子旁邊有一扇門，掛著「休息室」的牌子。他們朝這休息室走進去。這時隨後來到櫃檯的胖紳士低聲對那少女不知說著什麼，也許是來借錢的公司老闆。
「什麼？」回頭一看，一直態度冷靜的課長在向他們招手。
每一個人都流露出不安與期待以及焦慮的表情，縮在這蕭瑟的會客室一角等候。因為到這裏來並不見得一定能夠借到錢。這裏的條件相當苛酷，利息當然超出法定好幾倍。但利用者以高利借來的錢，就算做生意賺了錢，也幾乎被利息一筆勾消。光為了支付利息，就得一而再地借錢。重寫支票，借來的錢還了又借加倍的錢，利息像滾雪球，越滾越大。到最後，連七拼八湊弄來的擔保也被全部沒收──也有些客人的表情顯示正在如此沉思。
「在銀座工作的女孩子我這裏只有一個，你們說的大概就是她吧？她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也沒有消息。」
「傻瓜，這麼重要的東西，你以為安川會帶在身上？這傢伙是很細心的人，他一定早就考慮過萬一被捕的情形。」
「所以我們不能保持緘默，即使從普通的道德觀念來說，那也不是大銀行的經理該採取的行為。」
「就是啊。」
「等一下嘛！」
如念所說的是從安川的來信中默記下來的。
「經理先生，你承認上回答應過我們吧？」
「可能是在觀察發展的情形。不過，這個女人帶著那本帳簿並沒有用處啊！」
「看情形，我們必需等很久。」知念看看先到的那些人，對田村說。
「是嗎？好吧。」知念以恭敬的口吻說。「你的意思是說，毀約的責任是在你？那我們也有我們的想法，如果因此給銀行帶來麻煩也不要緊吧？分行經理大概已經聯絡過，安川那本閻王帳，我們會交給國稅局的。」
「嗨嗨，請坐請坐。」那胖子笑呵呵地說著，在他們兩人面前的扶手椅坐下來。課長謙卑地站在旁邊九_九_藏_書。
不過，要到總行去，非要有安川那本小冊子不可。因此，他們兩人決定先找到小野啟子，因為小冊子可能是在她的手中。
「唔，安川從九州寄信託我們辦那件事，她當然知道。而且把安川寄給我們的信拿給她看的話，為了快點從警察手中救出安川，我想她願意交出來。」
「掮客？」
知念和田村昂奮地走出銀行，這份昂奮維持了好一會兒才漸慚冷卻。經理那驚愕不知所措的樣子，使他們兩人感到痛快。一直態度傲慢的經理，在聽到總行的名稱時，很明顯地表現了不安。由此可證明銀行方面是有弱點的。
「什麼！」經理瞪起眼睛怒視田村。「你再說一遍看看，沒有禮貌。」
「我們不是來借錢的，是想把一件與銀行有關的特殊案件告訴會長。」
總務部長拿出外國香煙叼在嘴裏，課長立刻打燃打火機替他點火。
田村迅速地從口袋掏出一張千元鈔票，塞在侍者手中。侍者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收入他的白色上衣口袋。
知念和田村走進丸之內一幢掛著「大寶商事友好會」招牌的建築物。這是一幢粗陋的三層樓建築，令人懷疑丸之內竟然還有這樣的房子存在。外牆在風雨的侵蝕下，已經斑駁陳舊，入口處也昏暗，灰泥裂開。
「好了。」知念阻止要開口的田村。「這事多說無益，我們先回去吧。」
課長回來了，態度與剛才判若兩人，殷懃地說，這裏不便於談話，請勞動大駕，到另外一個房間去。
兩人站起來，重新通報姓名。須原忽然看著桌上那包鈔票。
「你要分辯說，你承認，但警察方面你無能為力，是嗎？好吧，既然如此，我認為你沒有資格和我們談判。」
知念和田村在其他客人羡慕的眼光注視下，隨著事務員走上陳舊的梯子。二樓在走廊兩側都有幾個房間，因為這幢大樓是三家公司的辦公室。
「我們是池袋那邊的小店，啟子約好上月底付錢，可是一直等不到她來結帳，我們只好到這裏來找她。」
總務部長不知是否發現這些面孔，他那張紅潤的臉上仍然堆滿了笑容。
「不過──」知念頗有把握地說。「就算警方聽了銀行的話，向安川索取那本帳簿，安川也可以說燒毀了，或撕破拋入海中。如果找到啟子的話，她也可以否認。反正她不會藏在家裡，找也找不到，何況她並沒有犯罪，警方不能對她怎樣。」
知念和田村都驚愕地看著他。
「課長已經詳細說明過了。」總務部長笑呵呵地說。「總之，我們這邊也有疏忽的地方。你們的話當然也有你們的道理。不過，為了雙方的利益，這件事最好不要攪大。你們兩位對朋友的這份情意，我們願意表示敬意，所以請兩位放手，不要管這件事好不好？」
「兩位有什麼事？」須原兩手交疊地放在桌上，正面注視他們兩人，一對眼睛銳利如夜梟。
「不太清楚，好像是廣島縣叫做三次的地方。」
「警察？發生什麼事嗎？」
「你的話有道理。」知念表示同意。「不過，安川手上有那本秘密存款帳簿。有了它，銀行方面就害怕。以此暗示一下，一定有效。」
課長打開另外一扇門，引導他們走進裏面。這裏已經離營業處很遠，經過一道光滑的走廊，走上寬闊的梯子。樓梯全部鋪著地氈，布置莊嚴豪華。畢竟是總行，氣派非凡。他們兩人轉動著眼睛打量，一面往前走。
知念對經理的厚顏無恥十分詫異，上次允諾的事竟然隻字不提。稀薄的頭髮梳理得很整齊，面頰光澤。入口的門是半開的，門那一邊數十位行員各坐在桌前，遙遙可見，分不出是為了預備萬一的時候可以防衛經理，或是為了威脅他們兩人。
「嗬嗬嗬。」課長故意做出驚訝狀問：「你的意思是──」
「我認為他被捕時，這本小冊子不在他身上。」
「你要我們說什麼？剛才你不是說隨便我們怎麼辦嗎？」
經理的聲音愈說愈大，門外面已經有三個行員過來站在入口附近，三個都是一副假裝正義的樣子。
「對，走吧。」田村推開椅子站起來。「課長，再請問一次，我們到國稅局去，因此給銀行的存款者引起麻煩都不要緊吧？」
雖然如此，能夠在這裏借到錢還算運氣。反正眼前急於籌調款項的人，能否在這裏借到錢，關係著事業的浮沉。壓抑著不安與焦慮，坐在椅子等候的原因就在這裏。
侍者們正在打掃，吧女們陸陸續續從後門走進來。
不過，真不該讓客人在這麼粗陋的地方等候。牆上不但沒有任何裝飾，而且因雨水的滲透而到處都是斑紋。等候人以中年以上的人為多，有的看來是大規模公司的經營者，有的似乎是中小企業的老闆。
「說多少次都可以。不是嗎？說了謊，然後把安川連人帶錢一
九_九_藏_書起逮捕，這是十足的騙子。要是一般人，倒還無所謂，但你是信譽良好的福榮銀行分行經理，這種身分的人可做出和騙子一樣的行為嗎？你自己想想看。」「原來如此。既然這樣，我們去找她，她大概肯把帳簿交出來吧？」
「看樣子我們暫時拿不到那本小冊子。」知念低著頭說。
坐在桌前的男人終於抬起了頭，「嗨」地招呼了一聲，向他們這邊走過來。花白的頭髮下面是張長長尖尖的面孔，蓄著短短的唇須。這張面孔時常出現於報章雜誌。
知念是證券公司的外務員，所以即使不在辦公室也不會引人注目。田村的工作更是整天都在外面。
「不過，你們可以用輕率兩個字就解決，我們這邊卻有一個人的一生被糟蹋了，光以輕率是不能了結的。」
課長伴著一位十分肥胖的男人進來，頭髮已經灰白，粗大的脖子埋在襯衫領內，下巴是雙重的。
「喂，經理。」肩膀寬厚的銀行員出去后，田村說。「你是道地的騙子。」
「原來如此。」他吐出白煙說。「我本人是打算把安川君花掉的數十萬元當做退職金，不加追究，只以革職處理。不過，他捲走的金額數目太大，而且這件事關係著行員的秩序問題，再加上總行也有指示，所以我心有餘而力不足，沒有辦法。」
「我猜想她不可能在夜總會，安川一定已經收買了她，不會急著去上班。一方面也要避避警察，所以大概暫時躲在什麼地方。」
「啟子是不是辭職了？」知念問。
「說不定這幾天內她會送來給我們。」
以為是這個人要與他們會談，卻不是，另外來了一個四十余歲的微胖男人。從衣著看來，職位似乎相當高。
呸！開玩笑。知念壓抑著心中的憤怒說：
「不知道。從公共澡堂轉角拐進去就到了，所以到那邊就知道。」
「哦，不過這要對她本人說才行。」
知念和田村在空椅坐下來。客人按照挂號的先後被叫出去。進來傳叫的是年輕的事務員，但恰像醫院叫喚病人的方式，令人不愉快。雖然把來此的人叫作客人，卻連一杯茶水都沒有。地板的油氈已經脫落，角落翻蹺。
「安川是接到我們的通知才放心回東京的，他一定認為我們是幫助銀行騙他回來的。」
在這裏等候的人都是急需款項的人們，他們是來借錢的，從數千萬元到不滿百萬元，各種借款的人都有。他們受到銀行的拒絕，逼得走投無路，不得已而到這裏來求救。
「嗨，不要太性急嘛，讓我再聽聽你們的意見怎樣？」
「啊？」
「喂喂，」田村嘴角彎了起來。「那件重要的東西在啟子手中，我們能對銀行怎樣？」
與一般顧客同樣在皮長椅坐下后不久，一個將近四十歲的男人過來詢問他們兩人的姓名。似乎很快就明白了，點點頭，把他們帶入旁邊的會客室。
課長退出房間后，一個女孩子端著茶進來。這裏的招待也與先前不同。
田村在旁邊不時補充說明，一面給知念增加勇氣。
「什麼！」
二樓的走廊是大理石地，人的影子恰像鏡中的倒影。
「我是須原。」
「請不要說得這樣露骨，否則我就沒有辦法說下去。」
「可是，喂……」
年約五十歲的管理員從房內探出臉，坦白說：
「沒有帳簿能做什麼？」
田村正要對知念說什麼時，一位風采翩翩、儀錶堂堂的老紳士取下帽子，從外面走進來，站在他們兩人背後。
「既然分行說不清，只好到總行去說。分行發生的事，總行應該會負起責任。我們會去找總經理或董事長，不過，我可以先告訴你，安川那本記事簿的內容，我們全部影印過。要是公開來，給存款帶來麻煩，可不是我們的責任。好了，打擾了。」
「上月份已經付了，這個月還沒有。」
「噓，聲音輕一點，不要被他們聽見。凡是大公司都有暴力團之類的人，我想可能是這種人。」
「那就是說，在監視我們？」
兩人走出公寓，在沒有車輛的小巷走著。
須原庄作在他們兩人對面坐下，以粗啞的聲音說：
經理的表情發生了動搖，這事似乎不在他的預計之中。
「我們想直接告訴會長。」
「嗨嗨，你們……」
「還有事嗎？」
「不是嗎？」經理改變了口吻。「你們開口閉口友情，但安川是本行僱用的行員，這個行員偷了存款者的錢五百萬元而逃走。請不要把這件事搞混了。你們的友情可能重要，但我們銀行是以信用為第一。日本是法治國家，把逃犯交給警察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知念他們往出口走去。
「我也這樣想。小野啟子一定是在安川的指示下，躲在什麼地方。當然安川會給她一筆錢，所以暫時不必做事。大概不會躲到廣島那麼遠的地方。」
「哦，是的。」經理輕輕地點一下頭，親自打開待https://read.99csw.com客用的香煙盒蓋，然後裝模做樣地說：「你們好像和我約了什麼，不過，條件困難了一點。所以結果變成了使你們漠視友情，覺得很抱歉。這一點要請兩位原諒。但因為兩位協助我們逮捕犯人，因此，我可以向警方建議，報告上級，給兩位獎賞。」
第二天，知念和田村一起到位於日本橋的福榮銀行總行。
「對不起，按照規矩，必須先在這裏登記。」
「唔，警察一定會去找她。」
「可不是，按照順序等下去，怕要兩小時以上。」田村憂鬱地回答。
「但我們不能等待，明天我們就到總行去。」
坐在正面那人顯然就是會長須原庄作，但他只顧移動著筆，沒有抬頭看他們兩人。
「那麼請把她的住址告訴我們。」
那侍者說不知道，繼續用抹布擦著已發亮的桌子。
「你們是服裝店的人？」
個子矮小的課長，顯然事先已得到暗示，從內口袋拿出一個白色信封，上面系著贈禮用的禮繩，但沒有銀行的名稱。
抵達銀座時是五點多，從這時到六點是夜總會和酒吧的吧女們該來上班的時間。
「休息室」內擠滿了「客人」，小小的房間裏面竟然有十四、十五個人，拿著皮包，坐在粗陋的椅子上。空氣凝重，令人聯想起為已故者守夜時的氣氛。每一張臉孔都若有所思，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他們兩個人在交頭接耳。
「請笑納。」部長用粗胖的手將信封放在桌上。
「嗨，這東西在這裏礙事。」他說著，兩手捧起那包鈔票，動作隨便地丟在旁邊的書架上面，好像丟空盒子似的。
在這麼寒酸的建築物中，坐著掌握億萬元的金融界首號人物，簡直令人不敢置信。
忽然轉頭看旁邊，發現那裡也有個入口，門是敞開的。換句話說，除了朝走廊這邊的門以外，尚有一扇門與鄰室相通。
「……」
「可是，沒有那本帳簿就等於沒有證據，到時候拿什麼給他們看？」田村不安地說。因為他覺得即將發展的事像個無底洞，因而感到膽怯起來。
「什麼指教嗎？」知念反問著，微微一笑。「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我們只要池袋分行經理履行諾言就好。」
外面黃銅招牌上面有五家公司的名稱，每一家都叫做「大寶」，一家是「大寶鐵業」，另一家是「大寶地產業」。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女從狹窄的櫃檯探視他們兩人。
「哦，沒什麼。因為客人在店裡打架，我們以為也許警察會來找她打聽一些消息。」知念讓管理員安心地說。
「我去問問看就是了。」侍者說著，推開通往裡面的門走進去。
顯然的，這是對他們的示威。經理的臉色比先前更佳就是證明。
「請坐。」事務員說著就走出去。
「房租有沒有付？」
「哦？怎樣的錢？」
「你的意思是說……」
「請稍候。」櫃檯小姐消失於裏面的黑暗中。
「好，打擾了。」
知念和田村都不自在地淺淺坐在沙發上，這時他們才看到桌上有一包東西。這包東西是以四角形盒子裝著，看來是剛從銀行領出來的現鈔。百萬元單位的包裝，像磚頭一樣堆積著，似乎有三千萬元的樣子。
課長扮出笑容走過來。
他們兩人沒有被帶到經理面前，而是帶到另外一個房間。
「請吧！」
「啟子到昨夜以前都沒有來上班。」大約二十四、五歲，戴著領花的男子回答說。
「我們要虛張聲勢，讓對方以為是在我們手中。或者，假裝我們有一份全部名單的拷貝。信中有一部分提到這件事，我們就讓他瞄一眼，讓他以為是真的。因為問題不是在那本小冊子，而是在內容。」
「當然。」知念超出必要地大聲說，「假使不相信，可以給你瞧瞧。安川從九州把那本帳簿寄給我們，一切委託我們。由於這樣，我們才相信安川所說的而來與你們會商，對不對？田村。好了，我們告罪。」
這個人的名片上面，頭銜是「總務部事務課長」。
「那我們就去找啟子拿好了。」
田村說完就要站起來。
「哈，嚇死我了，經理先生，我們不會為了得到警方的獎賞而出賣朋友，害他被捕。經理先生，你親口答應了我們的。只要安川君回來，只開除他，不會把他交給警察。重要的是要他還那本存款者名簿，其他的一切概不追究。可是，現在你卻說條件困難，你這是在欺騙我們。」
本來只是證券公司一個小小職員的知念，在下定決心抵抗日本著名銀行后，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了魁梧強壯的人。對一個抑鬱不得志的受薪職員而言，這件事使他產生了男人的鬥志，覺得那才是他的生活意義。
「虛張聲勢。因為時間拖久，威力就減弱。而且我們必須儘快地救安川出來。我們讓總行去和警方交涉，以總行的權威，也許會成功。」
「你知道她的家read.99csw.com鄉在什麼地方嗎？」
從這裏可以看見有四、五個男人在那邊，或坐，或站，看起來不像銀行職員，一個個都是體格結實高大，年齡都在三十歲左右。雖然有這麼幾個人聚在一起，卻聽不見說話聲，令人覺得不太舒服。
「好。」田村一下子精神抖擻。「我們去轟他一炮，我喜歡和這樣神氣活現的傢伙吵架。」
「你叫我們放手，意思是要抹煞我們的朋友？」
「這太驚人了。」知念回頭看一下田村說。「到底是哪一邊卑鄙啊？」
啟子大概尚未上班，但知念仍然先到「葛絲達黎嘉」酒吧一趟，以便打聽啟子的公寓在什麼地方。
事務員出現於門口，等候的人一齊抬頭往門口看。
「不是，我們是來向她討錢的。」一時間知念回答說。
田村似乎要說什麼，知念連忙按著他的手，下巴往那邊抬了抬。
「有甚麼事嗎？」那少女面無表情地拿著筆預備做紀錄，恰像醫院的護士那樣。事實上這裏的訪客也等於是一種病人。
「那些人是誰？」田村的嘴巴靠近知念耳朵問。
「可不是？」田村第一次正式開口：「跟這樣不懂事的銀行商量沒有用處。走吧，為了安川，我們立刻到國稅去。」
「是的。」仍然是知念先開口說話。「我們有一位朋友叫做安川，在池袋分行任職。安川做了一件事，引起銀行的麻煩，這事想來你已經知道。為了這件事，我和分行經理達成了某種協議。就是把安川的行蹤說出來，交換條件是不讓警察逮捕他……」
「我可以先聲明，這是非常困難的。」課長文雅地把煙灰彈落煙灰缸里。「分行經理大概也已經說明過，安川君的行為帶給該分行非常大的麻煩，所以不能不追究。分行經理對你們的允諾太輕率，我向兩位道歉。由於這樣，關於這件事，希望兩位放手不要管。」
「由於這樣，我們想請會長給我們一些幫忙。」
「哦，原來如此。」
「是的，這一點我承認。」課長輕鬆地回答。
一個銀行員帶著文件進來，是個看上去十分倔強的男人，他故意無視知念和田村，把文件遞給經理。經理慢慢看過後蓋章。
「都留在房間裏面。」
「這經理欺騙了我們，我不能就這樣罷休。他親口說過，只要把黑帳簿交出來，就照我們的話做。但他一轉身就把安川交給警察，太卑鄙了。叫我們怎樣向安川解釋？」
「不，有一件事必需先辦。去找那經理理論去，否則我咽不下這口氣。」
「喂，知念。」田村低聲說。「事情越來越大了，你想不要緊嗎？」
這回輪到知念默默吐著煙霧。
「你打算提出抗議？」田村抬起軟弱的眼光。
「廣島縣離這裏好遠。有沒有警察來過？」
「請問找誰？」
「經理。」田村眼睛閃光，插口說。「不管你怎麼說，你仍然是欺騙了我們，讓安川被捕。你破壞了我們的友誼。」
「你說是輕率嗎？」知念盯著對方的臉問。
他們兩人在那裡足足等了十分鐘，眼睛始終離不開那一包鈔票。
「嗯。」課長嘴角彎曲，顯然在與自己掙扎。
他們兩人立刻叫計程車，按照聽來的路線而去。果然池袋車站過了就是圓環，再過去有一家公共澡堂，巷子一進去就看見了「明見庄」公寓的招牌。
「我們做為朋友，當然要努力奔走，不讓安川進入監獄。池袋分行經理也清清楚楚答應過。可是，現在食言了，只說一聲輕率，對分行經理可能沒什麼，但安川怎麼辦？以後他就變成前科犯，從監獄出來后也不會有人肯接納他……他給銀行引起了麻煩，這事沒有分辯的餘地。但他有補救方法，所以讓我們去和分行經理談判，本已經談妥約好了，現在由誰來負起違約的責任？」
「經理。」知念說。「我們今天早上看到報紙，嚇了一跳。沒有想到安川這麼快就被警察逮捕。」
「我們是打算以十萬元的車馬費，向兩位表示敬意，希望兩位把你們的種種不滿，就此付諸流水，不要再參与這件事。」
兩人在會客室等候著，課長顯然是出去與更高級的人士磋商。
「今晚來不來呢？」
「總行嗎？唔，誰知道呢？」田村的身體抖動了一下。
「嗯。」經理不情願地回答。
知念把其中的經過說出來。分行經理的食言是意料之外的，大銀行的負責人想不到會做出背信行為。對分行經理責問這事時，對方毫無誠意的態度，所以不得不到總行來控訴。
「請坐。」經理說，薄薄蓄著鬍子的嘴角掛著微笑，眼睛也眯著，但看著他們兩人的眼睛充滿了警戒和敵意。「這回讓兩位幫了很大的忙，托你們的福，總算順利地交出了安川君，而且大部分的款項都收回來了。現在我重新謝謝兩位。」
「也許跟她比較接近的人會知道她住在哪裡。」
「你們是來恐嚇本行的嗎？」
「請在這裏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