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須原約我們一點去，我們就十二點在銀行附近的這家咖啡店會合怎麼樣？你一定要來，好不好？」
須原從衣袋拿出那張複寫的「誓約書」來，那是剛才知念簽了名蓋了章的。
「可是，他不是叫我們明天再去嗎？那是表示已經答應了我們的請求。」
膚色白皙的青年人在須原旁邊，一副秘書相。人雖瘦小，卻是個英俊的青年，穿戴也整齊，像個大銀行裏面的人。
這情形維持了片刻。
知念的內心一陣動搖，他記起昨天回程時，田村忽然說他有事而分開了，那時是在距離福榮銀行不遠的車站。
「要是你們走後，我馬上採取行動就好了。可是，我很忙，一直拖到今天早上十一點過後才打電話找銀行的董事。我想聽聽他怎麼說，因為不能光聽片面之詞……可是，沒想到對方說：這件事已經解決了。」
「你們兩人不至於不信任我吧？」
「在。請進請進。」
「啊，對不起，麻煩了會長。」常務董事連忙說。
知念開始走，他忽然想尚未把那本黑帳簿交給須原。無疑的，須原是假裝自己掌握著那本帳簿，以此威脅銀行的，他利用了知念泄漏的部分內容而收到充分的效果。
「您的意思──」知念問。
從這裏搭車到銀行，花不了二十分鐘。走進那雄偉的辦公大樓時，警備員一眼看見須原，連忙兩腳並立，行最敬禮。
「常務董事在嗎？」須原大方而溫和地問。
「知念先生來了。」在低聲交談之後，青年報告說。
「哦。那麼，帳簿的內容你們知道嗎？」
「我要印名片。」
「好，我們拜見一下。」
須原從西裝內口袋掏出鱷魚皮的大錢包，裏面鼓鼓地裝著沒有摺疊的一萬元大鈔。他隨便地掏出一小把，自己算了一下，是十三張，便把多出的三張收回錢包內。留在桌上的十張是沒有任何摺痕，剛從銀行領出的新鈔。
董事們一個個走出來，恭敬地送須原，每一張面孔都含著笑。
「哦。」須原對這是沒有再說什麼，向知念介紹站在旁邊的青年。「這位是總務次長，擔任秘書工作的板倉。」
「我聽到這話，心裏很生氣。昨天你們兩人來找我時，我是決定幫忙你們。可是，居然為了區區十萬元而破壞男子漢的允諾，這種人再也不值得理睬了，你說是不是？」
在須原的辦公室那昏黃的櫃檯通報姓名后，立刻讓他到會長室去。
「那就是說，我是代表你們的利益，向銀行進行談判。那麼，必需有確實的證據，給銀行看才行。我不是從開頭就參加這件事，是你來找我，我才從中間介入的。所以你要給我證據，證明你把全部責任都交給了我。」
「好，一定要說到做到。」須原點點頭。「板倉，你已經聽見了，我們要出去一下。」
「到底是哪一家銀行？」
「說不定只是敷衍而已，我們對他說的話，他聽得並不熱心。」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麼，田村是個卑鄙的人，連我都被他羞辱了。」
「等一下。」須原突然打斷談話。「朋友，你有證據嗎？就是說，有你說的那黑名單嗎？」
「……」
「辛苦你了。」
「……」知念靜靜聽著。
「好吧！」田村回答，但無精打採的。
知念到現在才感到生氣，他幾乎是咬牙切齒。須原是看我年輕好欺弄。
知念隨著須原回到事務所，走過會客室旁邊時，那十來位「客人」仍然在那裡等候。看到須原回來，個個出現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他們發出的嘆息聲，在知念聽來顯得非常大聲。
「我會向他本人收那十萬元的，只是我預備做為他本人的更生資金，把這筆錢送給他。總之，這些錢奉還了，請收下吧。」
常務董事掏出放在衣袋內的眼鏡盒，拿起眼鏡架在鼻樑上面，仔細看過後，傳給他旁邊的董事，輪流傳閱。
「不是，我們不是來借錢的。」
「好。」知念茫然地走出來。
須原會長坐在大桌前面講電話。青年把知念帶到客用椅，請他坐下。這個人究竟是誰？從他的舉動看來，可能是須原的秘書。是個瘦瘦的，動作柔和的青年。
「是的。」
以漂亮的字體寫的文詞內容，無法立刻進入知念腦中。須原在旁邊催促說，與銀行約會的時間快到了，趕快簽名吧。因此，知念不能冷靜細看，他只看到前面的標題是「誓約書」三個字，內容映入眼睛的只是：
這另外一件事，對知念是最重要的。也就是說，須原要代替知念請求銀行，讓警方釋放安川，而且除了用剩的錢退還銀行外，其餘花掉的錢不加追究。
「可能是人太多，招待不過來吧。而且來借錢的人也不在意招待問題，每一個人都是在十萬火急的情況下，一心盼望快點見到須原九-九-藏-書先生，快點借到錢。你有沒有注意看那些等著要借錢的人的臉色？」
須原一腳跨入房內，馬上有個男人行九十度的禮說：
「就是說，接受十萬元車馬費，以後不再干涉這件事。」
「從這張記錄看來，是與銀行有關的特殊事件，這是指不正當的事件嗎？」
須原以豪爽的口吻說著，看看常務董事，再看看其他的董事。他的態度悠閑，自在地靠著沙發，與嚴肅地端坐的銀行董事們正好成為對比。
走到街上后，憤怒才冒上來。須原一定和銀行方面握手言和了，否則的話，十分鐘絕對不夠談判。這麼短促的時間里，須原與銀行必然得到了默契。
「那當然，據說他每天籌措的款項總在好幾千萬元，要是沒有這種程度的氣魄，就做不了生意。」知念說，他對那一場面的印象也是特別深刻。
「會長先生您好。」
「喂。」須原終於睜開了懶洋洋的眼睛望過來。「事情已經明白了，明天中午一點正，再到這裏來一趟怎樣？這當中我探探銀行方面的意思。不會對你們不利的，這一點放心好了。」
走出須原的辦公室后，知念的情緒仍然很昂奮，他們便決定到附近一家咖啡店休息一下。
「唔，唔。」須原點點頭，不勝疲倦般地斜著身體，手托著下巴，閉著眼睛。看起來不是在沉思，像是在假寐。
「我們來拜訪，是有事想請求您幫忙。」在這裏也是知念先開口。
「看他的表情，好像不大有興趣的樣子。這樣的大人物，恐怕不會理睬我們吧？」
相當誇大的文章，但想到須原肯這樣熱心幫忙，知念便急急簽名，然後蓋上他的私章。
「兩三天之內……不，四、五天之內，我一定會從那女人手中拿回來。」知念勉強這樣回答，但可能性並不大。
「是。」
須原可能是看準了這種心理狀態。也就是說，掌握了借錢的人心理上的弱點，就是須原有利的條件。須原能夠成為金融界首屈一指的人物，想必是包括這種心理作戰的因素在內。
知念說明池袋分行經理答應他們的允諾，以及因為對方違約，致使安川被警察逮捕，他們兩人為救出安川而到處奔走，但他們的力量薄弱，不是銀行的對手等經緯。
「銀行的條件？」
「為什麼？」
「是，多謝您幫忙。」
這件事證明安川的記錄是事實。要是有了這帳簿，一切都可以解決。
第二天大約十二點的時候，知念來到昨天那家咖啡店等候田村。四十分鐘后，田村仍未到。與須原約會是一點，所以只剩下二十分鐘。知念不放心的打電話到田村的公司去，對方說田村從早上就出去拜訪客戶。那只是藉口而已，大概過一會兒就會到吧，知念想。
「啊？」知念不明白對方的意思，茫然地望著對方臉上。「您是什麼意思？我們是因為信任您，才特地來請您幫忙的啊！」
「你也用不著焦急，我自有辦法。」
不錯，這是應該的。知念站起來，一鞠躬，走出去。
「我發誓……絕不泄漏……」
「我在檢察廳方面人很熟，也許你覺得奇怪，這是因為檢察廳需要我提供情報，揭發種種經濟方面的案件。我和檢察官的交情不壞，我會請求他，設法儘快釋放你的朋友安川君。」
「我再請問一個問題。」須原問。「剛才說不正當的事件，是真的嗎？」
「唔……那麼，我問你，田村君為什麼一個人跑到福榮銀行總行去了？」
「哦，這件事嗎？」須原露出敷衍的表情說。「這件事不容易。」
田村說聲再見，就離開知念，走出月台而去。
「能不能說出來我聽聽？」
「那裡。昨天另外那一位呢？」
他把朋友安川信吾盜走福榮銀行池袋分行的錢，與女人潛逃，他們接到安川的信而獲悉銀行的秘密，那是大存款戶以虛構名義存款的黑名單，金額巨大，目的顯然在於逃稅等等，詳細地說出來。
「知念君，我是信任你，不過，也有田村這種例子，所以不能不小心。我們現在要到銀行去，但只是在口頭上說說，銀行方面恐怕也不放心。」
「這位是知念君……這位是銀行的常務董事。」
這幾句話的聲音很大，接著，放低聲音，對那青年不知說了什麼。須原似乎頗信任那青年的樣子。
「……」
田村顯得有氣無力的，他已經失去了信心。
小野啟子究竟在什麼地方？她搬到什麼地方的公寓去了？無論如何非找出這個女人不可。
不，這看法還嫌幼稚。像須原這種人物，可能是大胆坦白地向銀行表示自己的條件。就是說，須原拿知念所請求的事，向銀行要脅箝口費。
知念發現那是昨天接見他們的總務部長，他的態度與昨天完全不同。室九*九*藏*書內有三位董事在恭候，其中一個十分肥胖。紅撲撲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須原接過來，重新看了一下。然後摺好，放入茶色信封內，催促知念，立刻走出房間。
「什麼？」
「這筆錢是我們這邊主動奉送的車馬費，所以請不必為此操心。」常務董事把那些鈔票推回須原這邊。
知念對須原的慷慨嚇了一跳，事前須原並未透露要賠償這筆錢，到底是做金融生意的人，想法與眾不同。
須原庄作是有名的放高利貸者，但他的名氣不僅在於放高利貸而已，他是財界的幕後梟雄。他的親戚之中也有國會議員。知念和田村在報紙及雜誌看過須原的照片，所以被他的風度及威嚴所震攝，感到有些緊張。不過，他的聲音倒是平淡。
知念尚未說什麼，須原已慌忙地往黑皮包塞文件。
須原突然露出不高興的表情說：
兩人走出咖啡店去搭電車。田村忽然顯出躊躇不決的樣子，對知念說：
「那麼，」須原重新環視董事們說。「言歸正傳，剛才已說過，由於年輕人的魯莽，給各位惹了麻煩。他們感到後悔，所以跑來找我。我覺得事情不妙，為了他們的將來，我答應替他們周旋。」
「大體上知道了，繼續說吧。」須原說，他的態度彷佛是對這話題感到不耐煩，希望快點結束談話的樣子。
「請律師不是比較合適嗎？」
「喂，知念。」田村忽然不安地問。「你想須原先生會照我們的請求去做嗎？」
須原似乎這時才發現一般，往知念這邊看了一眼，然後離開大桌走了過來。知念站起來一鞠躬。
「什麼？一億元？哈哈，像貴公司名氣這麼大的公司怎麼會為這區區小數目來找我？哈哈哈，不不，能夠獲得貴公司的信任是我的光榮……今天？那沒辦法，一下子要籌調一億元，不是我須原能力所及的。如果明天早上倒可以，九點銀行就開了。那麼，我的桌上隨時預備一億元恭候駕臨。」
「不過，雖然那是你們的好意，但說不定以後還是會發生問題。所以我想這筆錢還是由我償還，請收下來吧。」
須原突然站起來，走到寫字桌前，拿起桌上的電話。
「會長先生，勞動大駕，親自光臨，真不敢當。」
順著昨天的通道上了二樓，敲敲會長室的門。門從裏面打開，站在門內的是二十四、五歲，五官端正，膚色白皙的青年。這是今天第一次見面的人。
「那裡那裡。」須原說。「你們肯同意是最好不過的。現在另外有一件事要說……」
董事們沒有說話，須原便迅速地把那十萬元重新收回自己的錢包。在旁邊看著的知念對須原神速的技藝目瞪口呆。
「我完全遵從您的話。」
須原注視著知念的臉，從凹陷的眼窩射出銳利的光芒。
知念熱心地說著，但看到須原的樣子，多少有些泄氣。不過，事已至此，也不能中途停止。
「啊，是，對不起……」知念唯有道歉，一句話也無法分辨。
「哦，來了？」
「好的。」
「好，完成了。」
「你是知念先生吧？」那青年的語氣和善。「請進。」
板倉走進來。
「那我該怎樣寫？」
「我告訴你，你那朋友田村所做的事，若不小心些，很可能變成恐嚇，聽到分行的不正當事件，而以此為要挾換取金錢，那就構成恐嚇罪了。這一來銀行方面的立場會有利得多。」
「什麼？」知念有些摸不著邊際。
「你在這裏不大方便，到底你是當事人，所以到走廊去等一下好嗎？」
「對，客人要走了。」
「知道。」若說不知道，這件事就沒有力量了。
須原說等一下，但他的談判不可能結束得太快。銀行方面一定也不會輕易接受，況且安川已經被警方逮捕。不過，最後還是要屈服於須原的壓力下吧。只是此種談判至少也要進行半小時，知念慢慢抽著煙，一面眺望蒼穹。
「輕井澤和蓼科這兩處避暑地現在已經過時了。札幌並不遠，從羽田機場搭飛機，要不了兩個鐘頭就到了。比乘坐汽車去輕井澤還快。要是喜歡，來玩吧。好，再見。」
「那裡，我什麼都不知道。田村到銀行去做什麼？」
「不過，這件事你絕對不能泄漏出去。如果你信任我，一切就都聽我的，照我的話去做，你答應嗎？」須原的話轉為不客氣，但流露出一份魄力。
剩下一個人的知念，本來是打算回池袋的公司，但又覺得非快點找出小野啟子不可，正如田村說的，沒有拿到啟子保管的那本帳簿是最大的弱點。他打算明天再度與須原見面后，要請兩三天假去探查她的行蹤。
「可是，會長……」
「有啊，一個個都是臉色蒼白，好像病患一般。要是被那些人看見三千萬元現鈔，不曉九*九*藏*書得會怎樣？」
「由於這樣，我們認為必需請求有實力的人幫忙。但我們在財界方面無親無故，而且恐怕也沒有人肯接見我們。再說，聽到對方是福榮銀行這麼大的銀行時，一定不敢插手幫忙。基於這些原因，我們才想起經常攻擊財界黑暗面的您，請您幫忙搭救我們的朋友。」
板倉也在須原旁邊的椅子坐下來。
不知她是躲在什麼地區的公寓？知念眼前浮現出啟子的面容來。
「好，你先走吧。」
「……」
「您貴人多忙，我又來打擾了。」
知念焦急的等到十二點五十五分，田村仍未到來。他啜飲著並不想喝的果汁，店門每次推開他就往入口張望。
不錯，須原一直好像有些睏倦的樣子。
「……」
那青年拿出名片，態度恭敬。名片上面印著「大寶商事友好會總務部次長 板倉政一」。
「這個女人在哪兒？知道嗎？」
「我現在就到銀行去，你也跟我去，馬上和對方的常務董事當面談個清楚。」
「你想想看，銀行方面他們自己的分行出現了一個不懂事的人，而你們自稱為這個人的朋友，去向銀行恐嚇，這是很惡劣的行徑，銀行方面的董事當然都很不高興。」
「他本人，」須原以下巴指指知念說。「來找我表示反省。另外一個青年，據說到你們這裏來，接受了十萬元車馬費。不過，這件事他事先沒有和這一位商量。但為了共同責任的問題，他也覺得十分抱歉。因此，你們交給另外那青年的十萬元，決定由我先墊出來奉還。」
「很好。須原先生，多謝您的幫忙，您在百忙中抽空辦這件事，真是十分感謝。」
「這回這些年輕人輕舉妄動，給諸位惹了麻煩，真抱歉。」
昨天來時，那幾個掮客般的男人今天沒有出現，走廊磨得亮晶晶的，沒有看見一個人。知念在靜悄悄的走廊的沙發坐下來，拿出香煙來抽。獨自在這裏比在董事室輕鬆自在得多。
「我覺得很奇怪，一問之下，據對方說，昨天上午你們兩人去和銀行的總務部長會談過。這事昨天你已告訴我。但接著，對方又說：下午大約兩點鐘的時候，叫做田村舍吉的男人一個人到銀行，表示願意接受銀行的條件。」
須原掛上電話后，朝著青年，哈哈笑起來。
「對不起，我們雖然是朋友，但我沒有想到他連我都背棄了。不過，會長，儘管只剩下我一個人，我還是打算貫徹初衷，奮鬥到底。」
「我今天很忙。」須原突然顯出忙碌的樣子說。「現在還有別的事要做，約會的時間已經到了。你也看見的，樓下有許多客人在等候，那些人的事也非解決不可……知念君，安川君的事交給我吧，我不會出賣你的友誼。還有，我在北海道和逗子都有別墅，夏天到北海道，冬天到逗子，歡迎你到我的別墅來玩。」
「知念，我忽然想起必須到這附近的一個客戶家去，所以就在這裏跟你分手。」
須原靜靜地聽著知念的敘述，不過，他的表情卻沒有開頭所顯示的強烈的興趣。眼光遊動，指尖輕敲桌面，顯出不耐煩的樣子。
「是嗎……你這樣想當然沒有什麼不可以，但我總覺得靠不住。況且我們並沒有安川那本帳簿，又不知道啟子現在躲在什麼地方，我們的立場愈來愈不利。也許接受總務部長那十萬元反而實在。」
「大東偵探社調查主任 知念基」
回到會長室時，板倉和女事務員都不在。
「您叫我？」
「喂。」須原在走廊輕輕叫喚知念。「已經談妥了，你跟我回事務所。」
「不過，待遇差別太大了，樓下來借錢的人那麼多，連一杯茶都沒有。」
「這裡有一張他本人寫的誓約書，請各位仔細看看。內容是今後凡是關於這件事的一切問題，都不會給銀行方面惹麻煩。喏，在這裏。」
「是，謝謝您。」知念仍然沒有臉把頭抬起來。
「那裡。」常務董事客氣地彎了一下頭。
突然，聽見開門的聲音。回頭一看，銀行的總務部長活像門房，筆直地站著，與上次的傲慢態度簡直判若兩人。
知念想了想，覺得須原的話有道理。如果有了證據，向銀行進行談判也比較有力量。
須原突然轉頭看知念說：
她藏身的地方，無疑的是什麼地區的公寓，而且顯然是與安川商量好的地點。否則的話，安川釋放后就不知道她的行蹤了。她一定是在兩人事先決定的地方等候著他。
女事務員把他們兩人送到樓梯口。
「你在這裏簽名蓋章就行了，帶著圖章吧？筆用我的好了，馬上寫吧！」須原從自己的口袋拿出粗管鋼筆來。
「你的辦法是？」
「ＸＸ物產公司明天要支付的錢不夠，要借一億元，借三天。據說是分公司的收費延誤了，來九_九_藏_書不及周轉。經理部長沒有說得太詳細，但猜想是要發給職員的薪水。」
「他們似乎也很需要錢……好吧，給他們籌調一下。」
「金錢上的利益……」知念好不容易才壓制著興奮的心情回答。「根本沒有考慮。我們知道您常基於正義，與財界的黑勢力鬥爭，這使我們對您抱著敬意。因此，我們才想到向您報告這件事。具體上的理由是，我們盼望您能從銀行的陷阱中，救出我們的朋友。」
原以為要花三十分鐘以上的談判，才談了五、六分鐘而已，須原的做法，每一件都超出知念的預料。
「唔，如果你有這種意思，我倒可以考慮考慮。」
「常務董事先生，請收回吧！」須原把鈔票推到董事面前去。
警備員帶他們進入的，不是知念他們昨天那個房間，是一間更大更豪華的房間，十張大沙發相對地放著，正面有個裝飾用的壁爐，壁爐上面掛著董事長的肖像畫。名貴的畫和雕刻布置著房間，看來這裡是董事們開會的地方。
板倉走過來，與須原耳語了一陣。
「大人物跟我們不同，不會睜大眼睛表示驚訝。再說，人家見過世面，辦過種種大事，也許在我們看來是大事，在他看來卻只是平平淡淡的事而已。」
須原的談吐和面頰上的微笑都是高尚溫和的，可能他對這兩個青年來訪的目的滿意了吧。問過幾個概要的問題后就傳令送茶和點心就足以證明。這是最佳待遇，在樓下的會客室連一杯茶水都沒有。
問到這一點就覺得心虛，不過，知念仍然說，安川把那本帳簿存放於他的女伴那裡。
桌上的電話鈴響，板倉站起來接聽，他說：
知念認為把那一大包鈔票當做廢紙般丟在一邊的須原的舉動，有些造作的味道。來找須原的人們必然盼望能多借到一些錢，看到眼前放著一大包鈔票，一定像飢餓的人看到山珍海味，會產生一種錯覺，認為對方必然答應借錢。更正確地說，會焦慮地非借到錢不可。
知念差一點叫起來。他似乎可以想像得到，昨天田村說過須原的態度靠不住，也說接受銀行的十萬元反而實在。難道說，他要獨吞那筆錢？
「哦，是嗎？」須原看看自己手中的記錄，那是詢問處小姐所作的簡單記錄。「你們不是來借錢的？」須原以沒有高低的聲音問。
「是。」常務董事再度點一下頭。
──這傢伙被眼前的錢弄瞎了眼睛，把友誼和信義都拋棄了，為自我的慾望而不顧朋友，這種貪慾的關西人真是信任不得。要是被我遇見，非剝下他的臉皮不可……
知念跟在須原背後走進去，在進入電梯以前，所有的職員都以敬畏的眼光目送須原。
「八千萬元嗎？兩天以內……請等一下。」
這女人究竟躲在什麼地方？安川一定給了她不少錢，生活暫時沒有問題，所以不必急於回到店裡上班。
──現在怎麼辦？
須原自在地走在知念昨天走過的豪華走廊，從後面看下去，他那瘦瘦的肩頭顯得十分寬大。
然而，田村已經逃走，無法為了要給他錢而把他找回。這一點須原當然很清楚，卻故意這樣說。從結果來說，須原將拿出來的十萬元重新收回自己的錢包，就給了銀行和田村「恩情」。多巧妙的手段。
警備員以接待貴族一般的動作引導須原，顯然是事先得到了常務董事的指示。
「哦，對不起。本來是約好要一起來的，可是，時間到了他還沒有來，所以我只好自己先來。」
普通銀行的經營都十分堅實保守，而且大公司一定已經向銀行貸過鉅款。再說，兩三天之中就要借到巨額的錢，銀行方面也做不到。正規的金融有著種種限制，所以須原的生意才會如此繁榮。
板倉瀟洒地走過來，做出送客狀。
「喂，知念。」田村心情依然激動。「你會不會覺得像須原先生這一流的人真的了不起？桌上那包鈔票起碼有三千萬元，他卻嫌礙事，好像那是一堆爛紙。」
須原對板倉說：把那東西拿過來，板倉便把一張複寫的紙拿過來。
知念把安川信中提到的數家公司名稱以及金額說出來。須原迅速記錄下來，但當放下筆后，抬手撫摸瘦削的面頰，似乎不大感興趣的樣子。
「知念先生。」來到門口時，板倉溫和地含笑說。「老闆就是這樣的人，可能你會覺得不滿意，不過，今天請忍一忍。以後如果有什麼事情商量，請不要客氣，先告訴我一聲。」
「也許那些錢只是做做幌子而已，讓前來借錢的人感到安心。事實上借錢的條件一定很苛酷。」
「唔。」須原從鼻孔哼了一聲，打開桌上的煙盒說：「喏，請吧。」盒內裝著滿滿的洋煙。
「請送茶和點心來。」連背影也十分瀟洒的這位老紳士放下電話，九_九_藏_書回到兩人面前。「好，那麼，請說吧！」
「會長先生，」知念忍不住問。「安川的事呢？和銀行方面說過了吧？」
店員拿出紙，要知念寫下他要印刷的內容，知念立刻寫：
到這裏來以後，須原就以對待部下的態度對待知念。須原畢竟是財力最雄厚的放款人，連這些大銀行的董事們都不敢怠慢他。不過，說起來這是出於畏懼他。
「只為了十萬元，這個人也太不爭氣了。」須原仍生氣地說。「老實說，聽到銀行方面這樣說時，我的心情就沒有昨天那樣積極了。因為這事是你們來找我的，可是，卻好像往我臉上抹了一把泥。」
「真的嗎？那麼，你說的那本帳簿，你什麼時候能拿到？」
「原來如此。那麼，既然是你們主動給的，今後不至於會為這十萬元發生糾紛吧？」
「……」知念吸著氣，望著須原。
須原站起來，但不知想到什麼，又坐下去。
「那就更不要指望他的幫忙了。」田村說。
知念原想說：這與你答應我的話不同，但須原已開口：
出乎意料之外的須原的反應，使知念頗為失望，他覺得自己可能找錯了對象。
「你不必擔心，我已說過要負責這件事，倒是你去把田村這傢伙給我找來。剛才你也看見，我已替他把那十萬元還給銀行。不過，這筆錢要從田村那裡收回，做為給他重新自立更生的本錢而給他。」
「還不一定，我倒認為須原先生的態度反而可以解釋為感到興趣。因為像他那樣的人不會把內心的感情表露于外，所以即使感興趣也假裝冷淡。他突然命令送茶和點心來就是證明。反正明天去看看就知道。」
只剩三分鐘，他再也不能等了。付了帳，衝出咖啡店。田村這傢伙，究竟在搞什麼鬼？也許是與客戶談過了頭，延誤了時間吧，可能在與須原會談之間他就會趕到。因此，知念向咖啡店的收銀小姐留了話就先離開了。
「不會。」
「田村舍吉。」知念回答。
在樓下的會客室等候的客人，看見須原下樓，一齊伸長脖子注視他。但他只是笑了笑，沒有理睬他們。反正這些人一定會等著他回來。
須原講電話的聲音傳入知念耳中。
「嗯，好吧。」
須原含笑還禮，一雙手仍插在衣袋裡，隨便地介紹說：
「不要胡思亂想，當時要是接受那十萬元，就等於被銀行方面收買。目前最要緊的是期待即將發展的過程。總而言之，既然須原先生要我們明天再去，那就等他明天說什麼，我們再考慮今後的行動如何？」
須原和銀行方面的談判，從知念離開后，過不了十分鐘，這麼短促的時間，能把那樣複雜的事說清楚嗎？
「何況人已經被警方逮捕，如果尚未被捕，也許還有辦法。既然已經被捕，再大的力量都沒有辦法。」
「不行，普通的律師絕不是福榮銀行的對手，說不定反而會被他們收買。而且我們認為您會比律師更迅速地解決這件事。」
「一點也不錯。」知念羞紅了臉，他對田村的背信行為感到生氣，但仍必須為田村而向須原道歉。
「只知道一部分。」
「真的，因為事情發生在我們的朋友身上，所以不會錯，而且有證據。」
「嗨，辛苦辛苦。」須原對知念說著抖動著鬍鬚笑起來。「這樣一來，你就可以避免恐嚇的嫌疑，恢復光明正大了。如果警察的手伸過來，就由我須原負責。」
「好，那麼，扼要地說出來我聽聽。我先聲明，我很忙，只能十分鐘……對，十分鐘，在十分鐘內講清楚。」須原望著知念說，因為他發現知念是主要的發言人。
「你另外那位朋友叫什麼大名？」須原問知念。
「好吧，既然我已經聽到你們講這件事情，而且你也信任我，所以已經是啟航的船了，我幫忙這件事。」
「你是什麼都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
須原的口氣彷佛是小銀行就要拒絕的樣子，當他從知念口中聽說是福榮銀行時，開始產生了興趣。
知念終於一句話也沒說，腳步蹣跚地下了樓。板倉跟在他的背後走下來。被須原避重就輕地閃避過去，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是因為須原的改變太快，一時驚愕不已，以及被須原的風度所壓倒。不過，這是來到外面，呼吸了外面的空氣才想到的。
「什麼？有證據？好，那很好。另外一點，你們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是不是告訴我，對你們有什麼利益？」
他心不在焉地進入路過的一家小印刷店。
「就是說，你願意任信我，把一切都交給我來辦？」
須原這樣說，板倉便走過去重新拿起電話，轉告須原的話。一億、八千萬都能夠這樣輕易融通，可見須原的實力夠雄厚。向他籌借錢的人，想必是第一流的大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