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川島在六點鐘以前就睜開眼睛，等待報紙送到的聲音。昨天晚上，一直沒有睡熟。

「前天晚上打攪了。」

川島心裏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詢問田所。例如，現在田所是否受到了警方的監視？還有，如果田所力稱當時並沒有在加代子的家，他提出什麼證據？不，還有最重要的是，後面紙門上的指紋，猜想是田所揩掉的，但到底是不是他揩的呢？——要田所確認的事情很多。可是，剛才在電話里辦不到。如果在電話里一一提出來，怕旁邊的人聽見；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剛才神經緊張，完全沒有詢問的時間。

探員說來，似乎已經放棄了田所那一方面的線索。

「……」

……加代子也可憐。如果，自己多到那裡去幾次，也許她不會這樣死。

下午兩點鐘剛敲過，電話總機接過來一個電話，打電話的人的姓名，川島從未聽見過。

探員們彼此張望了一眼，過了一陣，年長的一個才說道：

剛想到這裏，年紀稍長的探員，突然向他問道：

川島曾經每天晚上到濱岡家去打牌的事，在課里反倒沒有人知道。川島盡量顯得對此案毫無了解，因此，也就沒有人跑到他身邊來問東問西。

「警察有沒有到你那裡去？」

推想起來，還是由於與加代子有了肉|欲關係。加代子本來對於田所不迎不拒，後來經不住連次攻擊，因而被牽入了不正常的男女關係。她一定暗中自責。加代子不會喜歡田所那樣的人。這樣一來，男人就更加執著，拚命追求。

報導說，警察認為，這次凶殺案，多一半是搶劫行兇。因為抽屜里的加代子的錢包不見了。加代子的錢包裏面，經常總有五六千圓，正確數字雖然不知，被搶去的數目大概不相上下。這是她的丈夫濱岡的申報。

「田所先生，有什麼事嗎？」

川島帶著不安，詢問：

「我在現場的事，你沒有對探員報告吧？」

只是，知道川島到濱岡家去打牌的人，還有橫井和加藤。川島咬緊牙關，一直坐在辦公桌前，以免遇到他們兩人，連走廊都不去。為了怕下樓去飯廳，索性連午飯也不吃。到了飯廳，就可能遇到他們兩個人；而且，自己不願意聽到周圍都是談論加代子之死九_九_藏_書的聲音。

「好！」

「探員先生。」

川島再一次詢問。他想知道，警察對於田所到底有多少懷疑。然後再據此考慮自己的處境。

連呼吸都感到困難的川島答道。

「……」

「噢，是這樣的。」

大字標題一直衝入眼帘。

川島拿到報紙，馬上翻到社會新聞。藉著玻璃窗透過來的晨曦，找到了那段新聞。雖然不是頭條新聞，卻這樣寫著：

「你也在報上看到了加代子被殺的消息了吧？」

是這樣的嗎？田所竟然說到工地去了。——這種說法，不過是擾亂別人視聽的犯人心理吧！

「好。」

「那麼，你知道田所很親近加代子這件事嗎？」探員問他。

「你正要上班，非常對不起，只佔你五六分鐘的時間吧！」

川島覺得奇怪，探員為什麼一開頭就注意到這一點上。其目的何在呢？近藤和鶴卷如此說出，豈非對田所頗為不利！

「田所先生說，跟你分手以後，到了新橋，在車站前面進了一家彈子房，去打彈子。在那地方輸了不少，又轉到有樂町附近的彈子房去打，又輸了五百圓。結果，就乘坐電車去市谷工地。我們到田所所說的兩家子彈房去問過，因為都是滿座，店員也不記得有這麼一個人。如果他是贏家，拿彈子去換贈品，也許還能記得像貌，偏偏他又是輸了便走，店員因此沒有印象。」

「不知道。」

川島只覺熱血上涌到頭部，半天不能把眼神定下來看清報紙上的細小鉛字。粗粗讀了一遍，又仔細讀了第二遍。內容和昨天晚上從探員那裡聽到的大致差不多。死者加代子的照片也登出來了。是相當年輕時候的照片。只有微笑的眼神，與川島所見時略有不同。真可憐！他緊望著加代子的不知大禍之將至的照片。大概是和濱岡結婚不久的照片。

「……」

只是，報紙上隻字未提田所，看樣子，警察好像還不知道田所的事。然而，也許是暗中偵察正在逐漸接近田所，也未可知。兩者都有可能。

「我和田所分手以後，一直工作到十二點鐘，然後，因為有點事情，便到濱岡家去過一次。這件事，昨天晚上已經說過了，因為我並不知他不在家。」

川島拚命地在心裏作九九藏書鬥爭。

川島有如懸到半空中。心臟跳動得更加激快了。探員竟然什麼都知道。像這種情況，可能連自己對加代子持有好感都知道。川島慢慢嫌惡起探員來了。

「濱岡是在什麼時候關上門的，我不知道。中午時候，倒是有人來到大門按鈴，因為裏面無人應聲就走了。我這才知道濱岡家裡沒有人。」

「既然這麼說，我們就非得調查清楚不可，於是，又向鶴卷和近藤兩位打聽，試一試，那兩個人，大概是田所的好朋友。可是，他們所說的話，就是剛才提到的。田所本人，也始終強調，他不過是只和加代子開開玩笑，而且只是開開玩笑而已。……說實話，男人對女人發生好意，是常有的事，只要沒有深一層的關係，照我們看，這個案子就和田所先生沒有關係。」

那一天，田所知道濱岡出差。上午，他到衙門來追債，然後到了濱岡的家。加代子拒絕田所。大概又說，從此一刀兩斷，不要再來。一定是田所暴性一起，勒死了加代子。

川島回頭一看，就是上次到他家去的兩名探員，說話的是年紀較大的一個。川島一看到他們兩人，心如刀絞。

「濱岡的妻子被殺的那一天，也就是六月二十三號，你有沒有見到田所？」

是兇手打來的電話。

川島本來想，向探員打聽，也問不出一個頭緒，不如不問的好；怎知，不覺又向裏面多插了一步。

「……川島先生，是我啊！」

川島想到，在那個時候，我正到場，也就看到了慌失失奔出來的田所。

「那天上午，他有事到這裏來。對了，是十一點鐘左右的事。我們走出大門，到那地方站著談了二十分鐘的話。」

「沒有，絕對沒有……」

探員說道。

年紀大一些的探員，似乎在考慮問題。

奇怪的事情是，對門香煙店的老闆娘和附近的人，都沒有在案件發生時間的前後，看到田所走進或走出。田所一定是動了很大的腦筋，出入都很小心。

說完，馬上又補了一句：

「沒有，就見過那一面……」

田所的粗聲，分明是在威脅。

「是啊，看雖然看過了。……」

川島左思右想，在一切沒有明朗之前，只好保持對田所的諾言。所謂一切明朗，就是田https://read.99csw.com所因為被判為殺死加代子的兇手而被捕。只要被捕，就不會對自己再加危害，到了那時，再向警方講明全部經過也好。可是，要一直保守秘密到那時候，自己也沒有自信呢……

「田所先生的行動，有什麼疑問的地方嗎？」

他為了盡量不把恐怖之心表達出來，說話時小心翼翼。

川島的心又劇跳起來，可是又說：

「昨天到我家來了。我在濱岡家門口按電鈴的時候，對門香煙店的老闆娘曾經看見。探員們來打聽這件事。」

他輕輕避開。

報導裏面提到附近鄰居的講話。據旁邊大廈的女人說，在推測的行兇時間，即中午前後，並沒有聽到巨大的聲音。那個香煙店的老闆娘也是這樣說：

說是去了彈子房，田所撒謊可真會找地方。那種地方人山人海，誰記不住誰的像貌。就是兩個人在鄰近的兩架機器上打彈子，也不會彼此注意像貌。既然如此說，就很難抓住他的漏洞。

川島似乎覺得，田所的話始終留在耳際，而身體始終飄蕩在半空中。簡直無法工作下去。然而如果什麼事情也不做，別人會覺得奇怪，只好裝成努力工作的模樣，可是就連簡單的函件往來，都出現了錯誤，以致引得下屬過來要求改正。

川島把手攏在電話的話筒上。為了不讓同事們聽到，低聲說道。

田所那個傢伙，為什麼要殺掉加代子呢？川島改為思索這一問題。

「是嗎？你沒有注意到嗎？你所認識的鶴卷先生和近藤先生卻有這樣的看法。他們兩個人雖然沒有十分明說，卻提到田所從以前就似乎喜歡加代子。不過兩個人好像還沒有更深一層的關係。」

「田所先生在上午十一點鐘左右見過你，便到工地現場去了。那是下午一點二十分鐘的事。可是，在那個時間以前，田所的行蹤不明。」

不過，川島對於加代子的死亡，悲傷的成分略微減少了一些。那是因為，儘管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她還是跟田所有了那種關係。除了悲傷之外，剩下的便只有一些同情了。

年輕的探員第一次開口。這個人，兩眼炯炯有神。

「我們要問的是後來的事，也就是說，你和田所先生，有沒有再在什麼地方見過面？」

話雖如此，有一九九藏書件事真正奇怪，探員竟說，後面的紙門上並沒有留下指紋。這事情超出了想像。探員說，一定是兇手戴了手套行兇。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他們才推斷兇手乃是劫匪。到底是誰把指紋抹掉了呢？

川島心想，危險了，危險了。田所的嫌疑既然被認為不多，那麼，他們到這裏來，一定還有其他的話要問。而且，剛才和探員的問答，自己也問得未免多了一些。

對門的香煙店老闆娘說，並沒有發覺濱岡家的門窗是在什麼時候關上的，而田所的行動又逃出了目擊者的注意。川島心想，照此看來，只有我自己一個被老闆娘看到，真正是不夠運氣。川島平常就時常這樣自怨自艾，這一生真不走運，這一次當然也作如是想。在衙門裡，始終沒有升級的一天，家庭也非常沒有樂趣。在經濟上，從來就不寬綽，尤其是目前又弄得一身都是債。妻子根本不是共患難的人，就算攤開一切，跟她商量，也沒有用。

兩名探員並不感到意外，看樣子，已經聽田所講過了。

「不，這一點，我們也從田所先生那裡聽說了。上午，他到這裏來見過你。」

川島覺得有些奇怪。田所絕不會因為搶劫那個錢包而殺死加代子。那時候，他當場就付給自己三萬圓，說明田所當時身上有錢。也許是田所故布疑陣，讓旁人疑為搶案。

「探員也到我這裏來過了。似乎他們已經知道了到濱岡家打牌的人的名單，所以找上門來。我對探員說，當時絕對不在現場。所以，你一定也要這樣說。……川島先生，怎麼樣，一言為定。」

川島只回答了這麼一個字。田所又接著說了一兩句話，川島雙耳轟鳴，根本聽不清了。

探員的眼神泛出光亮。

探員反問。

第二天早晨，川島到衙門上班，正要走進大門，迎面有兩個人向他招呼：

「川島先生，田所先生是為了什麼事情，在上午到你這裏來見面呢？」

「對的。」

「你常同田所一起打麻雀牌？」

六點鐘剛過，報紙送到信箱的聲音響了，他像獵狗一般，聞聲而起。妻子和孩子還在熟睡。

「見到過。」

衙門裡，大家議論紛紛，談的都是濱岡妻子被殺之事。由於工作上的關係，與濱岡時有往來，大家差不多都認識濱岡九_九_藏_書。有人說，被搶匪殺死了妻子的濱岡真是可憐；有人說，這絕不能隔岸觀火，因為自己也要為出差不在家而擔心。談話的口氣，以好奇的調子居多。

川島越是事後回想，便越是對田所打來的電話感到害怕。特別打電話來要求代守秘密的田所，一定是在拚命逃避，所以，聲音帶有威脅。那意思是說，如果向警方提到在濱岡家裡遇到他，他就絕對不放過自己。田所那股聲音，就像暗藏著一把短刀。不，不僅是聲音。實際上，田所身上也許真的有一柄短刀。田所有沒有在當場，乃是田所的命運關鍵。而田所的命運，就掌握在川島的手中了。

「丈夫公出，妻子被勒斃命」

「那是以前的事，近來不打了。」

「不，我們只知道這麼多，加代子的姊姊，住在池袋，我們向她姊姊問話時，那女人提到這件事，所以，我們勢必要追問下去。怎知，那女人只是說，有一個姓田所的打麻雀牌的客人，似乎喜歡加代子。妹妹來時，說到那個人，很討厭。後來，我們又問濱岡本人，他說，只知道田所很喜歡和加代子開開玩笑，卻不認為他對於她有什麼更深的野心。」

「是嗎？見到了嗎？」

川島覺得，田所似乎什麼都知道。

「原來如此。」

一聽那聲音，川島的全身汗毛立即倒豎起來。是田所的混濁聲音。

「我完全不知道這樣的事情，你們是怎樣判斷出來的呢？」

田所在那個時候，剛剛殺死了加代子。正遇到自己到場，田所非常狼狽，這才要求代為保密，不但取消賭債不算，而且給了三萬圓，希望不要張揚。自己拿了錢回來以後，田所就把凡是在室內曾經摸到的地方，全部用手帕揩拭，最後，一定把後面紙門也都揩過了。這是因為，田所閃進濱岡家時，也是打開後門的紙門進去的。那時候，自己的指紋與田所的指紋就同被揩掉。川島想到這裏，放下心來。自己的指紋如果留下來，那就討厭了。探員也許再來，也許說，為了慎重處理，特來取你的指紋。那時，所說的一切謊話都要揭穿。川島的心怦怦跳動。

底下的話沒有說出來，田所介面說道：

川島渾身震顫。在大門按鈴的人就是自己。照此看來，大概探員還要到自己的住處來一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