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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鴻門宴上項羽為什麼放走劉邦? 驚魂鴻門宴

第七章 鴻門宴上項羽為什麼放走劉邦?

驚魂鴻門宴

喝罷,項莊也喝了。然後項莊又對項羽說:「君王招待沛公飲酒,軍中無以為樂,我請以劍舞!」
吃完,項羽說:「真是壯士!還能再喝酒嗎?」
張良忙跟進來攔住,說:「這是沛公戰車上的保鏢樊噲。大王勿驚,他只是來進幾句話。」
樊噲說:「正是。」
樊噲支撐著嘴巴上的試管刷似的鬍子,如一頭老虎的須,振振欲飛,見到張良,剛要問,張良說:「老樊,大事不好了,現在項莊拔劍起舞,其意常在沛公也!」
喝完酒要吃肉。樊噲跪坐在地上,把銅盾翻過來,將豬腿置於其上,又拔出寶劍,在豬腿上切割著吃。樊噲本是殺狗的出身,擺弄豬肉很是專業,吃起來也沒覺得有異味。
劉邦在廁所里蹲了一會兒,覺得這沒有人,和豬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啊。出來之後,就不想回去。這時候,陳平過來了——陳平目前投在項羽麾下。劉邦一看這個陳平,身材魁偉,帥氣逼人,只是倆眼冒著和偉岸身材不相符的賊光,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心想項王手下奇形怪狀的人才也真多啊。
張良接過來。劉邦不敢啟動車騎全走,就只牽了一匹馬,自己像唐僧那樣騎了,令樊噲、夏侯嬰(司機班班長,老鄉)、靳強、紀信四大護法,持盾擎劍步行護送。這裏回到霸上一共四十里,古人步行或者行軍的速度,走一個白天是四十公里左右,這幫人輕身步行,沒有輜重,半天可以走完。劉邦說:「我走驪山小道回去,不過二十里,一個時辰之後就能到家。你估計我到家了,回到軍中了,再進去替我辭行。」
項羽鼓了鼓嘴,說:「再賜他一根大肘子。」這又是跟服務員打了暗號的,服務員跑出去,不一會兒從後面端出來一隻生豬腿。
原來劉邦已借尿遁而去了。項羽沒有生劉邦的氣,並沒有下令追到霸上,把這個借口上廁所而逃跑的劉縣長給抓回來或者攻殺了,大約還是樊噲的話起了作用,他已經決意不殺劉邦了。所以對於劉邦因為害怕自己的手下而逃跑,也是持理解的態度。
於是劉邦策馬而去,樊噲等人飛腳賓士。這次確實多虧了樊噲了,如果不是他以攻為守,責讓項羽,以氣勢折人,項羽、范增總是猶猶豫豫地賊心不死啊。樊噲利用項羽此時有擴張地盤,建立諸侯聲威,稱霸天下的心理慾望,要挾項羽不敢對劉邦無理由地下毒手。對於貪婪的人而言,貪婪本身正是他的死穴和弱點。而慾望強的人,也勢必會猶豫。縱觀項羽的歷程,不曾有如此的猶豫,不論是殺宋義,還是坑秦卒,或者後來弒義帝,都並九-九-藏-書不曾猶豫過,說明他並非是猶豫不決的人。但是,此時的一種貪心,貪于天下的心,使得他一時進退兩難,竟然猶豫不決,終令劉邦在他這猶豫的中間,替他作了決定,先逃而去。
劉邦拜伏至地,又豎起上身,道歉說道:「臣與上將軍戮力而攻秦,上將軍鏖戰于河北,臣驅馳于河南,然而不料想自己卻先入關破秦,今日得以再見將軍於此。如今有小人從中挑撥發言,令將軍與臣有了誤解。」
樊噲不想喝了,心想我來這又不是要飯的,說:「臣死都不避,一卮酒豈怕喝它。但是我要說的是,那秦王有虎狼之心,殺人唯恐不能殺光,刑人唯恐不能刑遍,天下之人都背叛了他。楚懷王和諸將有約,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如今沛公破秦先入咸陽,毫毛不敢有所拿,封閉宮室府庫,出駐霸上,等待大王而來。之所以又派人守關,不過是防備強盜出入以及非常戒備。沛公勞苦功高如此,至今沒有封侯之賞(不敢說封王),卻聽小人之說,欲誅殺有功之人。這正是步亡秦之後塵,竊為大王不取也!」
項羽反應最為迅速,逆風按劍,挺起上身,跪直上身而起,喝道:「客何為者——」
項莊「鏘啷啷」拔出寶劍,一聲龍吟虎嘯,舞如江海凝清光,劍捲風沙低酒案。項莊舞著舞著,幾個旋轉騰挪,照著南邊劉邦的座位就過去了,朝著劉邦的身形幾次比劃。項伯一看,心想大事不好,當即跳出,大呼:「我來陪你玩兒!」縱身跳至宴席桌案圍成的中間空地,也舞著劍來回攪和,擋住身後的劉邦。
項羽說:「你坐!」
其實,項羽與劉邦之間,互相也是有感情在的。倆人都是楚人,地域文化相近,當年,項梁見劉邦兵少,曾贈給劉邦五千士卒與十員戰將,所以兩家之間,有好的感情基礎開端。在項梁死前的攻略中原的戰役中,劉邦和項羽同領一個方面軍,在南部策應項梁作戰,期間還共同屠了一個城(城陽),還一起攻殺了三川郡的郡守——李斯的兒子李由,共同干過這樣的壞事和好事。隨著項梁敗死,倆人又率軍向彭城地區收縮駐紮。倆人在長達數月的並肩戰鬥、共同進退中建立起來的戰友之情,使得二人不到利益發生直接的劇烈衝突,必須魚死網破之前,不至於非要突然翻臉。在項羽看來,劉邦如果願意做一方之王,沒有野心,自己是願意容下他的。從項羽的策略來講,他是要除掉各地的諸侯之王,但要拉攏這些王下面的諸將——通過這些從自己聯軍來的諸將來架空這些諸侯王,從這個原則出https://read.99csw.com發,劉邦作為楚懷王的部將,又是跟我們項氏素有交情的部將,應該是項羽目前拉攏清單上的人。
張良一看這局面,已經是劍光如電,隨時就要把劉邦亂刃分屍了,慌忙離席,走出帳門,去找劉邦的保鏢樊噲。
玉玦這東西,就是一個玉環缺了一個口,表示斷絕朋友關係,另外它念「決」,也表示決斷的意思。項羽當然看清了亞父的信號彈了,但是默然不應,只是照舊夾菜。
這相當於是辯護方最後結案陳詞,說劉邦有功而無反意,殺功臣不得人心。樊噲雖然是一介屠狗猛夫,但快人快語,滴水不漏,項羽聽了竟一時回駁不出話來。他唯一能反駁的就是說劉邦守函谷關是要造反,但是樊噲這樣解釋,也能自我圓說啊。戰爭時期,戍守關口,豈不是常有的事情。在反叛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就殺了「功臣」劉邦,非仁義也,而是暴也,則天下諸侯心疑大王,對於項羽未來的發展不利,這也正是項羽所擔心的。
項莊這人,身強力巨,武藝精湛,是項羽的族內堂弟,跑過來對范增說:「老爹,您喚我何事?」
不管怎麼樣,他一時被樊噲發言的氣勢磅礴給震懾住了。
於是陳平進去復命。
陳平走上前施禮:「劉縣長,項王在裡邊等你呢,叫我喊你呢。」意思是,你趕緊回去跟人在一起吧。
劉邦一聽說是曹無傷暗中勾了項羽來打自己,且驚且怒,也怪不著項羽了,你自己的人都勸著別人來打你,還能怪得著別人嗎?
劉邦說:「好,好。」
當然,貴人家裡,廁所是有和豬圈分開的,但分開的例子實屬少見。不知軍營里的廁所是不是也連著豬圈。
這時候,張良方才拿著玉璧、玉斗,從廁所那邊,往項王帳中進去了。按理說,上廁所,這麼半天,項羽早就應該等得不耐煩了。但是古人說上廁所,未必非得去那裡蹲著,就等於說是我出去透透氣的意思。
項羽說:「沛公在哪裡啊?」——奇怪,守營的哨兵居然沒把沛公已經逃跑的消息稟報項王,另外亞父可以隨意調動項氏家族的人在項羽並未決意的情況下去舞劍行刺,而項伯又故意不聽亞父,當著他的面去解破項莊的天罡北斗陣,這個項羽大王的軍營里真是亂糟糟的了。這是個自由主義的軍營啊。
項羽不知是何意思,說:「這個固然好,你舞一舞,我們和沛公看。」
眾人一看,各自案子上擺的都是楚國菜,紅燒肉什麼的,眾人舉起刀匕,開始吃,項羽說:「隨便吃點,我們怠慢了。」
說完,樊噲一手擁盾,一手持劍,直闖帳門九_九_藏_書。門口的交戟侍衛一看有人硬闖,抽起大戟,胳肢窩夾著戟桿,伸手伸肘就推樊噲。樊噲左手持盾,向前擁盾猛撲,「蓬」地一響,與門外敵人身體兵器相接,當即震得衛士們橫飛撲地。樊噲前勁未衰,後勁繼至,擁盾猛撞,踏著衝擊波就闖入了帳中,虎目圓睜,目眥盡裂,頭髮盡數上指。
劉邦實在不想再跟人在一起了,對陳平說:「好,我這就回去。」
「可是,剛才出來,沒有跟項王辭行,怕是不好吧?」
管天管地不能管人上廁所,劉邦要去上廁所,就當時的情況,就等於上豬圈。因為廁所、豬圈在秦漢時期是二合一的。根據出土的冥器——漢朝人給死者也預備了廁所,留著墳里用——廁所都是修在豬圈的一頭,二者相連呈「凸」字形,人的排泄物通過孔道直接落進豬圈,給等待在那裡的豬先生吃。這個格局幾千年都沒有變,直到如今有些地方的廁所還是這樣的。
張良說:「沛公聽說大王有意責備他(暗指容忍項莊前來舞劍),所以上廁所以後,就脫身獨去,現在已到軍中了。」
范增氣急了,飯也吃不下了,說:「我上廁所!」於是就出了帳子。到了帳外,就叫人傳項莊來。
樊噲於是起立,坐在了張良的邊上。坐了一會兒,吃飽了的劉邦說,我要上廁所了。大家等我一下啊,樊噲,你也跟我出來,保著我去上廁所。
於是,劉邦稍去等待,不久,酒宴擺上來了。諸人入席。劉邦一看,見是一圈擺了正方形的四面案子,都是漆木的案子。案子都是漆器,上面還畫有雲霓鳥獸,太空星圖。案子上擺著彩繪漆制的木碗,以及各種酒具、餐具,所有物件上面都鑲著珠子和寶玉。於是,項羽和項伯在案子後面,面向東而坐,這事因為是項伯講解,所以他也在座,面朝東是當時流行的上座。次一等的位子是范增,老傢伙面向南而坐。劉邦和范增臉對著臉,面向北而坐——瞅著這個老頭子,一點食慾沒有。張良地位最低,坐在東側,面向西而坐。
樊噲抱著大可樂瓶子,「頓頓頓頓」地往嘴裏灌下去了。項伯、項莊和范增看了,心說這人的喉嚨是個缸啊。
樊噲一言切中項羽的貪心要害,也是剛強智勇啊。
項羽忙問:「子房先生幹嗎要辟穀?」
於是項羽就把張良獻上的玉璧接在手裡,放在自己的案子上。這表示完全和劉邦沆瀣一氣了。范增則惱怒地把玉斗接過來,放在地上,拔出寶劍,將它擊成碎片,隨後罵道:「唉!項莊這個豎子不足與謀!真是笨死了!未來奪項王天下者,必是劉鬍子,我們這些九-九-藏-書人,遲早都是他的俘虜!」
劉邦笑呵呵地說:「謝謝,謝謝,這酒我喝了!」
項羽見不過是一名保鏢,不是刺客,於是放開劍把緩緩坐下,然後說:「原來是保鏢啊。呵呵,是個壯士,來,也賜你一卮酒飲。」
項羽說:「這都是沛公你的左司馬曹無傷說的,不然,我何至於此。」
劉邦借尿遁逃去,跑出一個時辰,回到營中,劉邦立刻誅殺曹無傷。
劉邦已經全無這個莽夫有主見了,想不辭而別又覺得不好,又不敢進去辭,這時候張良也走出來了。劉邦說:「莫如請子房先生替我向項王辭行?」
范增只覺得劉邦志大,未來必成大患,於是他又一次把自己的信號彈舉起來了,項羽看見了,卻是熟視無睹。范增急了,再次把玉玦又舉起來了。劉邦也看見了,心說,你老舉那玩意兒幹嗎啊,當著面說要殺我啊,他奶奶的,爾母吾婢也(你媽媽是我的小保姆也)!
張良說:「我身體一直不好,需要修鍊。本來我也想像將軍那樣帶兵的,為滅秦做一點事,但是這身體不好,只能在後邊幫著參謀點事。項王請!」
樊噲說:「拘什麼大禮小節,如今人家方為刀板,我為魚肉,走了還辭什麼辭?」
樊噲見劉邦尚是無恙,方才把通了電的頭髮緩緩松下來,放下銅盾,寶劍入匣,拜伏在地——古人接尊者賜酒,飲前必須先拜。然後站起來,接過服務員端來的一卮酒。豈料,這卮卻是超大號的,斗卮,能裝一斗酒(十升),合現在兩千毫升,相當於一大塑料瓶的可口可樂了。這是不是項王和服務員之間有暗號,故意給他換大杯啊。
劉邦說:「有的,我有白璧一雙,玉斗一雙,預備分別獻給項王和亞父,只是吃飯到後來,逢彼之怒,沒來得及獻了。」
眾人吃得都頗是高興,唯獨范增嘴裏味同嚼蠟,他嘴裏就剩十幾顆牙了,只能吃硬的東西,好咬,軟的東西他上下牙咬不到。范增吃著吃著終於不耐煩起來,心說你招待這麼個狼子野心的傢伙,吃什麼葵菜啊,明日他就要吃你的心,嚼你的肝了。於是,范增趁著拿起餐布,擦嘴的時候,就把自己胸前掛的玉玦給拿起來了,衝著項羽好像一個信號彈似的舉給他看。
既然都把責任推給旁人了,項羽又決意現在不把解決劉邦排在日程表的首位上,於是很久不見的二人心中甚是歡快,項羽說:「你老遠過來,怕是還沒有吃飯吧,來,咱們好久未見,宴席上再聊。」
項羽聞言,知道他是指桑罵槐,其實罵的就是自己,臉上青一塊,白一塊的,自己竟成了死保著劉邦的同黨了。項羽轉而心想read.99csw.com:「我今不負劉邦,劉邦必不可負我,他日他若是負我,誰是誰的俘虜,尚未可知呢!」
范增舉了半天信號彈,項羽心裏就是偏向于不能殺劉邦。劉邦這個老傢伙,還能再吃幾年飯啊,博個尺寸之封又不應該嗎?我難道不能容他吃幾年飯嗎?
項莊沒有什麼腦子,扶著寶劍就進去了,給劉邦上壽。上壽不一定非得是過生日,就是祝酒希望健康的意思。項莊手持服務員給他倒的一卮酒,敬向劉邦說:「祝您老越活越年輕,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劉邦說:「哪裡哪裡,這個很豐盛了。來,子房,吃點葵菜,他不能吃太多肉,他剛剛還辟過谷,一下子肉吃多了受不了。」
所謂轅門,就是兩輛戰車仰放,車轅相對作為門戶。進了轅門,拜見項羽,倆人都是老相識了,覺得同彭城分別時相比,各自只是都瘦了一點,但是都比從前有了很多的振奮和自信,劉邦「意氣豁如,須髯優美」,高鼻樑,項羽的雙瞳中也透出犀利的光。
范增的地位確實非常高,項氏家族的人他隨便召喚。范增說:「情況是這樣,劉邦豎子狼子野心,必滅你們項氏,現在項王跟他一起吃飯。項王為人不忍,不好動手。你來動手。你現在就進去給劉邦敬酒上壽,上完壽給他舞一段劍,然後伺機殺之於座中。項王不會怪你的,他只是下不了決心。不然,你們和我,遲早都得成為他的俘虜。」
劉邦轉頭對樊噲說:「我們莫如這就回營去。」
張良進帳,獻上禮物,玉璧和玉斗——當時的青銅幣和絲絹都太一般,玉璧最能保值,等於送鑽石,一邊致歉,一邊說:「沛公不小心喝得太多了,不能與您辭行,請我以玉璧、玉斗獻于大王和亞父足下。」
樊噲一下子暴怒:「我請入,我來與他拚命!」
次日黎明,劉邦帶著一百餘人的車騎,很乾凈地在原野上賓士。冬季的曠野平沙漠漠,冷風像仇人一樣「啪啪」地扇著人嘴巴。劉邦到了鴻門營地的轅門外。
劉邦臉色大變,夾著肉,兩手直哆嗦。項伯畢竟年老氣虛,項莊又把劍形滾滾推動,攻勢連綿不絕,把項莊逼得步步後退。項伯乾脆以身翼蔽劉邦,項莊的劍往哪裡指,他就把自己的肚子往哪裡挺。項莊只是不得刺實,心想這老傢伙是配合我殺劉邦還是在搗亂啊。
張良說:「這個自然應該,不知沛公此次來帶了什麼禮品沒有?」
既然一個殺狗的都能看出這個危害性,項羽怎會看不出來呢?老頭子范增卻偏偏寧可冒著這個危害還要殺劉邦,為什麼呢?項羽感覺全世界的霧,都塞在了全世界的樹林里,一時默然無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