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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章 復活的記憶

末章 復活的記憶

「我從來不曾見你使過讀憶術。」風梧竭力勸道,「或許這些都是別人強加給你的幻覺。」
「終於讓你失去了最心愛的女人……」冥靈驀地仰頭大笑,在漸漸移近的光線中越來越淺淡,最終化為烏有。
「五月,將軍那邊有消息了么?」綃帳里的聲音透著幾分驚夢的焦慮,與平日的雍容大是不同。
他們一瞬間都驚呆了——風梧帝靜靜地躺在房內的地毯上,熟睡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他的身後,是一座栩栩如生的創造神塑像,和傳說中一樣美麗聖潔,然而神像的眼睛,是藍色的。
正房外面是照例的破敗,就如同衰朽的老人一般搖搖欲墜。可是進入房內,在長明燈的照耀下,整個房間竟是令人悚然的潔凈。黑漆的長方形供桌上纖塵不染,連瓶中的鮮花也盛開不衰,倒彷彿時時有人打掃更換。可是更讓人驚異的是,正前方供奉的,赫然是一座破壞神的塑像。那座塑像不像雲荒其他地方的塑像一般手持長劍,怒目而視,而是手拈一顆明珠,嘴角滿是自信自傲的笑意。
「就是這裏了。」冥靈在一座城郊的莊院前降落下來,水華定睛一看,朱漆斑駁的大門上密密麻麻地貼著神官的符印,昭示著這個宅子是常人無法靠近的凶宅。就連原本堅固厚實的院牆,也被一棵棵新發的樹苗撐出了裂痕。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或許你就能識破風梧的真面目。」冥靈道,「把手給我。」
水華有些恍惚地看著他,似乎一時無法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我不是死了嗎?」
「將軍破了白王的迷魂陣,將白之一族首領們都活捉了。」叫做五月的宮女笑道,「這天下沒有誰是咱們將軍的對手,夫人別擔心,趁天亮前再睡一會兒吧。」
「這些都不是破解的契機。」水華的目光,漸漸飄向了白塔外廣袤的天空,「我在虛無之中時,看見了創造神。神告訴我,哥哥的心愿和我一樣,是讓空桑和冰族永遠和睦,再不要互相傷害,再不要——重蹈我們的覆轍。」
「就算帝王之血也不能讓死人復生。」風梧冷冷地道,意圖打消水華的荒謬念頭。
清越三十五年,風梧拒絕白王嫁女聯姻的請求,白王率部出走,風梧帝王之血的真實性再度遭到雲荒六部的猜疑。年底,風梧親自帶兵征剿白之一族。
「我們進去。」冥靈拉住失神的水華,繞開貼滿符印的門牆,從一處新裂開的牆縫裡鑽進了莊院之中。
水華正要問話,不妨冥靈已經一把抓住她,向著正房方向飛去。
「可是他對你的死是那麼悲傷,他說若沒有你們這些沙盜兄弟,就沒有他的今天。」水華夫人疑惑地道。
「這個人……沒有心。」水華吐出這幾個字,驀然湧起一陣莫名其妙的傷感,好像自己的心也要被掏空一般。
此刻,從北方海上吹來的風席捲雲荒,預示著新元節的到來。伽藍帝都中下起了年底的第一場雪,寒意漸濃,可皇宮紫宸殿中,卻是春意融融。埋藏在銀葉檀木地板下的精銅管中流淌著循環的熱水,將紫金熏爐中的龍涎香氣彌散到殿中每個角落。雖然已到半夜,身穿金綉百合裙的宮女們仍然安靜地伺候在殿外,她們的頭上還簪著御花園裡供奉的四季不敗的紫荊花。
雪花越來越九-九-藏-書密,穿越無形的靈魂編織而成的一襲無邊的紗幕,遮蔽了腳下波瀾暗涌的鏡湖,就如同遮蔽了若干年前的真相。
「夢裡總有些看不清楚的東西,擾得人心慌。」綃帳里的夫人輕輕嘆了口氣,「將軍既身負帝王之血,白王聯姻的要求只是遵循祖制,原也不該大動干戈,只願他聽我的勸,不要再造殺孽,我也可以睡得安穩一些。」
「越說越沒分寸了。」夫人輕斥了一聲,既無歡喜也沒有惱怒,「我再躺一會兒,你們也不用伺候了,都回去睡吧。」
水華凝視著它,果然慢慢伸出了手。毋庸諱言,她心中對冥靈的話產生了忐忑的好奇,就好像方才那些夢中的模糊影子就要撲面而來,帶給她無法擺脫的窺探命運的誘惑。自從在一場光怪陸離的夢中醒來,她就覺察得出,自己的人生殘缺了極為重要的一塊,只是無論她怎麼回想都無濟於事。
蒼平朝清越二十三年,鏡湖船幫幫主夫婦不知所蹤,船幫失去朝廷怙恃,漸漸衰落;
知情的官員和宮人們私下傳說,這是因為風梧對水華夫人的死太過傷心,以至成日將自己關在白塔裏面,耗費極大的靈力搜集她散落的靈魂碎片。他們不明白那個具有冰族血統的水華夫人究竟有何魔力,竟然能讓一介未來的帝王擱置了他不可一世的野心,延緩了蒼平王朝的滅亡。
這個秘密引發了無數人的好奇心,可惜白塔被皇家專有,旁人無法入內一探究竟。直到有一天,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偷偷鑽進了白塔,他們手拉著手爬完了似乎永不到頂的樓梯,終於推開了白塔頂端房間的門。
「他的心愿是讓你忘記他,幸福地過一輩子。」風梧懊惱地道,「你做得到么?」
「帶我上去,我想……摸摸那顆珠子。」水華忽然道。
「這樣的一天,遲早會來臨。」水華轉過身來,站在高高的樓梯上俯視著風梧,讓帝王之血的後裔剎那間錯覺對方才是雲荒大地上的神靈,「一個帝王若是不能拋開自己的私心,只會將空桑帶入滅亡。」
可是,那個復明的女人雖然到現在仍然沒有想起什麼,風梧還是一個個地把他們這些老部下都殺了,駿鵬的慶幸,如今想來只是笑話。不過駿鵬那些人確實打過水華的主意,死了也算活該,可自己「神眼魔刀」一生光明磊落,卻最是死得冤枉!想起臨死前風梧憎惡輕蔑的眼神,連自己的一聲申辯都不肯傾聽,冥靈只覺胸臆都要爆裂,惡聲對水華吼道:「就是這塊石頭救了你,冰族女人,或許他就是你以前的情人!」
「這顆珠子,究竟是什麼?」水華的聲音中微微帶出了顫音,她不明白這顆光澤柔和的珠子為什麼能晃花了她的眼,讓她幾乎落下淚來。
「可是那個咒語還留下了一個破解的契機。」水華笑了笑,「只要完成某種宏大的心愿,黑石就能復活成人。」
那人形沿著地板向寬大舒適的睡床飄去,因為受到結界的阻力而行動艱難,直過了小半個時辰才鑽進了緋色的鮫綃帳中。
園子里假山石並不多,因此他們很容易在一個長著木棉樹的跨院里找到了一塊一人多高的黑石。頎長的石頭,背靠著一棵粗大的木棉樹佇立在泥地里,無論從園林的格局https://read.99csw.com還是樹木的生長來說,都絕對不是正常安置的地方。黑石想必在這裏已經佇立了很多年,凹陷的地方已經長出了矮小的草葉,凸起的地方倒還顯出烏金一般的淡淡光澤。沿著黑石底部蜿蜒著幾道細細的暗褐色,與周遭泛黃的泥土顏色大是不同,彷彿是什麼染成的。
2007年3月19日星期一二稿
「看出什麼了?」冥靈也覺察出一切的關鍵著落在這塊黑石上,急切地追問。
「我本來也不知道自己會讀憶術。」水華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指尖,「可是現在我記起來了,從小我所能讀到的記憶,都只和他有關。」是啊,這一點,不僅現在才憶起,就連那個時候,她和他也不曾明白,他始終只當她是一個不合格的學生吧。
又是若干年過去了,伽藍帝都的人們早已遺忘了曾經寵冠一時的水華夫人。而風梧,則在蒼梧郡的最後激戰後,逼迫蒼平朝後主獻蕪城投降,讓雲荒完全回到了帝王之血傳人的手中。在群臣獻上若干新朝名稱被駁回后,風梧親自提筆寫下了「夢華」二字,不顧大司命苦諫此名不吉,暗蘊「繁華成夢」之意,頒布天下。
「我怎麼覺得,它長得有點像一個人呢?」站在黑石旁邊,水華忽然道。
清越三十三年,風梧以擅違軍令之罪斬大將駿鵬,此案株連甚重,當年伊密城沙盜出身的部將幾乎屠戮殆盡;
「我從來不曾虧待過別人,可是惟有對他——我最愛的人,才是最無情自私的。我苛求他對我好,卻連發泄的機會也不給他,連他惟一的錯誤也不肯原諒。每當想到這一點,我就……」水華說到這裏,難過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哥哥吃了那麼多苦,還能寬恕地對待傷害過他的人,我又有什麼資格責怪你呢?風梧,以後請不要再和我夫婦相稱,我的餘生,都要去想辦法復活哥哥了……」
「那麼,我就讓你們的心愿永遠無法實現!」風梧看著水華起身走到塔內的樓梯處,慢慢往上走去,發狠道。
鑲嵌在殿中柱腳的夜明珠也被鮫綃罩了起來,紫宸殿中是一片靜謐的黑暗,連夫人均勻的呼吸也幾乎無法聽聞。然而就在這個被各種看不見的符咒和結界保護起來的房間中,一點銀色的星芒從檀木地板的縫隙中鑽了出來,如同摩天草藤蔓一般不斷生長擴展,漸漸形成一個透明的人形。
「這裡有什麼?」水華漫步在植物叢生的荒園裡,左顧右盼一片茫然。
「我把一切都獻給了神,只為了換取一個希望。」水華說著,她被冰魄冰凍了兩年的身體如同蟬蛻一樣散落開來,剝離出一個透明的靈魂,慢慢升上了白塔頂端,「你若想再見我,只能是夢中。」
「他欺騙我?」水華夫人吃驚地睜大了美麗的藍色眼眸。她想起了那個別人眼中無比強大的人,他皺一皺眉頭都可以讓人顫抖惶恐,可是她卻看的見他的孤獨與脆弱。他是那麼地愛著自己,寧可得罪一心拉攏的白之一族,違背空桑祖先定下的白族為後的規矩,也不願背棄自己娶他們的郡主為妻。這樣寵溺著自己又依賴著自己的人,居然會一直在說謊么?
「我是一個冥靈,水華夫人。」那透明的人形無聲地回答著,「可我活著的時候,夫人也是知https://read.99csw.com道的——我外號叫做『神眼魔刀』。」
「不,我做不到。」水華掙扎著推開了風梧,退後幾步靠在軟榻后的牆壁上,「我只要一想到他變成黑石風吹日晒,他腳下的泥土裡還殘留著他的血痕,我的心就痛得要裂開。你本不該救我回來,我這樣勉強拼湊起來的脆弱的靈魂,隨時都可以憑藉自己的決心再度碎裂。我不能拋下他,讓他一個人面對黑暗和孤獨,我要去找他。」
水華沒有回答,她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神情一會兒歡喜,一會兒悲傷。就在冥靈焦急地看到初生的陽光如同利劍一般插入窗欞的時候,它聽見水華近乎垂死地呼喚了一聲:「哥哥……」然後,她原本輕盈透明的靈魂驀地碎裂成千片萬片,如同一粒一粒的星芒,散落在風梧塑像的腳下。
冥靈也看著那塊怪異的黑石,沒有答話,暗中卻回憶起多年前駿鵬私下的慶幸:「那個又瞎又瘋的女人就是喝了一朵黑石花中的石乳痊癒的,幸虧她醒過來之後只記得小時候的事情,把伊密城的一切都忘了,否則風梧還不立馬殺了我們?至於那個男人,屍骨無存,肯定已經死了。」
與此同時,原本睡熟的夫人忽然睜開了眼睛。雪白的臉頰,藍色的眸子,就彷彿盛開在雪地上的勿忘我花朵。她坐起來凝視著面前魁偉英武的幻象,竟不見絲毫慌亂之情,只是低低問道:「你是誰?」
「這些,是誰告訴你的?」風梧保持著語氣的柔和,心裏卻早已暗暗下了狠心——若是查出那個對水華亂嚼舌根的人,自己定要滅了他的九族。
「我才不管空桑未來怎樣,我只要你留下來!」風梧看著水華越走越高,彷彿神殿中莊重卻又脆弱的塑像,絕望地喊出了這一生中最為卑微的請求。然而下一刻,他的眼中重新點燃了帝王之血的驕傲,他如同閃電一般朝水華飛去,「我有留住你的力量!」
「有用嗎?」見水華彷彿凝固了一般不言不動,冥靈有些不耐地問道。
「我知道你是風梧手下的將軍,戰死在攻打伽藍帝都的戰役中,我還參加過你的葬禮。」水華夫人繼續問,「你找我有事么?」
「是我自己看到的。」水華哽咽著回答,「哥哥雖然死的時候發願讓我忘記他,可他忘了我跟他學過讀憶術,我摸到不死珠時就知道了一切……」
「無論是真是假,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風梧伸出手臂將水華攬在自己懷中,柔聲道,「我們以後還是要快快樂樂地生活。」
假如到處都是殘垣斷壁
我怎麼能說
道路就從腳下延伸
滑進瞳孔里的一串串眼淚
難道你以為
滾出來的就真是星辰
我不能再欺騙你
讓心像一片顫抖的楓葉
寫滿那些關於春天的謊言
我不能再安慰你
因為除了天空和土地
為生存作證的只有時間
——北島
她漸漸想起了一切,別過臉去輕輕地道:「我看見九九藏書了埋藏的記憶。」
「什麼記憶?」風梧的身軀不易覺察地一抖,佯作不知地追問。
「你醒了。」望著心愛之人迷離的眼神,帝王之血的後裔壓抑著自己的狂喜平靜地開口,就彷彿他只是在天亮時向晚起的妻子打招呼,「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夢華朝風梧帝後期的作為並不像人們擔心的那樣暴戾嚴苛,雖然他秉承了帝王之血一脈的殺伐決斷,可易怒的脾性下經過深思熟慮的政令還是縝密優容的。據風梧帝身邊的近侍傳言,每當雲荒面臨重大轉折之時,白塔之上常常會有白羽相邀,而風梧帝就會急不可待地摒棄所有從人,衝進白塔之中。至於白塔上究竟有什麼秘密,近侍除了知道上面供奉著創造神外,就一無所知。
冥靈不明白她的用意,無奈帶著水華薄弱的靈魂升上半空,讓她可以用無形的手指觸摸那顆明珠。
清越三十四年,風梧佔領伽藍帝都,蒼平朝廷倉皇東奔,遷往蒼梧郡府蕪城。同年,太史令獻上所藏鯨艇圖紙,風梧笑道:「帝王之血萬世不移,何懼冰夷雕蟲之技?」太史令慚愧告退,而冰族十巫暗中相慶;
他們飛渡了鏡湖,繼而飛越了另一座燈火闌珊的城市,水華憑藉方位猜測,那裡名叫烏衣渡。
冥靈牽著她的手開始飛升,而水華潔白的靈魂便脫離了軀殼,穿越紫宸殿鋪滿紫金琉璃瓦的廡頂飛翔在飄落雪花的夜空下。他們一路往東飛馳,眨眼的工夫便離開了燈火閃爍的伽藍帝都,將高入雲霄的白塔拋在身後。
「去尋找你丟失的記憶。」冥靈回答。
(《雲荒紀年·隔雲端》終)
「有我在,你就不會死。」風梧微笑著堅決地回答。
水華彷彿沒有聽見它突兀的惱怒,只是用靈魂無形的手慢慢描摹黑石的輪廓。她越看這塊黑石越像一個人,甚至連眉眼口鼻都栩栩如生起來,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她的心不斷揪緊,卻依然什麼都無法回想。忽然,她奇怪地「咦」了一聲。
「我也不知道,駿鵬沒跟我說過。」冥靈焦急地望了望外面的天色——黎明就要到來了。
……
「當年的事風梧諱莫如深,我所知道的都是駿鵬告訴我的。聽說風梧從這裏帶走你的時候,這個園子里突然多了一塊黑色的石頭,後來風梧便叫人把這裏封了起來。」冥靈如同生前一般撓了撓頭,他們必須趕快,否則天亮之後,它就會為了這一夜的聚力而煙消雲散,「我們還是先找到那塊黑石頭吧。」
「我記起了哥哥……記起了他為我吃過的苦,記起了我那個時候故意封閉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絕去聽去想去感受周圍發生的一切,哪怕聽得見他悲傷的呼喚也固執地不作任何回應……」水華緩緩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淚水沿著她的指縫滑落下來,「他一直都對我好,若不是我們家對不起他,他那個晚上也不會發火……如果我能真正體諒他的苦,就不會害他為我丟了性命,變成石頭……」
「我丟失的記憶?」水華喃喃地重複了一聲,低下了頭,無數光怪陸離的蜃景浮現在它身下的湖水中,卻如同隔著大塊的冰,讓她無法看清。
冥靈此刻也發現,如果說那塊黑石果然是一個人的雕像的話,心臟部位赫然是一個破裂的孔洞,彷彿被人生生從裏面把心挖出來似的。它九_九_藏_書湊在那小洞口仔細看了看,忽然一拍腦袋:「我明白了!」
忽然,殿中掛在紅木百子萬福床上的鮫綃動了一下,隔著帷帳站得最靠前的一個侍女連忙小跑著俯身過去:「夫人可有什麼吩咐?」
「風梧?」水華驀地愣住了,眼前這個破壞神的臉,恰好被塑得與風梧一模一樣!
清越三十一年,「破冰將軍」風梧不滿朝廷削兵奪權之舉,以帝王之血後裔之名起事;
「你敢!」風梧猛地喝了一聲,壓抑不住的憤怒終於爆發出來,卻是為了刺|激水華重新點燃活下去的意志,「你以前不是說過,如果沒有你,我就會變成嗜血的魔頭嗎?現在你為了一個早已魂飛魄散永不能見的人,就再不管你救下的戰俘、鮫奴和文人了?就再不管你費盡心力創建的弘文館、議政堂,不管你口口聲聲愛護的百姓了?虧得空桑和冰族人都在傳言你是創造神的化身,是上天賜予帝王之血共守雲荒平衡的女主,他們卻不知道你這麼無情自私,為了一個死人就拋卻了自己的責任!何況,就是我親手殺了他,你連為他報仇的心愿都沒有嗎?」
2007年2月10日星期六一稿
「我們這是去哪裡?」水華注視著無邊的鏡湖,忍不住問道。
「是。」五月低頭應了,理了理綃帳,退回去將門帘放下。她和一應宮女並沒有離去,而是遵循著男主人臨走前的吩咐,各持帶有符咒的法器,守候在夫人休息的大殿門口。若是這位被將軍捧在掌心的夫人有了什麼閃失,她們都知道自己會是怎樣的下場。那個天神一般英俊威武的風梧將軍,擁有和他的力量一般的狠絕手段,只有在水華夫人面前才露出他溫柔的一面。
「他以自己的相力保護著手中的珠子不被奪走。」冥靈篤定地道,「這顆珠子,應該就是從剛才那塊黑石內部挖出來的。」
「在他的眼中,我們又算得了什麼?」冥靈譏諷地笑了,「或許只有你在他心中有一點分量,可惜從頭至尾,他都在欺騙你。」
「將軍也是為了夫人才不肯娶白之一族的郡主。」五月勸慰道,「將軍那麼愛敬夫人,自然會好好撫慰白王,不讓夫人生氣的。大家都說改明兒將軍登基做了皇上,怕是也要效法星尊帝,和夫人您共掌天下,到時候連冰族也會安心歸順,比當日星尊帝的功績還大,那可真是『四海臣服、天下歸心』了。」
清越三十六年和三十七年對伽藍帝都的臣民而言,是一段戰戰兢兢的日子。剛剛佔領了伽藍的「破冰將軍」一改初時的懷柔政策,越發地手段強硬、喜怒無常。而且他突兀地停止了對東遷的蒼平朝廷的追擊,似乎先前的勝利已經讓他滿意,就算有些城池重新被蒼平軍隊奪回,也不能讓他從幽居中出來關注戰事。
幽暗的白塔中,風梧破開天闕山上采來的萬年冰魄,露出水華恍如沉睡的面容,小心翼翼地將最後一塊從黃泉水中搜集到的靈魂碎片引入她的體內。然後他失力地坐在軟榻的邊緣,懷著忐忑的心情凝視他兩年來幾乎不眠不休的結果——謝天謝地,那雙藍得如同天空一般的眼眸緩緩睜開了。
「我不是戰死的,是被風梧殺死的。」提到「風梧」二字,冥靈冷冷地笑了一下,「我早該猜到,只要是伊密城出身的將士,他一個都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