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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彪哥笑笑說:呵呵,我這個人不怕別人對我壞,就怕別人對我好,別人一對我好,我就犯糊塗。現在馬上改正錯誤,我宣布:從明天起,歪脖每天擦監倉地板三次,洗公共廁所五次,對他的工作態度和質量,一號倉所有成員都有權監督和處罰。你們說行不行?
也許是歪脖的一番話,擊中了老萬頭的軟肋,萬金貴一時掉了鏈子,好一會兒沒吭聲。眼看歪脖佔了上風,彪哥又醒過神來了,心知要是他和老萬頭聯手都治不住這個毒販子,一號倉從此就要亂了章法,必須在眾人面前徹底把他制住才行。
眾嫌犯馬上應道:公平,當然公平!
彪哥一把推開他說:我就知道你是吹的。你今天沒喝酒吧,怎麼就吐真言了?別看你歪著脖子,還真是心比天高呢!哎,你知道你在說什麼,跟老子一塊兒坐牢還虧了你了,丟了你的人了?
這兩天,一號倉里有幾個人在等待中煎熬。他們都以為會有反常的事情發生,然而什麼動靜也沒有,一切都平靜得令人生疑。
彪哥看看歪脖,發現他一副死扛的樣子,覺得火候還沒到,又問:你們的意思是除了擦地洗廁所,還要……
這等高論,連自詡見多識廣閱歷深厚的老萬頭,也是頭回聽到,明知他在詭辯,又不知要如何駁倒他,只是連連說:好你個禍害人的害人精,販毒還販出道理來了,天地不容呀!
這句話一說,歪脖反倒更加神氣了,嗓音又高了八度:還真被你說著了。自打帝國主義把鴉片運到中國,有多少銀子白花花流進了他們的錢袋?現在我們的人工合成產品,絕大部分銷往國外,就是以一種特殊的方式,討還他們侵略中國欠下的舊債,要不然歐美的毒梟大佬怎麼會以我們為死敵呢?
彪哥雖說被氣得臉色發白,拳頭捏得咯咯響,居然沒有發作,反倒露出一絲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說:你說對了,老子就是愛向著有本事的人,有什麼本事都行。人一有本事就不用給人家當狗,然後狗仗人勢再欺其他的人。
彪哥明知歪脖在倉里沒有人緣,故意問:這還不行,還要怎麼樣嗎?
彪哥一聽這話,反而來了興趣,怕他伸了頭又縮回去,連忙繼續加壓道:好小子,你要真有這個膽,老子倒是服了你。你要是真想鎮住老子,就撈點乾的來,別連湯帶水兒稀里糊塗瞎蒙。
眾嫌犯亂嚷道:不行,不行,太便宜他了。
彪哥在等紀石涼,等著他來收拾自己。那天為九*九*藏*書小剃頭受傷,彪哥一時衝動發了飆,大聲嚷嚷,公開檢舉紀管教體罰嫌犯。事後其實他頗有些後悔,進看守所時間也不短了,跟姓紀的不打不相識,彼此間多少有些了解。彪哥覺得自己跟這個警察挺對脾氣,要不是兩個人的身份相差甚遠,基本可以算做一類人,講義氣,不怕禍,敢做敢當,有仇必報。事後想來,那天自己被見男春生病的消息給弄得很鬱悶,有氣沒處發,找了這個茬子出口鳥氣,一定把姓紀的得罪得不淺。按說姓紀的整小剃頭顯然是知道了送信的事,可他也沒把事情給直接端出來,說明還是留了面子的,談不上打狗欺主,一鬧反而有點對不住人家。要是人家找機會報復,也是有道理的。好比兩個好漢打架,你打出去一拳,對方打回來一拳,兩邊才算扯平了,誰也不欠誰。關鍵是兩邊都是好漢,不是孬種。
老萬頭在一邊教人下棋,同時支起耳朵聽他們說話。他知道,彪哥看似惜香憐玉充漢子,其實還是在跟紀石涼鬥法,不禁微微一笑。
眼下彪哥對歪脖的怨氣心知肚明,非但不想安撫反而說:大副,我看這勞動仔當起來只怕蠻累人,小剃頭腳上的傷又沒全好,從明天早上起,倉里的廁所就別讓他來沖了。
彪哥顯然低估了歪脖的膽量,被他這一番異常表現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旁觀戰的萬金貴,卻突然以一種義正詞嚴的口氣開腔了:歪脖,你以為自己還是個人嗎?瞧瞧你乾的那點事,有哪一件是人乾的?哪一件不是傷天害理!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你這樣的毒販子,有了你們,這個世界就不能太平。我們小尾巴村的老少爺們,誰敢吸白粉?只要沾了白粉的邊,一律趕出村去.永世不得回遷!你要是在我們村,不用我發話,保安隊早把你捆成粽子打得五癆七傷,還輪得上你來炫耀?!
眾嫌犯訓練有素地回答:好!歡迎彪哥悔過自新,重新做人!
被老萬頭當眾出過丑,歪脖一直等機會雪恥,這會兒正好沖他開火:老萬頭,你別張口閉口就是小尾巴村那點破事。整個一隻井底之蛙!今天我要讓你睜開小眼睛看看世界,知道我們的地位有多重要。我告訴你,每年全球毒品交易額有一萬多億美金,相當於世貿總額的百分之十三,能眼睜睜看著歐美人全都給瓜分掉?我們創造的利潤,要是靠你們村的血汗工廠和礦山來賺,還不知要多少年多少代,出多少人九九藏書命呢!
嫌犯丙:不能讓你一個人過癮,我也得分幾拳來打。我剛進來的那天,他不光狠扇了我幾耳光,還用挖耳勺把我額頭上劃了一個大口子,這個仇我得報!
歪脖被彪哥的幾句話,給弄得差不多要發瘋,嘴裏迸出他從來不曾說也不敢說的話來:我知道你從來把我當狗使,可是姓龍的,你要是以為我除了給人當狗其他一無所長,你就大錯特錯了。今天當著各位難兄難弟的面,我豁出去也把自己的真實情況擺一擺。也許等我說完了,有人會到雷子那兒去告密,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反正我都認了,就是引來殺身之禍,我也不能在你的淫|威之下苟且偷生了。
老萬頭也在等待中。自從決定要揭發他人襲警越獄以求立功,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彪哥。老萬頭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找茬把這個草頭王的火氣撮起來,讓他暴跳如雷,讓他心生絕望,然後做出違法亂紀的舉動。好似老天相助,萬金貴剛動了這個念頭,紀石涼就體罰了替彪哥送信的小剃頭,引得彪哥跳出來叫板。暗中掐算了一卦,萬金貴想出了一石三鳥的絕招,如果這招成了,可以借彪哥的命,換得自己取保候審的機會,再讓那姓紀的警察承擔一切後果。按照他的估計,彪哥與那個姓紀的不會就這麼不了了之,定然有一場惡鬥在即。必須搶在他們再次過招之前,密切跟彪哥的關係,這一計的成敗全在彪哥聽不聽招呼。
眾嫌犯對歪脖早就恨之入骨,個個摩拳擦掌只等彪哥暴跳,好一哄而上收拾這個仗勢欺人的東西,所以都紛紛插話,意思全都是如果歪脖今天拿不出「乾貨」,一頓暴打是免不了的。
歪脖見他詞窮,愈發猖狂,脖子一梗說:說禍害人,你老萬頭禍害的人也少不了。小尾巴村要是真像你自己吹的那麼好,你活著能上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聯播,死了還得在八寶山的骨灰堂佔個小方格,會跟我們人渣在一個地鋪上打滾?你以為你把老百姓整得服服帖帖靠的是道德呀,狗屁!還不是仗著你手中掌握的權力,想叫誰活著誰就死不了,想叫誰死誰就活不成,誰敢跟你斗?可我告訴你,這兒不是你的小尾巴村,我今天就不信你這個邪。你有本事把我的挖耳勺子變細,就有本事把我的脖梗子也變細。來呀,來呀,我給你機會讓你試試身手,看你是不是無所不能!
小剃頭也在等,卻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莫名其妙被紀管教體https://read.99csw.com罰了一通之後,他本來沒打算太過聲張,不期被彪哥一吼,弄得人人皆知。醫務室新來的獄醫,一邊清理傷口,還一邊問長問短,看表情對姓紀的不太滿意,他會不會到領導那兒去說,誰也搞不清楚。要是說了,姓紀的管教一生氣,很可能把勞動仔的美差收回去,只能回到倉里去坐硬板子,乾等老婆撤訴了。想想也是背時,那天中午要是不貪那點涼,送完飯老老實實回倉,何至於找上這麼個麻煩?
小剃頭拿著條子,不像上次接受任務時那麼爽快,而是有些遲疑地說:還要送呀?萬一再被……
小剃頭不敢違抗彪哥的意願,將紙條搓成小圓棍插|進耳朵眼兒里,算是再次接受了任務。本來啥事沒有,歪脖忽然把頭靠了過來,說:喲,彪哥還不死心。
彪哥有些嫌惡地看了歪脖一眼,意思是叫他迴避。
歪脖發出絕望的叫聲:彪哥!你也太沒良心了!說著,轉身向門口呼救:報告政府!要出人命了……
自打老萬頭當眾收拾了他的挖耳勺,歪脖在倉里的地位每況愈下,儘管他仍然寸步不離跟著彪哥,說話的底氣已經明顯不足了。眼下彪哥跟他最看不來的小剃頭說事,還要瞞著他,說明彪哥也有了疏遠他的意思。為了挽回面子,也為了向彪哥表示不滿,歪脖半天沒挪動,還用惡狠狠的眼光盯著小剃頭。上回跟歪脖過招,小剃頭佔了便宜,膽也壯得多了。此時小剃頭看看彪哥,又看看歪脖,並不退縮。
歪脖自知沒了退路,也就真的敞了口:要乾貨.行!你們都給我豎起耳朵聽著,聽的時候請把眼皮子繃緊了,別把眼珠子驚得掉到地上就行了。聽好了,我今天也不想多跟你們費話,只在我這半輩子的發明創造中,挑出三樣來說說就足夠了。
這天小剃頭送完飯回到倉里,彪哥招手道:你過來,老子跟你說件事。這兒有封信,下次開飯時你給送到女監去。
彪哥跟自己遠了,歪脖早有感覺,但萬沒想到已由心腹手足,淪落到比小剃頭還不如的地步。超出了隱忍底線的恥辱,激得他不管不顧地喊了起來:彪哥,算我看錯了你!你是什麼英雄好漢?完全是個勢利眼!誰能搞點子邪術.誰會寫幾句酸詞,誰能給你跑腿送信,你就向著誰。說什麼為人做事從來只把義字當頭,你為朋友性命都能舍,見鬼去吧,像你這樣的勢利小人,能為誰兩肋插刀,要是真去拼過命,還不是為了錢和九_九_藏_書利?
接著,歪脖真的說出了他的三大業績,樁樁件件都是要命的勾當。
歪脖沒想到自己越描越黑:彪哥,你要是願意我叫你一聲爹都行,千萬別讓我挨打呀。
歪脖語速飛快地將自己的高強本領亮了一亮,以發泄他心頭積鬱的怨恨,然後吐了口濁氣,整個人都輕鬆了,衝著彪哥說:就這三條,你姓龍的憑著赤膊上陣的匹夫之勇,有什麼理由小看我,把我當狗使?!
聽說見男春得了女人病,彪哥先是涼了一截,后又動了憐憫之心。雖說前些天瘋狂尋找她,顯得自己有些可笑,但畢竟這是讓他動過心的女人,知道她有病就變臉,也不是他一貫的行事風格。發了兩天呆之後,彪哥決定再給見男春帶個信去。條子只有幾個字:好好養病,哥不嫌你。
第一件,把制毒工藝簡化到極點。只要拿到特定的原料,在一間廚房裡,由兩三個人工作,就可以大批量合成高純度的毒品,利潤是成本的百分之三千,為全球制毒業之最。第二件,獨家原創新式藏毒法。把細細的空心膠管里填滿白粉,再用各種彩色毛線裹住,跟正常的毛線摻在一起,織出圖案精美的純毛地毯。假如不是有人告密,全世界的緝毒警察加一塊兒也破不了這個案。不說別的,雷子繳獲了藏毒的毯子,請地毯廠的技|師來拆,還馬不停蹄幹了一個多月呢!第三件,以直銷保健品的模式銷售。秘方配製的毒品冠名為洋蔥晶,號稱純天然綠色食品,具有防癌抗癌功效。有成熟的銷售網路和渠道,規模發展神速,讓境外毒梟大為驚嘆。
歪脖吃驚地問:那讓誰來沖呢?
嫌犯甲:他仗著你彪哥的勢,在倉里光打別人,自己從來沒挨過打,今天也得讓他嘗一下挨打的滋味!
彪哥冷笑道:你要給我當兒子?我還怕你每天生產毒品免費孝敬我哩。這麼著吧,要是你怕挨打,就給你喂點白粉吧。
歪脖說著,把自己的一顆光頭伸到萬金貴跟前,兩隻眼睛一閉,靜候發落。
彪哥聽著這話不順耳,停了停,又覺得無可計較,就清了清嗓子繼續說:你們每個人剛進來的時候,都擦地板洗廁所,還有誰沒洗過嗎?
彪哥滿不在乎地說:你順手沖沖就是了。那麼一個小茅坑,又有自來水,費不了多少工夫。
彪哥一步跨上了被窩垛,背靠牆手叉腰,找到了登高一呼應者如雲的感覺。然後扯著喉嚨說:一號倉的弟兄們,自我龍某人住到這間倉里,承蒙大夥齊心合力擁護我,九*九*藏*書今天,我要請大夥開口說句真心話,我龍某為人做事是不是公平?
倉里的人都傻了。平日里像影子一樣不離彪哥左右的歪脖,突然襲擊他的主子,真讓一幫人大跌眼鏡。
嫌犯乙:彪哥,你把他交給我來打。我這兒正憋著一肚子對毒販子的仇,要沒有他們,我怎麼會吸白粉吸得人財兩空?他還吹噓制毒販毒的本領,不是欠揍?
紀石涼在這段時間里,從來不曾露面,有好幾次,彪哥聽見疑似紀石涼的腳步走過,但並沒有在一號倉門口停留。彪哥不能相信,紀石涼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了自己,這種無聲無息的氣氛,讓他的心情十二萬分地煩悶起來。彪哥自認為自己這半輩子,不管順風還是逆水,總歸活得有聲有色,這麼窩著他是受不了的。於是,發出聲音弄出動響的願望與日俱增。
彪哥看見他的樣,馬上惱了,罵道:你是怕再被姓紀的發現吧?發現了你往老子身上一推就行了,你只管按老子的吩咐送過去,老子倒要看看那個雷子要幹嗎!老子都不怕你怕個屌,虧你還算個站著撒尿的貨!
萬金貴眯縫著小眼睛瞅了他一眼,很輕蔑地說:嚯,照你這麼說,你們制毒販毒反而成了民族英雄了?
彪哥底氣十足地說:可是有的人不這麼想,別看他每天把我當親爺爺供著,恨不得我拉了屎都要幫我舔屁|眼兒,心裏一直不服氣哩。怪也怪我這個人太講面子,受不得別人一點好,所以慣壞了這個人,搞得他硬是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我要向大家承認這個錯誤,而且還要馬上改正這個錯誤。你們說好不好?
老萬頭捋了捋下巴上那幾根稀疏的鬍子,對自三和彪哥的合作很感滿意。
在眾人大肆的叫囂聲中,歪脖忽然撐不住了,一把抱住彪哥的腿說:彪哥,彪哥,我剛才所有的話都是放屁,那幾條創造發明也是從報紙上看來的,拿來吹牛皮,是怕你彪哥看不起我。要是我有那麼大的本事,要坐牢只怕也是美國監獄帶馬桶的單人間,不會在這裏聞臭腳……
兩三天過去了,沒有一點動靜。
眾嫌犯都像打了嗎啡一樣興奮,一齊起鬨道:要打!打!打完了再把他自招的案情報告政府!
彪哥又問:你們心裏是真服,還是假服?
嫌犯甲答道:歪脖沒洗過。他一來就給彪哥上供,送了你一箱方便麵,躲過了這一關。
彪哥一努嘴,幾個躍躍欲試的嫌犯已經用棉被將歪脖裹住,拖到風倉裡邊去了。
眾嫌犯又應道:真服,真服,比親爹還讓人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