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趕忙道：「是公子的朋友，來看看咱家的花圃。」

李元芳問：「什麼事？」

張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帶著哭音喊道：「趙頭兒，我沒殺人！這人不是我殺的！」

寫畢，他把筆一投，笑道：「尊介，麻煩你把對聯送進去，交與你家主人。」

公案后，曾泰冷冷地道：「張春，你還不招認嗎？」

狄公樂得呵呵大笑。蜂農也笑了，他問道：「先生，咱這蜜還不錯吧？」

狄公道：「哦，在下倒想聽聽。」

李元芳問道：「這是什麼花？」

張春拚命磕頭：「太爺，定是有人栽害小人。太爺明察呀！」

狄公站在堂下看著，不禁微微搖了搖頭。

張母道：「是呀，他說他是縣尉老爺，是為我兒子的案子來的。」

狄公一愣，繼而笑了起來：「你還記著上午那件事。」

狄公笑了：「好個李元芳，居然把聖上的心思猜了個五成。」

劉大露出得意的微笑：「老爺，這是什麼花兒，您認得嗎？」

狄公趕忙道：「既然主人不樂，那我二人就此告辭了。」說著，對李元芳使了個眼色，二人快步朝外走去，出了庄門。

狄公點了點頭：「哦，原來如此。」

曾泰點了點頭：「老人家請起吧。我來是要再次勘查現場。」

狄公笑了笑：「奇怪。」

狄公被這幾句話逗得哈哈大笑：「有道理。果然是顏面掃地！看來，我二人只得到鄉間小鋪去填飽肚子了。」

狄公點頭：「不錯。婚事過於簡單，這就說明，娶親之人有些含羞帶愧，遮遮掩掩，那麼只有一個原因——娶了一位青樓女子過門，因此，不欲張揚。」

丫鬟應道：「是呀，夫人，這個季節很少有這麼晴的天。」

與此同時，小陽村張春家的後院里，布滿了捕快、班頭。一具屍體被人從土裡拖了出來。屍體發出一陣陣惡臭，捕快們趕忙掩住鼻子。

李元芳被逗得哈哈大笑。狄公快步走到喜棚旁的大桌上，拿出自己的名帖遞了過去，僕人看了看：「哦，您是并州來的教書先生？」

李元芳道：「大人，這次，皇上封大人為黜置使巡察江南各州縣，又將我擢升為正四品鷹揚郎將，據我看，一來是為了整飭吏治，二來也是為了酬功。」

劉傳林站住，良久才道：「沒有。」

狄公笑道：「不急，不急啊。所謂黜置使，就是要查看各州縣官吏的政跡，賞善罰惡。倘若我們擺出儀仗，盛服來此，就很難看到此地官吏的真實面目。還是這樣好啊，既能查看民俗民風，又能查察吏治，還可以吃上這碗可口的陽春麵。」

張春答道：「正是，那人告訴小人，他正是要到縣城去辦事。」

狄公淡然一笑：「略知一二吧。」

狄公笑著擺擺手：「您老過獎了。」

張母一愣，雙膝跪倒連連磕頭道：「大人，我兒子沒有殺人。沒有殺人啊！」

張春向前跪爬兩步，淚流滿面：「太爺，人是草民殺的！草民認罪！」

李元芳點點頭。狄公道：「因為，他和夫人吵架了。」

曾泰緊咬嘴唇，沉思良久道：「這樣，我帶幾名捕快馬上趕到張春居住的小陽村；你另率一班衙役前往王五所住的陽澄鎮。咱們雙管齊下，徹底搜查現場，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蛛絲馬跡。」

狄公笑了笑：「還有些事情，就此告辭。」

狄公和李元芳走在庄外的土路上。李元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狄公回過頭問道：「笑什麼？」

身旁的師爺低聲道：「太爺，狄大人馬上要到湖州，在這個時候出了人命案，對咱們不利呀！」

話音未落，門裡傳來一陣腳步聲，一位年輕公子急忙走出來，問：「哪位是并州的懷先生？」

張春愣住了，隨後支吾道：「我、我，啊，是這樣，小人趁他睡熟打開了他的包裹，發現了銀子。」

劉家莊正堂內人影晃動，傳出了一陣陣女人的哭聲，時而夾雜著劉員外的咆哮：「孽障！真是孽障！」一名僕人趴在窗根下偷聽著。

曾泰抬起頭：「哦？有這等事？」

狄公嘆道：「這些大臣冒死上諫，忠心可表，這也還罷了。可他們恰恰忽略了一件事。」

李元芳道：「哦，大人從哪裡看出來的？」

曾泰大怒，狠狠一拍公案：「大刑伺候！」

狄公點點頭：「正是，皇上這個人我了解，城府極深，一旦她心中懷恨，不動聲色，就能置人于死地。而太子又是軟弱無能的人……」

正是初春時節，晴空萬里，大地復甦；地處江南的湖州郊外，早已是一片早春氣象，樹木新綠，百花飄香。幾隻蜜蜂不停在花叢中飛舞。

狄公好奇，笑問：「這小廝說我什麼？」

師爺堅持道：「犯人已經認罪，還有這個必要嗎？」

女聲道：「傳林，對不起。」

李元芳點點頭：「還真是的，從始至終，曾泰始終沒有動用大刑。」

曾泰靈機一動，喝道：「王五，你昨日拘捕到衙，還未過堂，你怎麼知道本官要訊問你殺人之事？」

狄公和李元芳一愣，舉目向外看去。只見一隊衙役押解著一個披枷戴鎖的犯人穿過大街向縣衙走去。這個犯人正是陽澄鎮賭坊內的王五，他嘴裏高喊著：「冤枉！冤枉啊！你們憑什麼抓我！憑什麼！」

張春道「正是，正是」。

「啪」的一記耳光，抽在了劉大的臉上。劉員外怒不可遏，歇斯底里地大叫：「公子，公子！我還沒死呢！」

狄公微笑道：「何以見得？」

正說著，門「砰」的一聲被推開，曾泰一驚，轉過身來。趙頭兒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前稟道：「太爺！」

劉傳林問：「什麼事？」

狄公點點頭，蹲下身，用手扒拉著坑邊的黃土。良久，他點了點頭：「咱們進屋看看吧。」

曾泰站起來，對捕快道：「立刻扣住王五，搜查他的住處！要快！」

曾泰喝道：「閑人？無名無姓的閑人？」

李元芳還是不明白：「是這樣。可這跟您有什麼關係？」

太爺一口氣說出了這大套的推理，狄公不由得點頭：「合理。精彩。只有一點在下不明白。」

忽然，外面響起了捕快們的喊叫和急促的腳步聲。狄公抬起頭來，只見曾泰率一眾捕快走進院中，後面跟著許多愛看熱鬧的村民。狄公臉上露出了高興的微笑。張母從正房裡走了出來，一見這陣勢，登時嚇得呆若木雞。

張春趕忙道「是」。曾泰冷笑一聲：「那就是卯時了。」

狄公微笑道：「屍體是在張春家後院發現的，雖然沒有其他佐證，可僅憑這一點，一般的堂官就已經可以定案了。然而，曾泰卻沒有妄動大刑，強逼犯人畫供。這一點說起來簡單，可要做起來卻並不容易。面對熬刑不認的案犯，最重要的就是要能夠壓制自己的怒火，這樣才能令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一旦被犯人激怒，判斷就會出現偏差。單憑這一點說，這個曾泰還算得上是個有頭腦的人。」

張春卻趕忙道：「太爺，人是我殺的，請太爺馬上定罪吧！」

劉傳林笑了笑：「啊，沒、沒有，我是看看您是不是已經休息了，最近您太累了。」

曾泰點了點頭：「張春，昨日你在堂上熬刑詭辯，拒不認罪，本官上體天恩，免爾重刑，是想給你些時間好好想想。今日堂上，你如果再謊言欺詐，妄圖脫罪，那就休怪本官無情了！」

狄公道：「我也是覺得奇怪，這才想到府中看看。」

師爺愣住了。曾泰對衙役道：「且將張春押進牢中，本官要再詳查一番。」

女聲道：「你能答應我嗎？」

堂下，狄公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看了看身旁的李元九九藏書芳道：「兩個姓吳的長安人，同時被殺死在湖州，此案耐人尋味呀！」

張春回道：「小人小陽村村民張春。」

聽了這突如其來的招供，曾泰登時一愣。

李元芳道：「他說，要想占上大人的便宜真的是十分的不容易。」

狄公看了他一眼，略覺奇怪：「公子，怎麼了？」

狄公道：「這個劉員外為何怒氣沖沖？」

曾泰清了清嗓子：「帶王五！」

曾泰道：「天色已晚，明日再審。」說罷站起身來，快步向屏風後面走去。

趙頭兒道：「老太太，你兒子殺了人，這我可沒辦法。有話您到衙門說去！走！」

狄公微笑道：「那樣最好！」

狄公笑道：「不必了。」說著，伸手入懷，掏出了一件東西，遞給捕快。這是幾兩碎銀和一張名帖。捕快將名帖遞給曾泰，曾泰打開來看了看，又是一聲冷笑：「原來是位教書先生。」說著，他拿起那個包袱道：「帶血的包袱，殺人的菜刀，兩錠贓銀。物證俱在，看來本官此來，不但坐實了張春殺人之罪，還抓到了他的同夥！」

冷汗從張春的額頭滾滾而下，他跪爬兩步：「大、大人，是這樣，此人頭天傍晚曾在小人家借宿，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

劉傳林驚詫地道：「怎麼，二位要走？」

曾泰抬起頭來，對師爺道：「這裏面有蹊蹺，不要急著結案，回去后我要好好想想。」

李元芳笑了起來：「這碗面對卑職來說，並不可口。」

一名捕快道：「老太太，這位是縣太爺，還不趕快磕頭！」

狄公趕忙問道：「這位老翁是？」

一名捕快喝道：「放肆！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什麼人嗎？」

狄公點了點頭。公子問：「不知我庄內之事？」

李元芳笑道：「本以為能打個秋風，蹭頓好吃的。沒想到，好吃的沒吃成，倒遭了一頓好搶白。您這宰相大人，也算是顏面掃地了吧。」

衙役們如狼似虎一擁上前，將張春按倒在地。張母見狀一聲慘叫，猛撲過來，一把抱住趙頭兒的腿哭道：「老爺，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你們把他帶走了，我可怎麼活呀！」

師爺提醒他道：「太爺，不要忘了，狄閣老馬上就要到了！」

狄公的眼中露出了詫異之色：「這裏怎麼會有這種花，可真是奇哉怪也！」

狄公笑眯眯地說道：「凡蜜者，六分甜，四分香，滑而潤者為上品。七分甜，三分香，滑而膩者為中品。甜而不香，膩而不滑者為下品。老人家，不瞞您說，您這蜜頂多算得上是下品。」

「昨天打成那樣都死挺，怎麼今兒早上，還沒動棍子就承認了？」「這小子的腦袋肯定是壞了！」

卻說劉家莊門前懸燈結綵，大張喜字，喜棚高搭。棚內擺著十幾張大桌，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許多農民模樣的人圍在桌邊大吃大喝，高聲聊天。周圍，幾副響器熱熱鬧鬧地吹打著。僕人們站在門前，向乞丐施捨喜錢。

劉傳林抬起頭：「當然，對你來說當然是沒有用了！」

狄公進了後院，站在土坑旁，一雙銳利的鷹眼四下里查看著。張母道：「縣裡的衙役老爺就是在這兒挖出的屍體。」

李元芳道：「這麼大人，為了頓飯還使詐，真是的！」說完，他也不禁笑了出來。

劉大捂著臉嘟囔道：「這老頭子今天這是怎麼了。真他媽邪門！」

曾泰一愣：「什麼？縣尉？」

捕快頭兒瞪了他一眼：「你問誰呢？自己殺了人，問我是怎麼回事？要不是地保聞見味兒，報了官，你小子現在還坐家裡美呢。跟我演戲！」

李元芳愣住了。他靜靜地思索著，良久，猶豫道：「難道，大人又看出了什麼端倪不成？」

元芳拍了拍劉大的肩膀笑道：「怎麼樣？想要難住懷先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張母趕忙道：「好，好啊。」

狄公道：「第一，如此重要的證物大人竟然沒有發現？據此可見，大人查案是何等的粗糙；第二，剛剛大人說過，我們殺人後，當夜掩埋了屍體。那為什麼埋屍的土坑中挖出的黃土沒有絲毫血跡？」

張春又說了個「正是」。

狄仁傑只用了短短一個月時間偵破了突厥使團遇害的特大案件后，武則天大悅，任命狄仁傑為江南道黜置使，以欽差大臣身份前往江南訪察吏治民情。四品鷹揚衛中郎將李元芳隨駕出巡。

此言一出，曾泰不禁一愣：「你說什麼？」

師爺問道：「太爺，王五不審了？」

狄公和李元芳對視了一眼。

張春連喊冤枉，大聲叫道：「請太爺做主！小人冤枉！」

狄公的臉上浮起了一絲讚許的微笑。李元芳也鬆了一口氣。

劉傳林的雙手痛苦地捂住臉，輕輕抽咽起來。女聲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愛我，我也愛你……」

張春答道：「說是姓吳，京城長安人氏。」

曾泰接過公文，吩咐師爺立刻下去布置，準備迎接。

劉公子點點頭：「有是有，可從沒來過那麼多蜜蜂。真是怪事一件。」

公子道：「不敢請教。所謂亢龍成姻，先生是在暗示，這樁婚事乃是家父娶親……」

劉傳林笑道：「先生過獎了。這園子是學生設計的。」

狄公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還是個左撇子。」

狄公趕忙將她攙扶起來：「老人家，先讓我四處看看，好嗎？」

劉傳林道：「花廳已備好酒席，怎麼也要用過飯後再走啊。」

曾泰發出一陣冷笑：「好，說得好！依你所說，此人是卯時離開你家，向東而去。」

狄公笑了笑：「我們剛到湖州，很多情況還不了解，不好妄下斷言。但是，從今天審案來看，這個曾泰倒不是個剛愎自用、任性使氣之人。」

李元芳笑著將碗里的面撥進狄公的碗里。狄公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王五道：「船到岸后，小人用帆繩將他勒死，而後，綁上巨石沉入湖底。」

正在此時，堂下腳步聲響，圍觀人群閃開，捕快頭兒飛奔上堂：「大人，案犯王五帶到！」

曾泰皺了皺眉頭，一擺手：「帶下去！」衙役們拉起張春走下堂去。

趙頭兒冷笑一聲：「你沒殺人？那這人是自己鑽到土裡憋死的？少廢話，給我帶走！」

船老大想了想：「倒是沒有。」忽然身旁的一個漁民說道：「哎，對了，前兩天王五那小子不是說過嗎，有個外地客人雇了他的船，從鎮江一直到湖州。這小子吹牛說，那個外地人給了他三十兩銀子。」

狄公指了指牆上的破洞：「剛在牆洞中發現的一個帶血的包袱，裏面是一把菜刀和兩錠大銀。」說著，他將包袱遞了過來。

狄公對李元芳道：「看來，這位父母官大人還不算糊塗。」李元芳會意地笑了。

李元芳道：「大人請講。」

劉大道：「這是我們新夫人帶來的。」

李元芳低聲問道：「大人，您寫了什麼？」

曾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師爺道：「一定要儘快破案。」

劉大道：「老爺，看來您也是個懂花兒的。」

狄公趕忙道：「公子請便。」

張母一愣：「大老爺，已經有一位縣尉老爺在屋裡查看了。」

曾泰收住腳步，輕輕搖了搖頭：「不急，不急。這裏面有蹊蹺。」

劉員外長嘆一聲：「是心累。」

劉傳林道：「這怎麼行，山道這麼窄，萬一一個失足，連攙扶的人也沒有。您還是歇一會兒吧。」

狄公笑了。三人穿過石洞，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花圃出現在面前。蜜蜂聚在花叢中，經久不散。狄公快步走了過去，仔細查看。

狄公聽罷不由得哈哈大笑。李元芳也笑道：「既然沾不read.99csw.com上大人這個黜置使的光，那卑職是不是可以申請下頓飯不再吃面了。」

「倉啷啷」一聲響，一副夾棍扔在了地上。張春渾身顫抖。

曾泰點了點頭：「此人姓甚名誰？哪裡人氏？」

曾泰臉罩寒霜，厲聲喝問：「你是何人？」

正說到這兒，一名管家飛跑而至，在劉傳林耳旁低語了幾句，劉傳林點了點頭，轉過身來抱歉地道：「懷先生，實在對不起，有一些急事要處理，讓我的管家劉大先陪二位轉轉，我馬上就來。」

曾泰深吸了一口氣：「好吧。你說說你是如何將他殺死的？」

衙役們押著王五走上堂來。曾泰剛想張嘴說話，王五「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太爺，是小人殺死了那位雇船的客人！小人認罪！認罪呀！」

狄公回道：「只為縣令無能，在下這才來管管閑事。」

李元芳點點頭：「那倒是，那位劉公子真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張春抬起頭來，顫聲道：「太爺，草民不曾殺人，這就是實話。」

曾泰一陣冷笑：「我來問你，你母親王氏耳不聾、眼不花，整日待在家中，如果真有人將屍體埋在你家後院，她會聽不見嗎？」

李元芳笑道：「這個客一定由卑職來請。」

陽澄鎮賭坊里，昏暗的光線下，一群賭徒圍著桌子呼幺喝六，高聲喊叫著。「轟隆」一聲，十幾名捕快破門而入，賭徒們見狀大驚，一個小個子跳起身向窗戶奔去。一名捕快迅速將他按倒在地。他高聲喊道：「你們幹什麼？憑什麼抓我！」

淚水從劉傳林的眼中滾落下來：「自從在庄內見到你，你一直對我冷若冰霜，形同陌路。今天你輕描淡寫地對我說了聲『對不起』……我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讓你這樣對待我？你知道嗎，當我匆匆趕回州城的家裡，發現你不見了，我有多著急嗎？我到處打聽你的下落，到處找你，我、我……可當我回到莊裡卻發現，你、你已經變成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黃昏時分，湖州縣公堂上，張春被打得皮開肉綻，昏死過去。一盆涼水兜頭潑下，張春悠悠醒轉，他的後背鮮血淋漓，兩旁衙役手持水火棍，惡狠狠地瞪著他。堂下，圍觀百姓議論紛紛：「這小子可真夠能挺的，打成這樣還不承認。」「就是。屍體從他們家後院里挖出來，還能是誰殺的，要是我呀，就認了，免得皮肉受苦。」

狄公道：「在下懷英。」

狄公看了看：「差不多吧。」

狄公道：「太子。」

狄公「撲哧」一笑：「元芳啊，品蜜不能這樣，你這叫喝水。」

日光照耀著陽澄湖，水面波光粼粼，幾條漁船在湖心蕩漾，漁夫們高聲吆喝著，拽動漁網。「砰」的一聲，漁網破水而出，登時水花飛濺。漁夫們一陣驚呼。原來，網裡躺著一具身綁大石的死屍！屍體被湖水泡得膨脹起來，面目猙獰，形狀可怖。漁夫們嚇得魂不附體，面面相覷。

狄公抬起頭來笑了笑：「這是那蘭提花，難怪蜜蜂會結群而至。」

狄公和李元芳來到門前。李元芳道：「這兒就是劉家莊。」

話音未落，劉員外大步走到三人面前，滿面怒容，看了看狄公和李元芳，問劉大道：「這二人是從何而來？」

曾泰沉吟不語。他在思索。堂下，狄公和李元芳交換了一下眼色。

曾泰望著跪著的張春，一字一頓地道：「張春，你要想清楚，殺人是要抵命的！」

曾泰不置可否，「嗯」了一聲。他身旁的師爺道：「太爺，既然張春已自認罪行，那就讓他畫供吧。」

狄公道：「想必，府中定有大花圃吧？」

王五道：「姓吳，長安人氏。」

狄公笑道：「公子過獎了。」

狄公對僕人道：「尊介，借筆墨一用。」僕人連忙拿過筆墨和紅紙。狄公接過筆，略一沉吟，「刷刷刷」在紙上寫下了一副對聯：「亢龍成姻，姻姻出自西院紅花；危燕諧緣，緣緣往與南樓青主。」

狄公放下筷子，長長嘆了口氣：「我們臨行之前，御史李昭德因上書諫事，觸犯天顏，被皇帝處死，這件事，你知道吧？」李元芳道：「我聽說了，卻不知原委。」

縣令曾泰雙目向下環視了一周，拿起驚堂木，重重地拍了下去：「帶張春！」

劉員外擺了擺手：「傳林呀，你走在我前面，我在後面慢慢走就是了。」

張母伸手指了指左手那間：「家裡沒有多餘的房子，春兒便把自己的房騰出來讓客人住下了。」

狄公道：「看來，這一點太爺又忽略了。」他搖了搖頭：「身為一縣之長，遇人命大案竟如此輕率，真是令人齒冷啊！由此也就可以想見太爺的無能了。」

狄公點點頭：「從你門前的布置，就可以看出，絕不是年輕人辦喜事。」

狄公欣然允諾：「好，那我就試一試。這是芍藥，這是牡丹，後面的是月季、玫瑰、青菊、梔子、杜鵑、鶴望蘭，嗯，居然還有茶花，真是不容易呀……」忽然，他停住了嘴，目光落在了幾叢淡藍色的花朵上。

女聲道：「不要把我們倆的事情告訴你父親，否則，你會遇到危險。」

狄公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緩緩點了點頭。

張春痛哭失聲：「小人一念之差，鑄成大錯，情願抵命！」

堂下，狄公對身旁的李元芳低聲道：「走吧。」二人轉身擠出人群。

劉傳林急急忙忙地向花廳奔去。劉大一伸手笑道：「二位老爺，請跟我來。」

曾泰：「怎麼了，慌慌張張的？」

狄公連連點頭：「好，好。下頓一定不再吃面。」

狄公笑道：「這就叫來早不如來巧，人家正辦喜事，又是午飯時間，也許咱們倆還能打上一頓秋風。」

劉傳林勉強笑了笑道：「哦，沒什麼。請先生到前廳，傳林要親自奉膳。」

狄公不禁一愣。老蜂農也感到十分詫異，驚呼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瑩玉站在原地，沉吟著。忽然，她抬起頭來，眼中流露出驚疑之色。

正說到這裏，街上忽然亂了起來，傳來一陣陣高聲喝喊：「閃開！閃開！」

狄公也笑道：「你是想花小錢，下次占我的大便宜。」

狄公大笑：「哎呀，再要一碗又吃不完，咱倆分分豈不節省些。」

與此同時，在劉家莊花園裡，狄公和李元芳在劉大的引領下穿行在花叢中。前面出現了一座假山，四周沒有了路。狄公一愣。劉大趕忙一伸手，指向假山旁的石洞：「二位，這邊請。」

李元芳非常氣憤：「你家員外真是不通情理，我二人不過是進來看看便遭這等搶白！」

曾泰徐徐踱著步。師爺道：「太爺，既然張春、王五已經認罪，我看就可以定案了吧。」

劉傳林沒有說話，淚水在眼眶裡轉動。女聲長嘆道：「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可事已至此，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那位公子望著狄公，心裏有些懷疑，問道：「先生真的是從并州來的？」

李元芳道：「中午大人請卑職吃臊子面，晚上卑職請大人吃陽春麵，看來，以後和大人出來，吃面是肯定的了。哎，狄春的話真是說得很對呀。」

曾泰平靜了一下情緒，將刑簽插回簽筒：「也罷，張春，本官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且放你一馬。來人，把他押下去，明日再審。」衙役們拖起張春向堂下走去。

狄公微笑道：「何以見得？」

話音未落，只聽「轟」的一聲巨響，三人嚇了一跳，趕忙扭頭看去，蜂群猶如一大塊烏雲一般，向正西方直飛而去。

曾泰深吸了一口氣。堂下圍觀百httpｓ://read.9９ｃｓw.ｃoｍ姓登時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

李元芳道：「大人，您覺得這位曾縣令怎麼樣？」

狄公微笑道：「答不出來了吧？」

曾泰的眼睛忽然一亮：「哦？你說說，他的包袱中除了銀兩，還有什麼物事？」

劉大欽佩地一豎大拇指：「服了！」

狄公道：「好，我問一個問題，只要你能回答，就你請。回答不出，就我請。」

花園小徑上，劉傳林在拚命奔跑著，突然他停住腳步，抬起頭來。一雙可怕的眼睛從小徑旁的太湖石后露出來，一手慢慢地拔出一柄匕首。劉傳林沒有發現任何動靜，於是接著向前走去。那黑影從太湖石后躥出來，飛快地跟上去，接近他的後背時，匕首高高舉起，正要落下，忽然一隻手在空中擎住了匕首。黑影一愣，猛地回過頭。前面的劉傳林停住了腳步，回過頭來看看，但他什麼也沒有發現，身後空無一人。他繼續快步向前走去。那個黑影低聲道：「你這樣優柔寡斷會壞了大事！」

狄公笑了笑道：「閑人。」

小陽村張春家門前，一隻手敲響了大門。門「吱呀」一聲開了，張母露出頭來，見是生人，驚問：「你、你找誰？」

狄公和李元芳擠進人群，來到堂下。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向公堂中望去。

曾泰道：「分析。」

狄公微微一笑：「不過憑雙目和頭腦耳。」

公子道：「因為，青樓的大門是沖西開的；所謂『紅花』者，也是對青樓女子的形容。先生是在暗示，家父娶了一位青樓女子。」

蔚藍的天空飄著幾片浮雲，陽光暖洋洋地灑落在劉家莊。花圃旁，幾隻蜜蜂在花叢中嗡嗡飛舞采蜜。花園小徑上，兩個人慢慢走來，走在前面的是一位美貌少婦，她就是劉家莊新夫人——瑩玉；她的身後跟著一名丫鬟。

狄公站在門外，面帶微笑道：「請問這是張春的家嗎？」

「二位，請留步！」劉傳林從後面跑過來。狄公收住腳步。

公子望著狄公，佩服得五體投地：「先生真乃神人也！如不是親眼所見，傳林絕難相信，世上竟有這樣的人！」說著，他雙膝跪倒，納頭便拜：「小可劉傳林，仰慕前輩高才，請受我一拜！」

湖州縣館驛門前，掛著兩個大紅燈籠，上書：「湖州館驛」。門前，前來投宿的各色人等進進出出，絡繹不絕。狄公就下榻在這裏。他和李元芳剛看完縣太爺審堂回來。狄公進了自己的房間，擦了把臉，把面巾掛在盆架上。

張春張口結舌，語無倫次：「這個，啊，啊，太、太爺，小人匆忙之間沒、沒有看清。」

曾泰一擺手：「搜身。」

李元芳問什麼奇怪。狄公道：「此花應該是產於天竺，乃天竺大僧和貴胄們的寵物，非常難得。而且，此花極難侍弄，要養活都很不容易，更何況是如此盛開了。」

劉傳林長嘆一聲：「家母辭世多年，家父一直未娶。直到幾天前，他老人家才告訴我，要娶一位青樓女子……」說著，他的眼圈有些紅了，輕輕抽了抽鼻子。

劉大笑道：「您要是能報全了，小的就真服了您了。」

李元芳笑了：「我哪懂那麼多，只知道甜。」

小個子應道「是」。捕快頭兒一揮手：「給我帶走！」

曾泰大喝一聲：「張春，你再不認罪，可就不要怪本官無情了！」

衙役們押著張春快步上堂。張春跪倒在公案前：「草民張春叩見太爺。」

張春道：「是。」

張春連連叩頭：「太爺，昨日，小人在公堂之上死挺熬刑，是想渾水摸魚，逃脫王法治罪，可回去后想了一晚上，事實俱在，堂上證物確鑿，苦熬也無法脫身，只能多受些皮肉之苦。因此，小人決心認罪，絕不反悔！」

狄公點點頭，跟李元芳一道隨劉大向前走去。

狄公道：「我是縣裡的縣尉，特為張春的案子而來。」

此人正是狄仁傑。他接過碗，輕輕地啜了一口，分幾次將蜜水咽下，而後將碗遞給身旁的李元芳。李元芳接過碗，「咕嘟」一大口，喝下了半碗。

行刑衙役手持水火棍踏上一步。曾泰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張春。

劉員外道：「傳林，明天一早，你陪為父去登翠屏山吧。」

衙役們將張春押出大門。張母痛哭著摔倒在地。

湖州縣衙內，師爺推開二堂的大門，快步走進來，縣令曾泰站起身來，急切地問道：「怎麼樣？」

張春道：「太爺，草民無罪可認。」

站在一旁的李元芳目瞪口呆，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狄公對他悄悄擠了一下眼，趕忙攙起公子：「公子請起，不敢當。」

李元芳道：「湖州是不錯，只是這裏的人有些刁鑽。」

曾泰沒有說話。一旁的師爺道：「太爺，王五所述與仵作驗屍結果相符，我看可以定案了吧？」

李元芳笑了：「那卑職就跟著大人沾光了。」

狄公和李元芳也愣住了。狄公對元芳低聲道：「今日的堂審倒是有些趣味，值得一看！」

狄公又點了點頭。公子好奇地問：「那您怎麼能寫出這樣一副對聯？」

李元芳也笑了：「那個老頭也忒不通情理，想起來令人氣憤！」

狄公道：「這些上書的大臣，有很多是我的學生，像張柬之、郝處俊、姚崇、宋景。皇上擔心，一旦他們找到我，要我牽頭上書，我會很難處置。因此，她想了這個辦法，一來是讓我休養，二來，是躲開是非的漩渦，這是皇上的苦心啊。」

劉員外獨自坐在堂前的石桌旁出神。一陣微風吹過，他緩緩抬起頭來，眼中竟然噙著淚水。他輕輕拉了拉身披的外衣，嘆了口氣。

曾泰勃然大怒，一把抓起簽筒里的刑簽，可轉念一想，又慢慢地放了下來。堂下的狄公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第二天，湖州縣衙外，堂鼓聲聲，衙門裡傳來一陣陣威武之聲。愛看熱鬧的湖州百姓從四面八方奔來，將門前圍了個水泄不通。狄公在李元芳的陪同下，擠進人群，向公堂外走去。

劉傳林突然喊起來：「不，你騙我！一切都是謊話，你是個可怕的女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可你一定有目的！我要讓父親提防你，不要上了你的當！」說著，他轉身衝出去。黑暗中傳來了女人長長的嘆息。

狄公道：「好了，我們闖進人家家裡，還不許別人發發脾氣？再說，那位劉公子不是拳拳之意，以禮相待嗎？」

瑩玉沉吟著，似乎有些不安。丫鬟一愣：「怎麼了，夫人？」

張母跪倒叩頭：「大老爺，您、您來了。」

曾泰大喝一聲：「給我帶走！」

瑩玉站住：「哦，做什麼去了？」她有些吃驚。

傍晚。縣城的一家小飯鋪內，食客們呼幺喝六，大聲叫喊。狄公和李元芳坐在靠近門邊的一張桌旁，邊吃麵條邊閑聊著。李元芳笑道：「您這位黜置使大人打算什麼時候才露出廬山真面目啊？」

曾泰問道：「今午，捕快在你家後院發現一具男屍，這是怎麼回事？」

狄公趕忙上前一步道：「員外息怒，我二人不過是仰慕劉家花園之名，特來看看，別無他意。」

狄公趕忙點頭：「失敬了。」

老蜂農嘆了口氣道：「蜂兒無暗香不飛，無奇香便無好蜜呀！」

曾泰抬起頭道：「被人用繩索勒死以後，才沉屍湖底的。」

曾泰把公案拍得生響，怒喝道：「大胆張春！分明是你見財起意，殺死借宿之人，而今，事實俱在竟還敢巧言抵賴。來人哪，堂棍伺候！」「倉啷」一聲，四條堂棍戳在地上，衙役們虎視眈眈地望著張春。曾泰臉罩寒霜，冷冷地道：「怎麼樣？」

劉員外依舊獃獃地坐在正堂上。劉傳林九九藏書走進來，停在離父親幾丈遠的地方。劉員外回過頭，父子二人對視著。良久，劉員外道：「傳林，有事嗎？」

曾泰點了點頭：「你是怎麼知道他的包袱中帶有銀兩？」

張春渾身不停地顫抖著，他抬起頭來，滿面淚痕：「太爺，人真不是小人所殺……」曾泰大喝一聲：「動刑！」

劉大的得意之色登時凝固在臉上，張口結舌：「您、您怎麼知道？」

蜂農道：「是呀，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形。」

狄公：「在下便是。」

劉員外非常固執：「哎呀，我說行就行！快，你到我前面去，實在不行，我會叫你們的。」劉傳林見老爺子動了氣，只得服從。他從員外身旁擠過去，走到中間。劉大在前面，正向山道上走去。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劉大猛回頭。又是一聲慘叫，這是劉員外的聲音。劉大轉身向來路奔去。

丫鬟答道：「一早就出庄了。」

曾泰一驚：「哦？又是一具屍體！」師爺倒抽了一口涼氣。

曾泰道：「張春，你昨日熬刑死辯不肯認罪，為何今日一早口風突轉，竟然自承殺人？」

再說那劉家莊，狄公、李元芳在劉傳林的陪同下走進內院，經過一座月亮拱門，便進入了花園之中。只見園中迴廊曲折，花叢遍布，漢白玉拱橋橫架在一條溪水之上，碧水環流，穿越于太湖石之間，真是清幽靜謐，極盡典雅。

李元芳點點頭：「正是。幽州一案大人費盡心力，披肝瀝膽，鬢邊已平添了許多白髮，聖上之所以派大人到江南巡察，就是想讓您好好休息休息。」

張春道：「大人，小的已經說過了，人不是小人殺的，小人冤枉！」

劉員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彈。劉傳林轉身，向來路走去。

劉大一見老人走來，非常緊張：「壞了。」

劉大笑道：「您能報出這圃中每一種花兒的名字嗎？」

蜂農搖搖頭：「不可能，劉家莊離此十多里地，就是有再大的花圃，蜂兒也不可能嗅到。這可真是奇怪了！」

劉傳林嘆了口氣：「你在威脅我！」

狄公答道：「公子所言正是。從莊子的排場來說，令尊絕不是一般的土財主，可以肯定是一位歸田的官宦。青樓女子能嫁入官宦人家，可以算是個奇緣了吧。」

趙頭兒道：「今午接小陽村地保報案，該村村民張春家後院發出陣陣惡臭。小的率人趕到，掘開張春家後院浮土，發現一具屍體！」

捕快班頭點點頭。曾泰伸手輕輕摸了摸屍體的衣服：「這衣服是繕絲製成，看來死者是北方人。」

僕人見了銀子登時眉開眼笑，伸手接了過來，畢恭畢敬地說：「請您稍等。」說完，跑進院門。

狄公抬頭搜尋，忽然，竹床上方的牆壁上露出的一塊布角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伸手搬過一張板凳，踩著凳子伸手抓住布角向下一拉，「嘩啦」一聲，一個沉甸甸的包袱掉了下來。狄公趕忙拾起，一看，包袱上染滿血跡。狄公馬上把它打開，裏面是一把帶血的菜刀和兩錠五十兩大銀。狄公拿起菜刀仔細地看：刀身的血跡已干，刀柄處印著一個血手印。狄公靜靜地思索著。

狄公點了點頭：「而今，朝內很多大臣紛紛上折，懇請皇帝將大位傳與太子，復李唐神器，李昭德就是其中之一。皇上心內不快，卻又無法明言，因此，以其他事為由處死了李昭德，殺一儆百，以緘眾人之口。」

船老大一拍腦門：「對了，是有這麼回事。這兩天，王五也不出船了，天天在鎮上和一幫無賴賭錢喝酒。」

張春抽咽著道：「趁夜晚間，暗入他的房間，用菜刀將他砍死。」

狄公點點頭，快步走了進去。狄公用手掀起床上的蘆席，露出了下面的竹制床屜，床屜上隱隱能夠看到一些暗紅色的血跡。

李元芳嘆了口：「大人，既然事已如此，您也別再多想了，到湖州就好好休養生息，不要辜負了皇上的一番苦心。」

狄公連連點頭：「這個光沾得，沾得呀。既不破費，又能飽餐一飯，真是人間美事。」

曾泰問：「他是朝哪個方向走的？」

師爺手托公文道：「州里的行文到了，消息確實。黜置使狄仁傑大人將於三日內到達湖州。」

曾泰把眼珠子一瞪：「大胆！屍體在你家後院發現，你竟然推說不知，分明是謊言抵賴！來人！堂棍伺候！」

李元芳這才恍然大悟。

張春渾身顫抖道：「小、小人不知。」

曾泰不耐煩了，擺了擺手：「不必多說了，馬上出發！」

狄公搖搖頭。捕快道：「這位就是湖州縣令曾大人！」

狄公道：「肯定是庄內有大花圃，這才把蜂兒招去。」

劉傳林低聲道：「那，孩兒先回去了，您早點兒休息吧。」

狄公抬起頭：「酬功？」

張春不假思索地道：「向東。」

捕快頭兒走到他面前，狠狠地給他一個嘴巴：「你是王五不是？」

說著，狄公跟著張母走進正房。這是一明兩暗的房子，中間是一個灶台。狄公問：「老人家，那位借宿的客人住在哪間房中？」

劉員外怒罵道：「你這狗頭真是欠打！既是公子的朋友，在前廳也就是了，為什麼要引他們到花園中來！」

劉傳林應了聲「是」，大步離去。劉員外的眼中蘊著淚水。

丫鬟答道：「聽家人說，老爺讓公子陪他去爬翠屏山。」

曾泰的臉色陡變，他霍地站起來：「大胆狂徒，事到如今竟還敢在此巧言令色！看你這等不慌不忙的樣子，定是殺人慣犯，還不知身上背負了多少血案！本官要以此為引，追查到底！」

曾泰輕輕咳嗽了一聲：「退堂！」

狄公笑道：「你是涼州人，吃不慣南方食物，這也難怪。」

老蜂農回答：「是、是劉家莊。」

劉員外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府內不便，二位這就請吧。」說完，他大踏步地往回走去。

曾泰問：「哦？是什麼？」

那個女聲又響了起來：「在這裏殺人，就是打草驚蛇，只會暴露我們的身份和行蹤！而且，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他。但願他父親能夠將他趕出劉家莊，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而不是殺死他！」

狄公笑了笑：「《難經》中載，那蘭提花色淡藍，朵小，實可入葯，其花奇香有加，可以算得上是花中極品。」

曾泰抬起頭，目光像通了電一般，盯住張春：「你說，他天不亮就走了？」

李元芳笑道：「沒佔到大人的便宜，大人倒是佔盡了卑職的便宜。我這虧吃大啦！」

李元芳笑道：「大人說得一點不錯。」

曾泰被問得啞口無言，愣在那裡。

曾泰看了看地上的張春，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怎麼樣，想好了嗎？本官勸你認罪伏法，將殺人經過從實道來，免得皮肉受苦！」

瑩玉問：「爬翠屏山？」丫鬟點點頭。

曾泰心存疑惑，望著他：「本官問你，你為何殺人？」

曾泰問：「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曾泰問：「你家所住的小陽村在縣城西邊，離縣城不到十里的路程，我說的不錯吧？」

劉傳林這時在自己的房間里不停地踱著，顯得心煩意亂。「啪」的一聲，一塊石頭擊破窗紙飛進屋裡。劉傳林一怔，俯身撿起石塊。石塊上綁著一張紙條。劉傳林趕忙解下紙條，迅速地看了一遍，而後慢慢抬起頭來，深深吸了口氣。

女聲道：「傳林，我覺得這幾天你的情緒很不穩定，你是不是想把我們的事告訴你父親。」

曾泰譏諷道：「你倒是老實。那位雇船的客人姓甚名誰？哪裡人氏？」

張母點頭：「是啊。」

公子越發欽佩了，不住地點頭：「下聯是：『危燕諧緣，緣緣往于南樓青主』。先生用了https://read.99csw.com二十八宿中的『危月燕』，取其字面之意，是說燕子做巢于危樓之上，朝不保夕，這是對青樓女子處境的形容；而『南樓青主』，則是指的做官之人。您是在暗示，這個青樓女子得到一個奇緣，嫁給了一位做官之人。」

曾泰道：「好，那麼，此人向東走，就是往縣城而來。」

劉大道：「這位就是本家的劉員外。坐著的就是新過門的夫人。」

公子問為什麼。狄公答道：「過於簡單，甚至有點漫不經心。這相對起劉家如此巨大的家業來說甚不相稱。因此，可以斷定是老人續弦或是再娶。因此，在下用了二十八宿中的『亢龍』這兩個字。」

湖州縣公堂上，「啪」的一聲，驚堂木重重地拍在公案上。曾泰環視了一下堂中的三班衙捕和堂下圍觀的百姓，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下跪的張春身上。他輕輕咳嗽了一聲：「下跪何人？」

夜色漸深，花房裡漆黑一片，闃然無聲。「吱呀」一聲，門輕輕打開了，劉傳林閃身進入花房，回手把門關上。黑暗中傳來一個女聲：「你來了。」

劉公子一愣，馬上明白過來：「哦，對了。上午園中確實是飛來了一大群蜜蜂，差點把人蜇傷。」

狄公神秘地一笑：「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瑩玉點點頭：「哎，對了，老爺和公子呢，怎麼沒有看到他們？」

公子伸出大拇指：「高！那麼，『姻姻出自西院紅花』，所謂『西院』者，先生指的是青樓吧？」

狄公思索著，沒有回答。劉大得意地笑道：「老爺，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就連這附近的養花大名家肖先生也叫不出名字來，沒什麼丟人的。」

翠屏山中，樹木蔥蘢，鳥語花香。狹窄的山道上，三個人緩緩走上來。劉大走在最前面，劉員外夾在中間，公子劉傳林走在最後。太陽灑落下來，走在中間的劉員外已是汗流浹背，氣喘如牛。劉傳林攙扶著他，道：「爹，歇一會兒再走吧。」

曾泰點了點頭，眼睛轉向漁夫們：「最近，你們村裡有什麼異常情況嗎？」

狄公望著蜜蜂飛去的方向問道：「西邊是什麼地方？」

曾泰叱責道：「你假冒官差，到此何干？」

狄公微笑道：「後生可畏呀。不瞞公子，其實，在下二人是追隨蜂群而來的。」

曾泰不以為然，一擺手：「退堂。」師爺一愣，他很尷尬。

曾泰一愣，自言自語道：「也姓吳？也是長安人？」

王五啞口無言，轉著眼珠子，愣了好久才道：「小、小人殺了人，昨日被捕快們抓到，想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王五聽了莫名其妙：「太爺說什麼？」

劉傳林猶豫著。劉員外站起身來，眼光非常冷漠：「你有什麼要和我說的？」

湖州縣衙公堂上，一具泡得發白的屍體橫躺在公堂之上。縣令曾泰和師爺蹲在一旁細細地察看，身後站著那幾個發現屍體的漁夫和捕快班頭。

老蜂農一伸大拇指：「大行家！」

曾泰伸手接過，交在捕快手裡，發出一陣冷笑：「好一個大胆狂徒啊！竟然私冒上官，私入現場，私取罪證，我看你定是張春同黨。來人，給我拿下！」捕快們一擁而上，抓住了狄公。狄公微笑著，並不掙扎。

「你真的沒有什麼要說的？」劉員外見他吞吞吐吐，突然問。

李元芳愕然：「太子？啊，大人是擔心皇上會遷怒於太子？」

曾泰點了點頭：「押在班房候審。」捕快答應著跑了出去。

狄公點點頭：「是啊，湖州物阜民豐，人傑地靈，加之景色秀美，氣候宜人，倒是個休養的好所在。」

李元芳愣住了。狄公哈哈大笑，快步向前走去。

狄公點點頭。李元芳問：「那還有五成……」

張春抽泣著道：「太爺，草民認罪，絕不反悔！」

狄公微笑道：「就不打擾了。咱們後會有期。公子留步。」說著，二人快步離去。劉傳林愣在當地，不知所以。

狄公點了點頭：「正是。在下懷英。」

劉傳林站在門前，小聲道：「來了。你不是跟我說過，不要再糾纏你嗎？現在為什麼又要見我？」

瑩玉道：「啊，沒什麼，沒什麼。想到了一些別的事情，你去吧，我不用你伺候。」

劉大委屈地道：「是公子讓我……」

狄公笑了笑：「明天一早，曾泰肯定還要升堂問案，咱們再去看一看。」

僕人請狄公留個名兒，然後到喜棚里吃飯去。

張春道：「只因見那位長安客人包裹中多帶銀兩，因此，見財起意。」

曾泰沖捕快們一揮手，眾人一擁而入，「砰」的一聲推開房門。狄公坐在凳子上，面帶微笑，望著他們。

曾泰站起身來邊走邊道：「一位長安客人在張春家借宿，張春看出他的包袱沉重，於是夜間潛入房內，打開包袱，發現了銀兩。而張春一人不敢動手，於是便找來了你。你二人共同殺死借宿之人，當夜將屍體掩埋在院中，將兇器和贓銀放入包袱，藏在牆洞裏面，打算風聲過後再來私分銀兩。想不到，張春事敗被抓，而你在外蟄伏待機，看到張春並未將你供出，於是你便冒充官差，以查案為由，進入張家，想要私吞銀兩。想不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竟叫本官撞見，也真算得上是天意了！」

劉大笑道：「喲，您老這眼睛可真厲害！沒錯，多少年養成的臭毛病。」

丫環猶豫著。瑩玉道：「去吧，我想一個人安靜安靜。」丫鬟點頭離去。

狄公道：「蜜蜂如此結群而起，是非常少見的。」

劉傳林站起身：「先生這副對聯寫得真是絕了。用了二十八宿中的『亢金龍』和『危月燕』，又用『西院紅花』對『南樓青主』。工整對仗，既道出了隱情，又含蓄諧趣。傳林欽佩之至！」

狄公不禁點頭贊道：「此園著實有幾分顏色，造園之人胸中有些丘壑呀！」

正在此時，一陣微風吹過，隱隱傳來一陣啼哭聲。狄公一驚，抬起頭來，只見不遠處太湖石旁的大柳樹下，一位美貌少婦坐在石凳上抽咽著，面前站著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老人滿面怒容，大聲說著什麼。聲音順風飄了過來。狄公和李元芳對視了一眼。那邊，老人偶一扭頭，正看到了狄公他們三人。他似乎吃了一驚，大步走了過來。

一位老蜂農調製好一碗蜂蜜水，端起碗來，對對面的一位教書先生模樣的長者笑道：「來，先生，嘗嘗鮮。」

張春渾身顫抖著道：「娘，我沒有啊！」他猛地轉過頭問捕快：「我說各位爺，這、這是怎麼回事？！」

女聲道：「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總有一天，我會把真相告訴你，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瑩玉緩緩抬起頭，微笑道：「今天的天氣可真好啊。」

師爺道：「太爺，這廝一身頑皮賴骨，不動大刑，難以撬開他的嘴呀！」

李元芳哈哈大笑起來。狄公伸手端過李元芳的碗道：「左右你也吃不慣，便分我一些吧。」

曾泰發出一陣冷笑。堂下衙役和圍觀百姓都驚住了，張春更是張口結舌。曾泰一拍桌子：「我把你個大胆的刁民！縣城城門每日辰時開放，而從你家到縣城連小半個時辰都用不了，你竟然說此人卯時就從你家出發，難道他要站在縣城門前，等上一個時辰？」張春傻了。曾泰繼續道：「還有，既然此人已走，為何屍體卻埋在你家的後院？」

李元芳一愣：「只五成？」

張春母子站在門前，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幕。張母驚恐萬狀，喊道：「春兒，你、你殺人了？」

僕人一愣：「這……」狄公馬上拿出一兩紋銀遞了過去：「不成敬意。」

曾泰道：「啊，沒什麼。你是怎樣將他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