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多年斷案經驗來判斷，他們一定會在神都有所動作，而且，定然與北山有關。」曾泰猛吃一驚，與元芳如燕對視一眼道：「可憑這五十人能做什麼呢？」

曾泰又低頭翻檢賬冊：「善金局用炭量大，這本州是知道的。本州問的是洛陽城中的個人府第。」老闆想了想：「超過八百斤的好像沒有。」

後園中靜悄悄的。人影一閃，李元芳從後堂的屋頂縱身而起，幾個起縱便來到了後花園里。這是座不大的園子，半截小橋，一汪荷塘，兩處假山，幾竿翠竹。不遠處是一大片柳林，隱隱露出一點飛檐。

狄公略一沉吟道：「回陛下，善金局後院總管鐵勒，為放賀魯逃離洛陽，將局內四名運土雜役殺害，盜取腰牌及馬車兩輛。事發后，鐵勒逃離善金局，不知去向。」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身穿越青色圓領袍的人快步向小橋走來，此人身高不到五尺，身材十分瘦小。李元芳屏住呼吸，縮回頭來，躲在假山之後，外面腳步聲響，矮個子走過小橋，穿向假山。

「那麼，鐵勒除了善金局后班房這一處住所外，還有其他住處嗎？」「據卑職所知是沒有了。」狄公點了點頭。

力士囑道：「大王謹記，兩日後寅時，也就是聖上千秋壽誕之日，內侍省派官轎接迎陽公主入宮，辰時行冊封大禮。」

郡主一哆嗦道：「我爹來了？」春紅點點頭：「嗯，來了！」

狄公又問道：「平素鐵勒接觸的都是些什麼人？」沙爾汗想了想：「他很少出去。只知道他有一些朋友，都是突勒降人，具體的卑職也不太清楚。」

北山略顯急躁地道：「你怎麼還不明白，只有我們的計劃成功，幹掉狄仁傑和吉利可汗，才能救出太子殿下。懂了嗎？」烏勒質憋了口氣緩緩點了點頭。

洛洲刺史府門前，一雙手擎著鼓槌兒拚命敲擊著堂鼓，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數十名老弱婦孺跪在刺史府大門前，手舉訴狀，高聲喊冤。

狄公問道：「不知熔一爐金銀之水要費炭幾何呀？」沙爾汗侃侃而談：「那就要看所熔金銀量有多大了。一般情況下，將一百兩白銀熔化成水，需炭五斤。百兩黃金，需炭三斤。」

武攸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是我，是皇帝選中了你……」

李元芳在僕人的引領下，來到東廁門前。僕人道：「大將軍，這便是茅廁了。」

狄公站起身道：「你能確定？」樂氏眼泛淚光道：「絕無差錯，他臨走那天夜裡，還拿出來要給我打一枚戒指，沒想到……」說到這兒，她輕聲啜泣起來。堂中的銀匠家眷們也觸景生情，登時哭聲一片。狄公和曾泰對視一眼，心中惻然。

狄公接過膠泥道：「它粘在沙爾汗的腳下……啊，你繼續說吧。」李元芳道：「大堂門外，一字排著五輛馬車，十幾個木匠在忙活。」

南平王府各院的風燈已經熄滅，只有綉樓上還亮著燈。郡主武元敏獃獃地坐在鏡前，一動不動。丫鬟春紅站在一旁憂心地望著她，良久，春紅輕輕叫了聲：「郡主……」郡主沒有動，春紅又叫了一聲：「郡主……」

府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名掌固快步走了出來，看了看這些婦女道：「哎呀，怎麼又是你們呀。幾天前對你們說過了，刺史府出差全城查找，銀匠們不在城中。你們，你們怎麼又來了……」

一位老婦人跪爬兩步道：「上下，已經兩個月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難道衙門不管？」

狄公又沖元芳問道：「你還記得那日沙爾汗跟我說起鐵勒如何做了善金局後巷總管嗎？」

李元芳道：「南平郡王與趙永榮倒賣羽箭，為大人所查，他一定是害怕露出狐狸尾巴，才會主動獻女。」

狄公點點頭道：「哦，是這樣。」一旁的曾泰道：「是的，恩師，此事學生也知道。」

鳳凰由衷地欽佩道：「狄閣老，難怪朝中很多人說您是老狐狸，看起來真是不假，再為難的事情到了您手中，似乎都變得簡單了。」

曾泰道：「恩師，可以肯定，出北門的定是失蹤的銀匠。」狄公點了點頭：「是的。」曾泰略顯釋然道：「太好了，總算是見到了曙光。」

狄公和元芳對視一眼道：「哦，說說看。」曾泰道：「兩個月來，沙爾汗家中從城外的幾家炭場共拉走了將近六萬斤木炭！」

元芳衝口答道：「是北山告訴他的！」

狄公搖搖頭道：「不可說，不可說啊！今日，我還看到了一件怪事。」元芳不解道：「哦，什麼怪事？」

曾泰疑惑道：「可恩師，目前既無明顯線索，又無確切目標，鐵勒也失去了蹤跡，我們從何入手呢？」

曾泰邊想邊說道：「查柳條巷命案，竟然抓住了突勒太子賀魯；詐突勒人，竟詐出了善金局的內奸；正當案情勢如破竹向前發展之時，隨著鐵勒的失蹤，賀魯熬刑，一切戛然而止，所有線索全部中斷……恩師，不覺得這有些奇怪嗎？」

武則天朗聲宣旨道：「茲封南平郡王之女武元敏為迎陽公主，賜金珠綢絹。聖旨即刻下達。」武攸德再頓首道：「謝陛下天恩。」

曾泰和元芳對視一眼道：「炭場老闆說，一個王侯之家，每月取暖也就用八百斤炭。」

夫人滿心疑惑抽泣著道：「狄仁傑，這和狄仁傑有什麼關係？」

狄公又道：「之前，你們相識嗎？」樂氏道：「有幾個是我丈夫朋友的家眷，因此相識，但大部分都是不認識的。」

郡主與春紅對視一眼，沖外面喊道：「催什麼催，告訴我爹，馬上下來！」外面的總管連連應道：「是，是。」

狄公繼續分析道：「從北山的態度又可以反射到賀魯，人要有希望支撐才能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明知自己死路一條，又為什麼要替別人頂缸？這種道理是說不通的。」

狄公微笑道：「陛下聖斷。」

北山道：「我還要到南山那裡去商議行動計劃，你好好養傷。」烏勒質點了點頭。北山轉身離去。烏勒質深吸一口氣，握住了手旁的彎刀。

春紅急道：「剛剛宮裡來了傳旨的力士，王爺喚你立刻前去，前院總管都來了三趟了！」

此時殿外黃門郎唱道：「南平郡王武攸德殿外候旨！」

狄公諫道：「陛下且息雷霆之怒。」

狄公點頭道：「這個問題非常尖銳。有兩點你們想到過沒有，第一，鐵勒為什麼會失蹤？第二，賀魯為什麼要熬刑？」此言一出，元芳、曾泰和如燕面面相覷。

狄公道：「手呢？」曾泰一拍腦袋道：「您看我這記性，還有手。我特意問了她們僱主手的情況，但她們都記不清了。」

武則天狠狠一拍龍案，怒喝道：「這個惡賊！傳旨，明日午時三刻，將此賊身送東市，斬首示眾！首級交兵部，傳首送六軍！」

元芳起身道：「啊……沙大人，不敢動問，府中西閣在於何處？」沙爾汗起身道：「哦，請大將軍隨我來，下官叫家人引你前去。」說著，他與李元芳走出大堂。

元芳定睛向馬車望去，只見這五輛馬車的車型很怪異，車壁是雙層的，兩層之間有近一寸的縫隙。李元芳深吸一口氣，轉身離去。

狄公點了點頭：「鐵勒在洛陽有親戚嗎？」沙爾汗答道：「聽說他的親族家人都在處木昆一役中戰死了。」

狄公點頭嘉許如燕：「不錯。因此，曾泰才會覺得突兀，覺得虎頭蛇尾。」

掌固大聲喊道：「哎，對了，你找出一個會說話的，隨我到裏面，國老要問話。」

外面傳來吃吃的笑聲：「膽小鬼！」一個頭戴八角羅帽，身穿團花短打，打扮的像戲台上的武生樣的人竄進房中。春紅道：「哎呀，郡主，您可回來了……」

狄公笑道：「來得正好。長史和司馬剛從我這裏走，從銀號和櫃坊並無發現。你調查炭場有何收穫呀？」曾泰興奮地答道：「恩師，有些收穫。」

曾泰一邊問一邊翻看賬本：「一般情況下，王侯之第每月取暖所費木炭幾何呀？」老闆道：「約八百斤。」

武攸德回稟道：「遠嫁女兒，為父母者當然難以割捨，然想到天恩浩蕩，如同再造，此時，正是為國家出力之際，怎能考慮個人得失。臣願獻出小女，與突勒和親，消弭兩國戰火，為陛下解憂。」

狄公又啟發道：「那你們想一想，他們都需要什麼呢？」曾泰答：「製作金銀器，首先需要大量的金銀。」

曾泰回憶道：「沙爾汗說鐵勒是突勒人，個子不到五尺，身體不魁梧，您問他是不是個身材矮小的瘦子，沙爾汗說正是。」

狄公雙眉一揚道：「開工？」元芳道：「是，那個矮子是這樣說的。」

狄公道：「正是。關堡位於涼州迤西的大漠之中，地形奇特，人跡罕至，周圍大軍環伺，應該說非常安全。」王孝傑點點頭：「大帥所言極是。」

矮個子催道：「抓緊點兒，今夜就要開工。」管家點了點頭：「放心吧，沒問題。」矮個子轉身向堂外走去。

狄公道：「否則，他為什麼要不厭其煩地更換鬍鬚和裝束，以遮掩自己的真實面目？」元芳看了看曾泰點頭道：「有道理。」

北山又安撫道：「你放心，我已經派人打探過了，太子殿下自被捕之後便一言不發。目前，他雖然受了些皮肉之苦，性命卻是無礙。只要太子殿下不開口，他們就不會殺他。」烏勒質抬起頭道：「真的？」

狄公問道：「你丈夫李永是銀匠？」樂氏道：「正是。」

老闆哆里哆嗦地撿起賬本，定睛看去。果然，賬本第二行用小字寫著，送沙大人府炭五千斤，價同善金局。他趕忙抬起頭道：「大人，這炭是兩個月前送給善金局的，只是一半送到局裡，另一半是沙爾汗大人府里派馬車自行拉走。」

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滾過郡主的臉頰，她抽咽著道：「爹，你，你要把我嫁到突勒去？」

狄公又問道：「再想想，他們還需要什麼……」元芳道：「木炭！製作金銀器首先要將金銀料放入熔爐之中，熔化成水，這就需要大量的炭。」

元芳三人對視一眼，笑了出來。元芳道：「大人，如燕是成心弄出響動。」如燕狠狠給他一拳道：「你才成心呢，叔父，別聽他的。」

掌固怒氣沖沖地道：「你這女人真是豈有此理……」

狄公道：「取地圖來。」元芳趕忙從桌案上拿起地圖，鋪展開來。狄公的手指點在徽安門上，向北劃去，進入邙山之中，一路上儘是鎮甸村落，最終，手指停在了盡頭「五柳鎮」上。

掌固看了她一眼，不耐煩地道：「那你們說，想怎麼辦吧？」樂氏道：「收下訴狀，替我們找回丈夫！」

婦女們七嘴八舌地商議著。最終，一名老婦對樂氏道：「孩子，我看還是你去吧，你腦子清楚，嘴也跟得上。」眾婦女都道：「對，對。就是你吧！」樂氏點點頭：「好，我去。」

狄公接著道：「可現在你們看到了，北山安如磐石，只拋出了一個誘餌——『假北山』鐵勒，想將我們的視線引開。而真北山自己卻沒有絲毫動靜，試問，他是怎麼知道賀魯不會吐露他的身份？又怎麼能夠斷定賀魯會熬刑呢？這難道不奇怪嗎？」曾泰嘆道：「有道理。」

朱雀大街位於神都洛陽中心，是最寬闊、最威嚴，也是最繁華的街道。寬闊的街道兩旁金銀商號及櫃坊鱗次櫛比，往來商賈絡繹不絕。

狄公繼續道：「然而，今日，洛州長史、司馬遍查全城銀號，卻又無人購進大量金銀，而且，在沙府中也沒有發現失蹤銀匠們的蹤跡。光有木炭，九*九*藏*書卻沒有大量金銀和銀匠是不能說明什麼的……」李元芳點點頭：「這倒是。」

武則天輕輕咳嗽一聲道：「攸德，有事嗎？」

狄公四下看了看笑道：「好個幽靜的坊里呀！」李元芳點了點頭，四下看了看道：「是。大人，好像牆的那一邊就是善金局呀。」

眾人一聞此言，登時面面相覷。殿中霎時鴉雀無聲。忽然，狄公「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武則天瞪了宗正卿一眼道：「退下。」宗正卿連忙離去。

武則天露出讚許之色：「不錯。」眾人相視頷首。

狄公點了點頭：「還有什麼？」曾泰搖搖頭：「沒有了。」

狄公端起蓋碗，抿了一口茶，餘光瞥向沙爾汗，只見他神情似乎有些局促。狄公放下茶碗微笑道：「是老夫的不是了，看起來沙大人正忙著……」

狄公笑道：「這麼晚了，還都沒有睡，看起來，不光是我一個人難以入眠呀。」曾泰道：「恩師，剛剛我和元芳閑談，說起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可以說是突起突落，甚是詭異。」

樂氏答道：「開始是各告各的，在衙門裡見面多了，就熟識起來，這才知道原來他們也都是銀匠的家眷，他們的丈夫也都失蹤了。第一次告狀，衙門准了狀子，派人四處查找，卻連個人影兒也沒找到。我們再遞狀子，衙門就不收了。大家不甘心，聚在一起商量，這才決定到刺史府擊鼓告狀。」

狄公道：「據沙爾汗講，鐵勒是今天凌晨逃離善金局的。」元芳和曾泰點了點頭。「他為什麼要逃走？在今天下午之前，沒有任何人查過善金局，也沒有任何人查過馬車出城的事情。不要說鐵勒，就連善金局的主管，將作大監沙爾汗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鐵勒是怎麼知道的？」

外面人急促地催道：「我是前院總管。春紅，傳旨力士已在正堂等候，王爺讓我來問問，郡主沐浴完畢了嗎？」

掌固領命，轉身奔到府門前喊道：「大娘、嬸子、大姐們，嘿，這回你們的案子可有著落了，來來來，把狀子呈上來。」

狄公講道：「兩個月前，城中二十余名銀匠被人僱用外出做活，說好三日即回，今已兩月有餘，仍不見迴轉。據苦主描述，僱用銀匠的人，眼窩深陷，顴骨突出，長相不像中土之人，身材不過五尺，雙手殘疾。據老夫推斷，除鐵勒外，恐怕再也沒有這樣一個從面貌、身材到傷殘部位，所有特徵都如此相符，又與金銀器有關的人了。」

曾泰道：「是，學生立刻就辦。」狄公點了點頭，曾泰快步走出門去。狄公深吸一口氣道：「元芳，我們到沙府走一遭。」

狄公頷首笑道：「不光如此，北山還將鐵勒藏匿起來或殺死滅口，於是第一條線索就此斷絕。」元芳和曾泰、如燕對視一眼，緩緩點了點頭。

靜夜無光，邙山深山中大風呼嘯，梟啼狼嗥。一座廢棄的村莊孤零零地靜卧在山頂之上。靜夜中響起了馬蹄聲和車輪碾地的軋軋之聲，一輛馬車緩緩駛來，停在村口。車門打開，身穿黑斗篷的北山跳下車向村裡走去。

狄公深吸一口氣：「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此案令我想起了多年前發生在湖州的蜜蜂案，還記得吧，那就是由一件件似乎並不起眼的民間斗訟，最終演變成構陷太子的驚天大案，而我們也險些葬身其間……」

狄公點了點頭，看了看身後道：「走吧！」

武攸德猛地回過身，惡狠狠地盯著夫人一字一句地道：「你以為我願意將女兒嫁到突勒去，你以為我希望自己的親生女兒到沙漠中去做傀儡！啊？還不是讓狄仁傑給逼的嘛！」

力士登時面現喜色道：「如此最好。」說著，他站起身來，手捧聖旨高聲讀道，「南平郡王接旨！」

狄公道：「首先要確定，銀匠們究竟在不在洛陽城中。」

狄公輕輕地笑了：「元芳啊，對付這些人，要有耐心，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說著，他走到桌前，拿起那張紙遞了過去，元芳接過，曾泰和如燕湊上前來，三人看了幾遍，元芳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沙爾汗伸手讓道：「國老，大將軍，請到正堂奉茶。」狄公、元芳道：「有勞了。」

「不錯。他易容換裝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銀匠們的家眷無法認出他的真面目。可他又為什麼這樣做呢？」曾泰愣了，目光望向元芳，元芳沉吟著也緩緩搖了搖頭。

武則天笑道：「好了，你去吧。聖旨馬上就要到了。」武攸德行禮告退。

忽然，窗前傳來啪的一聲，似乎是石子打在窗欞上的聲音。春紅一驚趕忙奔到窗邊，輕輕打開窗扇。說時遲，那時快，窗戶「砰」的打開，寒光閃過，一柄鋼刀從窗外伸了進來，架在春紅的脖子上，春紅髮出一聲低低的驚叫。

狄公點頭道：「這一點可以肯定。」

牆裡是座很大的院子，院正中是一座六排斗拱的大堂，堂門緊閉。門前並排放著五輛馬車，十幾名木匠圍在馬車旁忙碌著。那個矮個子已經不見了蹤跡。

曾泰走到狄公身旁低聲道：「恩師，這案子可難查了，沒頭沒腦，又過去了幾個月……」

狄公轉過身來：「記得吧，李樂氏曾經說過，僱主將錢袋掛在手腕之上，而後手臂下沉，將錢袋放在桌上，自始至終他的手指都沒有彎曲，並且，他讓李永自己打開錢袋。這種說法，也同樣得到了其他幾位苦主的證實。試問，一個正常人會這樣做嗎？」

狄公輕聲道：「起來吧。不要害怕，我有幾句話要問問你。」樂氏起身答：「是。」

狄公點點頭道：「是這樣。不知制器用的金銀共有多少？」沙爾汗答道：「黃金十萬兩，白銀一百萬兩。」

狄公吩咐道：「結束后回府詳議。」

狄公躬身道：「臣遵旨。」其餘人躬身告退。

狄公道：「大鬍子也好，小鬍子也罷，也不管他穿著什麼樣的裝束，這些都是可以通過易容、換裝達到的。然而，最本質的東西卻無法掩飾，那就是此人是個不滿五尺的矮子，而且他的雙手都有殘疾。」元芳與曾泰一驚，異口同聲地道：「殘疾！」

武攸德叩下頭去道：「臣謝陛下天恩！」一旁的狄公深吸一口氣，靜靜地思索著。

狄公笑了：「知臣者，聖上也，一眼便看破了臣的心思。再加上孝傑這麼一說，就是想含蓄些也不可能了。」眾臣笑了起來。

狄公並不回答元芳：「目前，我們不做推測，只分析已經存在的事實。就這樣，第二條線索也斷絕了。北山利用自己在朝中及各衙口的關係網，在幾個時辰之間，簡潔有效地將所有線索全部切斷，這就是曾泰覺得此案突起突落的原因。」曾泰疑道：「關係網？」

狄公沉吟片刻：「臣已經想過了，首先，此事要嚴格保密，除陛下及今日在場之人，絕不能再有他人知悉。」

狄公點了點頭，轉身問元芳道：「元芳，你呢？」元芳答道：「我也詢問了八名苦主，也都是九月初三夜裡，被僱主花十兩銀子雇走。對長相與衣著的敘述與曾兄所說完全相同，矮個子，但有的說是小鬍子，有的說大鬍子。當卑職問起僱主的手時，八名苦主里，有五名記不清了，有三名還有點兒印象，他們說那個僱主確實是將錢袋掛在手腕上的。」

曾泰道：「也就是說，每次送炭都是局裡一半，沙大人一半？」老闆道：「正是。」

狄公點點頭：「那就有勞沙大人了。」

武則天喜上眉梢：「好，攸德，難得你以國事為重，顧全大局，替朕分憂。朕准你所奏！」

郡主猛醒過來，輕聲問道：「春紅，什麼時候了？」「四更了，郡主，您該休息了。」

北山道：「當然是真的。我已經與南山商議過了，計劃照常進行。」烏勒質問道：「可太子殿下怎麼辦？」

就在此時，黃門郎唱道：「啟奏陛下，鳳閣鸞台平章事，內史狄仁傑殿外候旨！」

狄公吃驚地問道：「不是？也就是說，每一位銀匠都是被不同的僱主請去，卻都失蹤了？」掌固道：「是的。」

狄公站起身，緩緩點了點頭：「你們辛苦了，下去休息吧！」二人行禮告退。

此時，武則天臉上的陰霾已一掃而光，她忍住笑道：「鳳凰，不得無禮。怎麼能對國老如此講話。」話音剛落，她自己也笑了出來。

一旁的元芳和曾泰相視答道：「這兩天咱們是跟金銀幹上了，昨天才搜查了善金局，今兒又出了銀匠失蹤案。」

曾泰道：「正是。今日午後，受恩師之命遍查洛陽八門，徽安門的夜值火長對學生說，大約兩個月前的一個深夜，大約二三十人在北門前的空場集合，上了五輛馬車，用通禁令叫開城門后，出城而去。」

郡主笨拙地將手中的刀挽了個刀花得意洋洋笑道：「嘿嘿，本大俠今夜又出去行俠仗義，路上行人看見我，眼中充滿了艷羡之色，好幾個人都誇我說，這傢伙失心瘋了吧……哎，春紅，什麼叫失心瘋啊？」

狄公抬起頭來，觀察了一下武皇的臉色道：「陛下，突勒太子賀魯，強項熬刑，拒不交代，在內衛重刑之下，已是五內俱損，奄奄一息。」

一旁的樂氏吃驚地道：「比刺史大人還大的官？」

曾泰一拍額頭道：「對呀！恩師，學生明白了，明日再派另一班衙役遍查周圍的炭場，看看哪家購進了大批木炭。」

狄公又吩咐道：「元芳，明日我們去拜訪將作大監沙大人，再詳細詢問一下鐵勒的情況。」元芳道：「是。」狄公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狄公點了點頭道：「那個小鬍子長得什麼樣子？」

狄公緩緩搖搖頭道：「這可真是奇了。」他沉吟片刻，對掌固道，「你去將婦女們的訴狀收上來，找個說話利索的，我有話問。」

老闆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道：「大人在上，小的不曾信口開河……」

周圍婦女紛紛喊道：「就是，連走失人口都不管，你們算什麼衙門！」

「第二，將賀魯秘密放入賜婚的使團之中，由大將軍王孝傑率衛軍護送至涼州。」王孝傑點了點頭。

李元芳沉吟片刻，縱身而起，踩踏著院外的柳樹神不知鬼不覺地掠進院中，他躥上房頂，雙腳勾著飛檐，身體倒掛下來，捅破窗紙，向堂內望去。

武則天「嗯」了一聲道：「平身吧！」

矮個子走進柳林，轉眼間便不見了蹤跡。李元芳從樹后探出身來，眼前是一道圍牆，正中一座月亮門，大門緊緊關閉。李元芳躍上身旁的一棵大樹，向圍牆內望去。

狄公道：「目前案情尚不明朗，一切也只是推斷。沙大人，你能不能將鐵勒的情形，對老夫詳細說上一說。」說罷，他沖李元芳使了個眼色。

沙爾汗頗有些得意地說道：「范鑄法其實很簡單，首先根據器型需要，砌起一座熔爐，內置炭火，而後以銅勺盛金銀放于爐內燒灼，直至成水。之後，將金銀水慢慢傾入青銅鑄模之中，待金銀水凝固后，此器便成。」

曾泰似乎從這個賬本里嗅出了什麼：「你馬上將所有送善金局的賬目全部挑選出來，本州要仔細查看。」老闆連連應聲，忙著叫人檢取賬冊。

烏勒質倒吸一口涼氣道：「真的是狄仁傑……完了，完了！」

「看起來，下面我們要將追查的焦點放在城外了。不知曾泰那邊有什麼進展。」

狄公微笑道：「有勞沙大人。」沙爾汗賠笑道：「國老說哪裡話來，這都是卑職應該做的。善金局出了這等敗類，卑職實在是汗顏無地呀！」

狄https://read.99csw.com公起身，快步走到沙爾汗的座位旁，定睛向地面看去。地面上粘著一塊小小的紅泥。狄公彎腰拾起紅泥，放入衣袖，又快速坐回榻上。沙爾汗走了進來：「讓國老久等了。」

狄公與元芳等人對視一眼：「也就是說，賜婚的人選尚未定下？」

北山冷笑一聲：「太子殿下已落入內衛之手，關押在天牢中，數千名南衙的禁軍看守。就憑你們幾個想去劫牢？這是以卵擊石。」烏勒質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在床上。

狄公點了點頭：「是啊！」

狄公道：「這個沙爾汗有些意思，似乎每件案子都與他有涉，但查察之下，又都與其無關……」他回過神來問元芳道，「啊，元芳，你繼續說吧，還有什麼？」

狄公道：「王三，他們的通禁令是閣部所發嗎？」王三答道：「不是。他們用的是內侍省善金局的通禁令。」

武攸德看了看郡主，冷酷地道：「你在家裡，早晚也是會嫁人的，與其嫁給那些宗族公卿，還不如嫁給突勒可汗。突勒東起焉耆，西臣諸國，南接千泉，北達浩海，西域數十國都臣服於它。突勒可汗，就是突勒皇帝，威儀並不弱於我們的天子。做吉利可汗的妻子，其實就是突勒皇后。」

元芳和曾泰對狄公無比佩服：「大人這一橫向比對，確實大有道理。」

如燕補充道：「很多年前在崇州，那個出賣王孝傑的右威衛將軍蘇宏暉不也是這樣嗎？」

沙爾汗趕忙道：「哪裡，哪裡，國老言重了。卑職正在後堂準備行裝。」狄公一愣道：「哦，沙大人要出門？」

武則天猛地站起身來道：「哦，你願意獻女？」

武則天道：「旨意便在……後日，朕壽誕之時下達。爾等不可遷延，當儘速選錄僚屬，組建使團。」

婦女們圍上前來，七嘴八舌地道：「怎麼，准了我們的狀子？」「剛才你不還說不能再遞了嗎？」

狄公笑道：「沙大人太客氣了，老夫來得唐突，還望見諒啊！」沙爾汗趕忙道：「國老哪裡話來。大將軍，下官有禮。」李元芳忙還禮道：「沙大人，有禮。」

狄公仍自沉吟：「馬車，木匠……有沒有與銀匠有關的線索？」李元芳搖搖頭：「我特意觀察了，還真沒有。就是那個矮子很可疑，您說，他會不會就是鐵勒？」

狄公問道：「失蹤的銀匠有多少人？」掌固答道：「二十三人。」

「怎麼回事呀！」一個渾厚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掌固暗驚，抬頭望去。

郡主拍拍心口道：「哎喲，白緊張半天。哎，娘，宮裡送來這麼多好東西，嘿，我看看！」說著，她跑了過去，抓起斛內的金珠寶石賞玩起來。夫人看著她那副無憂無慮的樣子，淚水奪眶而出。

一名身穿黑袍的突勒戰士快步走來：「首領，北山來了。」烏勒質猛地睜開雙眼道：「快，請他進來！」黑袍戰士快步走了出去。不一會北山走進洞中。

狄公一擺手，打斷了他，轉過身道：「曾泰、元芳，我三人分頭詢問所有銀匠的家眷，尤其是對僱主所有細節要不厭其詳。明白嗎？」二人道：「明白了。」

李元芳倒抽一口涼氣：「賀魯從被捕到移交給內衛，沒有任何外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難道，難道說內衛當中，有北山的眼線？」

掌固壓低聲音道：「你們碰上斷案如神的狄國老了，這回你們的案子就算見了天了！」一老婦茫然問道：「狄鍋老是賣什麼的，還能斷案……」

狄公點了點頭道：「大門外那些銀匠的家眷也都是這種情況？」樂氏道：「正是。」

元芳倒吸一口涼氣，驚道：「武攸德是北山！」曾泰、如燕吃驚地道：「哦！」三人齊齊望向狄公。

狄公一拍腦門道：「哦，老夫記起了。阿史那社家族在前隋文帝初，投順了當時的朝廷。后因平定東突勒有功，龍朔年間，被封為左屯衛大將軍。顯慶初，步真擢流沙道安撫大使，招降了突勒咄陸部。」沙爾汗贊道：「大人真是好記性，正是。」

狄公的目光不經意地向沙爾汗腳下望去，只見他的腳也粘著一小塊紅色的膠泥。沙爾汗似乎也發現了狄公的目光，趕忙把腳向回收了收，不自然地道：「國老，今日光降，有何教誨？」

狄公點點頭：「哦，是這樣。」沙爾汗笑道：「怎麼，國老也要親手製作金銀器？」

狄公低低沉吟道：「馬車……木匠？」李元芳接著說道：「是。那馬車挺奇怪，車壁是雙層的，中間有一寸厚的縫隙。」

武則天道：「懷英，武攸德案到此為止，無需再查。」狄公問道：「那，與其同謀的涼州軍械局司正趙永榮呢？」

「我丈夫離家幾個月了，家裡有老有小，已經揭不開鍋了！」

狄公點點頭：「難怪。」沙爾汗繼續向狄公說道：「鐵勒是咄陸部貴族，國老可能知道，這個咄陸部是突勒各部族中最好戰，也是最頑固的。顯慶四年，大將軍蘇定方將咄陸部合圍在處木昆，一場惡戰全殲其主力。咄陸部向鷹娑川潰逃，遇到了當時的流沙道安撫使阿史那社步真，鐵勒遂率其部眾投降。」

武攸德點點頭：「聖上已擢你為養女，賜號迎陽公主。兩日後，她老人家壽誕之時，在觀風殿冊封。這樣的禮遇很高了，甚至高過了當年的文成公主。」

掌固指了身旁的婦人道：「這是失蹤銀匠李永的妻子樂氏，前來回話。」

曾泰回道：「恩師，刺史府的差役們已經搜遍了城中的大小金銀器作坊，沒有人僱用過那些銀匠。」

郡主鬆了口氣，奇怪地道：「宮裡來人傳旨，為什麼要我前去？」春紅推著郡主道：「好了，您就別問那麼多了，快換裳服吧！」

狄公沉吟著道：「我剛剛問過沙爾汗，熔一百兩白銀，費炭五斤，如此算來，六萬斤木炭可熔銀一百多萬兩，這點確實很可疑，他家中為什麼要存放如此大量的木炭？」李元芳點頭道：「嗯，是呀。」

曾泰問道：「大人，元芳說的什麼話？」狄公朗聲笑了起來：「他說這兩天咱們是跟金銀幹上了，昨天搜查了善金局，今兒又出了銀匠失蹤案。」狄公轉向李元芳道，「元芳，還記得吧？」

北山又囑咐道：「記住，從今天開始，你們就呆在這裏，絕不能輕易離開，一旦再被姓狄的發現行蹤，後果不堪設想。食物和清水，我會按時派人送來。」烏勒質答道：「放心，我會的。」

狄公假意寬慰道：「唉，一頃之苗，良莠不齊，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沙大人不必自責。」沙爾汗拱手道：「謝國老寬宥。」

武攸德叩下頭去：「聖上宏恩，臣感激涕零，萬死難報！萬歲，萬歲，萬萬歲！」力士遞過聖旨，武攸德起身接旨。力士一擺手，內侍省公人們將賞賜之物流水價送入正堂。

前院總管道：「姑奶奶，催催郡主，侮慢欽差，這可是要掉腦袋的！」春紅趕忙道：「啊，我知道，我這就去催。」春紅聽得管家的腳步聲下樓而去，長長地出了口氣，身子倚在了門上。

傳旨力士略顯不快：「哦，無妨，無妨。」

力士展開聖旨讀道：「詔曰：聖教以德，君教以行。王公忠體國，獻女輔政，殊堪嘉幸，朕甚慰之，特旨擢王女武元敏為朕養女，賜號迎陽公主。二日後于觀風殿封冊。隨賞金五十錠，銀二百錠，金珠十斛，金銀器具兩車，絹百匹。欽此。」

狄公道：「我詢問的結果，與你二人基本相同。目前看來，有一點可以確定。」元芳接道：「失蹤的二十三位銀匠，是被同一個僱主帶走的。」曾泰道：「不錯，學生也是這麼認為。」

宗正卿嚇得噤若寒蟬，顫顫巍巍地將地上的奏摺撿起，雙手捧著，站在一旁。

曾泰將手中的賬本擲過去道：「你看看這賬本上寫的什麼？」

武攸德猛地將腿收回，冷冷地道：「你沒聽說過君無戲言嗎？聖旨已下，由不得我，更由不得你！這兩日，你要呆在房中，任何地方都不許去，只待兩日後冊封到來！」郡主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抬起一雙絕望的淚眼望著武攸德，良久，緩緩站起身，向後堂走去。

狄公、李元芳走出沙府大門，狄公回頭看了看，對身旁的李元芳低聲道：「有什麼收穫？」元芳湊到狄公耳旁，輕輕說了兩句什麼。

李元芳笑道：「記是記得，您還說這話有點兒意思。但卑職還是不明白，我究竟說中了什麼？」

曾泰不解：「可，可這能說明什麼呢？」

狄公雙眉一揚：「哦？叫火長來。」曾泰回身，招了招手道：「王三……」火長快步走了過來，雙膝跪倒，叩下頭去。

元芳再次探出身來。只見矮個子向不遠處的柳林走去。李元芳縱身而起，隨後跟上。矮個子走得很快，不時回頭觀察。李元芳不遠不近地小心跟著。

「紅色泥土？」李元芳點了點頭：「正是。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元芳二人對視一眼道：「不錯。正常人的錢袋應是放在懷裡或籠于袖中，取錢時用手將錢袋拿出，打開袋口，取出金銀。」

狄公轉過身來：「還有一點你們想到了嗎，賀魯為什麼要帶這支騎兵進關？」曾泰答道：「為保護他的安全。」李元芳搖搖頭道：「不對。對於準備悄悄潛入洛陽的賀魯來說，隨行之人越少，越不引人注目，才越安全。」

狄公道：「至少目前有一點可以肯定，銀匠們已經不在城中。」李元芳道：「不錯。」

元芳和曾泰對視一眼點點頭，曾泰道：「記得，當然記得。當時恩師曾說過，此案就像是個無底的黑洞，會將所有人捲入其中……」

狄公、元芳在正堂落座，沙爾汗在下首相陪，家人獻上茶來。狄公笑道：「老夫來得唐突，沙大人莫怪呀！」沙爾汗賠笑道：「國老說哪裡話來，卑職迎迓不及，還請國老寬宥。」

時值辰牌，洛州刺史府兩頂大官轎在眾差役的簇擁下來到一家銀號門前，長史、司馬走下轎來。早已等在門前的銀號、櫃坊的掌柜、老闆們一擁上前，跪倒一片。長史、司馬帶著手下查看各個銀號、櫃坊的賬目，詢問近日有否大金主。

郡主抓著他的腿痛哭道：「不，我不要做突勒皇后，我要與爹爹和娘在一起，爹，我求你，去和皇帝說，我不去，我不去……」

武攸德轉過身，望著郡主。武攸德緩緩走到香案前，雙手托起聖旨，遞給郡主道：「看看這個。」武元敏道：「這，這是聖旨……」武攸德點點頭道：「看吧，無妨。」

曾泰翻賬本的手忽然停住了，他抬起頭道：「你能肯定？」老闆道：「能。」

狄公搖搖頭：「這並不能說明問題。這些銀匠也很有可能被帶入王公大臣或富商大賈的家中做活兒。」曾泰為難地問道：「可恩師，這怎麼查呀？無憑無據，總不能挨府搜吧！」

武元敏接過來，打開看了一遍，登時驚呆了，顫聲道：「爹，什，什麼叫獻女輔政……」

郡主摘下頭戴的羅帽，一頭秀髮登時散落在肩上，原來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她四下看了看：「哦，春紅，你怎麼了？有什麼儘管對我說。」

王孝傑道：「要說狄大帥的腦子，那真是沒得說。孫子云：不戰而屈人之兵。此為上上之策。」

武攸德道：「臣聞陛下將征一宗室之女賜婚突勒可汗？」

武則天平息了一下怒火，沖外面道：「叫！」

曾泰點了點頭：「學生詢問了八名銀匠的家眷，都是兩個月前，九月初三夜裡，被人從家中花十兩銀子雇走的。對僱主的長相及九九藏書衣著的描述各不相同，有的說是絡腮鬍子，有的說沒鬍子，有的說是小鬍子。有的說僱主身穿圓領袍，有的說穿著胡服。但有一點卻很接近……」

沙爾汗解釋道：「啊不，是這樣。盂蘭盆節將至，聖上準備捐給法門寺金銀法器三百件。今夜丑時，制器用的金銀將由府庫運往善金局，自即日起，卑職便不能再邁出作坊一步，直至御器打造完畢。因此才要收拾行裝。」

狄公對曾泰道：「九月三號正是僱主將銀匠騙出家門的日子。」曾泰道：「正是。」

矮個子問：「辦妥了嗎？」管家點點頭：「還差幾座，但天黑就能完工，剛剛老爺已經來看過了。」

郡主抓起一塊綠寶石道：「娘，我有頂小幘，正缺塊兒帽正，我要這個……」她回過頭，發現母親正低聲啜泣，郡主愣住了，忙跑到夫人身旁蹲下身，怯怯地道，「娘，您怎麼了？」

狄公點了點頭：「王三，你說的空場在哪裡？」王三指著不遠處幾家買賣鋪戶圍成的一個小空場道：「就是那兒。」

狄公笑道：「你道陛下為何發笑？」鳳凰搖搖頭。狄公笑道：「聖上也經常如此叫我。無妨無妨，啊……」眾人發出一陣會心的笑聲。

春紅含笑哀求道：「行了郡主，別再行俠仗義了，您救救我吧，我都快急死了！」

狄公猛地停住腳步道：「哦？」李元芳道：「那個人身高不到五尺，身材瘦削。」

掌固「噓」了一聲，四下看看道：「說話小心！什麼鍋老呀，是國老，不是賣東西的，是管我們刺史大人的。懂了嗎？」

武攸德笑了笑：「已是子末了，再耽擱下去，攸德於心不忍，就請力士即刻傳旨，由小王轉達郡主。」

狄公走到李元芳身邊：「元芳啊，今天下午，你說了一句話，令我很受觸動。」元芳一愣：「什麼話？」

狄公笑道：「這是當然。屆時，還要瞻仰沙大人的御製法寶啊。」沙爾汗笑道：「國老謬讚，卑職慚愧。」二人笑了起來。

狄公緩緩點了點頭，起身踱起步來。良久，他停住腳步轉身道：「曾泰，你立刻前往洛陽各城門，詳細查問南衙守軍有沒有人看到過銀匠出城。」

曾泰則親自帶人坐鎮炭場。巨大的炭場被刺史府的衙役圍了個水泄不通。刺史曾泰坐在賬房中，詳細查看賬目，炭場老闆一旁侍立。

伴著夫人的驚呼，窗外響起一聲炸雷，閃電亮在武攸德的臉上，一絲獰笑緩緩在他陰鷙的面龐綻開。又是一道閃電，武攸德輕聲道：「我獻出的不過是女兒，可狄仁傑要獻出的……」一聲霹靂炸響在窗前。

狄公坐在二堂上仔細看著訴狀，元芳、曾泰侍立一旁。良久，狄公抬起頭道：「二十三名銀匠被不同的僱主僱用，其結果卻完全相同，都失去了蹤跡，這可真是有些離奇，難道會是巧合……」

郡主做了鬼臉：「我爹呢？」夫人道：「送力士去了。」

狄公面露欣喜之色，躬身道：「謝陛下！」

狄公笑了笑：「當然，你們以為，這件事是北山一個人就能夠完成的嗎？北山的動作之所以如此快捷有效，就是因為他動用的是一張大網，而不是一兩個人。」曾泰、元芳也跟著狄公的思緒沉思起來。

狄公抬起頭道：「一路向北，沒有別的岔路，一直通到路盡頭——五柳鎮。」曾泰微笑道：「恩師的意思是，我們微服出巡，一路查察……」

狄公暗自錯愕，緩緩踱了起來。曾泰問道：「小鬍子沒有提到，要你丈夫到哪裡去做活嗎？」樂氏搖了搖頭：「沒有。」

夫人忙擦去淚水道：「敏兒，你怎麼這個時候才來。」

狄公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一想，搜查善金局時，將作大監沙爾汗提到鐵勒時，是怎樣說的……」

狄公站起身道：「好了，好了，快起來吧。曾泰，命衙門出差，將她們送回家中。」曾泰答應著，對身旁的掌固低語幾句。掌固連連點頭，對苦主們喊道：「請大家跟我來吧！」婦女們跟隨掌固走出門去。

狄公雙眉一揚，與元芳對視一眼道：「備馬，去北門！」

後院的綉樓，正是郡主武元敏居住之所。閨房內四壁懸挂著刀劍、短槍短棍等各樣武器，地面上鋪著獸皮，乍一看像是個練武人的房間，實在不像是姑娘的綉樓。

郡王府正堂中一片肅穆，承旨力士坐在正堂中央，顯得很不耐煩。下坐的武攸德與夫人對視一眼，沉吟片刻道：「力士，剛剛前院總管回稟，郡主的身體不適，需要再等一等……」

狄公深吸一口氣：「你看到他的臉了嗎？」李元芳搖搖頭：「他一直背向我，沒有看清面目。」

狄公似想起什麼問道：「哦，對了，還有一事要請教沙大人。」沙爾汗趕忙道：「不敢，國老請講。」

狄公收回目光道：「教誨是沒有，實不相瞞，老夫今日造訪，乃為鐵勒之事而來。」沙爾汗一愣：「鐵勒，國老找到他了？」

李元芳翻身躍下房檐，躡手躡腳地走到大堂左山牆后，露出頭向大門前望去。只見木工們仍舊圍著五輛馬車忙著。矮個子從打堂里走出來，回手關閉堂門，走到馬車前，指指點點地說著什麼。

掌固趕忙回道：「回國老，是這樣的，這些婦女都是洛陽城中銀匠們的家眷。兩個月前，這些銀匠被人僱用外出做活兒，到現在還沒回來。前些日子，府里陸陸續續收到家眷們的訴狀，司馬大人立刻出差遍查了全城製作金銀器的大作坊，沒有一家僱用過這些銀匠。於是卑職便寫下回帖，將此情告訴了銀匠的家眷們。想不到，今天她們聚到一起又來呈狀……」

春紅一陣慌亂：「還，還沒有，你回復王爺，應該是快了。」

如燕笑道：「正愁一個人無聊呢，你們來了，我也等等。」一個炸雷在如燕身旁響起，如燕發出一聲驚呼，她趕忙捂住嘴，向裏面望去。李元芳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又指了指她。

狄公眼前一亮，追問道：「是什麼？」曾泰道：「個頭兒。幾乎所有苦主都說，僱主是個不到五尺的矮個子。」

李元芳如大鳥一般掠出東廁后牆，辨別了一下方向，知道自己處身的位置是偏院，他四下觀察了一下，縱身而起躍上對面的房頂，在四周樹木的掩護下，向後堂方向奔去。

堂內的空間很大，東山牆下堆放著大量木炭，似有幾萬斤之多。西山牆下堆放著一堆堆紅色的泥土。矮個子背對窗戶和另外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說著什麼。

此時巷口處響起急促的馬蹄聲，一名捕快班頭飛馬而來，奔到轎前，翻身下馬，高聲稟道：「洛州刺史府衙下捕快，有要事回稟狄國老！」狄福道：「等著。」說著，轉身跑到官轎旁。

天已向晚，狄府中燈火次第亮起。正堂上紅燭高照，桌案上擺著幾份訴狀。狄公在堂中緩緩地踱著，李元芳和曾泰快步走了進來。狄公停住腳步道：「啊，元芳、曾泰，有什麼收穫嗎？」李元芳讓道：「曾兄，你先說吧！」

一名年輕女子喊道：「幾天？當時僱主與我們講好的，三天便回，可現在已經兩個月了，怎麼能說是幾天呢！」說話的人正是銀匠李永的妻子樂氏。

狄公與曾泰對視一眼，曾泰道：「恩師，那個僱主一定就是鐵勒，否則怎麼會有善金局的通禁令。」

狄公深吸一口氣道：「現在還不可說。但從今日起，我們要睜大眼睛，密切注視周圍的一切，我想，他們就要跳出來了。」

狄公轉過頭頗有興味地道：「哦，說說看。」

狄公辨認了一下方向道：「哦，果然。」話音未落，沙爾汗奔出府來，躬身迎道：「哎呀，國老光降，寒舍蓬蓽生輝呀！」

狄公繼續分析道：「我想，他們絕不會離主人太遠，一定就在洛陽周邊。」元芳三人一驚：「哦？」

武攸德快步走進堂中，看了看夫人，重重地咳嗽一聲，夫人趕忙咽回了口中的話，擦掉了臉上的淚水。

武則天又問道：「哦，對了，今日查察善金局，有何收穫？」

狄公起身道：「元芳，我們走吧。」李元芳點了點頭。沙爾汗也一同起身道：「我送二位。」

狄公道：「起來說話。」王三站起身來。曾泰沖王三道：「將詳情稟來。」王三道：「是。那是兩個月前，大概是九月三號吧，深夜裡，小的在城頭值守，隱隱約約看到大概有二三十人、五六輛馬車，在不遠處的空場上聚集，而後那些人上了馬車，用通禁令叫開城門，出北門而去。」

武則天望著他的背影，起身走下丹陛：「這個武攸德的鼻子很靈啊，他一定是得知朕正在調查於他，才做出這等姿態。」

狄公三人翻身下馬，看了看府門前的情形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狄府正堂里，洛州長史和司馬正向狄公回稟。狄公聽完道：「也就是說，最近幾個月，城中並沒有人購進大量金銀。」

沙爾汗笑道：「只是不能直接過去，還要繞道坊左什字，過漕渠橋，進承福門，卻是越發的麻煩了！」二人大笑。

元芳點著手中的紙道：「你看，賀魯闖涼州隘口時，帶了一支能夠將人剔成白骨的神秘騎兵，然而，自從到達洛陽，直至其被俘，這支騎兵始終沒有再出現過。」如燕和曾泰此時才恍然大悟。

窗外雷電交加，大雨傾盆。狄府正堂內點著紅燭，桌案上放著一張草紙，上面寫著：涼州隘口——賀魯、烏勒質、神秘騎兵——進入關內——洛陽賀魯、烏勒質——逃出洛陽——賀魯、烏勒質……

樂氏回憶了一下道：「個子很矮，約摸五尺不到，高顴骨，眼窩深陷，有點兒胡人的樣子。」

狄公緩緩搖了搖頭，將黑片在衣服上擦了擦，黑片下露出一點銀白色。狄公一愣，趕忙撩起袍襟用力擦拭黑片。轉眼之間，黑色的小片變成了銀色，竟然是一塊銀片。曾泰吃驚地道：「是銀的！」

狄公笑道：「老夫不過是葉公好龍，好奇而已。」二人笑了起來。沙爾汗向門外望去道：「哎，李大將軍怎麼還沒有回來？」

狄公點了點頭：「是這樣。好了，樂氏，你將丈夫李永失蹤的全過程對我詳細說上一遍。」

李元芳驚道：「六萬斤！」曾泰道：「正是。」說著，他將手裡的賬本遞與狄公道，「恩師，您看看吧！」

狄公道：「武攸德……」元芳追問道：「武攸德怎麼了？」狄公道：「他居然向皇帝請旨，自願將女兒獻出。」元芳看了看曾泰：「哦，有這等事？」

沙爾汗略顯詫異道：「怎麼，僕人沒有引領大將軍？」李元芳忙道：「是我讓他先回去了。」沙爾汗道：「哦，我說呢。原來是這樣。」

掌固道：「我不是說過了嗎，銀匠們不在洛陽城中，你們讓衙門到哪兒找去！」

曾泰道：「是呀，恩師，不光是學生，元芳也與我的感受相同。」狄公踱了兩步，點了點頭。元芳道：「大人，難道我們真的放棄追查？」

猛地，她衝上前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住武攸德的腿哀求道：「爹，我求求你，別讓我去突勒，以後我再不淘氣了，你要我做什麼，我都聽，爹，求求你！」聽著女兒凄慘的悲聲，夫人再也忍不住了，痛哭失聲。

武則天略一沉吟，對狄仁傑道：「懷英留下，聽聽他要說些什麼。」

狄公指著承福坊的大牆笑道：「沙大人的府第距治所只有一牆之隔，真是方便得很呀！」

郡主一愣：「瘋子？敢情他們是罵我呢！」她氣惱地道，「我行俠仗義，是解民倒懸，想不到，他們竟然這樣對我……」

九九藏書狄公心有餘悸地嘆道：「是啊，有時在夢中，我都會突然驚醒。還有，雖然現在無法得知這個僱主集中了如此眾多的銀匠究竟要做什麼。但有一點卻非常清晰，那就是，銀匠們的處境不妙啊。因此，我們要馬上行動起來。」

烏勒質坐起身，急切地道：「太子怎麼樣？」北山長嘆一聲：「落入狄仁傑手中了。」

武攸德道：「謝陛下誇讚，臣惶恐之至。」

狄公微笑著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好，非常好。透過煙幕，直達本質，這才是斷案之道的精髓。你們說的完全正確，僱主只有一個，那就是樂氏所說的那個將錢袋掛在手腕上的中年人。」元芳、曾泰眼睛一亮，點了點頭。

曾泰重重一拍桌子，厲聲喝道：「你這狗頭，真是少打！本州問話，爾就該據實回稟，怎的在此貪懶耍滑，信口開河，真真豈有此理！」

李元芳與曾泰雙雙跪倒叩下頭去：「謝陛下，萬歲，萬萬歲！」

曾泰道：「這，恩師，也許這廝是個硬骨頭吧，難道這也有可疑之處？」

元芳答道：「鐵勒歸降后，因諳熟金銀制器之法被留在了善金局。然幾年前，范鑄中的一次失誤，他的雙手被范鑄爐中流出的金水燙成傷殘。這才做了後巷總管。」

樂氏氣憤地道：「可我們的男人是在洛陽城中被人騙走的，衙門憑什麼不管？」

狄仁、李元芳、鳳凰、曾泰、王孝傑等人快步走進殿來，躬身施禮：「參見陛下。」

狄公循循誘導道：「你們想一想，樂氏形容僱主眼窩深陷，顴骨突出，像個胡人，恰恰鐵勒就是個突勒人。僱主是個五尺不到的矮個子，而鐵勒的身高也不過五尺。僱主雙手殘疾，而鐵勒偏偏也是如此。再加上兩案都與金銀器有關，你們想一想，世間真的會有如此眾多的巧合嗎？」

狄公笑道：「日前在觀風殿看到海獸戲波純金大盤，真可謂是神乎其技呀。這也令老夫對金銀制器之法甚感興味，沙大人能不能給老夫說說這范鑄之法。」

狄公搖搖頭：「身高不過五尺的大有人在，光憑個頭兒，無法確定此人的身份。」李元芳點點頭：「那倒是。」

管家狄福一聲「起轎！」，一行車馬向坊外而去。狄公掀開轎簾沖元芳招了招手，元芳策馬來到轎旁。

狄公笑道：「當時你說此話時可能無心，卻恰恰說中了幾起案件之中這一線機巧……」

狄公分析道：「我們再說第二點，賀魯為什麼熬刑？」

狄公趕忙道：「那臣等就告退了。」

狄公緩緩點了點頭：「等等曾泰那邊的消息吧！」正說著，只見曾泰走了進來：「恩師，元芳。」

沙爾汗倒吸一口涼氣道：「不錯，鐵勒確實身材矮小，雙手殘疾，狀貌西域胡人。」

曾泰不解道：「恩師，這，這是什麼意思？」

狄公道：「哦……」樂氏跪下叩頭道：「參見大人！」

武則天雙眉一揚：「怎麼，你沒有接到宗正府傳諭嗎？」武攸德道：「回陛下，臣在邙山中摶煉丹藥，今日返回家中，才聽聞此事。」武則天點點頭。武攸德接著說道，「臣有一女元敏，生性開朗，活潑好動，願承聖上旨意，遠嫁突勒。不知陛下准奏否？」

南平郡王府中明燈高懸，鼓角聲聲，欽差前來宣旨南平郡王嫁女和親。

武則天望著狄公，良久，臉上露出了笑容：「好，狄仁傑就是狄仁傑，不愧是老謀深算。嗯，這是條妙計，將賀魯交到吉利可汗手中，不管吉利殺不殺他，都會引起擁戴賀魯的咄陸部與擁護吉利的努矢畢部之間的爭鬥。只要突勒內訌一起，吉利可汗勢必會向天朝求救。那時候，我們出兵協助吉利可汗，徹底掃平好戰的咄陸部。」

北山在土路上快步潛行，七拐八繞，走進一座廢棄的院子，緊接著便沒了蹤跡。

狄公道：「孝傑說，振遠隘口那名倖存軍士親眼看到，這支五十人組成的騎兵向關內方向而去，然而，除了賀魯和烏勒質外，其他人卻銷聲匿跡了。他們在哪裡呢？」三人覺得狄公說得極是，都等著他的答案。

狄公分析道：「還有，樂氏在描述僱主長相時，有幾句話頗耐人尋味……你們還記得我問李樂氏那個小鬍子長得什麼樣子，李樂氏說的那幾句話嗎？」

武則天看了狄公一眼道：「他來做什麼？」

「哦，堂中有什麼？」李元芳道：「東牆根下堆放著大量木炭，確如曾兄所說，看樣子，足有數萬斤之多。西牆根下堆放著一堆堆紅色的泥土。」

遠遠的，幾匹馬飛馳而來，為首的正是狄公，身後跟著幾名衛士。曾泰趕忙迎上前去，狄公跳下馬道：「曾泰，是不是有人看到了銀匠出城？」

狄公長長舒了口氣道：「徽安門是洛陽北門，出北門后，便進入邙山之中。刺史大人，我說得不錯吧！」曾泰笑道：「正是。」

武攸德夫人望著二人的背影，長嘆一聲，流下淚來。

狄公拱手道：「貿然前來，已是於心不安，不敢再多所打擾。」沙爾汗道：「國老哪裡話來。」

狄公道：「幾年前，臣在涼州任行軍大總管時，知道涼州衛有一處所在非常隱秘。」王孝傑接道：「大帥說的是位於涼州大漠中的關堡？」

武攸德道：「小王記住了。」力士點點頭：「咱家告辭。」

狄公笑道：「呵，可真是不少啊！」沙爾汗連忙道：「是啊。聖上篤信佛法，心誠之極。恐盂蘭盆節之日，國老也少不了要領班前赴法門寺參拜。」

望著她的背影，武攸德長長舒了口氣，夫人抽咽著道：「老爺，孩子可憐呀，您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狄公解釋道：「此類事件在本朝並不鮮見，幾年前的宰相宗楚客、西北道行軍副大總管王文度等人都是接受突勒貴族的賄賂，暗中替他們賣命。」

皇帝武則天將一摞奏章狠狠地摔在地上，厲聲罵道：「這些王公貴戚，上不能替君分憂，下不能造福黎庶，枉食君祿，無所用心，真真可恨之極！」

正在此時，後堂一陣歡快的腳步聲，郡主武元敏蹦蹦跳跳地跑進正堂，一見夫人趕忙跑了過來：「娘！」

北山恨道：「狄仁傑的動作太快了，快的異乎尋常，快得不可思議，快得令人來不及反應。本來我覺得自己的動作已經夠快了，想不到還是晚了一步。」

元芳答說：「記得，她說個子很矮，約莫五尺不到，高顴骨，眼窩深陷，有點胡人的樣子。」

門外大雨如注，天地之間一片濛濛。如燕端著茶盤站在門外，透過門縫向裏面望著，堂內狄公邊踱步邊思考。

外面傳來一陣陣嘈雜之聲，丫鬟春紅趴在門前，側耳聽著。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響起了拍門聲。春紅緊張地問道：「誰？」

狄公接過賬本仔細看了一遍，長長出了口氣：「沙爾汗是金銀器大家，若說他家中有些存炭倒也在情理之中，然六萬斤是不是太多了？」

狄公解釋道：「因為他從沒想過讓這些銀匠活著回來！」元芳和曾泰呆住了：「什麼，您是說他，他早就想好，要殺害這些銀匠！」

狄公輕輕把手一揮：「我們且不說賀魯是不是硬骨頭，還是說說這個北山吧。賀魯被俘，就意味著北山暴露，因此，最驚慌的應該是他才對。如果昨夜或今晨，我聽到朝中哪一位大員棄家逃匿，那此人一定就是北山。如果事情是這樣，我會感到很正常，因為這是人的正常反應。」元芳、曾泰看著狄公點了點頭。

狄公眉頭一皺問道：「僱用這二十三名銀匠的是同一個僱主嗎？」掌固答道：「不是。」

郡主笑道：「我，我沐浴后要梳妝，還要更衣……」她四下看了看輕聲道，「都走了？」夫人點了點頭。

狄公吩咐曾泰：「曾泰，明天你親自督率下屬，遍查全城的金銀商號及飛錢櫃坊，看看城中有沒有哪個王公貴戚、富商大賈購進過大量金銀。」曾泰道：「是！」

話音未落，腳步聲響，李元芳快步走進來笑道：「哎呀，沙大人，不好意思，走迷了路，七拐八繞才回到這裏。」

樂氏憶道：「是。那是兩個月前，九月初三的深夜……」樂氏把當時那位陌生人僱用李永的詳情向狄公訴說了一遍，狄公不時皺皺眉又細細聽來。「就這樣，我丈夫跟隨那個小鬍子離開了家，從此便杳無音信。而今已經兩月有餘，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狄公安撫眾人道：「大家不要哭，而今已經可以確定，銀匠們被僱主帶出城外。本閣在此承諾，一定儘快破案，將你們的親人找回來！」一眾老弱婦女在樂氏的帶領下齊齊跪倒，叩下頭去：「多謝大人！」

狄公站起身道：「你剛剛說到，那個僱主小鬍子的銀袋是掛在手腕上的？」樂氏道：「哦，對。」

狄公應和著：「是這樣。」沙爾汗又道：「雙手傷殘后，鐵勒性情大變，終日沉默不語。省內本欲將其除名，是卑職見他可憐，才將他留下，做了後巷總管，負責局內日常雜務。」

武則天道：「日前，懷英舉薦元芳、曾泰為主副和親大使，出使突勒，這兩日，朕細細地考慮過了，舉人得當，准奏。」

掌固引領樂氏來到後堂，輕聲道：「國老……」狄公抬起頭。

武元敏一聲驚叫，手中聖旨落在地上，她連退幾步顫聲道：「什麼，選，選中我，嫁到突勒去……」

狄公問道：「狄福，怎麼了？」「老爺，洛州刺史府的捕快有要事回稟。」

狄公道：「昨天夜裡，我們抓住了賀魯；今天晚上，武攸德便要獻出女兒遠嫁突勒，雖然兩件事情互不相干，但其內在的關聯，卻耐人尋味呀！」

郡主登時嚇得矮了半截：「你，你怎麼說的？」春紅道：「我說，您正在沐浴……」

狄公微笑道：「在突勒內部，賀魯久與吉利可汗分庭抗禮，二人已成仇讎，吉利可汗幾欲殺之，卻礙於咄陸貴族反對而無法下手。而今，既然從賀魯口中套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將他交與吉利可汗處置，也未始不是個上上之策……陛下，您說呢……」

宗正卿連聲道：「是，是。臣回去命他們儘快商量個結果出來，一定要在陛下千秋聖誕之前辦妥。」武則天重重地哼了一聲。

狄公道：「陛下，賜婚宗女選定了嗎？」

狄公道：「剛剛大門外那些老弱婦孺，都是銀匠的家人？」樂氏道：「是。」

狄公笑了笑：「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但你想一想，需要二十三名銀匠共同完成的，會是個小活兒嗎？」曾泰搖搖頭：「他們要做的肯定是樁大買賣。」

狄公喃喃道：「完工，開工……」李元芳道：「從金銀和木炭上面都沒有找到有力的證據。大人，下面我們該怎麼辦？」

武則天連連點頭，問道：「懷英，你看，如何將賀魯交與吉利可汗才能確保萬無一失呢？」

話音未落，外面又響起了敲門聲：「春紅，怎麼樣，郡主好了嗎？」

武則天停住腳步：「他幫了朕的忙，也幫了自己，否則一旦坐實其私自買賣軍械之罪，必定落個丟官罷爵的下場。」

沙府位於承福坊內，正值辰牌，狄公的官轎在衛士簇擁下向沙府而來，大將軍李元芳跨下烏騅馬跟隨在轎旁。轉眼之間，官轎來到大門前，管家向門房遞了帖子。轎簾打開，狄公走下轎來，元芳翻身下馬。

狄公點了點頭：「這就是了。由此老夫懷疑，那位僱主即是鐵勒。」沙爾汗目露凶光，恨道：「真想不到，這廝竟然如此作惡多端，真是罪大惡極！」

曾泰合上手中的賬本，拿過另一冊，問老闆道：「最近兩read.99csw.com月之內，洛陽城中有沒有哪座王公府第大量購進過木炭？」老闆道：「回大人的話，現在已經入冬，各府取暖所用的木炭都很多。」

刺史府二堂內，樂氏看見那個銀片失驚喊道：「這是我夫之物！」

狄公上前一步，定睛看去。只見牆縫裡插著一個小小的黑片，黑片被撾的彎曲過來，尖頭指向北門。狄公深吸一口氣，伸出手，輕輕將黑片從牆縫中起了下來。曾泰走到身旁輕聲問道：「恩師，這是什麼？」

武攸德笑笑道：「皇帝欲與突勒和親，詔選一宗室之女賜予吉利可汗為妻，你被選中了……」

曾泰吃驚地道：「恩師，您的意思是，北山已經與被俘的賀魯通過氣，要他熬刑忍耐，不要開口！」

狄公點點頭道：「人命關天，刻不容緩，我們明日一早出發。」元芳和曾泰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狄公道：「來來來，我正愁沒人說話呢，都進來。」三人笑著走了進去。

徽安門是神都洛陽的北門，出北門便是邙山了。曾泰率一干官役站在門前，焦急地等待著。

狄公搖搖頭：「還沒有，然洛陽又發一案，恐也與這個鐵勒有關。」沙爾汗吃驚地道：「哦，不知是什麼案子？」

狄公問道：「後來呢？」李元芳道：「卑職一路跟隨，那人走進柳林中一座隱秘的院落，進入一座大堂。」

窗前滾過轟隆隆的悶雷。

曾泰雙眉一揚：「哦？」老闆忙道：「絕對沒錯。」

王孝傑驚喜地贊道：「就像龍朔二年，程知節、蘇定方二位大將軍平定突勒那樣！」

曾泰點點頭：「那麼，有沒有哪個府第，月進炭超過八百斤的。」老闆仔細想了想：「那就只有善金局了。」

武則天重重一拍龍書案：「好，就這麼辦！」下站眾臣連連點頭稱諾。

武則天點了點頭。武攸德轉身對狄公微笑道：「國老也在這裏。」

狄公接著說道：「使團到達涼州后，先將賀魯秘密關押在關堡之中，派重兵看守。待使團到達突勒，與吉利可汗結盟，再將賀魯獻出。那時，有吉利可汗的精銳虎師，與孝傑下轄右威衛主力，南北合擊，何愁咄陸不滅！」

狄公的臉上露出了微笑：「曾泰，立刻傳銀匠們的家眷前來辨認。」

掌固一臉無辜地道：「我說各位大娘、大嬸、大姐、大嫂、大妹子，你們各家各戶都接了人家僱主的銀子，也知道男人是外出做活兒，這晚回來幾天有什麼了不起的，您告什麼呀？」

正堂里狄公還在聽沙爾汗說著：「卑職所知的，大致也就是這麼多了。」

狄公慢慢地踱著步子，靜靜地思索著。

狄公抬起頭：「沙大人，非常感謝。那老夫二人就告辭了。」沙爾汗道：「怎麼，這就要走？」

武則天道：「告訴這些人，若再不識抬舉，一旦天威降臨，他們就要大禍臨頭了。」

狄公笑道：「是啊。」李元芳撓撓頭，看了看曾泰。狄公深吸一口氣，又陷入了沉思。

只見狄仁傑、曾泰、李元芳在眾衛士的簇擁下立馬道旁。掌固趕忙跑上前來，雙膝跪倒，叩下頭去：「參見國老刺史大人、李大將軍！」

沙爾汗說道：「這個鐵勒本來也是善金局的巧匠，范鑄鑲嵌、鏨刻鈒鏤無一不精。然幾年前，在一次范鑄中，鑄爐角度過大，金水湧出，鐵勒躲閃不及……就這樣，雙手為金水所澆，徹底殘廢。」

武則天一抬手：「平身吧！」武則天望著他，面帶微笑道，「攸德，真想不到，你是個聰明人啊，懷英。」狄公微笑頷首。

「這些都是皇帝賞賜給你的，你可以都拿去。」身後傳來了武攸德的聲音。郡主一驚，站起身，將寶石放進斛中，伸了伸舌頭。

「不，是你，是你，你出賣了自己的女兒！」郡主絕望地喊道，「爹，我真想不到，你的心竟然這麼恨……」

武攸德道：「我送力士。」說著，二人向堂外走去，隨行人眾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烏勒質霍地站起身道：「我要去救太子殿下！」

已是深夜，王府中一片寂靜。綉樓的窗戶輕輕打開，一條黑影竄了出來，轉眼消失在夜色中。

武則天咬牙切齒地道：「這個逆賊！懷英，一定要將其抓捕歸案，明正典刑！」狄公躬身道：「是。」

武則天道：「左遷肅州司農，讓他放馬去吧！」狄公領旨。

狄公從袖中拿出那塊紅色的膠泥，遞給元芳道：「你看看，是不是這種泥土。」李元芳接過來仔細辨認了一下：「好像是的。大人，您是從哪兒得來的？」

元芳道：「那個矮子走進後堂，裏面有個管家模樣的人在等他，矮子說『辦妥了嗎？』管家說『還差幾個，但天黑前就能完工。剛剛老爺來看過了。』矮子說『抓緊點兒，今夜就要開工。』」

狄公點點頭道：「你們再想一想，這個僱主到每一位銀匠家中都以不同的面孔出現，這是為什麼？」曾泰答道：「為混淆視聽，令辦案人員無從查起。」

狄公道：「不必多禮。有何要事？」

狄公道：「叫。」狄福沖捕快招了招手，捕快跑到轎旁，雙膝跪倒。

一提此事，武則天的臉色登時陰沉下來，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日前，朕下詔在宗正府征一王侯宗室之女賜婚，剛剛宗正卿呈上奏摺，這些宗室王侯說話竟是如出一轍，不是女兒已許腹婚，便說體弱多病，難御風寒。真真可恨之極！」

郡主沒有說話，望著鏡中的自己，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狄公正色道：「目前一切還都處在推論階段，並無確實證據。然，一旦這個假設成立，那就證明，銀匠失蹤案與突勒太子賀魯進京及善金局盜車案必有緊密關聯。」元芳和曾泰連連點頭。

曾泰抬頭問道：「善金局月進炭幾何？」老闆賠笑道：「呵，那可就多了，這兩個月，光善金局用炭，我們幾家炭場都供不過來。」

李元芳剛想過去看個究竟，小橋那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元芳一側身，閃在假山後，探頭向外望去。

狄公笑道：「嗯，舉一反三，孺子可教。」曾泰笑了。

武攸德走進殿來，他年逾五旬，一身道服，面目清朗，三綹長須胸前飄灑，來至殿中躬身道：「參見陛下。」

狄公道：「你給我演示一下，他是怎樣取出銀袋，放在桌子上的。」

李元芳笑道：「不用了，有人等著，我不自在。」僕人也笑道：「那好吧，小的就先行告退了」。說完轉身離去。

樂氏想了想，她五指伸直，伸出袖子外面，她指著右手的手腕道：「銀袋就掛在手腕上……」而後，她的手臂向下一放，「就這樣，將銀袋放在了桌上。」

如燕想了想，轉身向後面走去，就在此時，後面傳來一陣說話聲，如燕停住腳步，李元芳和曾泰從拐角處轉了過來，如燕趕忙迎上前去輕輕「噓」了一聲，朝堂內指了指，李元芳和曾泰趕忙閉上了嘴。

這個院子底下有一個地洞，地洞很寬敞，能容幾十人同時居住。烏勒質等人正在此躲藏，此刻烏勒質斜靠在床板上，雙目微合，他的上身包裹著紗布。

狄公對身旁的李元芳道：「看起來，銀匠們已被帶出了洛陽城。」李元芳道：「卑職也是這麼想的。兩個月的時間不能算短，如果銀匠們還在神都，定會透出風來。」

曾泰接道：「而且，此人的手指自始至終沒有彎曲過，這就更不正常了。恩師，您說得對，此人的雙手定有殘疾。」

武則天道：「平身。明日，曾泰向吏部卸去洛州刺史之職，由洛州牧狄仁傑暫代。」狄公、曾泰踏上一步：「臣遵旨！」

狄公搖了搖頭笑道：「你所說與聖上相同，但你想到沒有，挑選宗女的聖旨下達給各王侯公卿已有十多天了，如果他想表現，應該早出頭才對，為什麼直到今天才跳出來？」元芳聽罷點了點頭也陷入沉思。

春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失心瘋就是瘋子，還誇你呢……」

狄公點了點頭，對曾泰道：「走，去看看。」說著二人向空場走去。

狄公插方問道：「阿史那社步真？」「是的。聽說也是突勒人。」

空場周圍有四五家小店鋪，有的賣小吃，有的賣雜貨。狄公沿著店鋪緩緩走著，一雙鷹眼在地面、牆壁間搜尋……忽然，一個彎曲的小黑點兒跳入眼帘。

狄公道：「哎，哪裡，剛剛我們說到哪兒了……」沙爾汗道：「說到鐵勒。實不瞞國老，卑職對他也不太熟悉，只能知道多少就說多少了。」

狄公拱手笑道：「南平郡王，有禮。」武攸德忙還禮道：「不敢。」

武則天抬起頭道：「懷英，你還有何話說！」

狄公道：「那你們怎麼會聚在一起，前來告狀呢？」

狄公笑道：「怎麼，不明白？」三人都搖搖頭。

狄公驚道：「二十三人！」掌固點點頭：「正是。」

鳳凰不好意思地道：「哎呀，閣老，我不是那個意思，您，您別見怪呀！」

狄公拍手贊道：「一語中的。金銀價值極高，且異常沉重，不可能長途運輸而來，那樣既不安全又耗時費力。因此，如果銀匠們是在洛陽城中做活，就一定會就近取材。」曾泰道：「不錯，不錯！」

樂氏邊想邊說：「沒有。哎，大人，您這麼一說還真是的，那個小鬍子的手，似乎有點兒毛病。」

狄公朝紙條努努嘴：「看看，這上面缺了什麼？」元芳一愣，又仔細看了兩遍，猛地，他一拍額頭道：「啊，是神秘騎兵！」如燕道：「什麼神秘騎兵？」

狄公道：「非常正確。」曾泰道：「恩師，那您說是為什麼？」

如燕做了個思考的動作，李元芳和曾泰點點頭，湊到門縫前，向里望了望，曾泰輕聲道：「怎麼辦？」元芳沉吟道：「等等吧！」曾泰點了點頭。

狄公問道：「自始至終，他的手指都沒有彎曲過？」

捕快奏道：「刺史大人請國老立刻前往洛陽北門，就是徽安門。他讓我轉告國老，說查到了一些端倪。」

狄公滿意地笑道：「怎麼樣，明白了嗎？」李元芳脫口驚呼：「大人，您是說那個雙手殘疾的神秘僱主就是鐵勒！」曾泰也驚道：「什麼，是他？！」

武攸德深吸一口氣道：「我與趙永榮倒賣羽箭的事發了，聖上命狄仁傑負責調查，幾天的工夫，他連騙帶詐，將案子問了個九成，再查下去，就不光是箭的事了……我不獻出女兒，案子就會繼續查下去，那時，我就是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李元芳四下看了看：「啊，好吧。你先回去。」僕人道：「我等大將軍。」

狄公抬起頭道：「嗯，這話說得有些意思。」李元芳一愣：「啊……大人，您是說，我說的話有點兒意思？」

武攸德偕夫人雙膝跪倒叩下頭去：「臣武攸德接旨！」

長答史道：「正是。國老，我與司馬大人遍查城中所有銀號、錢莊及櫃坊，沒有一家平銀超過百兩的。」

狄公追問道：「是步真招降了鐵勒？」沙爾汗道：「是的。」

曾泰點頭問道：「最近幾個月，沙大人府中來拉過多少次炭呀？」老闆回道：「回大人，給善金局送過多少次，沙府的馬車就拉了多少次。這賬本中記得清清楚楚。」

武則天點了點頭：「我已嚴令宗正卿兩日內必須度定。」

「吱呀」一聲，正堂門打開了，狄仁傑站在門前向他們笑道：「好了，進來吧！」

狄公蹙眉道：「武攸德奸佞之徒，素懷不軌之心，此次，他竟會變得忠君體國，此乃其怪一也。」

掌固點了點頭：「連皇帝都聽他老人家的。」婦女們道：「哎呀，可算是見著青天大老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