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部 銀車奇案 第二章 善金局鐵勒匿蹤跡

第一部 銀車奇案

第二章 善金局鐵勒匿蹤跡

狄公雙掌一擊:「太好了!曾泰,點齊刺史府三班衙捕,如燕,拿我帖子,請大將軍王孝傑率衛軍前來!」二人高聲答應著,轉身出門。
狄公道:「我們都知道,善金局守御極嚴,就是將作大監沙爾汗進出都要經過嚴格的檢查,如此森嚴的門禁,送賀魯出城的四名假車夫是怎麼潛入的?」
沙爾汗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道:「國老,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狄公點了點頭:「怎麼樣?」如燕道:「抓到了一個,另一個跑了。」
驛卒坐在櫃檯后把玩著太子給的銀元寶,嘴裏哼著小曲兒。猛地,一隻手閃電般伸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脖領,竟將他整個人從櫃檯后拎了出來。
「有這種可能。還發現什麼?」
狄公厲聲道:「賀魯,你無視兩國盟約,不聽吉利可汗約束,公然挑起戰端,統率五部好戰貴族,屢犯我境,燒殺剽掠,真真罪不容誅!我來問你,你今次潛入洛陽,有何陰謀?」
上東門是座三座門洞的大城門,此時,兩門開放,一出一進。出城的人排成長隊接受刺史府衙役捕快檢查。進城則不受限制。李元芳站在城上,一動不動,緊盯著下面。
「且慢!」身後傳來了一聲大喝,鳳凰猛轉過頭,狄公、曾泰、李元芳、王孝傑快步走來。鳳凰趕忙迎上前來道:「閣老。」
「馬車上有幾個人?」「兩輛馬車上,共有四人。驗明腰牌后,放他們出門的。」
狄公慢慢地走著,腦子卻在飛快地轉動,身旁的沙爾汗看了他一眼道:「國老,還要到哪兒看看嗎?」
「啪」房頂上落下一塊碎瓦,緊接著,傳來一聲貓叫。烏勒質抬頭向上看了看,也無別的異樣,他長長地出了口氣,對身旁的太子道:「是只野貓。」說完回手關閉了窗戶。
狄公略一伸手道:「沙大人請起。」沙爾汗道:「謝國老。」
「等等!」身後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趕車人一愣,扭過頭去。曾泰身著便服,大步走了過來,怒斥班頭道:「是哪個讓你私自放人出城!」
李元芳看著兩輛馬車一南一北相向而行,去往城外的馬車經他身邊駛過,他看見車上仍然是那兩個馬車夫,而往城裡去的那輛馬車正穿越城門向城裡駛去,元芳沒看出什麼端倪來,想了想策馬進了城門。
沙爾汗略顯自豪地一一介紹道:「善金局工藝坊內的工匠,有漢人、胡人、波斯人、大食人,都是天下頂尖的能工巧匠,從捶揲、鎏金、鏨刻、拋光、鑲嵌、切削、鉚接到掐絲、焊綴可以說無一不精。」
狄公繼續道:「你再想一想,賀魯不遠千里,甘冒奇險潛入洛陽,會不會只是來見一個沒有任何實權的善金局後巷總管?」
曾泰厲聲道:「那又怎麼樣,任何人、任何車輛不經檢查都不得出城!」趕車人一聲冷笑道:「哎,這位老兄,我看你是不知道內侍省是做什麼的吧!」
一輪滿月隱在烏雲之後,只見衙役捕快與右威衛軍士在狄公、曾泰、如燕、王孝傑的率領下從官道上飛奔而來。狄公勒馬道旁,不停地催促著:「快,快!」
李元芳點點頭道:「聽那人說話的口氣,絕對是個做官的,而且不是小官。」
李元芳搖了搖頭:「確實是善金局的運土車,沒什麼可疑的。我跟著他們到了北門渣土場,又跟著他們回來,沒有發現什麼異常……」話說到此,他猛然停住,想起了剛才那兩輛交錯而行的馬車。李元芳脫口喊道,「不好,上當了!」
狄公道:「元芳呢?」如燕道:「去追了。」「大人!」話聲中,牆頭人影一閃,李元芳飄然落地。
狄公雙眉一揚道:「哦,也就是說,鐵勒是個殘廢。」元芳:「是的。」
沙爾汗引領狄公一行走了過來:「所有體量巨大的金銀器具都要鑄造成形,先將金銀置於范鑄爐內化成金銀水,而後將鑄爐拉至鑄台之上,傾斜爐體,將爐中金銀之水倒入鑄模中范鑄成形。」
曾泰吃驚地道:「太子?難道像幾年前的默啜一樣,又是吉利可汗的兒子?」
武則天沉吟著沒有說話。正在此時,門外一聲高唱:「內衛府大閣領鳳凰候旨!」武則天道:「叫!」
狄公向前拱手道:「陛下,賀魯此來,乃為與朝中內奸接洽,恐於我天朝不利呀!」
狄公笑著肯定元芳道:「正是。還有最後一個疑點。」「哦,是什麼?」
狄公對李元芳道:「你立刻命千牛衛分散搜索善金局的各個角落,絕不可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李元芳點點頭,率眾衛士迅速行動起來。
狄公雙眉一揚,厲聲道:「商人?是率騎兵突破我振遠隘口,將二百名守隘士兵剔為白骨的商人嗎?」太子心中一顫,抬起頭來。
范鑄坊內鑄爐高掛,烈焰熊熊,火工們在爐前忙碌著。范鑄台前,工匠們正捶揲剛剛鑄成的金鼎。
掌固回稟道:「卑職率人找遍了局內,沒有發現鐵總管的蹤跡。」沙爾汗道:「這怎麼可能,早晨我還看見他了。」
元芳看著如燕點點頭:「你我貿然動手,一旦讓他們逃脫,那就前功盡棄了。聽我的,你用最快的速度趕回洛陽。」如燕:「好,你要小心!」元芳笑笑:「放心吧,我會的!」如燕轉身向後院馬棚奔去。
黑斗篷道:「有鑒於此,為慎重起見,請殿下莫辭辛勞,立刻隨我離開此地。」
元芳似乎明白了點兒:「這個北山定是朝中大員,這一點絕對可以肯定。」
開間裏面堆放著桌椅板凳等什物。李元芳四下搜索著,忽然牆角邊一大堆稻草引起了他的注意。這些稻草堆放的很不是地方,好像是有人剛剛搬進來的。
曾泰又問:「你們官長是哪位大人?」趕車人忙道:「將作大監沙爾汗大人。」
太子驚叫一聲:「真的驚動了狄仁傑!」
這裡是整個驛館最安靜的所在,長長的走廊中只有一間甲號客房,客房的門窗緊閉。走廊盡頭人影閃動,一條纖細的身影閃電般掩到窗下,正是如燕,她伸手捅破窗紙向屋內望去。
話音未落,堂門「砰」的一聲打開了,如燕一頭沖了進來,大聲喊道:「叔父……」
太子點了點頭道:「好。我們要到哪裡去?」黑斗篷道:「一個安全的地方,到了殿下自會知道。馬車已在後門等候,為不引人注意,我先出去,你們收拾妥當后,到後門上車。」
狄公道:「說吧,你叫什麼名字?」太子咽了口唾沫道:「我是努矢畢部大俟斤的兒子——欲骨設。」
鳳凰雙手叉腰厲聲喝道:「你說不說!」賀魯的頭動了動,轉眼間便沉了下去。
李元芳鋼刀迴轉,如閃電一般擋開了襲擊者瞬間擊出的上百刀,耳輪中只聽得「叮噹」之聲密如連珠,不絕於耳。
太子一聲驚叫,幾乎是跳了起來,用漢文脫口喊道:「你,你是狄仁傑!」
沙爾汗像是被嚇壞了:「國老,這,這太可怕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鳳凰伸手抓起火盆中的烙鐵,狠狠地烙在賀魯的前胸。「哧啦」一聲,賀魯胸前騰起了白煙,他的身體連抽幾下,雙眼翻白昏死過去。
驛卒一聲驚叫,定睛一看,是李元芳站在面前,驛卒登時臉色煞白。
沙爾汗趕忙答道:「是,是,國老請。」說著,他頭前引路,狄公一行走進范鑄坊內。
狄公搖了搖頭:「元芳啊,雖然所有證據都指向了鐵勒,但這裏面仍存有幾個無法解開的疑團。」元芳忙問:「哦,是什麼?」
烏勒質彎刀疾閃,寒霧再起,李元芳掌中鋼刀在月光下劃出一道道匹練也似的光帶,只聽「當」的一聲大響,雙刀相碰,烏勒質連退兩步,元芳挾勢飛身而下刀出如風,將烏勒質逼得連連後退。
工藝坊內整整齊齊地碼放著數十張桌子,工匠們每人一桌,有的鏨刻、有的鑲嵌、有的鎏金……
狄公道:「你聽說過內衛嗎?」賀魯又是一驚,定在了那兒。
黑斗篷急急往院外走,只覺後背人影一閃,黑斗篷猛地停住腳步回過頭。
就在不遠處,有個供旅客臨時歇腳的茶棚,四面通透。李元芳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這裏,他一個人要了一壺茶坐在桌子前品茗,眼睛卻注視著城門前過往的人群和車輛。
李元芳點點頭:「咄陸五部之可汗,馭風者的主人,沙漠中的雄鷹,賀魯伊利邪。」
只聽門聲一響,李元芳快步走了進來:「大人。」
狄公道:「正是。」沙爾汗一拍大腿道:「早知如此,我便該喚禁軍前來,將其抓獲。」
黑斗篷背對門窗而坐,低聲說道:「太子殿下,此地不能久留,我們要馬上離開!」李元芳連忙把耳朵湊上前去,側耳靜聽。
「鐵勒歸降后,因諳熟金銀制器之法被留在了善金局。然幾年前,范鑄中的一次失誤,他的雙手被范鑄爐中流出的金水燙成傷殘。這才做了後院總管。」
馬車停在一座土堆前,四名趕車人跳下車,將馬車后槽幫打開,而後使用車前的搖柄將馬車后斗搖起,把車內的渣土傾倒出來。李元芳在不遠的山坡上立馬觀察著坡下兩輛馬車的動靜。
黑斗篷此時已慌了陣腳,慢慢向後退著。
如燕道:「誰要和你搶功啊,沒人誇我,自己提一下還不行啊。」大家笑了起來。
武則天登時語塞:「這……」
「砰」的一聲,窗戶打開,烏勒質露出頭來,四下觀察著。
李元芳愣住了:「這,大人的意思是……」
鳳凰怒道:「來呀,取披麻靠來!」
李元芳冷冷地道:「剛剛我說過,如果讓我發現你撒謊,你就要倒霉了!」「倉」的一聲,寒光閃過,短刀架在驛卒的脖子上。
狄公道:「沙大人,剛剛你說,今天早晨還見到了鐵勒?」沙爾汗道:「正是,卑職是辰時來到局內的……」沙爾汗回憶道,「早上卑職來范鑄坊的時候,從官轎里下來,正要進入坊間,忽然看見西邊的夾道人影一閃,卑職扭頭望去。只見鐵勒拎著一個包袱急匆匆地從夾道里奔了出來,一看是卑職,跟我打招呼說我來得早,卑職跟他說他來得也不晚啊,他跟我打完招呼急急忙忙就走了。事九九藏書情就是這樣。」
狄公連忙請旨:「臣請陛下落旨,委臣以責,查察善金局。俗語講得好,真金不怕火煉,如果沙爾汗真是清白的,查查又何妨呢?」
元芳道:「卑職又去了吏部,查看了鐵勒的宗檔。沙爾汗說的沒錯,他確實是咄陸部的降人,從宗檔中卑職還發現,鐵勒之父是啜……」
狄公慢慢站起身道:「是用繩索勒死的。屍體面容很好,全身未有絲毫腐爛,看樣子剛死不久。元芳,命衛士將屍體抬回洛州刺史府,叫仵作前去驗屍。」元芳點點頭,擺了擺手,衛士們無聲地行動起來。
曾泰在旁答道:「學生也聽說過此人。難道這個沙爾汗會和突勒人有什麼關聯……」
狄府中曾泰正向狄公詳細講述白天發生的一切,狄公時不時地點點頭,又不時沉思,只見狄公猛地抬起頭道:「哦,善金局的馬車?」曾泰連忙稱是道:「正是。元芳似乎發現了什麼,一路追了下去。」
李元芳看見那兩輛善金局馬車緩緩經過茶棚向北駛去,他連忙起身出棚,從拴馬樁上解下自己的烏騅馬,飛身上馬尾隨而去。
太子沉吟片刻:「現在還很難確定。」烏勒質道:「我們才到了三天,從來沒有暴露過身份,他們怎麼可能知道?」
狄公對曾泰道:「將此賊暫押洛州刺史府大牢之中,十人一班,嚴密看守,任何人不得接近!」曾泰高聲答應,率衙捕將賀魯五花大綁,押了出去。
狄公冷笑道:「原來你會講漢話。是的,我就是狄仁傑!」太子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頹坐在椅子上。
曾泰點了點頭,對捕快班頭道:「仔細檢查!」班頭率眾衙役一擁而上,曾泰看了看轉身離去。
如燕側耳傾聽著屋內二人的談話,聲音沒有了,如燕將身體向前湊了湊。
王孝傑道:「話是不錯,只是太便宜這個王八蛋了!我說是誰有這麼大本事,竟能調動齊戈的主力做疑兵,原來竟是賀魯。」
武則天道:「傳內衛府大閣領鳳凰進宮。」力士領旨離去。
狄公倒吸一口涼氣,對李元芳道:「你去看看,這十名雜役中,有沒有你在城門看到的那四人。」
趕車人笑道:「這就是了,多謝!」說著,一聲吆喝,馬車慢慢啟動。
沙爾汗欽佩地道:「國老真是博學,講得一點兒不差。這正是范鑄之藝的精髓之處。」二人說著話,已走出范鑄坊,進入工藝坊。
幾名全副武裝的軍士虎視眈眈地盯著坐在牆角的太子。狄公帶著李元芳、曾泰等人走進來,軍士們趕緊行禮,王孝傑擺擺手,軍士退了出去。
如燕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圍在懷中,臊得滿臉通紅,趕緊回過頭,身後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愛人李元芳,她脫口喊道:「元芳……」
兩輛馬車向洛陽北門的渣土場疾馳而來。這個渣土場位於邙山腳下,是專門堆放城內清運出的渣土垃圾的所在。
牆頭人影一閃,元芳和如燕疾掠而出,落在了地上。
沙爾汗頷首道:「是。鐵勒孤身一人,就住在善金局后的班房中。請國老到正堂少坐,卑職立刻遣人傳他。」狄公道:「如此甚好。」
狄公道:「當時進出的都有什麼人?」李二郎想了想:「只有兩輛運土的馬車出去過。」
武則天以手加額,慶幸道:「這可真是天助大周啊!」狄公微笑道:「此乃聖上德之所幸,竟使偽孽昏狡,自投羅網!」
元芳附和道:「不錯,下午掌固說,昨夜留在善金局值宿的正是那四名死者。而且,從四人死亡時間推斷,應該正是北山從迎賓驛逃回洛陽之後。」
身後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他長出一口氣,轉過頭,猛地,身旁一道寒光,一柄鋼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四名趕車人把渣土卸掉上好槽幫,又掉頭把馬車向城裡駛去。李元芳感到有些詫異,思索半晌撥馬向坡下衝去。
與此同時,烏勒質趕到了,他一聲暴喝輪動彎刀撲上前來,元芳把住房門,與烏勒質刀對刀地硬拼起來,烏勒質力大無窮,可在元芳手下,卻施展不出,急得他哇哇怪叫。
李元芳試探著答道:「也許是他怕事情敗露,這才殺人滅口。」
狄公道:「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還是等等元芳的消息吧!」
就在這萬籟俱寂之時,走廊中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李元芳右手掣出鋼刀,俯低身體,屏住了呼吸。
沙爾汗答:「是呀。盂蘭盆節將屆,聖上特旨,向法門寺捐獻大批金銀器具,因此,善金局將於五日後開工打造。」
鳳凰拍了拍腦袋道:「我是氣暈了。閣老,那您說該怎麼辦?繼續審吧,不行,不審吧,又沒法向皇上交代……」
狄公見是如燕,詫異道:「如燕,你,你怎麼回來了?」如燕嬌聲道:「叔父,是大老爺讓我回來照顧您的……哎呀,先說正經的,我在洛陽迤東的迎賓驛館中碰見元芳了……」
這幾句突勒話飄進如燕耳中,讓她更加註意兩人的舉動,她望著二人走過的背影,暗暗吸了口氣。
狄公道:「怎麼了,如燕?」
狄公緩緩點了點頭。這時掌固帶著兩名軍士快步走過來道:「國老,就是這位火長昨日午時在大門值守。」
元芳答道:「驗屍官得出的結論與您所說完全相同,王三四人是被麻繩從身後勒索窒息而死,身上並無其他傷痕。」
狄公問道:「平日,清運渣土的馬車是隨便進出嗎?」掌固道:「不是。馬車進出,都必須由門前禁軍驗看腰牌。」
狄公皺了皺眉道:「善金局的馬車,善金局的官衣,善金局的公人,還有這條巧妙的調包計,如果不是元芳臨時急智,此時,這二人已經逃出羅網。你們想一想,如此周密的計劃,單憑兩個突勒人能夠完成嗎?」
狄公道:「大閣領,我看這樣吧,咱們立刻進宮面見聖上。」
狄公與李元芳站起身來。
武則天長長出了一口氣,起身走下丹陛對狄公道:「也罷,事關國事安危,朕就與卿便宜之權,查察善金局。」狄公躬身道:「謝陛下!」
狄公緩緩點點頭道:「本閣聽聞,引金銀水入鑄模是最困難的,鑄爐角度過大,金銀水會潑濺而出,角度小了,又不能一次鑄成。沙大人,不知是這樣的嗎?」
衙役捕快及衛軍把甲號客房嚴密把守起來,如燕正向王孝傑說著剛才如何生擒太子,狄公、曾泰快步走了進來,如燕迎上前施禮道:「叔父。」
狄公搖搖頭道:「不用了。對了,沙大人,這個鐵勒的個子有多高啊?」沙爾汗想了想道:「不到五尺。」
狄公雙眉一揚:「哦,突勒人?」沙爾汗道:「正是。他是顯慶年間,大將軍蘇定方平處木昆時,投降的咄陸部突勒人,隨蘇大將軍進京獻捷,后因諳熟金銀制器之法,被留于內侍省善金局。算起來,他到善金局比卑職還早十二年,算是這裏的元宿了。」
狄公看了元芳一眼道:「元芳啊,此時下結論還為時過早,你命衛士們將這裏的所有東西都送到府中,切勿遺漏。」李元芳領命。
狄公捋了捋袖子:「哦,不知此次捐奉,所費幾何呀?」
狄公喃喃道:「明白了。」
狄公擺了擺手道:「在突勒,不光是吉利可汗的兒子,咄陸五啜、努矢畢五俟斤以及各個部落小可汗的兒子,都被稱為太子。」曾泰點了點頭:「噢,是這樣,我說呢!」
曾泰連聲問道:「怎麼了,元芳?」李元芳顧不上曾泰,跳起身向城樓下奔去,曾泰望著他急去的背影不解地搖了搖頭。
狄公道:「你想一想,如果鐵勒能夠在昨日午時前,通過正常手段從王三等人手中取得腰牌,他怎麼可能在五個時辰后將這四人殺死?」
李元芳望著烏勒質驚道:「你就是柳條巷剔骨案的兇手!」烏勒質掌中鋼刀一擺,用生硬的漢文道:「你是誰?」
一位身著戎裝、英武逼人的女子大步走進御書房,雙膝跪倒:「叩見陛下!」
武則天問道:「此賊現在何處?」狄公答道:「現關押在洛州刺史府大牢。」
賀魯深吸一口氣道:「不必多問了,既然落入你們手中,要殺要剮請隨意吧!」
李元芳冷冷地道:「你聽清楚,我是洛州刺史府的官差,正在抓捕逃犯,如果讓我發現你撒謊,你就要倒霉了!」驛卒臉色一變,嘴翕張了幾下,強笑道:「真,真的沒有。」
狄公「哦?」了一聲,李元芳忙道:「是的。剛剛掌固已經辨認過了,四名死者就是失蹤的王三、李十四、馬大骨、劉把式四人。卑職也看過了,他們不是我跟蹤的那幾個人。」狄公緩緩地蹲下身,仔細驗看屍體。
狄公率眾人在御書房向武則天稟報,只見皇帝武則天顫聲道:「什麼?你們抓住了賀魯?!」
外面隱隱傳來的打鬥聲,讓太子大吃一驚。他疾步奔到門前側耳傾聽,打鬥聲越來越近,太子倒吸一口涼氣,四下看了看,衝到桌旁,抓起剛才在屋裡收拾的虎皮肩袋,打開后牆的氣窗扔了出去,而後關閉氣窗。
李元芳答道:「就是那個將人剔為白骨的突勒高手。」狄公道:「哦,能夠確定嗎?」李元芳道:「剛剛我二人交手時,此人竟在瞬間擊出上百刀,由此可以斷定,柳條巷剔骨案的兇手必是此人無疑!」
狄公一行來到正堂落座,侍從獻上茶來。沙爾汗道:「國老,二位大將軍,請用茶。」
房中乾淨整潔,置一桌四榻,桌上的茶壺、茶碗碼放整齊;榻上的被褥也疊得很方正。狄公仔細端詳半晌,轉身向門外走去。
李元芳來到雜役隊列前,仔細辨認著,良久,他搖搖頭道:「沒有,那四個人不在其中。」
此時,烏勒質早已沒了鬥志,他左支右絀,連連倒退,李元芳越戰越勇,掌中刀如閃電般將烏勒質圍裹在當中。只見李元芳轉身墊步,讓出個破綻,烏勒質擺刀疾上,劈向元芳前胸,李元芳身體旋側,右腳飛出,「呯」一聲正中烏勒質右腕,彎刀「嗖」的一下飛了出去,說時遲,那時快,元芳的右手刀已經到了,「撲」的一聲,鋼刀重重地九*九*藏*書砍進烏勒質的身體,烏勒質一聲慘叫,就地翻滾,元芳飛步踏上。
狄公道:「請你立即命掌固清查運土車輛,並將所有雜役人員集中起來,本閣要親自點查。」沙爾汗道:「是,卑職立刻去辦。」說完疾步離去。
李元芳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輕輕「噓」了一聲。如燕點點頭,靠在元芳懷中。元芳壓低聲音道:「如燕,你怎麼會在這兒?」
狄公繼續回稟道:「前日,賀魯與其隨從烏勒質在南市響花樓與一神秘人物密謀幾個時辰;而昨日深夜,元芳在迎賓驛中親眼看到,有一身穿黑斗篷的人前去找他,賀魯稱之為『北山』,此人對我們的查奸行動非常了解,僅憑說話的口氣就能夠斷定,其必是上員,秩定在四品以上。」
狄公點點頭,快步走到賀魯身前,檢視一番,轉身對鳳凰道:「大閣領,而今此人五臟俱損,七竅淌血,再用刑,性命便難以保全了。」鳳凰恨恨地道:「這廝如此強項,閣老,我看殺了他算了!」
狄公望著他:「我再問一遍,你是什麼人?」太子抬起頭道:「我,我,我是突勒商人。」
狄公笑道:「有功,有功,大家都有功!元芳啊,剛剛你說這兩個突勒人是坐著善金局的馬車出城的?」
狄公笑道:「殺了他,不知大閣領要怎麼向皇帝交代呀?」
狄公連忙笑道:「陛下的問題臣無法回答。臣只知道,善金局為內省局項,晝夜有北衙禁軍把守,如果不是有人特意安排,這兩個突勒人怎麼可能乘坐善金局的馬車逃出城外?」
如燕點點頭:「對,有兩個賊頭賊腦的突勒人混在驛館中,元芳說,這兩個人非常重要,讓我回來報信,請您和曾叔叔火速前往!」
狄公道:「沙大人,這個鐵勒,最近有什麼異常的舉動嗎?」
就在此時,人影一閃,李元芳追了出來,他扶起軍士道:「怎麼回事?」軍士慌忙應道:「大將軍,剛剛,有個人搶馬跑了!」
北院花園位於善金局北牆根,位置非常偏僻,平素很少有人來此。一座假山旁邊,碼著四具屍體。千牛衛已將現場嚴密封鎖,李元芳、王孝傑在屍身旁勘察。
黑斗篷渾身一抖,登時不敢動彈。李元芳站在他面前,冷冷地望著他道:「風帽下的這張臉,我一定認識!當我的刀挑開你的風帽時,我會大吃一驚的!」
沙爾汗倒抽一口冷氣道:「是這樣,也就是說,今天清晨我看到鐵勒時,他正準備逃走?」
狄公道:「明日進宮,將此事稟明聖上!」
賀魯仰天長嘆道:「想不到我父子兩代,竟會死在同一個人手中!天不佑我,真是時也命也,我無話可說。」
狄公點點頭道:「叫什麼名字?」火長道:「回大人,李二郎。」
這廂衙役們檢查了善金局的這幾輛運土車輛,沒有發現什麼異樣。班頭兒把手一揮,讓手下的放他們通行。那趕車人看見沒事,連忙吆喝同伴起行,幾輛大車慢慢向城外而去。
話音剛落,門「砰」的一聲打開了,曾泰快步走了進來:「恩師!」
狄公轉身把手中的剪刀放在桌上:「你剛剛說得很對,昨夜,『北山』在驛館後院被你制住,雖然你並沒有看到他的真面目,但他卻做賊心虛,害怕身份暴露,這才在回到洛陽后,潛入善金局,殺人滅口。」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了,太子探出頭四下看了看,周圍一片靜寂,他長長出了口氣,就在他要抬腿出門的一剎那,眼前猛的一花,一個人從天而降,站在他面前,正是李元芳。
李元芳伸手向黑斗篷道:「現在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話音未落,身後寒光暴起,一團光霧旋風般將李元芳裹在中央。
如燕望著元芳,調皮地道:「你呢,你怎麼會在這兒?」元芳衝下面的甲號客房一努嘴,如燕點了點頭。
狄公道:「昨日午時,是你在大門前值守?」李二郎道:「正是。」
李元芳盯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地道:「你真的沒有見過?」驛卒咽了口唾沫道:「真,真的沒有啊……」
狄公點點頭:「然此賊甚為強悍,昨夜,嚴刑之下拒不吐實!就此賊近日行蹤來推斷,兩日之間,他已與朝中的內鬼數次密謀。」
狄公點了點頭:「不錯。」元芳道:「看起來,鐵勒就是北山。」
號角長鳴,狄公、李元芳、王孝傑在張環、李朗及一眾千牛衛簇擁之下來到善金局范鑄坊前。將作大監沙爾汗率一干屬下從坊內奔出,雙膝跪倒:「臣沙爾汗候旨!」
元芳點點頭:「正是。他們安排的非常巧妙,馬車先是出城倒渣土,卑職一路跟蹤,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回到洛陽,剛進城門,其中一個車夫忽然說要返回渣土場取東西,因他們剛剛駛進城門,守城軍士就沒有讓他們再到出城口去接受檢查。於是馬車原地掉頭,兩車相錯,後車將前車擋住,就在此時,早已等在一旁的突勒人竄上馬車,而原來的馬夫跳車離去,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調了包。」
元芳搖了搖頭:「你不要小看他們,那個烏勒質的刀法非常精湛,能夠瞬間將人剔成白骨。」如燕驚道:「哦,有這樣的事?」
狄公踱了兩步想了想,又搖搖頭:「我們還是不要妄加猜測,等一等曾泰和鳳凰的消息吧,但願他們能夠撬開賀魯的嘴巴,從他口中得知真相。」
狄公望著李元芳道:「元芳,我說得不錯吧!」李元芳笑道:「只要是大人說出口的,就一定不會錯。可以肯定,屋裡那個突勒人就是烏勒質的主子。我親耳聽到烏勒質和穿黑斗篷的『北山』都稱其為『太子』。」
一旁的王孝傑怒喝道:「放你的狗屁!你調動齊戈大軍做疑兵,一路闖關斬將潛入洛陽,只是為了來見朋友?你說的話鬼都不相信!」
狄公介面道:「可驗屍結果卻表明,四名車夫是死於今日凌晨的丑時,這中間相差了五個時辰。」
狄公笑道:「局內清運渣土的馬車,可是在左右槽幫上刻有『內侍省善金局』六字?」
狄公道:「陛下,以臣看來,此事還是秘密進行為好。」
話音未落,掌固急奔而來,氣喘吁吁地道:「國老,沙大人,你們快去看看吧,李大將軍在北院花園找到了王三他們四個人的屍體……」
狄公補充道:「不光如此。下午,我盤問了守門禁軍,昨天夜裡沒有任何人進出過善金局,那麼,北山逃回洛陽后又是怎麼潛入善金局殺人滅口,又是怎麼出來的?」聽著狄公的分析,元芳覺得事情果然沒有那麼簡單。
沙爾汗一聲驚叫:「什麼,死了!這,這怎麼可能……」
狄公緩緩走了過去,隨手撿起榻上撕爛的紙頁和舊書翻了翻,他的眼睛一瞥之間,塞在牆角里的一團黑色東西跳入眼帘。狄公快步走到牆角,將黑色的東西拾了起來,是一團黑布。他輕輕將黑布抖開,竟然是一件黑色的套頭斗篷。
驛卒長出了一口氣,正得意自己反應得快。猛地,李元芳停住腳步,飛快地轉過身來,雙目如電望向驛卒。驛卒嚇了一跳,緊張地道:「客,客官,怎麼了?」
武則天又囑咐道:「記住,對此賊要嚴刑審訊,一定要撬開他的嘴巴!」鳳凰躬身道:「臣遵旨!」說著,與曾泰二人快步走出門去。
此言一出,王孝傑驚得幾乎跳起來,他圓睜雙目,指著太子道:「他,他,他是賀魯!」
曾泰回頭怒道:「我看你是不知道洛州刺史是做什麼的吧!」
正是剛才李元芳跟丟的那輛善金局的運土車,上面的那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那突勒人烏勒質和太子,二人穿著內侍省的公服,顯得很不合體。
狄公接道:「還有,為找到賀魯和烏勒質,臣與曾泰、元芳和孝傑定下一條敲山震虎之計。賀魯果然中計,于昨日午後與其隨從倉皇逃離。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們乘坐的竟然是內侍省善金局的運土馬車,此車現已被臣收繳,置於刺史府中。」
他快步走到狄公面前道:「大人,您這招敲山震虎真是管用!這兩個突勒人果然在城中呆不下去了,下午,他們化裝成善金局的公人,在城門前耍了個調包的詭計,本已騙過了我,可卑職突然覺得不對,翻身再追,這才在迎賓驛截住了他們。」
眾人隨沙爾汗來到鐵勒的房間,只見屋內箱籠翻倒,桌椅歪斜,一片狼藉。狄公一雙鷹眼飛快地搜尋著。
元芳沉吟片刻道:「卑職是昨日午末在城門見到善金局的馬車,如此回溯,四名車夫就應該死於昨日午末之前……」
狄公停住腳步道:「元芳,你回來了。驗屍的結果怎麼樣?」
狄公道:「你能確定?」
太子道:「辛苦你了。」黑斗篷站起身,快步向門口走去。
元芳咧嘴笑道:「知我者,你也。如燕,這兩個突勒人非常重要,事起緊急,不及細述,你馬上騎快馬趕回洛陽,請大人和曾兄率人前來。」如燕道:「就這兩個蟊賊還用這麼興師動眾,咱倆進去,手到擒來。」
他輪動彎刀狂呼猛撲,元芳不躲不閃,鋼刀伸縮虛實,用的都是拚命的打法,將烏勒質逼得連連後退。
此刻曾泰正站在城樓上,看著城門內外過往涌動的人群,希望能夠看出點什麼似的,李元芳走了過來,曾泰迎上前去:「怎麼樣,元芳,有收穫嗎?」
狄公道:「由洛州刺史曾泰會同內衛將賀魯秘密提出,關進天牢之中。」
沙爾汗愣了愣:「這,只知道,運土的好像是平槽馬車,至於是否刻字,卑職也不太清楚。」
沙爾汗皺了皺眉頭道:「怎麼了,慌裡慌張的。」掌固看了狄公一眼道:「大,大人,鐵,鐵總管不知去向!」沙爾汗一愣:「不知去向?」
一名軍士看守著騎兵們的坐騎,忽地一聲,一樣東西從牆上掉了下來,正正地落在馬背上。
元芳沉吟道:「如果能夠證明鐵勒就是北山,這一切便都合理了。北山在驛站險些被捕,回城后他害怕四名車夫泄露秘密,便行殺人滅口之舉。」
狄公點點頭:「哦,沙大人,善金局清運炭土的馬車一天要出城幾次呀https://read.99csw.com?」沙爾汗連忙答道:「回國老,忙時,一天兩次。為午時和未時。閑時,兩日一次,時間不定。」
狄公笑了笑到:「狄仁傑。」
狄公轉向沙爾汗道:「沙大人,善金局所有運土車輛及雜役人員都由這個鐵勒掌管嗎?」沙爾汗道:「正是。」
李元芳道:「大人,看起來,這個鐵勒就是北山。」一旁的沙爾汗莫明其妙地道:「大將軍,什麼北山?」
太子壓低聲音囑咐道:「夥計,你將我的馬車拉到後面,一定要藏好,不要讓任何人看到。不管誰問,你都說沒見過我們。懂嗎?」說著,他將一錠銀子放入驛卒手中,驛卒登時笑逐顏開,連連點頭:「沒問題,您就放心吧!」說著,叫來另外一人將馬車向後趕去。
元芳低聲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出去。」如燕點點頭,二人縱身而起躍下房梁,向外面奔去。
驛卒渾身顫抖,結結巴巴地道:「別,別,這位大爺,求求你饒了我吧!」李元芳道:「我問最後一遍,答對了,我會放了你。如果答錯了,你就不會再有腦袋了!」
武則天贊道:「嗯,有道理。依卿之見呢?」
狄公緩緩點了點頭道:「看到了吧,此案絕不像我們表面看到的那樣簡單。這兩個突勒人在神都的根子很深呀!」狄公接著問元芳道,「哦,對了元芳,剛剛你說到烏勒質,誰是烏勒質?」
屋裡的太子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踱著步子。他猛地轉過身對烏勒質道:「啊,對了,烏勒質,你馬上去告訴北山,那輛善金局的馬車還藏在後院中。請他處理一下。」烏勒質點點頭,飛身出房。
狄公道:「只有一個解釋,兇手不是鐵勒。」
武則天冷笑一聲:「將作大監沙爾汗雖為胡人,然其由坊市布衣一躍躋身為四品大監,都是朕親手擢升。多年來,沙爾汗將作勞碌,忠心耿耿,從不曾有絲毫怨訕,朕對其更是恩賞有加,他為什麼要去幫助突勒人?」
軍士一驚:「什麼東西!」話音未落,那東西動了起來,正是烏勒質,軍士大驚拔出腰刀,烏勒質一聲大喝,雙腿一夾馬肚子,戰馬長鳴,飛馳而去,把個軍士撞得摔倒在地。
狄公、李元芳、曾泰、王孝傑站在墀下俯首。狄公微笑道:「正是。」
太子猛然抬起頭道:「難道,難道是那天夜裡,我們在南市殺掉的三個強盜?」烏勒質不解道:「可,可我們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呀,他們怎麼會聯想道我們身上,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元芳道:「正是。您曾經說過,賀魯的父親莫度也是咄陸部的大貴族,以卑職看來,也許這個鐵勒與賀魯是舊時相識。」
狄公輕輕咳嗽一聲道:「沙大人,這四名死者家住哪裡?」
烏勒質連退三步,靠在身後的牆壁上,他的臉色變了。黑斗篷藉機竄出後門,消失在黑暗中。
武則天指了指狄公等人,道:「鳳凰,見過狄國老、元芳大將軍、孝傑大將軍和洛州刺史曾大人。」鳳凰趕忙一一與大家見禮,眾人謙禮。
曾泰搖搖頭道:「此賊甚是強橫,任內衛使出百般刑具,他就是抵死不說!而今,連內衛府大閣領鳳凰也是束手無策,請恩師前去。」
武則天對鳳凰吩咐道:「著你與曾大人前往洛州刺史府大牢提取一名重犯之天牢,具體情形曾大人會告訴你的。」鳳凰道:「是。」
狄公解釋道:「第一個疑點,下午我們看到了,那四名死者都是中等身材,體格健壯。驗屍得出的結果,這四人是被繩索勒死。我問過沙爾汗,鐵勒的體格又瘦又小,再加上雙手傷殘,怎麼可能一人勒死四名大漢?」
狄公雙眉一挑,急切地道:「哦,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驛卒坐在正堂的櫃檯后閉目養神,聽見李元芳進來,驛卒趕忙起身迎上前道:「客官,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呀?」李元芳直接問道:「夥計,有沒有一輛槽幫上刻著『內侍省善金局』的運土馬車到過這裏,趕車的是兩個穿著內侍省公服的人?」
班房位於善金局後院,是為值宿者提供的休息場所,一排二十余間。狄公、李元芳、沙爾汗在掌固的引領下來到此間。掌固一指戊號班房道:「國老,王三四人就住在這裏。」
狄公與沙爾汗對視一眼,點了點頭道:「好了,你去吧。」掌固帶著李二郎下去。
狄公點點頭道:「在哪兒找到的?」李元芳道:「假山旁。可以看出,兇手掩埋屍體非常倉促,連衣服都露在外面。」
狄公一指元芳和王孝傑道:「這二位是千牛衛大將軍李元芳,右威衛大將軍王孝傑。」
太子看了看他,冷笑一聲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信不信由你。」話音剛落,如燕飛奔進來,手中拿著一隻虎皮馬鞍袋。
狄公冷笑道:「我知道,本朝之中定有內奸與爾內外勾結,沆瀣一氣,狼狽為奸,那個什麼北山就是其中的一個,說,他是誰?」賀魯笑了笑道:「不要白費力氣了,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元芳點點頭道:「你怎麼會盯上這兩個突勒人?」如燕道:「這倆小子跟我同時到達這裏,我一聽他們說突勒話,又鬼頭鬼腦的,就知道不是好東西……」
狄公看了他一眼:「到洛陽來做什麼?」「來會朋友。」
沙爾汗想了想:「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覺得他好像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已是深夜,狄府正堂燈火高照,狄公不時地將幾張揉皺的碎紙殘片對在一起,只見碎片中出現了兩句詩:北雁南飛光不度,山明潛秀水成文……
陰森森的刑房中堆滿各式刑具,中央點著一隻巨大的火盆,裏面插著十幾把烙鐵和鋼釺。賀魯四肢張開被銬在刑架上,已是奄奄一息。身周的牆壁、地面上染滿了血跡。八名行刑內衛,赤|裸上身站在周圍。
李元芳縱身一躍上了房梁,房門一開,黑斗篷快步朝後門走去。李元芳沉吟片刻,跳下房梁,尾隨黑斗篷而去。
狄公問道:「他人呢?」李元芳懊喪地道:「本來我已將他打傷,誰料想,此賊放出煙霧,奪馬而逃。大人,是卑職無能!」
狄公思忖著說道:「也就是說,鐵勒是個身材矮小的瘦子。」沙爾汗道:「正是。」
李元芳和曾泰手扶城垛向下望去,只見下面人群一亂,兩旁分開,兩輛帶槽幫的馬車駛到城門前。車上堆滿焦黑的渣土,趕車的身著內侍省官衣,每輛車上有兩個人,車槽幫上刻著「內侍省善金局」六字。
太子大驚,張嘴要喊,元芳飛起一腳,正踹在他胸口,太子一聲慘叫飛進屋中,將木床撞得粉碎,而後摔上牆壁,落在地上,昏死過去。
武則天點點頭:「好,就這麼辦。來人……」傳旨力士快步進門,躬身道:「陛下。」
狄公與李元芳對視一眼道:「走!」
沙爾汗拱手道:「打制這批金銀器,需用白銀一百萬兩,黃金十萬兩。」狄公嘆道:「好傢夥,價值不菲呀!」沙爾汗道:「是呀,此乃聖上摯誠禮佛之意。」
元芳驚奇地道:「如燕,你不是在山西老家照顧大老爺嗎,怎麼回來了?」如燕道:「大老爺說叔父這裏更需要人,他一定要讓我回來,我拗不過他,只能遵命。」
元芳吃驚地道:「不,不是鐵勒?可今天下午勘察現場時,大人曾說過,鐵勒為了送賀魯逃走,這才殺死王三等人,奪取腰牌,盜走馬車。」
狄公的雙目電一般直視賀魯太子道:「你現在還有何話講!」
狄公從元芳手中接過聖旨朗聲讀道:「詔曰:聞善金局有蠡蛀之奸,暗通突勒逆酋,坐案情實,證據確鑿!今著內史狄仁傑前往查察。欽此。」
狄公點了點頭:「一定要撬開賀魯的嘴巴,將隱藏在朝中的內奸挖出來,否則禍起蕭牆,國無寧日呀!」元芳與孝傑相視,緩緩點了點頭。
如燕將虎皮馬鞍袋遞過來道:「叔父,這隻馬鞍袋是在後牆外的氣窗下找到的,您看看吧!」太子的臉色登時變了。
狄公的手指在第一句的「北」字上點了點,又在第二句的「山」字上點了點。片刻狄公輕聲道:「北山。」他慢慢地站起身,走到紅燭前,用剪刀剪去了蠟花兒。
一個身穿黑色套頭斗篷的人快步來到甲號客房門前,輕輕敲了敲門,裏面傳來太子的聲音:「誰?」黑斗篷道:「北山。」「吱扭」一聲,房門打開,黑斗篷閃身走了進去。
桌上的風燈歪倒,茶碗倒扣。榻旁扔著一隻舊箱籠,裏面堆著些破舊衣物。地面及卧榻之上橫七豎八地扔著撕爛的紙張和舊書。
驛卒趕忙迎上前道:「二位,是住店還是打尖兒?」兩人對視了一眼,又四下看了看,確定身後無人跟蹤,太子道:「住店。」驛卒道:「好嘞!」
武則天驚道:「善金局,沙爾汗的善金局?」狄公道:「正是。陛下,此事耐人尋味呀……」
狄公沖元芳等人一擺手道:「走,我們去見見這位太子殿下!」
狄公接過馬鞍袋打了開來,前面的口袋裡是成堆的金銀寶石。後面的口袋裡放著兩柄製作極其精緻的短刀,以及一隻半尺長的狼皮封套。
李元芳一拍腦袋道:「是卑職粗疏!北山的手絕不是殘疾,這是卑職親眼所見!哎呀,大人,我真是服了您,一點小小的細節您也不會忽略。看起來,鐵勒真的不是北山。」
狄公又拿起狼皮封套,打了開來,裏面插著一支純金令箭,上面刻著一串突勒文。狄公仔細看了一遍,臉上露出了微意,他將手中的兩樣東西遞給李元芳,元芳看罷脫口驚呼道:「是,是他……」王孝傑一愣,忙問:「誰?」
狄公冷笑一聲道:「因為我的屬下一直在暗中監視你們,你的一言一行都在本閣掌握之中。所以我奉勸你,老老實實回答我提出的問題,否則,一旦天威降臨,你就是粉身碎骨!」
趕車人笑了笑道:「我們是善金局的,車上裝的是火池內的炭土,兄弟,這可是皇帝家的事,查不好是要掉腦袋的!」班頭一愣,輕輕咳嗽一聲,看了看周圍的衙役們道:「也罷,既是https://read.99csw.com內侍省的車,就過去吧!」
元芳伸手拔出藏於腰間的短刀,快步走了過去,用刀撩開稻草……善金局的運土馬車登時露了出來,李元芳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李元芳飛馬衝出城外來到渣土場,他猛勒坐騎四下觀望,哪裡還有運土車的蹤跡,他沉吟片刻,撥馬向正東沿著官道追了下去。
狄公猛地抬起頭道:「哦,鐵勒的父親是咄陸部的貴族?」
月如鉤,驛站只有點點燈火,後院的馬棚里幾匹馬正在吃著草,馬無夜草不肥正是此理。只見人影一閃,李元芳如大鳥一般飛進院中,穩穩地落在地上。他的雙眼鷹一般四下搜索著。
「第二個疑點,鐵勒掌管清運渣土和使用雜役,是王三等人的頂頭上司,他完全可以通過正當的手段向王三四人借取或騙取腰牌,又有什麼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在善金局內將四人殺害呢?」
曾泰來到城上叫道:「元芳。」李元芳轉過身來:「曾兄。」曾泰低聲道:「恩師說,蛇就要出洞了,讓咱們打起精神。」李元芳點了點頭。話音未落,只聽見城下傳來一陣吆喝聲:「閃開!閃開!內侍省的公車出城!」
狄公笑道:「當時沙大人也並不知道鐵勒是姦細呀。」沙爾汗點點頭:「這倒是。」
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血紅的夕陽下,一匹桃紅馬飛馳而來,馬上的騎手是一位姑娘,只見這位姑娘身著白色長衫,白皮腰峰,頭戴月白色小氈笠。桃紅馬轉眼間奔到門前,姑娘翻身下馬,動作乾淨利落,她伸手摘下氈笠,轉過頭來,這位姑娘不是別人,正是狄公的侄女——如燕。
沙爾汗躬身道:「見過二位大將軍。」二人看看沙爾汗,沖他點了點頭。沙爾汗誠惶誠恐地道:「國老,聖上說善金局有人暗通突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太子「噓」了一聲道:「悄聲!烏勒質,你看到了吧,就這麼一次隨意的出手,便險些令我們徹底暴露。今後一定要加上十二萬分小心。」烏勒質連忙道:「我明白了。」
狄公慢慢走到太子面前,用突勒語道:「你是什麼人?」太子抬起頭,傲慢地看了狄公一眼反問道:「你是什麼人?」
狄公微笑著安撫元芳道:「哎,雙方交手勝負都是難以預料的,對方使用詭計逃脫就更是情理之中的事了,這怎麼能怪你。只要能夠確定對方的身份,今後的事就好辦多了。」
轉眼間,一道匹練般的寒光從光霧中疾突而出,「倉」的一聲大響,李元芳的身體在光霧中騰空而起,落在對面的房檐之上。
馬車經過如燕身旁時,如燕用眼角一瞥,只見馬車槽幫上刻著「內侍省善金局」六個字。
狄公微笑道:「那不過是敷衍之詞。如果四名車夫真是鐵勒所殺,你想一想,他們應該是死於何時呀?」
狄公問道:「身體很魁梧嗎?」沙爾汗搖了搖頭:「不,不,他身材很瘦。」
狄公問掌固:「失蹤的四人叫什麼名字?」掌固垂首道:「王三、李十四、馬大骨和劉把式。」
太子慢慢睜開雙眼,連吐兩口鮮血,剛想掙扎著爬起身來,如燕率軍士沖了進來,她一聲大喝:「就是他!給我捆了!」眾軍士一擁上前,將太子繩捆索綁。
猛地,李元芳虛晃一刀,騰身而起,向前院奔去,烏勒質一愣,拔腳緊追。
掃地的驛卒放下掃把,迎上前來:「姑娘,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宿?」如燕看了看天色道:「打尖兒。」驛卒道:「好,您裡邊請。」
驛館中一片寂靜,甲號房中亮著燈火,時見人影晃動。李元芳蹲在對面的房頂上,不錯眼珠地盯著。
狄公猛然轉過身道:「北山!」李元芳點了點頭:「此人對我們的行動內情非常了解。甚至知道曾兄與您之間的關係,他斷定您已經介入了此事,因此,要兩名突勒人立刻隨他離開。」狄公雙眉一揚道:「哦?」
元芳道:「不錯。四名假車夫用王三等人的腰牌將清土車駕出善金局,這就說明,他們早就在局內等候了。」
怡在此時,狄公、曾泰、王孝傑、如燕率數百名衙捕和軍士已經趕到驛站。狄公一聲斷喝:「曾泰率衙捕包圍客棧!如燕、孝傑,率衛軍殺進驛館,擒拿姦細!」三人高聲答應,率眾軍一聲吶喊,殺進客棧之中。
沙爾汗登時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沙爾汗這才猛醒過來,隨狄公向北院走去。
狄公微笑著端起茶碗,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堂門「砰」的一聲打開了,掌固快步走了進來,他的臉色有些驚慌。狄公與李元芳對視一眼,放下了茶杯。
趕車人吃了一驚,張著嘴愣在那裡,班頭趕忙道:「這位便是洛州刺史曾大人!」趕車人嚇得一激靈,趕忙跳下車來,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刺史大人,恕小的有眼無珠!」
狄公點破道:「鐵勒只不過是個幫凶,而不是整個陰謀的主角,更不會是賀魯太子潛入洛陽要見的人。」元芳點頭稱是。「目前可以斷定,發生在善金局的謀殺案不是鐵勒所為,而是『北山』逃回洛陽后,為混淆視聽,親手策劃的。」元芳:「不錯。」
狄公記問道:「你看到他的長相了嗎?」李元芳嘆了口氣道:「最可惜的是,剛剛我已在後院制住了他,正要揭開他的真面目,恰在此時,烏勒質背後偷襲,我二人酣戰之間,那人趁機溜走了。」
如燕連聲答應著率人離去。
狄公道:「將門打開。」掌固打開房門,狄公一行走進房中。
捕快班頭迎上前去,喝道:「站住!」趕車人「吁」的一聲勒停了馬車,看了班頭兒一眼道:「怎麼著,兄弟,內侍省的車也要查?」班頭道:「沒轍呀,上峰差遣不得不查!」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我們抓住了他的主子,你還怕他會跑遠?」王孝傑一愣:「哦,他的主子?」
狄公點了點頭,靜靜地思索著,良久,他抬起頭對掌固道:「你立刻前去,找到昨日午時在大門前值班的禁軍前來見我。」掌固應聲離去。
武則天重重「哼」了一聲:「懷英,你是說,將作大監沙爾汗通敵!」狄公謹慎答道:「臣並沒有這樣說,只是事出蹊蹺,不能不令人起疑。」
李元芳望著黑沉沉的夜色,深深地吐了口氣。
如燕將馬韁交到驛卒手中:「照顧好我的馬,要最好的草料。」驛卒道:「得嘞,姑娘,您就擎好兒吧!」話音未落,身後傳來一陣馬車的吱吱聲,如燕回頭看去,但見一輛馬車駛到門前。
驛卒嚇得面無人色,哆里哆嗦地道:「是,是,我,我……」
李元芳也恨聲道:「孝傑放心,下次他不會再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李元芳四下看了看,縱身躍下房頂,湊到甲號客房窗前,捅破窗紙向裏面望去。
狄公微笑道:「本閣聽聞,沙大人更是巧匠中的巧匠,被聖上譽為大師。」沙爾汗趕忙謙辭道:「國老謬讚,卑職汗顏。」
如燕在一旁撅著嘴道:「還不是我先發現的他們,也不提一句……」李元芳笑道:「好,功勞都是你的,行了吧!」
李元芳「哼」了一聲,收起鋼刀,從驛卒手中奪過銀元寶,揣進自己懷裡,轉身向後面走去。驛卒哀叫著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地。
狄公笑道:「說曹操曹操到,怎麼樣曾泰,審訊有結果嗎?」
洛陽迤東五十里有一座迎賓驛館,是專為接待各國各地的商隊準備的。
李元芳上前一步:「絕對可以,我記得很清楚,『北山』的斗篷上燙著一道金邊兒。」狄公低頭一看,果然,手中的黑斗篷上燙著一道耀眼的金邊兒。
驛館規模宏大,房舍眾多,食宿娛樂應有盡有。但由於邊境封鎖,外國商隊無法進入,這裏顯得有些冷清,只有兩名驛卒在門前清掃。
狄公看了看李元芳,轉身向掌固道:「人員呢?」掌固道:「回國老的話,局內應有雜役十四名,今餘十名,四人失蹤!」
狄公點點頭:「很好,非常好。」他指指榻桌上的碎紙片道,「這是從鐵勒房中找到的碎紙片,你看看。」
沙爾汗問:「怎麼樣?」掌固稟道:「局內應有運土車十輛,今餘八輛,其餘兩輛不知去向!」沙爾汗吃了一驚。
李元芳望著驛卒緊張的神色,鼻子里「哼」了一下,一陣冷笑,轉身走出門去。驛卒看著李元芳離去著實鬆了口氣。
善金坊的後院里,八輛槽幫上刻有「內侍省善金局」字樣的運土車整整齊齊地列在院中,十名身穿善金坊官衣的雜役在一名掌固的帶領下站在車旁靜候。
就在此時,外面殺聲陡起,如燕率眾軍衝進院中,李元芳大喜,高聲喊道:「如燕,看住屋中的突勒人,這個交給我了!」如燕答應著衝進房中。
曾泰「哼」了一聲道:「起來說話。」趕車人戰慄著站起身來。曾泰道:「你們是內侍省哪個局的?」趕車人結舌道:「善,善金局的。」
這廂甲字型大小房前,李元芳與烏勒質對刀已到了白熱化。元芳左臂衣袖被劃開,右肩處有一點血跡;而烏勒質就狼狽了,前胸後背有十幾處刀傷,鮮血汩汩湧出。
李元芳劍眉一揚:「抓你的人!」話到人出,他的身形如大鳶一般,自上而下向烏勒質襲來。
猛地,地上的烏勒質右手一揚,一團濃霧登時散了開來,元芳一驚,側身躍開,隨著濃霧漸漸散去,烏勒質不見了。元芳四下觀察著,周圍沒有動靜。
狄公道:「說得對。於是,我們又回到了先前討論的問題,鐵勒究竟是不是北山?記得你昨夜曾說過,聽北山說話的口氣,一定是個當官的,而且不是小官。」元芳點點頭:「是的。」
元芳皺了皺眉點頭道:「有道理。」
元芳:「這個問題卑職也曾想過,但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那您說這是為什麼?」
班頭吃了一驚,壓低聲音道:「大人,他說,他們是內侍省的車輛!」
曾泰道:「出城做什麼?」「回大人,善金局每日清運渣土,午時、申時各一次,通常是走北門,可今日北門封閉,https://read.99csw.com只能從東門繞行。」
狄公緩緩點點頭:「善金局是為皇帝製作金銀器的御用作坊,在承福門內,歸內侍省將作監該管,由將作大監沙爾汗主理。」曾泰道:「恩師說得對極了。」
正說話間,守城的軍士過來問道:「你們在此停留堵住城門做什麼?」第一輛車上的趕車人道:「軍爺,對不住,我們的東西落在城外了,馬上回去取,我們得錯車掉頭!」守城軍不耐煩地道:「快,快點!」趕車人連聲答應,把車頭掉轉往城外駛去。
狄公一行在沙爾汗的陪同下快步走了過來,掌固小跑著迎上前道:「沙大人,點查完畢。」
狄公拿起短刀拔了出來,刀身是上好精鋼打制而成,刀柄鑲滿了金銀寶石,尾部刻著一串突勒文字,狄公看罷,登時倒吸一口涼氣,抬頭向太子看去,太子慢慢低下頭去。
狄公、沙爾汗走進來,元芳、孝傑上前施禮。
狄公緩緩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了。」
狄公點了點頭:「死亡時間呢?」
李元芳在城樓上看著下面發生的一切,看見曾泰走過來迎上前去,在他耳旁低語了幾句,只見曾泰吃驚地道:「哦?」李元芳把手放在嘴邊輕輕「噓」了一聲,曾泰連忙點頭。
黃昏的官道在殘陽的照射下益發蒼涼,一匹快馬揚塵而至,正是李元芳縱馬疾馳而來。看見前面不遠處出現了一座驛館,他猛地勒住烏騅馬,抬頭看了看天色,沉吟片刻縱馬向驛館而來。
狄公沉吟片刻道:「就勘察現場的結果來判斷,鐵勒為了攜助兩名突勒姦細逃離洛陽,暗中將王三等人騙至北院花園,下毒手將幾人害死,目的當然是奪取這四人的腰牌。而後,他命自己的手下身穿公服,使用王三等人的腰牌,將馬車駛出戒備森嚴的善金局,來到洛陽東門,將突勒人運出城外。昨夜,他身穿黑斗篷在洛陽城外迎賓驛館與突勒人接頭,被李大將軍發現,雖然李大將軍並沒有看到他的真面目,然鐵勒做賊心虛,擔心自己暴露,回到善金局倉促收拾了一下,便倉皇出逃……」
外面的打鬥聲消失了,太子緩緩走到門前,伸手抓住門閂。
黑斗篷繼續道:「是洛州刺史府經辦的,而洛州刺史曾泰就是狄仁傑的學生,由此推斷,狄仁傑很有可能介入了此事。」
狄公眼睛輕輕一閉,又慢慢張開:「是這樣……沙大人,請你將此人喚來,本閣有話問他。」
太子和烏勒質坐在屋中,烏勒質道:「太子殿下,你說那些洛州刺史府的官差,是衝著咱們來的嗎?」
狄公道:「鐵勒,是波斯人嗎?」沙爾汗回道:「不,鐵勒是突勒人。」
忽然,窗下傳來一點輕微的響動,烏勒質沖太子使了個眼色,太子會意,緩緩點了點頭。
狄公擺擺手:「罷了,大人可知道,局內清運渣土這類事體,是由何人負責?」沙爾汗想了想:「嗯,是由後巷總管鐵勒負責。」
元芳笑道:「你還真有兩下子,不愧是大人的侄女兒。」如燕嗔笑道:「你只要一捧我,就是有事要求我了!」
元芳快步走過來,仔細看了看,喃喃地讀道:「北雁南飛光不度,山明潛秀水成文……北,山,北山!大人,這是藏頭詩。」
她轉過頭,只見太子和烏勒質正向館驛里走去。烏勒質用突勒話低聲問太子道:「會不會被他們發現?」太子「噓」了一聲輕聲道:「進去再說,記住,在外面不要再講突勒語了。」烏勒質連忙點頭。
狄公冷冷地道:「你的手下烏勒質和剛剛來到這裏的黑斗篷北山稱你為太子!突勒人管商人叫太子嗎?」
曾泰點了點頭:「車上裝的是什麼?」「是熔金用的炭土。」
武則天道:「哦?」
狄公問掌固道:「帶我到死者的住處看看。」
武則天微笑道:「平身。」鳳凰站起身來。
狄公指點著:「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此事已經敗露,也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查案的矛頭指向鐵勒,他為什麼要鋌而走險,殺人滅口呢?」
狄公深吸一口氣道:「然而,據我對突勒貴族的了解,能夠役使烏勒質這樣高手的,絕不會是無足輕重的人物。」他沉吟片刻,「如燕,你率領軍士將驛館周圍仔細搜索一遍,看看有沒有可疑的人或物。」
沙爾汗聞詔,暗自吃驚,抬頭望向狄仁傑。狄公也正在觀察著他。沙爾汗趕忙重重叩下頭去道:「聖上俯仰是非,究微查佞,臣沙爾汗疏於防囿,不勝惶恐之至!萬歲,萬歲,萬萬歲!」
狄公接著說道:「這個沙爾汗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乃本朝金銀器製作大匠,他是波斯人,技藝超群,從范鑄、捶揲、鎏金、鏨刻到鉚接、切削、鑲嵌以及掐絲與金珠焊綴,各項工藝無一不精,真可以說得上是第一高手。此人雖不入廟堂,卻是聖上的寵臣。」
元芳道:「驗屍官說,從胃中殘存的食物來分析,死去應該不會超過六個時辰。也就是在今晨丑時左右。」
狄公道:「再有,你對我說看到北山敲擊賀魯的房門,是嗎?」
狄公道:「就憑此人能夠了解到我們的行動目的,以及我與曾泰的師生關係,可以斷定,他絕不是鐵勒這種不入流的小角色。」元芳深吸一口氣道:「不錯。我的確忽略了這一點。」
後院中有三個馬棚,非常整潔,裏面拴著五六匹馬;馬棚旁邊是個堆放雜物的大開間,李元芳慢慢走了進去。
兩輛馬車駛進了洛陽上東門,元芳遠遠地跟著,車剛剛駛入城門,忽然前面兩輛馬車停住了。第一輛馬車上的趕車人對後面一輛喊道:「哎,我們車上的鐵鍬落在渣土場了,我們得回去取,你們先回吧!」第二輛車上的趕車人應道:「好嘞,你掉頭取去,我往前趕。」
猛地,一道寒光暴起,說時遲,那時快,一柄彎刀破窗而出直刺如燕面門,如燕猛吃一驚,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一隻手從上面伸了下來,抓起如燕的衣服向上一提,如燕只覺身體一輕,向上飛了起來。
沙爾汗的目光望向了身旁的掌固,掌固趕忙道:「哦,這四人家住城外,但昨夜他們值宿,故此住在後院的班房中。」
狄公笑了笑:「沙大人,我們進去看看吧!」
王孝傑恨恨地道:「這個什麼烏勒質定是突襲振遠隘口那支神秘騎兵的首領,他奶奶的,只可惜讓他跑了!」
狄公環視一圈道:「看樣子,最近局內很是繁忙啊!」
狄公舒了舒緊皺的眉頭:「沙大人,據我的經驗來判斷,王三、李十四、馬大骨和劉把式這四人很可能已經死了。」
李元芳道:「那兩個人住哪個房間?」驛卒道:「住,住,甲號客房……」
太子倒吸一口涼氣道:「如果說,世上有一個人能夠做到這一點,那他一定就是狄仁傑!」烏勒質一聲驚呼,站起身道:「驚動了狄仁傑!」
狄公慢言道:「聽本閣好言相勸,知時達務,如實交待,否則,將你交到內衛手中,到那時,恐怕想死都是件奢侈的事了!」
武則天猛吃一驚:「有這等事?」
狄公沉吟片刻道:「看此賊的情形,兩三個月都難以恢復。看起來,一味用刑不是辦法,我看要從長計議。」鳳凰道:「怎麼計議,難道要放他回突勒不成。」
李元芳笑著將王孝傑的刀插|進鞘中:「是呀,賀魯是好戰貴族之首,抓住了他,就等於砍下了五部貴族的腦袋,他們群龍無首,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會內訌起來。」
狄公抬起頭望著他:「怎麼,自己局內的馬車,沙大人竟不知樣式?」沙爾汗赧顏道:「卑職慚愧,沒有注意過這些。」
狄公看了他一眼:「怎麼,沙大人不知?」沙爾汗愣住了:「這,國老玩笑了,卑職怎會知道……」
李元芳驚呼道:「大人,這就是『北山』穿的那件黑斗篷!」
太子目瞪口呆地望著狄公,結結巴巴地道:「這,這些你怎麼會知道?」
狄公走到太子面前,發出一陣冷冷的笑聲:「你不是突勒商人,更不是努矢畢俟斤的兒子欲骨設,你的父親是吉利可汗的叔叔,七年前因反叛罪被處死的莫度,而你是好戰的五部貴族首領——賀魯太子!」
武則天倒吸一口涼氣:「噢?」她的目光望向了元芳,李元芳拱手奏道:「回陛下,狄公所言絲毫不差,是臣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曾泰道:「定有內奸幫忙!」李元芳遺憾地道:「大人,剛剛有一穿黑斗篷的神秘人物來到這裏,突勒人稱其為『北山』。」
狄公向前一步道:「沙大人,引本閣到鐵勒的房中看看。」
太子渾身發冷,獃獃地看著狄公。
狄公繼續道:「這個『北山』不簡單呀,不但能夠隨意出入禁衛森嚴的善金局,還在短短的幾個時辰內,殺人滅口,切斷線索,將此案的人證物證全部毀掉。」元芳道:「大人,您想這個人會是誰?」
狄公道:「現在乃是忙時,對嗎?」沙爾汗答:「正是。最近有幾件大體量的金器在范鑄之中。國老怎麼問起這個?」
賀魯咽了口唾沫,緩緩閉上雙眼。王孝傑看見賀魯怠慢的表情,恨不得宰了他。他一聲怒罵,拔出鋼刀,被元芳一把抱住。
狄公點點頭:「正是。短刀上刻著他的名字。這枚純金令箭更印證了他的身份。元芳,念給大家聽聽!」
武則天道:「立刻傳旨千牛衛,將此賊押往天牢關押。」
沙爾汗看著四人的屍身顫聲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是誰乾的?」
驛卒一驚,趕忙掩飾道:「啊,啊,沒,沒有。」李元芳點了點頭,四下看了看,轉身向門口走去。
狄公長出一口氣,拍了拍王孝傑的肩膀道:「孝傑,你不該發怒啊,這次,我們抓了一條大魚。對吧,元芳……」
太子忙問:「哦,難道這裏也不安全嗎?」黑斗篷壓低聲音道:「我已經打聽清楚了,此案是由發生在南市的一樁凶殺案而起……」太子看了烏勒質一眼,烏勒質低下了頭。
王孝傑道:「元芳,只要能抓住這個賊種,需要什麼你儘管開口!」
狄公言道:「還記得腰牌上的名字嗎?」李二郎回憶著:「好像有一個叫馬大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