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伎和樂師們面面相覷，為首的舞伎輕輕一擺手，眾人尷尬地向門外退去。烏勒質突然睜開雙眼，厲聲道：「啊潑里……」

曾泰在上陽宮提象門外焦急地等待著狄公，他不時探頭向宮內望去，希望狄公能夠早點出現。

濃霧中寒光閃動，「倉」，隨著一聲清越的刀鳴，一排九名黑衣黑馬的騎士破霧而出。

與此同時，隊長率兩百名守隘軍士應戰，黑衣騎士的首領手舉彎刀，厲聲高喝，騎士們三人一組，突入守隘軍士當中，一場恐怖的屠殺開始了……

狄公看了元芳一眼：「剛剛我們還說過，此人的身份肯定非同等閑。」元芳點了點頭：「看起來，您的推斷馬上就要證實了。」

遠處車輪軋軋，又是一輛馬車疾駛而來，停在空場中，車門打開，陌生人和李永走了下來。李永一見眼前的情形，登時愣住了，空場上聚集的竟然都是城裡有名的銀匠，大家見李永到來，紛紛上前招呼。

狄公踱著步子喃喃道：「突勒，突勒……」

王孝傑沉吟片刻道：「取地圖來！」參軍和副將拿過地圖，迅速展開。王孝傑仔細地看著，良久，他抬起頭道，「兩個鷹師，一個豹師，五萬餘眾，向涼州以北運動……」

黑斗篷急促地道：「請他們到院中！」說著，他飛快閃了進來，關閉大門。

吉利可汗的話在耳邊迴響：「狄大人，大恩不言謝。吉利在此，以我先人之名發誓，今生今世絕不與中華為敵。若違此誓，人神共棄！」

狄公躬身道：「這些都是臣應該做的，敢勞陛下勉慰。」

王孝傑搖搖頭：「不瞞大帥，閣部整天讓我們防守。豈不知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龜縮在城裡，讓我們怎麼防，防了東邊？突勒人偷襲西邊，防了南邊，突勒人又從北面來了……」

狄公長嘆一聲道：「而今，他的兒子賀魯太子深得好戰貴族們的擁戴，在突勒國內幾有與吉利可汗分庭抗禮之勢。」

坐席之上只有一位客人，此人身著黑色大食長袍，黑布蒙頭，方面虯髯，正是奇襲振遠隘的烏勒質，他身旁放著一個長長的布包，他雙目微閉，一動不動，對歌舞伎們精彩的表演竟然無動於衷。

李永躊躇著，目光望向了妻子。妻子微笑著道：「你去吧，家裡有我呢。」李永對陌生人道：「好吧，我去收拾一下。」

狄公道：「要將這一情況稟明聖上，對那些主戰貴族不妨狠狠地敲上一敲，一次讓他們知道厲害。」

狄公道：「哦……」王孝傑接著說：「不光如此，最令人恐怖的是，所有死去的官兵都被剔成了白骨……」

狄公笑道：「這樣吧，元芳，我給你提個問題：如果換了你，拿著一柄沒有開刃的鈍頭鋼刀深夜跑到街上，會做些什麼呢？」

王孝傑看了看地上的白骨，倒吸一口涼氣。軍士道：「大將軍，這些都是小的親眼所見呀！」

狄公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曾泰呀，我來考考你這位洛陽父母官。」曾泰道：「恩師請講。」

元芳道：「孝傑，昨夜洛陽柳條巷發生命案，三名死者也被兇手剔成了白骨！」王孝傑一聲驚叫，臉色登時變了：「難道，難道他們跑到神都來了！」

狄公站起身來，雙目微閉，靜靜地思索著……良久，他睜開雙眼道：「元芳說得很對，可以肯定，行兇之人是在迅猛的動作之中將死者剔為了白骨。」

參軍道：「齊戈會不會想從北翼突襲涼州？」

武則天：「目前的情勢，是戰是和，依你之見該當如何處置？」

此時正值辰牌時分，堂鼓一陣陣急促的鳴響……「砰」的一聲，正堂門洞然大開，一位身著金紫官袍、頭戴團花幞頭、腰懸的玉帶的官員疾步走了出來，他正是洛州刺史——曾泰。

狄公望向元芳：「有句話叫做由仆看主，你想想，能夠役使如此高手的，會是普通的突勒商人嗎？」

狄公問道：「聽玉紅言講，昨日流花閣中的客人說話，你能聽懂？」樂師答道：「正是。那位客人講的是突勒話。」

寒風呼嘯，街道上空無一人，拐角處人影一閃，太子和烏勒質快步沿街而來，猛地，黑暗中響起一聲呼哨，太子和烏勒質猛地停住腳步，說時遲，那時快，兩旁的衚衕中竄出三四個蒙面人，手持鋼刀攔住了二人的去路。

狄公的目光掃視了一遍下站諸女，輕輕咳嗽一聲道：「爾等都叫玉紅？」十幾名女子齊聲答道：「回大人，正是。」

曾泰道：「玉紅，你要仔細辨認，不可粗疏大意！」玉紅道：「妾身不敢！」說話間，二十名胡人被各坊的坊正帶上堂來，列成兩排。

王孝傑道：「涼州以南沒有突勒主力，即使發動攻擊，也不過是小股部隊，不足為慮。立即傳令！」參軍和副將高聲答應著轉身離去。王孝傑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目光望向了北山方向。

王孝傑想了想指著地圖道：「涼州以北地形平坦，大軍無法隱蔽，突襲是談不上的。如果說齊戈想憑這五萬餘眾強攻涼州，那他也太自不量力了……怪哉，突勒人究竟想做什麼？」

曾泰和元芳、孝傑對視一眼道：「哦，怎麼打草驚蛇？」狄公沖三人招了招手，三人湊上前來。

陌生人問道：「你是銀匠李永師傅嗎？」李永道：「正是。敢問尊駕……」

關城敵樓前，右威衛大將軍王孝傑身披鎧甲，兀立城頭向遠處眺望，一干衛軍主將列于身後。各軍督旗、帥旗、將旗、認標旗，旗色鮮明，軍容整肅，雖十數萬大軍調動，卻絲毫不亂，顯見主帥統軍有方。

突勒太子和黑袍客——烏勒質快步來到院中。早已等在那裡的黑斗篷快步迎上：「太子殿下，出事了！」

狄公長嘆道：「難為你了，但孝傑啊，為社稷安危，為黎民百姓，你要忍耐再忍耐，絕不可妄動殺伐。一旦戰火燃起，勢必觸發北地全面戰爭，到那時，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狄公猛地抬起頭，吃驚地道：「剔成白骨？」

蒼茫戈壁，平沙莽莽，碧藍的天空中，飛鷹盤旋；長煙落日，夕陽如血，四面邊聲號角，金鼓動地，西北雄關——涼州巍然屹立於大漠之中。

狄公繼續分析道：「在兩國邊境形勢如此緊張的情況下，一位突勒貴族竟會在神都洛陽秘密活動，這不奇怪嗎？」李元芳心中一驚：「這裏面一定有鬼。」

衙役道：「行了，回去睡覺吧！」

李元芳恍然大悟：「有道理。可大人，在偌大的洛陽要找到這幾個藏匿起來的人，那可真好比大海撈針呀！」曾泰應和道：「不錯。」

王孝傑走到白骨前停了下來，他慢慢地俯下身打量著那一具具白骨，吃驚地望著眼前的景象，這等慘烈的情形從來就沒有看到過，他倒吸一口涼氣，站起身顫聲道：「突襲隘口的是什麼人？怎麼，怎麼守隘的軍士都變成了白骨！」

狄公看了看下站的女子：「你是如何將香袋遺失的？」

狄公嘆道：「看起來，突勒人鬧得很兇啊！」

巷口一陣大亂，李元芳轉頭望去，只見圍觀的百姓讓開了一條衚衕，狄公和曾泰在眾衙屬的簇擁下，快步向現場走來。李元芳趕忙迎上前去：「大人！」

李元芳也笑了：「確實晚了點兒，大人說得不錯，這三個人拿著不開刃的鈍刀是想嚇唬半夜過路的膽小行人，搶劫財物！」

太子答道：「當然沒有，我們才到三天，除了你們誰也沒有見過！到底怎麼了？」

神都洛陽，已是深夜，街道兩旁房舍中的燈火幾乎都已熄滅，只有街左側的一家金銀鋪的窗中還亮著燈，店門前的幌子上書：「李永金銀技。」字旁畫著各式金銀器。

「陛下息怒。」狄仁傑立於階下，他身著銀青官服，氣定神閑，面帶從容，微笑道，「陛下，涼州軍械局一案已基本清晰，南平郡王武攸德違反朝廷禁令，與其姑表兄——涼州軍械局司正趙永榮，倒賣羽箭，牟取暴利。然目前，證據尚未收集齊整，臣請陛下暫時不要驚動南平郡王，待證據確鑿后，再作區處。」

歸義坊的牌樓上張貼著刺史府的告示，下面里三層外三層圍著看熱鬧的人群。坊正站在告示下高聲喊著：「諸位街坊聽真，刺史府現正捉拿隱藏在洛陽城中的突勒姦細，哪戶家中有化外之人，或將房捨出租給化外之人的，立刻知會本坊坊正，否則以通敵論處。今日午後，刺史府即派三班衙捕進坊，挨戶搜查。」

守隘隊長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結結巴巴地喊道：「鬼，是鬼！快點烽火……」話音未落，身後寒光一閃，隊長的人頭登時飛了出去，緊接著兩柄彎刀閃電般舞成一團光霧，隨著「倉」的一聲，光霧消失，一副白骨倒在地上。

狄公倒吸一口涼氣，與元芳對視一眼道：「果然是突勒人……」孝傑緩緩點了點頭。狄公追問道，「後來呢？」王孝傑答道：「這些人攻破振遠隘口后，向關內而去。末將派前鋒追趕，卻連人影也沒有追到。」

為首騎士又是一聲大喝，第三排三匹馬也停住腳步，馬上的三https://read.99csw.com名騎士借力騰空飛起，落在了前一排騎士的肩上，三人疊成寶塔狀。

已是掌燈時分，府內燈火逐次亮起。狄仁傑用剪刀將燭花剪去，又放下剪刀，若有所思地緩緩踱了起來。

「沒錯，一句交代都沒有，就讓我們跟你走，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狄公「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半夜出來賣刀？」

地面散落著三柄鋼刀。一副副白骨在陽光照射下，發出白慘慘的光。

王孝傑解釋道：「攻擊隘口的是五十名身著黑袍的騎兵。據倖存的軍士描述，這些人像黑雲般無聲地湧進隘口，手持彎刀，圍著守隘軍士們轉上幾圈，軍士們便成了白骨。哦，對了，倖存的軍士還說，他聽到那些人講突勒話。」

洛陽刺史府，鼓聲陣陣，堂棍聲聲，三班衙捕列于公堂兩廂，刺史曾泰快步從二堂走出，坐在公案之後。法曹躬身道：「大人，昨夜奉令全城查找突勒姦細，各坊已查到胡人二十名，現在堂外候命。」

御書房裡，武則天猛地站起身，「啪」的一聲將奏摺重重地摔在御案之上，她臉色鐵青，厲聲喝道：「這個武攸德，真是該死！」

洛州刺史府位於淳化坊內。洛陽乃武周的東都，因其地位顯赫，洛州刺史比普通的上州刺史在品秩上高半格，為正三品下。而洛州刺史府衙也理所當然比其州衙高大壯闊許多。

「突勒話？」軍士答是。

狄公問道：「洛陽有多少門，多少市，多少坊？」曾泰答道：「不算皇城和上陽宮，共有八門，三市，一百一十一坊。」

九匹馬，三十六個馬蹄齊整異常，竟像是一匹馬在跳躍。九名騎士雙手勒韁保持同一水平線，側面望去就像只有一人。為首騎士口中一聲低喝，九匹馬轉瞬間分為三排，前三匹，中三匹，后三匹。

王孝傑笑著拱手道：「曾大人權掌洛州，秩同開府，孝傑還未向你道賀呢！」曾泰道：「還不是仰賴聖上擢升之恩，恩師教化之德。」

血霧之中，一樣東西飄落在地，正是響花樓的舞伎擲給烏勒質的香袋。

狄公點點頭：「看起來，他們已經來到了神都！」

洛陽南門——厚載門、定鼎門、長夏門、永通門、建春門、安喜門、徽安門全部關閉。

狄公暗吃一驚，抬起頭來：「你是說，他講的是突勒話？」樂師道：「正是。那位客人說，阿潑里呀杜……突勒話的意思就是繼續。」

陌生人點了點頭：「爽快。那李師傅就收拾一下，帶上隨身的工具，隨我走吧。」

武則天笑了笑，擺擺手道：「罷了，朕知道，你也是為朝廷、為社稷。」狄公躬身拱手道：「謝陛下信賴。」

中年人答：「連老帶幼，三十二口。」

陌生人打斷他的話徑直走進屋裡：「外面說話不方便，進屋說吧。」李永無可奈何讓他進來。

狄公道：「這種香袋是歌舞伶人們在一曲終了后擲給客人的，如果客人還需要繼續歌舞便將香袋擲回，如不需要便將香袋放于桌案之上，由雜役收回。」曾泰道：「不錯。」

狄公眼圈濕潤了，他喃喃道：「陛下，人老多情，但願臣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陛下。」如同當年與吉利可汗所言，他長長嘆了口氣。

王孝傑目光望向遠方，自問道：「他們究竟是什麼人？難道真的是突勒騎兵？」他又緩緩地搖了搖頭，「突勒騎兵怎會將人剔成白骨？又為什麼要進關呢……」猛地，他抬起頭，對身旁的副將道，「命前鋒飛虎軍全力追趕！絕不能讓他們進關！」

第一位玉紅搖了搖頭，傳給了第二位……

陸司馬道：「剛剛接到南市坊正、里長來報，昨夜，南市東街柳條巷發生命案！」

「吱呀」一聲，響花樓的大門打開，太子、烏勒質與北山走了出來，舉手一揖，各自分散。

狄公聽到元芳的話眉頭一揚道：「哦？」李元芳：「中土武功以技巧著稱，講究的是閃展騰挪、飛縱提拔，發力講借力攻力，很少有這種全憑自身速度和力量的硬功夫。」

曾泰雙眉一揚道：「哦？」陸司馬道：「據坊正言講，共有三名死者，屍身血肉皆無，只剩下三副骨架！」

「這枚戒指送與大人，從今日起，凡突勒國中任何人見大人如見吉利！」

兩名守隘軍士對視一眼，一人厲聲喝道：「什麼人！」

狄公問道：「那客人怎生模樣？」玉紅道：「身穿大食黑袍，方面虯髯。」

狄公道：「你把整件事情聯繫起來，就不難得出這個結論。齊戈為什麼向涼州以北移動？又為什麼在第二天便莫名其妙地將大軍撤回？那支神秘的騎兵怎麼會將時間拿捏得如此恰到好處，你的主力剛剛回縮，他們就來進攻隘口？這一切都證明，齊戈主力的移動，就是為了配合這支神秘騎兵闖關。」

沒有人回答，霧氣越來越重，迢迢濃霧中傳來了肅殺的刀聲。

王孝傑雙眉緊蹙，緩緩點了點頭道：「再探！」斥堠答應著飛跑而去。

王孝傑喝了口茶：「大約二十天前，突勒前軍主帥齊戈調集兩個鷹師、一個豹師逼近涼州城北，我命主力收縮。不想夜半，一支神秘的騎兵突襲振遠隘口，二百名守隘軍士，除一人倖存，其餘全部陣亡……」

正堂門「砰」一聲打開了，大將軍王孝傑滿面笑容，大步走進正堂，撩戰袍雙膝跪倒，向狄公叩下頭去：「孝傑叩見大帥！」

狄公趕忙躬身道：「陛下，恕臣妄僭，臣與吉利可汗常有書信往來。」

狄公道：「洛州刺史曾泰曾任涼州刺史，對突勒及邊事也都非常熟悉，可為元芳之貳。」

王孝傑倒吸一口涼氣道：「不錯，不錯。如此看來，恐怕只有這一種解釋了。可，大帥，闖關的是什麼人呀，竟能讓齊戈的主力為其做疑兵？這，這也太得不償失了吧……」

轉瞬之間，一具具白骨撲倒地上。

王孝傑從參將手中接過水袋，喂那軍士喝了兩口水道：「你鎮定一下，不要害怕。仔細想想，那些人有沒有說過話？」軍士喝完水緩了口氣，點頭道：「我，我聽到他們，他們講的是突勒話……」

關城內外，右威衛大軍往來調動。前鋒四部為清一色的騎軍——飛虎、飛熊、飛彪、飛豹；中軍六部以鐵甲軍為主，騎步混成軍為其翼——威武、威遠、威德、威銳、威盛、威戎；后軍二部為步軍——驍勇、驍果。

狄公：「陛下，前赴突勒道阻且長，途多兇險，護送公主責之大矣，故出使之人要斟而酌之。」

狄公一愣，與元芳相視道：「什麼怪事？」

狄公問道：「孝傑，涼州的情形怎樣？」

王孝傑「哼」了一聲：「什麼行軍大總管，我看是窩囊大總管！」

衙役不耐煩地催問道：「到底有沒有？」

曾泰向狄公拱拱手：「罷了罷了，無端役使皇家衛率領袖李大將軍，學生可是坐了個僭越之罪呀！」三人一陣大笑。

「就是呀，昨天還好好的。這不，刺史府出告示了。」

李永望著眼前的情形，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自覺此行兇多吉少，只是後悔已晚，不如想個什麼法子，留下點什麼物件也許能夠給自己帶來一線生機。

曾泰點點頭道：「正是。學生率司馬和法曹勘察了現場，地上扔著三柄鋼刀，周圍的地面、牆上粘滿了血肉，情狀非常恐怖。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痕迹，學生難以定奪，因此特在宮門前迎等恩師，請您莫辭辛勞，與學生同到現場勘察。」

狄公點了點頭：「你是哪間坊肆的伶人？」玉紅欠身答道：「妾身是響花樓的舞伶。」

一旁的副將道：「大將軍，將守隘口的主力調離，一旦突勒人向隘口發動攻擊，我們可就被動了。」

狄公點了點頭道：「他們算準了你一定會這樣做，這才用齊戈將你的主力引回，這樣隘口便空虛了……」

狄公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千牛衛大將軍李元芳。此人精通突勒語言，與吉利可汗交情頗深，再加上他熟諳邊事，武藝高強，堪當此任。」

「我想事情應該是這樣的」，狄公抬手指向巷口，「今晨卯寅之間，行兇之人走進柳條巷，突遭三名持刀強盜的圍搶……這一點從地上沒有開刃的鋼刀可以得到證實。」

狄公反問道：「而今邊境封閉，任何人都無法入關。除了突破隘口，你還能想出更好的辦法嗎？」王孝傑點點頭道：「這倒是不假。」

狄公快步走了過去，俯身扒開浮土，一隻金絲團花香袋露了出來。狄公拾起香袋仔細觀察著，香袋下面綉著「玉紅」兩個小字。

狄公點點頭：「就目前的情勢來看，這個突勒人定然不敢住進客棧之中。」元芳道：「大人，他們會不會已經離開洛陽，返回突勒了？」

就在此時，烏勒質猛地睜開雙眼，右手閃電般一抄，將香袋抓在手中，看了看，而後將香袋揣進懷中，再一次閉上了雙眼。

狄公轉而問道：「孝傑與你有書信往來嗎？」元芳道：「啊，常有。上個月還接到他一封信。」

狄公道：「不要害怕https://read.99csw.com，本官傳喚爾等，是有些情況要向你們了解，問到何人，一定要據實回稟。」眾女齊聲答是。

武則天雙眉一皺：「哦，有這等事？」狄公點頭稱是：「所幸的是，突勒的精銳虎師擁戴吉利可汗，這才致使賀魯等人不敢妄動。」

狄公接道：「沒想到，他們碰上了末路豪強，就在他們將此人圍住的一瞬間，此人拔出隨身武器，轉瞬之間便將三名搶匪剔為白骨。這一點從地面和牆上四濺的血肉可以得到證實，如果行兇人是將死者殺死之後再行剔骨，牆面上絕不會濺有血肉。」

金袍人對虯髯大漢道：「烏勒質，繞過涼州，取道關中，直奔洛陽。」烏勒質領命：「是，太子殿下！」

很快，刺史曾泰在響花樓的花廳中設立了臨時公堂，狄公居中而坐，元芳、曾泰左右侍立。十幾名青樓女子列于堂下。

敲門的正是剛剛看告示的那個穿套頭黑斗篷的人，他點點頭低聲問道：「他們在嗎？」仆佣點點頭道：「在後面。」

「要去多長時間？」「三天便回。」

狄公雙指一點：「這正是我嚴令曾泰一定要找到那個神秘突勒人的原因。」李元芳點了點頭。「今天在宮中，聖上對我提及，準備在吉利可汗壽誕之時賜婚，這就需要一支和親使團，一來護送公主赴突勒，二來為吉利可汗祝壽。而最重要的當然是鞏固兩國盟好之約。我向皇帝舉薦了你和曾泰。」李元芳一愣：「我？」

太子猛吃一驚：「什麼？你能肯定是沖我們來的？」黑斗篷沉吟片刻道：「不管是沖誰來的，你們必須馬上離開，到外面去躲避幾日。否則一旦被捕快和禁軍發現，後果不堪設想！太子殿下，你們馬上收拾一下，咱們立刻出城。」

王孝傑贊道：「著啊，大帥，您用兵真是沒說的，當時末將就是這樣對參軍講的。果然，第二天齊戈的主力又莫名其妙地撤走了。」

狄公哈哈大笑：「這個孝傑，脾氣是絲毫未改呀！」

狄公道：「哦，說了些什麼？」元芳笑道：「孝傑的性格大人是最了解的，左不過在信中發發牢騷，說眼看著突勒大軍騷擾邊境，剽掠地方，卻被閣部嚴相約束，不能出城與敵交戰，說自己這西北道行軍大總管做的窩囊，還不如做個當兵的，拎著刀出去與突勒人大幹一場……」

李元芳莞爾道：「卑職蒙洛州刺史曾大人見召，敢不從速乎！」

武則天回身踱了幾步：「嗯，讓朕考慮考慮。」狄公微笑道：「陛下，說起壽誕，五日之後便是陛下的千秋聖誕了。」

陌生人笑道：「諸位難道還怕我把你們賣了不成？大家先請上車，到了地方自然知道。」

曾泰聽了大吃一驚：「真，真有這種事？」

狄公笑道：「你錯了，孝傑，這一次，他們很有頭腦。」王孝傑一愣：「哦？」

李元芳拍了拍他的肩膀：「曾兄說得不錯，行兇之人的刀法之精、力量之大、速度之快，都是卑職平生僅見。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呢？」

為首者一擺掌中鋼刀，低聲斷喝：「呔，曉事的留下隨身財物，否則要你們腦袋！」

狄公緩緩站起身來，陷入了沉思。一旁的李元芳道：「大人，想不到這個神秘人物竟然是突勒人。」

狄公點點頭：「臣看到了閣部的行文。陛下，這恐怕又是突勒國內的好戰貴族在興風作浪。陛下還記得，數年前在幽州夥同逆渠金木蘭謀刺吉利可汗的突勒貴族莫度嗎？」

狄公繼續說道：「孝傑剛剛說道振遠隘口被攻破發生在二十天前，計算路途和時間，這些人的腳程再快，也不過才到達洛陽三天，他們費了如此大的氣力才來到這裏，會這麼急於返回嗎？」

樂聲響起，歌舞伎們施展歌喉，翩翩起舞。烏勒質緩緩閉上了雙眼欣賞起這靡靡之音。

頭車一聲吆喝，車夫長鞭疾甩，馬車起動，向南門奔去。轉眼之間，便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中。

「啊，抓姦細呀，我說呢。走吧，走吧，奔上東門！」

狄公道：「我這個洛州牧，不僅是你的上官，也是洛陽百姓的父母官，自己地面上出了事，當然該去。哎，對了，你派人回府，請元芳也到現場。」

一旁的副將恐懼地道：「大將軍，這絕不是人力所為，是鬼，是鬼呀！」

李元芳道：「我們一切都好。哎，孝傑，你怎麼私自回京啊？」

「有沒有突勒人？」中年人愣住了：「突，突勒人？」

狄公點頭道：「是呀，你想一想，而今邊關吃緊，榷場關閉，進關做生意的突勒人早已奉天朝詔令返回關外。而這個神秘的突勒高手恰在此時出現在洛陽……」李元芳接道：「而且，是化裝成大食人……」

李元芳嘆道：「是這樣。突勒自英勇的統葉護可汗逝世后，就再沒有出現一位強勢可汗。吉利可汗雖然與天朝交好，然還是失之怯弱，終為好戰貴族所制。」

曾泰走了進來，輕聲喚道：「恩師。」

他身後紗幔低垂，裏面傳出一陣陣低語，燭光將兩條人影投在帳幔之上。一曲將終，為首的舞伎飛快旋轉的身體戛然而止，她向坐席上的烏勒質拋了個媚眼兒，右手輕揚，一隻小小的綉金香袋向烏勒質飛去。

狄公笑道：「皇帝大壽，自然要詔愛將回朝祝壽，啊……」王孝傑笑道：「還是大帥腦子快，一猜就是八九不離十。」

曾泰與元芳對視一眼道：「恩師，您的意思是，地上的三具白骨是持刀的強盜？」

狄公看著李元芳手拿的鋼刀，指了指道：「怎麼樣，元芳，有何發現？」李元芳將刀遞給了狄公：「大人，您看看，這把刀沒有開刃，刀尖也是鈍的。」狄公一愣，接過鋼刀仔細看了看，點點頭道：「不錯。」他快步走到案發現場，拾起另外兩柄刀看了看：「三柄鋼刀都沒有開刃。」說著，他走到三堆白骨前，仔細驗看著。白骨上一片片刀痕。狄公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沿血跡的方向查看地面和牆壁上散濺的血肉。良久，他緩緩搖了搖頭道：「真是不可思議，就現場的情狀來看，三名死者真的是被當場剔成了白骨。」

陌生人道：「出高價請你，自然有道理。你不必多問，只說答應不答應。」李永望著銀子。深深吸一口氣：「好，我接下了。」

曾泰笑著說：「學生早就派人去了，這會兒元芳應該已經到了。」狄公拍了拍曾泰的肩膀道：「好，想在我前面了。走！」

狄公一邊自問一邊自答道：「這樣一個香袋怎麼會掉在街上？而且，掉在了兇案發生的現場，剛剛我仔細看過，這是只嶄新的香袋，以我推斷，它很可能屬於那個神秘人物。如果這個推斷成立，那就證明行兇之人一定是從附近的青樓買醉而回，途經此地，遇到了強盜。」曾泰連連點頭：「不錯，不錯。」

狄公擦了擦眼睛，轉過頭來：「哦，曾泰呀……」曾泰看了看狄公手中的戒指輕聲道：「您又想起吉利可汗了？」

狄公和元芳幾乎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什麼，剔成白骨！」王孝傑愣道：「是，是呀，你們怎麼了？」

良久，他緩緩舉起右手，手中握著吉利可汗送給他的大汗之戒——虎頭飛鷹。他想起了當年在幽州刺史府內，吉利可汗贈送戒指的情形。

王孝傑吃驚地道：「大帥的意思是，齊戈主力北移不過是疑兵而已，真正目的是為了讓那支神秘的騎兵順利突破振遠隘口，進入關內？」

狄公也思忖著這是一個何等厲害的人物，他點了點頭。李元芳道：「大人，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神秘人物絕非中土人士。」

話音未落，身後傳來一陣呼喊，王孝傑回頭望去，幾名軍士抬著一個人飛奔而來。王孝傑迎上前去道：「怎麼回事？」

武則天輕輕嘆了口氣道：「也罷，此事就交由你全權處置吧。」狄公躬身道：「是。」

太子輕輕咳嗽一聲道：「走吧。」烏勒質點點頭，撮唇一呼，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兩匹駿馬飛奔而至停在二人面前，二人翻身上馬，疾馳而去，轉眼間便沒入了茫茫夜色中。

王孝傑道：「正是。南側沒有突勒主力，只有一些散兵游勇。就像您剛剛講的，我將主力收縮至涼州城北，一旦齊戈攻城，守城軍與城外主力裡應外合，一天之內便可將其合圍。」

狄公道：「你熟諳突勒事務，與吉利可汗和涼州主將王孝傑都是好友，這副擔子，你不挑誰來挑啊！」李元芳道：「大人說的是，國家大事，元芳責無旁貸，怕只怕卑職才疏學淺，難當此任呀。」

王孝傑道：「那你是怎麼活下來的？」軍士道：「小的點燃烽火后，跳下了烽火台，他們以為小的摔死了……」

陌生人不忘囑咐他道：「關上門。」李永趕忙將門關閉：「不知尊駕深夜光臨小店有何驅使？」陌生人一抖袖子，伸出右手……

王孝傑狠狠一拍桌子：「著啊！嘿，大帥，還得是您，一句話就說到孝傑心坎兒里了！」狄公一笑。王孝傑又道：「哦，對了，大帥，前些日子九九藏書，涼州還出了件怪事。」

武則天：「當然記得，他是吉利可汗的叔父。怎麼，他不是已經被處死了嗎？」

太子看了看黑袍客點了點頭，轉身向後面奔去。

「倉」的一聲清響，鋼刀入鞘，烏勒質發出一陣鄙視的笑聲。小街的地面上，兩旁的牆壁上，濺滿了模糊的血肉，三個劫道的蒙面人已經不見了，剛剛他們站著的地方扔著三副完完整整的白骨。

武則天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懷英，你身領閣台，又兼洛州牧，可說得上是外治關河，內理家園，勞苦功高啊！」

武則天道：「朕壽誕之時，左班由太子為首，右班便由你為首代進。」狄公趕忙躬身諾道：「謝陛下！」

王孝傑恨恨道：「可不是。大帥有所不知，突勒人幾乎是天天來呀，有時是小股騎兵，搶完就跑。有時是集中主力突破缺口，搶佔村鎮，殺人放火，劫掠而去。哎，我們呢，明明手握十萬大軍，卻只能幹瞧著，真他娘窩火！」

二人來到黑衣騎士列前，金袍人緩緩摘下風帽，此人正是那太子殿下，五十名黑衣騎士舉刀刺天，高呼萬歲。

曾泰道：「帶上堂來！」法曹躬身答是。

「轟」的一聲巨響，烽火點燃，點火軍士回頭望去，兩名黑衣騎士向他奔來，軍士扔掉手中火把，縱身跳下烽火台。

狄公注視著每一名歌姬的神色，香袋傳到了第六位玉紅手中，她低頭看了看道：「回大人，這是妾身的香袋。」

李元芳哈哈大笑：「怎麼樣大人，說著又來了。」狄公也笑了。

李元芳看看曾泰，又轉向狄公，點頭道：「也，也許吧……」

曾泰驚道：「什麼，瞬間將一個大活人剔成白骨？」李元芳點了點頭。

狄公略一沉吟：「你剛剛說，那位客人穿黑色大食長袍？」玉紅道：「正是。」

烏勒質仍然面無表情，雙目緊閉，眼見香袋就要打在他臉上，歌舞伎們的臉色變了。

神都洛陽的夜色本就十分美麗，南市就更加出眾了，它位於都城中央，乃是酒樓倡館雲集之所，整夜鶯歌燕舞，燈火通明，人來車往，好不熱鬧。不拘是高官士大夫，還是落魄的文人秀才，只要閑得一兩貫村鈔，便可到這裏來聽聽曲兒，解解悶兒。

一隻手飛快地拍擊著朱漆大門。「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個仆佣模樣的人閃了出來，低聲叫道：「老爺！」

王孝傑皺了皺眉：「只有五十人！」軍士驚恐地發出顫音道：「大將軍，您沒有看到，他們真的不是人，是鬼，是鬼呀……」

狄公道：「是啊，不知為什麼，此案令我心中感到一絲隱隱的不安。」元芳一愣道：「哦？」

振遠隘口位於涼州以南，兩山之間建起一座敵樓。隘口外是一望無際的戈壁。此時，守隘大軍奉令北移，這裏一片寂靜。

陌生人的臉沉了下來，冷冷地道：「那，各位師傅的意思呢？」

陌生人轉向大家道：「眾位師傅，請大家上車吧，我們馬上出發！」一位銀匠狐疑道：「能不能告訴我們，到底要去什麼地方？」

一名軍士氣喘吁吁地道：「大將軍，剛剛我們在烽火台下發現了他，還活著！」王孝傑蹲下身去，此人正是那個跳下烽火台的點火軍士。

狄公一擺手：「好了，你們下去吧！」玉紅和樂師磕頭退下。

為首者再發口令，「倉」的一聲，騎士們九刀齊出。九匹馬越奔越快。馬蹄潑風也似奔跑著，卻仍是一樣齊整。

那銀匠道：「告訴我們要去哪裡，去做什麼，否則大家是不會上車的！」

狄公與李元芳、曾泰對視了一眼。很快玉紅領著樂師快步走了出來，樂師向上跪倒叩下頭去。狄公命他起身回話。那樂師起身謝過。

狄公一愣道：「曾泰，你怎麼在這裏？」曾泰道：「在等您呀。」狄公笑道：「等我？」他打量了曾泰一番笑道，「看你這股摯誠勁兒，一定是又有難解的案子了，是不是？」

柳條巷已被刺史府公差嚴密把守起來，看熱鬧的老百姓聚在巷口，猜論著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讓這麼多的差人聚集在這裏。

只見門外站著一個留小鬍子的壯年人，李永打量他道：「您有何事？」

曾泰笑道：「恩師，全城都動起來了。今天上午，洛陽各坊帶到刺史府的胡人就達六十人之多，學生命響花樓的玉紅前去辨認，都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狄公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道：「好，好極了。目前看來，這些突勒人定然隱藏於坊市之中，我們就來個打草驚蛇。」

陌生人一陣冷笑：「還記得嗎，你們每個人都收了十兩銀子的定錢。現在想反悔，晚了！我勸你們乖乖上車，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說著，他重重地擊了三下掌。

他眯起雙眼思忖半刻，轉頭看著身旁的參軍，想聽聽參軍的意見，參軍連忙說道：「大將軍，北山塵煙大起，定是突勒人在調動大軍！」

狄公看了元芳一眼，對玉紅緩緩點頭道：「他都說了什麼？」玉紅道：「第一曲舞罷，我將香袋擲給了他，他揣進懷中，我還以為他不再要歌舞了，正要退下，他突然喊了一句，大家都沒聽懂，幸虧有個涼州樂師在場，說他要我們繼續。」

軍士睜開眼，輕輕叫了一聲：「大將軍……」

李永正在猶豫著，妻子樂氏走了過來，李永看著妻子，樂氏輕輕點了點頭，李永定了定神：「不知是什麼活計，尊駕竟肯出如此高價？」

狄公自語道：「也就是說，此人並非我中土人士。」玉紅搖頭答道：「不是。他說的話，我們都聽不懂。」

南市街上最有名的一家倡館名叫響花樓，因這裏的歌伎嗓音和唱功一流而聞名神都，此時已是子時，響花樓仍是門庭若市。

狄公轉向王孝傑道：「孝傑呀，恐怕這支騎兵闖進隘口進入中原要做的事情，是十支齊戈的主力都無法完成的。」王孝傑愣住了：「哦？」

王孝傑低頭思索一下果斷道：「傳令，涼州以南振遠、陽明、靈兆、豐益四個隘口的駐軍立即收縮至涼州以北待命！」參軍應道：「是！」

狄公笑道：「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

衙役惡聲道：「查突勒姦細，抓著就殺！」中年人嚇了一哆嗦，趕緊關上了大門。

王孝傑「哼」了一聲，問身後的參將道：「有沒有倖存的軍士？」參將搖了搖頭道：「剛剛末將率人查遍隘口，沒有發現活口，大將軍，弟兄們都陣亡了！」

李永登時吃了一驚，此人的右手戴著黑色手套，僵硬筆直，似乎不能動，手腕處掛著個黑袋子。

陌生人將黑袋子放在桌上，對李永道：「打開看看吧。」李永遲疑地將黑袋子打開，裏面放著一錠十兩白銀。李永愣了愣，抬起頭來望著陌生人。

狄公緩緩點了點頭，舉起手中的香袋道：「剛剛我在死者的屍骨之下還發現了這個……」

狄公道：「是啊，這支神秘的騎兵作戰時，會將人剔成白骨，無獨有偶，昨夜洛陽的街市上竟然發生了同樣的事情。這說明了什麼？」李元芳深吸一口氣：「說明他們已經來到了神都洛陽。」

狄公緩緩點了點頭道：「此案就案情本身來說，並不複雜，然其所帶出的背後關聯卻耐人尋味。而今，突勒國內以莫度可汗之子賀魯為首的好戰派貴族佔據上風，他們屢屢出兵騷擾剽掠我甘涼二州，邊關的情勢可以說非常緊張……」李元芳道：「那吉利可汗的態度呢？」

不一會兒只聽「吱呀」一聲，後門打開，兩輛平板馬車緩緩駛了出來，向歸義坊前街而去，仆佣隨即關閉了後門。

「上面寫的什麼呀？」

狄公笑著對曾泰道：「他果然已經到了。好啊元芳，這才叫兵貴乎神速啊！」

狄公搖了搖頭，指著沙盤道：「涼州以北地勢平坦，大軍無法隱蔽，怎麼可能偷襲？若說齊戈想憑藉這五萬人強攻涼州，那就好比以卵擊石，涼州衛下轄十萬大軍，一天之內便可將其合圍，進而全殲。」

濃霧之中傳來一聲大喝，一隊約五十名黑衣騎士閃電般沖了出來，飛也似奔進隘口。

「砰」的一聲門開了，副將跑進帥府大堂向王孝傑奔來：「大將軍，振遠隘口遇襲！」

曾泰走進堂中，侍立堂前的洛州司馬、法曹快步上前，躬身行禮：「參見刺史大人！」曾泰點了點頭道：「陸司馬，為何擊鼓？」

王孝傑一愣道：「振遠隘口？是突勒騎兵嗎？多少人？」副將道：「烽火傳信，具體情況不明！」

妻子嗔笑道：「老夫老妻還弄這個調調，留著為難的時候貼補家用吧。」

狄公點點頭：「不錯。」曾泰有些疑惑：「可恩師，這三把沒有開刃的鋼刀怎麼能夠證實這一點呢？」

中年人趕忙道：「沒有，沒有！」

話音未落，外面傳來一個粗豪的聲音：「大帥，孝傑的脾氣，這輩子改不了了！」狄公一愣，元芳驚喜地喊道：「是孝傑！」

李元芳道：「拿著鈍刀上街，肯定不是為了殺人；會不會是賣刀呢……」

狄公點了點頭：「你們想一想，他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破隘入關，潛入洛陽，會是九-九-藏-書來玩兒的嗎？」三人對視一眼，都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

「有這種可能……」他深吸一口氣道，「但多年斷案的經驗告訴我，他們還在洛陽。」李元芳三人對視一眼：「哦？」

說時遲，那時快，空場四周的黑暗中奔出了數十名身穿黑衣、手持鋼刀的大漢。銀匠們被黑衣大漢的陣勢嚇住了，不免發出一陣陣驚叫聲，李永則暗吸了一口涼氣。黑衣大漢們惡狠狠地瞪視著銀匠們，手中的鋼刀在月光下發出一陣陣寒光。

果然，戈壁上揚起一道煙塵，斥堠的快馬飛馳而至，轉眼間便來到城下。斥堠翻身下馬，飛跑著登上城樓，手中令旗點地，單膝跪倒：「稟大將軍，突勒統帥齊戈麾下兩個鷹師、一個豹師通過北山，向涼州以北運動！」

門「吱呀」一聲，李元芳端茶走進門來，一見狄公在思考，他輕輕放下茶碗，躡手躡腳向外走去。「元芳。」狄公喚道，李元芳停住腳步轉過身，笑道：「本不想打擾您，還是打擾了。」說著，他端起茶碗遞到狄公面前，「您還在想柳條巷剔骨案？」

狄公略一沉吟道：「臣倒是想起一人……」「哦，何人？」

銀匠李永坐在桌前長吁短嘆，他的妻子靠坐在炕頭縫補著發舊的衣物，一雙兒女早已睡熟。李永跟妻子嘆氣道：「一個多月了，也沒接到一樁像樣兒的生意，咱靠手藝吃飯，總是連日累月開不了張，這日子可就難過了。」

陌生人：「有一趟活計需要高手銀匠，我打聽過了，你的手藝在洛陽城中數一數二，因此，特來相邀。只要你接下這趟活兒，這十兩銀子就是你的，而且只是一半，事畢之後，還有一半。」

一個身穿套頭黑斗篷的人擠出人群，向坊內走去。

狄公對法曹道：「打發其他人回去，每人賞兩貫錢。」法曹答應著，帶領一乾女子走出門去。

元芳踏上一步，拉著王孝傑道：「孝傑，別來無恙啊！」王孝傑咧嘴笑道：「嗨，都好都好，就是想你們！我說老弟呀，你怎麼樣？」

狄公緩緩點了點頭：「自石國一別，已近五年，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哦，曾泰，有何收穫？」

曾泰：「有這等事體？」陸司馬點點頭：「是啊，卑職也覺得此事頗為蹊蹺，因此才驚動大人。」曾泰沉吟片刻道：「備轎，去南市！」

狄公走過來問：「曾泰，怎麼樣，有結果嗎？」

狄公沒有回答，緩步圍繞現場踱了起來，一雙鷹眼四下搜尋著：地上的白骨；牆面上四濺的血肉；沒有開刃的鋼刀；忽然，地面浮土下的一點紅色引起了他的注意。

王孝傑皺了皺眉頭：「鬼？」軍士聲音顫抖：「是，是鬼，他們像黑雲似的無聲無息地湧進城來，弟兄們轉眼間就被他們剔成白骨，太，太可怕了……」

曾泰搖了搖頭：「刺史府的衙役們遍查全城的驛館客棧，由於邊境封鎖，榷場關閉，外國人進不了關，因此，店家們眾口一詞，最近一段時間沒有一家說收留過波斯、大食的商人，更沒有突勒人。」

只見遠處狄公慢慢走來，曾泰趕忙迎上：「恩師！」

狄公笑了笑道：「其實道理很簡單，你們完全可以想到。只是你們心中有一種常人都會有的同情心理，先入為主地認為死者肯定是受害人，是嗎？」

武則天道：「懷英啊，這些你是從何處得知？」

響花樓的流花閣內燈火輝煌，鶯聲陣陣，倩影婆娑，五六名歌伎展放歌喉如珠璣玉落，十幾位舞娘舞姿綽約，嫵媚嬌柔。

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那名軍士竟在瞬間被鋼刀剔為一具白骨。三名騎士毫不停留，縱身躍下敵樓，打開了隘口大門。

狄公連忙將他扶起，笑道：「好了好了，孝傑請起，你這位行軍大總管給我磕頭，我可是不敢當啊！」

王孝傑猛地回過頭厲聲道：「住口！身為大軍副將，妖言惑眾，該當何罪？」副將心中一凜，趕忙匍匐在地：「大將軍恕罪！」

狄公指著香袋下端，道：「你看看，香袋上面綉有『玉紅』二字。曾泰，你立刻出差，拘傳南市所有名叫玉紅的青樓女子到案！」曾泰道：「是！」

猛地，烏勒質右手布包一抖，隨著清越的刀聲過後，寒光陡起，轉瞬之間，寒光變成了寒霧，將三個劫道的蒙面人包裹起來，寒霧之中，崩現起道道血光，霎時間，寒霧變成了血霧……

他四下看了看，從懷裡掏出那塊小銀片，順手插在身旁店鋪的灰牆上，銀片的頭兒指著城門方向。就在此時，陌生人快步走了過來道：「怎麼，李師傅，你還不想上車嗎？」

王孝傑點點頭：「大帥，道理我都明白，可咱也不能永遠被動挨打吧……」

夜已深，響花樓的大門已經關閉，街市上也幾乎沒有了行人，寒風漫卷落葉凌空飄舞，發出一陣陣尖厲的呼哨。

狄公沉吟片刻，對三人道：「你們跟我來。」說著，他快步向門外走去，元芳、曾泰、王孝傑隨後相跟。

曾泰訝異道：「這，這不太可能吧。人是動的，不會死站在原地任人宰割，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死者原地不動，任由兇手施暴，能在瞬間將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剔成這般模樣，這需要什麼樣的刀，又需要有什麼樣的力量和速度呀……恩師，這恐怕，不是人力所能及呀！」

五十名黑衣騎士在隘口大門兩側，排成整齊的兩列。隘口外馬蹄聲響，兩騎黑馬緩緩走進隘口。一匹馬上坐著個虯髯方面的突勒大漢；另一匹馬上端坐一個身著金袍、頭戴風帽的人。

狄公追問道：「只有他一個人嗎？」玉紅道：「不，還有兩位客人，自始至終在帳幔中低語，未曾出來。」

武則天道：「數日前，我已命殿中省畫旨下達諸王公宗室家，看看誰願意獻女輔國。」

坊內所有人家都打開戶門，衙役們挨家挨戶盤查。

狄公笑道：「你太謙虛了，此事聖上仍在考慮之中。」元芳連忙應聲答是。

「唰」的一聲，綢布掀開，露出了下面一座涼州衛沙盤。狄公手指涼州城道：「剛剛孝傑說道，突勒前軍主帥齊戈的五萬人向涼州以北運動……」王孝傑應和道：「不錯。」

整個晚上神都的各街各坊各門各戶到處是衙役搜捕突勒姦細的聲音。

太子一驚，與烏勒質對視一眼：「怎麼了？」黑斗篷急道：「除了我和南山，還有別人知道你們在洛陽嗎？」

狄公雙眉一揚道：「涼州樂師能聽懂他的話？」玉紅道：「正是。」

王孝傑看了看副將繼續問道：「這些人是怎樣將人剔成白骨的？」軍士眼中流露出絕望之色，結結巴巴地道：「他，他們舉著彎刀，騎在馬上像旋風一樣，圍著咱們的弟兄們轉上兩圈，弟兄們就，就，就變成了白骨……」

上東門前，出城的百姓、客商排成長隊接受捕快和軍士們的檢查。李元芳率張環、李朗等衛士身著便服站在城樓上，靜靜地向下望著，每一個出城之人盡收眼底。

一旁的李元芳道：「大人，卑職也是這樣認為。不僅如此，從牆上的血肉痕迹及白骨上的刀痕可以斷定，兇手絕不是殺人後慢慢將死者剔成白骨，而是在死者活著的時候瞬間完成的。」

王孝傑看著遠處塵煙滾滾，遮天蔽日。

狄公道：「用兵八荒之外，已違聖人之訓，再加上戰資耗費，輪輸轉運，勢必自虛國庫，一旦遭遇天災，則國本動搖，必無寧日矣。以臣之見，和為上策。」

陌生人拍了拍李永的肩膀：「李師傅，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你只要知道做完活兒能賺到二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就夠了。」李永止住了繼續問話的念頭，沖陌生人點了點頭。

李元芳也問道：「是呀，大人，我也不明白。」

李元芳慢慢點頭道：「如果這個推論成立，可以肯定，這高手的主人定是一個突勒貴族。」

城頭軍士猛吃一驚，彎弓搭箭，厲聲喝道：「站住，再走放箭了！」

武則天道：「懷英啊，最近守衛涼州的右威衛大將軍王孝傑屢傳塘報，說突勒騎兵進犯關河，燒殺剽掠，極其猖獗……此事令朕甚為憂心……」

李元芳一邊打量著鋼刀一邊思忖著，緩緩地搖了搖頭。

洛陽北門——徽安門旁的城牆上貼著洛州刺史府的巨幅告示，告示前圍滿了出城的人，大家議論紛紛：「怎麼回事，城門怎麼關了？」

武則天：「是啊，朕正在考慮此事。懷英，你有合適的人選舉薦嗎？」

武則天雙眉一舒，點頭贊同：「嗯，朕倒是把他忘記了。」

已是深夜，崇政坊內一片寂靜。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吶喊，數十名衙役高舉燈籠火把，挨門挨戶敲打。

狄公獨自面對涼州衛沙盤，靜靜地思索著。

狄公又問道：「洛州刺史府衙，自掌固下有多少差役？」曾泰對道：「共有差四百六十二人。」

狄公手點沙盤邊指邊說：「齊戈率軍北移，造成攻擊涼州的態勢，作為涼州主將，你必定會將南側守衛隘口的主力回收，以備不測……」

王孝傑點了點頭：「這些人朝哪個方向去了？」「關內方向。」王孝傑拍了拍那個士兵htｔｐｓ://rｅaｄ.９9cｓｗ.cｏm的身子，對參將道：「帶他下去療傷。」參將答應著率軍士將人抬了下去。

王孝傑點了點頭：「看煙塵飄浮的方向，突勒主力似乎在向涼州以北集結……」參軍道：「不錯。」

在流花閣后的帳幔內，燈火昏暗，太子與北山對面而坐，北山整個人隱在陰影之中，看不清面目。外面的歌聲一陣陣傳來，太子道：「馭風者已到，北山兄，你那邊怎麼樣？」北山道：「十天之後，善金局！」鶯歌燕舞擋不住這陣陣殺氣。

李永趕忙道：「就上，就上。」說著，隨陌生人上了馬車。

那銀匠道：「尊駕，我們都是正經手藝人，讓你這麼不明不白地帶走，不知去處，誰知道你究竟要做什麼！」話音一落，周圍登時傳來一片應和聲。「對，告訴我們去哪兒！」

狄公忙問道：「他們是誰？」

李永道：「戴在你手上我心裏踏實，而且，打成戒指一樣是銀子，一樣能貼補家用。」妻子點點頭：「好，隨你吧。」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李永驚道：「這麼晚了，誰啊？」妻子放下手中的衣物道：「要不你去看看。」李永站起身來，打開房門。

中年人小心地探問衙役道：「上下，你們這是在查什麼呀？」

狄公猛地轉過身對曾泰道：「曾泰，你立刻撒出刺史府所有人役，遍查全城的旅社客棧，一定要找到這個神秘的突勒人！」曾泰躬身答是，轉身離去。

狄公道：「哎，孝傑，怎麼站著說話，快，快坐呀！」三人落座，下人獻上茶來。

在一戶人家門前，衙役正盤查一位中年人：「你們家幾口人？」

參軍道：「突勒統帥不諳兵法，打仗素來沒頭沒腦，很多時候是打一下就跑，搶完了就走，大將軍，不得不防啊！」

夕陽隱沒到地平線下，兩名守隘軍士在敵樓上往來巡視。就在這萬籟俱寂之時，遠處的戈壁上突然騰起一陣濃霧，濃霧之中傳來隱隱的馬蹄聲。

妻子微笑著安撫他：「你是洛陽城裡數一數二的銀匠，你接不著生意別人也是一樣。別急，總會來的。」李永聽了妻子的話，心裏一絲溫暖。

一隻手輕輕拾起鋼刀，仔細觀察著手中的鋼刀，刀刃處是平的，刀尖也呈圓角，此人正是檢校千牛衛大將軍李元芳。

「上面說，洛陽城中混有突勒姦細，目前，刺史府衙門正在全城搜查。自即日起，洛陽八門只開城東的上東門，其餘七門全部關閉。」

玉紅道：「回大人，昨天夜裡，二層流花閣接的三位客人點了妾身的水牌，一曲終了，妾身將香袋擲給客人，那客人接過後揣進懷中，便不曾還給妾身。」

正說到此，曾泰快步走了進來，一見王孝傑，趕忙上前拱手：「哎呀，大將軍，期年未見，將軍風采不減呀！」

黑斗篷道：「不知為何，現在滿城在抓突勒姦細，洛陽八門已有七門封閉，午後，刺史府的衙捕就要來挨戶搜查！」

王孝傑厲聲道：「傳令，發兵振遠隘口！」副將答應著飛跑而去。

話音未落，身後的副將指著城下喊道：「大將軍，斥堠回來了！」王孝傑定睛望去。

狄公點點頭，問王孝傑道：「孝傑，你衛下在南衙有多少兵力？」王孝傑答：「右威衛主力都在涼州，南衙只有五百監府軍。」

徽安門是洛陽北門。已是初更，北門內的空場上停著幾輛馬車，旁邊聚集了十幾個人，大家三個一群五個一夥似在等待著什麼。

狄公向道：「他們想做什麼？」曾泰：「定是想要偷襲涼州。」元芳道：「不錯。」

狄公繼續說道：「由此我們可以得出一個推論，在帳幔中密談的兩人當中，有一個便是這高手的主人，當然，此人肯定也是突勒人。」李元芳連連點頭：「不錯，不錯。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

曾泰對玉紅道：「開始吧。」玉紅點了點頭上前仔細辨認。

曾泰對身旁掌固道：「帶響花樓伶人玉紅到堂！」掌固飛跑而去。俄頃，玉紅快步走上堂來，跪下叩頭。

武則天緩緩點了點頭：「與朕所想甚合。懷英，兩個月後的十九號，是吉利可汗的壽誕，朕擬效太宗皇帝之故事，擇一宗室女賜予吉利可汗為妻，派使團護送之突勒，一來為賜婚祝壽，二來以和親為紐帶鞏固兩國盟好之約。」

狄公輕輕一擊沙盤道：「這就是了。那麼，你們想一想，齊戈向涼州以北運動的目的是什麼呢？」王孝傑輕蔑地「哼」了一聲：「突勒人打仗從來是沒頭沒腦……」

曾泰接過香袋，看了看：「這是青樓歌伶使用的香袋。」

隨著陣陣刀光，聲聲慘叫，騎士們手中的彎刀將守隘軍士的四肢、血肉剔的漫空飛舞，骨碴和碎肉飛濺在城牆之上。

李永愣住了：「怎麼，要，要外出做活兒？」「這是當然，就憑你店中這個小小的熔銀爐夠做什麼的。」

曾泰笑答：「要說您是神人呢，真是不假，一猜便中。昨夜，南市東街柳條巷發生命案，三名死者被快刀剔成了白骨。」

陌生人冷冷地對眾銀匠道：「上車！」眾銀匠面面相覷，李永輕聲道：「眾位師傅，光棍不吃眼前虧，先上車吧。」銀匠們無奈之下，只得向馬車走去。

李永奇怪地問陌生人道：「尊駕，你請來這許多銀匠究竟要做什麼？」陌生人笑了笑道：「當然是要做大活兒。」李永道：「多大的活兒，竟然要十幾位銀匠同時做？」

狄公點了點頭，微笑道：「非常好。目前，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些突勒人已經呆不下去了，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混出城去。曾泰，立刻通知元芳，越是這個時候越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絕不可疏忽大意。」曾泰應道：「是，學生馬上趕到上東門。」

「有多少人？」「大約五十左右……」

眼見九匹馬離隘口越來越近，猛地，為首騎士一聲斷喝，第二排的三匹馬驟然停住腳步，馬上的三名騎士如紙鳶一般從馬頭飛了出去，空中翻騰，竟然穩穩地落在第一排騎士的肩膀上。

他沖妻子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掏出了一塊小銀片兒遞給妻子：「前天我整理銀箱，發現了這塊小銀片兒，上秤稱了稱，有兩錢多重，我想抽個空給你打枚銀戒指。」

曾泰贊道：「有道理。可恩師，我還是難以置信，世上真會有這樣的人……」

狄公與李元芳對視一眼，深深地吸了口氣道：「這三位客人是何時到來，何時離去？」玉紅想了想道：「大約是亥時到來，寅時離去。」

一名軍士道：「情形不對，你馬上向隊長稟告！」另一軍士飛步向敵樓下奔去。

狄公吩咐：「你去將那名樂師喚來。」玉紅點點頭，轉身向裏面跑去。

狄公苦笑了一下道：「突勒不似天朝，乃是大一統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它是由眾多部族和部落組成，最基礎的便是咄陸五部及努矢畢五部，是所謂突勒十部，每一部都有最高長官，咄陸部稱為『啜』，努矢畢部稱為『俟斤』，這五啜五俟斤就是突勒國內級別最高的貴族。目前，這十大貴族半數以上支持賀魯，吉利可汗法不治眾，也不能過為已甚。」

太子與烏勒質對視一眼沒有動。為首蒙面人厲聲喝道：「他奶奶的，還不交出錢物，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弟兄們給我上！」周圍的蒙面人張牙舞爪，掄起鋼刀衝上前來。

尚賢坊位於洛陽城南，東臨伊水，西臨定鼎門。狄仁傑的府第就坐落在這裏。

舞伎見他說話厲害，卻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只好在那裡一動不動。烏勒質又重複了一遍，一名樂師對為首的舞伎道：「他讓你們繼續唱，繼續跳……」

狄公笑道：「陛下雄才大略，臣欽敬之至！只要和親一成，我與突勒便成姻好，那些好戰貴族就是想戰，也不敢說出口了。」

王孝傑笑道：「瞧把你緊張的，老王不敢擅離汛地，這次是奉詔回京。」李元芳釋然一笑。

晨曦微露，初升的朝陽映紅了振遠隘口。

第一排三匹馬仍在飛馳，轉瞬間便來到隘口前，馬上的騎士三人疊起，高度已與敵樓相仿，說時遲，那時快，站在最上面的三名騎士縱身而起，如黑鷹一般撲上敵樓，守隘軍士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三名騎士的三柄彎刀包裹起來，只見寒霧陡起……

王孝傑輕輕地問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軍士驚恐地睜著眼答道：「大將軍，是鬼，是鬼呀……」

金袍人撥馬向關內奔去，烏勒質向著黑衣騎士們一聲長嘯，眾騎士縱馬跟隨，如一團黑雲般轉瞬消失在黑夜中。

狄公道：「這裡有一隻香袋，你們看一看，是何人之物。」說著，他沖身旁的法曹一擺手，法曹拿著香袋快步走到第一位玉紅面前，將香袋遞了過去。

狄公深吸一口氣道：「其實，最可怕的並不是這個突勒高手，而是自始至終躲在帳幔中的另外兩名客人。」李元芳深深點點頭。狄公道：「從玉紅的敘述不難聽出，這位突勒高手不過是替那兩位密談的客人看守望風的。」元芳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