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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崇禎皇帝 2.官貪吏要錢

一、崇禎皇帝

2.官貪吏要錢

「唉,好事成雙,好事成雙,朕就怕禍不單行呢。」
崇禎想,這以前皇祖萬曆帝、皇兄天啟帝都不理政事,大小政務一統交由太監處理,卻也沒出什麼足以動搖大局的災禍;自己親政后,事事躬親,宵衣旰食,為何國家反日見其頹,大亂頻仍呢?難道自己反不如太監?
他又想,李自成不過驛卒出身,居然也想「應運弘猷」。據報,自攻下西安后,他更猖狂了,已改西安為長安,入居秦王府,國號大順,封左右輔弼,設六政府,建元頒朔,南面稱孤。一個流寇,牛襟馬裾,居然覬覦大寶,他配么?可據陝西總督汪喬年報,他於前年正月,令米脂知縣邊大綬帶人挖開了李自成的祖墳。據邊大綬稱,墓開之時,墓中有一道黑氣衝天,李自成祖父李海骨黑如墨,額生白毛,達六七寸許;父李守忠骨節綠如銅青,生黃毛五六寸許,且墓內盤白蛇一條,頭角嶄然,邊大綬乃斬蛇焚林,將骨殖聚火燒化。
這以前孫傳庭巡撫陝西,曾一戰而生擒高迎祥,可以說,他是繼任闖王李自成的死對頭,但後來迕前督師楊昌嗣,被誣下獄,一關三年。眼下皇帝又起用他了,加官進爵,他能不感激涕零?但皇帝收功心切,責人以苛,既失於廟算,又不擇天時——那霪雨,淅瀝淅瀝,連下十余天,道路泥濘不堪,軍士皆露宿,饑寒交迫。開先所造的進退自如的火車,此時陷於泥濘中,成了一堆廢物,李自成驅眾死戰,騎兵環火車砍殺,官軍大敗虧輸,一日夜狂奔四百里,死四萬餘人,輜重損失殆盡,孫傳庭單騎走閿鄉。
崇禎一口氣讀完這份以寧遠總兵吳三桂的名義上奏的緊急塘報,不由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皇太極以努爾哈赤第八子即汗位,上有兄下有弟,覬覦大位的就不少,眼下諸子侄環伺,虎視眈眈,家族必有一番爭奪,少不得殺個七進七出,他想,就是有這麼一個人,能內安外攘,速定局面,也一時不敢犯邊,看來,關外是可九*九*藏*書以高枕無憂幾年了。
李自成連陷渭華各州縣,所至披靡,西安守將開門請降,秦王朱存樞被俘。
於是,她在皇上面前的琥珀杯里斟了滿滿的一杯酒,接著又在自己的杯里篩了小半杯,然後先舉起了杯,說:
大順軍繳獲了孫傳庭的坐纛,冒充官軍,乘勝破潼關,白廣恩本是從大順軍叛過來的,仍復叛了過去,孫傳庭則不知所終。
孫傳庭敗歸關中,募新兵,三家出壯丁一;且造火車三萬輛,上載火炮甲仗,行軍時可隨軍移動,戰時可聯絡拒馬,乃決計守潼關,扼上游。但旁觀者不識孫傳庭的苦心,反說他玩寇,在嚴詔催督下,不得已再議出師。他以總兵牛成虎為前鋒,李自成的降將高傑、白廣恩將左右,陳永福將中軍,出潼關、次閿鄉、屯汝州,擺出與李自成再決雌雄的架勢,但新募之兵,不習戰陣;而此時的李自成早已不是昔日的流寇了。
散朝後,他也不急著去後宮,就一人在乾清宮繞殿徘徊,萬般無奈,他決定請道士來扶乩,卜休咎。
當年的嘉靖爺就是這麼做的。時嚴嵩父子專權,朝臣多敢怒而不敢言,一日,嘉靖爺請道士扶乩,因乩言于嚴嵩父子不利,於是,嘉靖爺赫然震怒,乃罷嚴嵩,殺嚴世蕃。
帝問天下事,官貪吏要錢。
八方七處亂,十炊九無煙。
黎民苦中苦,乾坤顛倒顛。
干戈從此起,休想太平年。
回到坤寧宮,皇后率眾宮女跪在門口請安,臉上堆滿了笑,聲音也十分悅耳:「臣妾恭請皇上聖安。」
確實,飯不可不吃,但哪來的味口?沒奈何,只能「虛應故事」。
百二雄關,不為我有,天下勁旅,盡屬他人,最可虞的是經過這些年的征戰,朝廷損失殆盡,眼下既無可恃之兵,更無可恃之將,眼睜睜望著流寇坐大。https://read.99csw.com
不想就在這時,后金兵再次入寇,京畿戒嚴。洪承疇改任薊遼總督,重兵皆轉向遼東,流寇終於得以死灰復燃,於是張獻忠反於谷城,李自成得走河南,虎兕出柙,無人能制。不兩年,賊勢大振,乃破洛陽,殺皇叔福王朱常洛;戰項城,殺督師傅宗龍;攻襄城,殺總督汪喬年;三次包圍開封,丁啟睿、左良玉等數十萬大軍莫敢攖其鋒,戰輒敗。
黃匣子打開,原來是從寧遠遞到的緊急塘報,說的是一件大好事:已改國號為「大清」的后金國大汗皇太極,正是如日中天之年,突然病死,此事就發生在上個月,即清兵退回去不久。
崇禎九年七月,多年為患的高迎祥,終於被擒于周至,獻俘闕下,詔命凌遲處死。至崇禎十一年春,作惡多端的張獻忠降於熊文燦;而李自成僅剩十八騎,潛伏商洛山中,諜報甚至說他已自殺了。這樣,為患數年、流毒數省的流寇,幾乎是銷聲匿跡了。
皇后還要滔滔不絕下說詞,他急了,只好點點頭說:「好吧,別說了。」
其實,流寇之亂,始於他登極之初。時陝西大旱,白水賊王二等先起,其餘王嘉胤、王左桂、飛山虎、大紅狼等名號各異,皆是小股,以劫掠為主。隨剿隨滅,彼伏此起。至崇禎三年,流寇竟越剿越多,始有三十六營之說。其大股有闖王高迎祥、八大王張獻忠等。所謂李自成者,其時還是高迎祥手下一名上不得台盤的小小「闖將」也。
崇禎皇爺無奈,赦前陝西巡撫孫傳庭于詔獄,親御文華殿嘉語慰勉,不但復故官,且進兵部尚書,加督師銜,趕赴開封解圍。可此時開封已無圍可解了——時已秋九月,天大雨,黃河水泛,巡撫高名衡想決開朱家寨口灌李自成軍,不想李自成亦決馬家河口灌城,兩口潰決,汴梁城中,百萬軍民皆為魚鱉。
崇禎皇爺氣急敗壞,屢次下詔催督,孫傳庭無奈,集諸將於關中,戰李自成於河洛,不想天大雨,道路泥https://read•99csw•com濘,軍糧不濟,軍士皆以青柿子為食,且凍且餒,軍心渙散,終被李自成殺得大敗,這就是豫人所謂的「柿園之役」。
才吃到一半,內奏事處一個小黃門,手捧黃匣子已閃身在屏風邊,向這邊探頭探腦。崇禎一見,以為又是「來了好事」。他把頭偏過去,想不看,但一想,這也不是辦法,今天是初一,正應著那句「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的俗話。只好把牙箸一丟,說:
「否極泰來,好事成雙,憨王已遭天譴,流寇定伏冥誅,這以後國泰民安、江山永固。為此,臣妾敬皇上一杯!」
這真是一個多事之秋啊,御宇十六載的崇禎皇爺,已到了手腳並用仍無力支撐的地步了——清兵再次入寇是上年冬天,這已是第五次深入內地了。身為內閣首輔的周延儒調度乖方,飾敗為勝,畿輔遭蹂躪幾遍,崇禎皇爺無奈,詔趣天下兵馬勤王,可諸軍玩寇,遷延不進,清兵直待飽掠之後,才從容退兵。好容易勉強應付過東邊,崇禎皇爺剛想喘一口氣,不想稍一鬆懈,西邊卻一下不可收拾了。
周皇后不知道皇帝的思路一下跑得那麼遠,她只知道,這些年後金兵直入直出,是鬧得舉國不安的重要原因之一,眼下后金有事,必無暇圖我,這難道不值得好好地慶賀一番?
「皇上,可是李自成被官軍擒獲了?」
崇禎七年春,陳奇瑜督師于延綏,困李自成等於陝西興安車廂峽。大雨兩月,騾馬乏芻多死,弓矢皆脫。李自成技窮,自縛請降,陳奇瑜竟不能識破奸謀,發他以免死牌,使得李自成得逃天譴。
現在想來,李自成縱然有些來歷,但既已掘其祖墳,泄其王氣,就應該不剿自敗了,為什麼還這麼猖狂呢?但反過來一想,前年張獻忠攻陷鳳陽,那個埋了太祖朱元璋的父輩的祖墳不也被高迎祥、張獻忠毀了么?若套用前一思維,結果又如何呢,唉!
想到此,他的味口突然來了,乃重新操起牙箸,且一反常態地伸向了邊上https://read.99csw.com的八珍鴨脯。
難道飯也可以不吃?皇后急了,乃勸道:「皇上龍體乃國之根本,應時刻注意調養的,再說——」
崇禎搖了搖頭,卻喜孜孜地說:「后金的憨王死了,包圍寧遠的兵也撤了,看來,后金將有內亂。」
周后是個蘇州女子,德言工貌,無可挑剔,身為原配,是與皇上共過患難的——先帝山陵崩塌,時為信王的崇禎爺奉遺詔深夜入宮承大統,當時還是信王妃的皇后深恐凶多吉少,她一面不斷派人打探消息,一面便在信王府燒香拜佛,請菩薩保佑崇禎皇爺順利登基。但眼下崇禎望著她,頭看不順眼,腳看不順眼,總覺哪裡有毛病。
崇禎皇爺就流寇行將北犯一事,在文華殿與輔臣商討,整整一個上午,仍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這裏崇禎焚香沐浴,稟告過天地,並囑咐道士說:「眼下天下大亂,吾欲求真仙下降,直言得失,不必隱晦。」
崇禎皇爺宵衣旰食,不敢稍懈。在他的督促下,官軍合力進剿,幾次大敗流寇于山西及川陝等地。所謂混世王、滿天星、姬關鎖、翻山動、掌世王等流寇,無不一一授首,但官軍未能痛殲窮寇,使得渠魁賊首的高迎祥、張獻忠、李自成等漏網。
當皇上讀塘報時,周皇后正惴惴不安地望著皇上,留意他的神色。這些日子,皇上每接到從遠方遞來的塘報不是發無名火,便是繞室彷徨,有時還淚眼汪汪,不想今日讀完塘報,不但面有喜色且立馬就有了味口,周後知道這塘報一定是報了好事,於是一邊親自為皇上布菜、斟酒,一邊說:
他自破襄陽,下宛洛,克梁宋,兵強馬壯,雄踞中州,也不再像過去樣打一處棄一處,四處流竄了,乃改襄陽為襄京,整編各部,分兵守土,設官理民,也不再稱奉天倡義大元帥了,而改稱「新順王」——這與過去稱「闖王」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分明打整精神,擺出架勢,要與崇禎皇爺爭江山了。
崇禎欣然舉杯,但才舉到半途,突然又想起了流寇,皇后說好https://read•99csw.com事成雙,流寇將伏冥誅,真的會這樣嗎?眼下流寇已席捲三秦,且紫電青霜,躍兵威于黃河邊上,一旦河水封凍,他們能不立馬就攻山西?據諜報說,李自成已挾百萬之眾,若這是確信,就是將寧遠兵撤回也不濟事,因為吳三桂的兵才五萬多人。想到此,才燃起的那點希望之火立刻又熄滅了,不由放下杯箸,痴痴地望著皇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
其實,一邊陪食的周皇后也看到了,她正要向這個小黃門使眼色,讓他走開,等下再來,可已經來不及了。
崇禎一看這詩,氣得嘴唇也烏了。他只想殺人,殺誰呢?臣子們個個謹慎,雖沒有建樹,卻也無可指摘,乃揮手令道士退下,放眼四顧,大殿空空,暮色蒼茫,孤家寡人,誰是可與語者?
崇禎八年,各股流寇大會滎陽,有老回回、曹操、革里眼、高迎祥、張獻忠等共十三家七十二營,號數十萬之眾。官軍大股會剿,流寇乃分軍東犯,兵凌鳳陽,焚皇陵。
道士默默有詞,請乩仙,好半天。手中的乩筆終於在沙盤上鬼使神差地動起來,且劃出了一首詩。
「拿上來吧。」
他「嗯」了一聲,拂袖入內,也不上前將皇后扶起。皇后雖覺委屈,但仍笑臉盈盈,自己在宮女攙扶下起來,跟著進入宮內,見皇上在御座上坐下,便令奏樂,他手一搖——免了;又令傳膳,他又手一搖——免了。
此時的崇禎皇爺,深感流寇已不是「癬疥小疾」了。不得不先後啟用大臣洪承疇、孫傳庭、盧象升、楊嗣昌、熊文燦等督師痛剿,終於在南陽一帶于高迎祥等以圍殲,殺流寇精銳幾盡。
其實,崇禎還有未盡之言,這就是上午的會議上,有人提出撤吳三桂的寧遠之兵,拱衛京師,但遭到大多數輔臣的反對。據他們說,撤寧遠守兵,等於是放棄關外大片國土,棄守封疆,這是要遭後人指責的,再說,寧遠一撤,后金兵勢必跟蹤而入,豈不是前門驅虎,後門進狼?不想眼下皇太極死了,皇太極死了,后金若內亂,寧遠兵是否可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