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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順皇帝 1.李岩執法

三、大順皇帝

1.李岩執法

牛金星在一邊看到這情形,字斟句酌地說:「軍紀的確不能鬆懈,不過,也不能過份,什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呢,那是唱戲的想當然、信口噴,你幾時見歷史上有皇子犯法被殺了頭的?所謂刑不上大夫,古往今來,律例條條,有議親議貴一說,就沒有一視同仁四字。」
李自成這才稍稍弄清了來龍去脈,於是說:「李岩殺他外甥總是有罪才殺,再說,難道搖旗沒有出來說情?」
二月初六圍太原,太原可是省城,城池高大堅固,原以為強攻可要費一番手腳,不想守將張雄竟事先通款,願作內應。初八日清晨,趁著大風揚沙天氣,劉宗敏按照張雄約定的地點,指揮部份大順軍從東南角爬城,首先攻入城內,張雄接著便大開四門,大順軍一涌而入。什麼省城,才兩天,便遍插大順軍旗,在風凌關尚死傷了好幾百人,堂堂省城,卻沒有傷亡一兵一卒。
牛金星連連點頭,藤長長,葉蔓蔓,說起了朱氏皇族譜系:朱元璋子孫蕃眾,達二十六子,僅高皇后馬氏就生有五子,太子朱標早死,皇太孫朱允炆的皇位被叔叔朱棣篡奪,長房朱標這一支沒有下梢;朱棣本來行四,先是被封在北京,號燕王,父親朱元璋死後,朱棣不甘心侄子做皇帝,乃發起所謂「靖難之役」,生生逼死了親侄子,自己做了二十一年皇帝,死後上尊號曰成祖;高皇后另三子分別封在長安、太原和開封,為秦王、晉王和周王,傳到眼下,秦、晉、周三王都已是第十代了。」
牛金星會意地一笑,說:「若從成祖算起,朱由檢恰好也是第十代。」
李自成見自己的位子被他佔了,只好又尋把椅子坐下,並詫異地說:read.99csw.com「怎麼,副軍師得罪你啦?怎麼會呢,李任之可是個有分寸的人,自從出任行軍監督,辦事一絲不苟,朕正想嘉獎他呢。」
李自成聽完此事經過,臉色鐵青,呼吸也急促起來,半天也沒做聲。
李錦見皇上有幾分不信,便繪聲繪色地向闖王談起了蔡懋德的死況,「他是在三立祠自縊的,陪他一起死的還有他的中軍應時盛,大概這小子因太瘦太輕,一時吊不死,這個應時盛只好脫下自己的盔甲覆在他身上,增加重量才使他斷氣。」
「唔,好。」李自成高興地揚了一下手,說,「便宜了這小子。」
早放棄抵抗的太原守軍已開往指定的地點聽候點編,晉王朱求桂被關進了晉王府的馬廄,就在城中仍人喊馬嘶、亂嘈嘈一片時,在眾將簇擁下,威風凜凜的大順皇帝已在晉王府巡視了。此刻,他用那隻獨眼打量著晉王府大殿上的陳設,又用那一雙長滿老繭的手,拍拍殿上的金漆盤龍大柱,問緊隨其後的天佑殿大學士牛金星說:
這時,侄子李錦走了進來,一邊向他拱手行禮,一邊向他報告說:「皇上,蔡懋德那小子是自殺的。」
原來從長安出發時,李自成為嚴肅軍紀,曾特地令李岩為行軍監督,凡士兵有違反軍紀的地方,他可不待上報,就地處治,嚴重的殺無赦。李岩為三品制將軍,任副軍師之職,眼下皇上任他為監督,又賦以特權,等於賜了他尚方寶劍,有先斬後奏之權,李岩自擔任此職后,認真執法,半點也不敢懈怠,不論行軍或紮營,他總和夫人紅娘子一道,去各營地巡視,看不慣的便毫不客氣地指出來。因是皇上特許,眾軍士九*九*藏*書都有些怕他,所以,這一路之上,三軍肅然,于百姓秋毫無犯。
「李岩那小八蜡子真不是玩意兒,給他個棒槌就認真(針)。」
不想劉宗敏卻仍氣嘟嘟地打斷他的話說:「哼,一絲不苟,也要看人下菜碟兒,要是那班降官降將——」
劉宗敏本是鐵匠出身,但眼下卻已是二品權將軍,所以,他這鐵匠只有李自成能叫,別人是不敢叫的,眾人聽皇上叫鐵匠,都呵呵大笑起來,劉宗敏見眾人都在望他笑,雖不好發脾氣,卻一屁股坐在李自成開先坐的椅子上,手按佩劍,白了李自成一眼,話語中仍帶氣地說:
李自成終於進入太原城,並從容走進了晉王府。
李自成吃了一驚,進入太原省城如此順暢,幾乎是兵不血刃,高興還來不及,劉宗敏怎麼說仗打不下去了呢?想起他一貫乍乍乎乎的作風,今日肯定是哪事未能盡如他意,於是,上前笑嘻嘻地拍著他的肚子,說:
朱家傳十代就要完,眾人對這個話題都感興趣,牛金星於是又把姚廣孝為明成祖取派名的傳說講了一遍,眾人更是興味盎然——朱家失,李家得,咱們扶持闖王坐了天下,也就不枉弟兄們出生入死一場了。
「也一齊自殺了,包括他才十六歲的女兒。」這回是最先衝進巡撫衙門的三品左制將軍董學禮回答。
「他的家屬呢?」李自成又問。
「劉大將軍」是指二品權將軍、汝侯劉宗敏,他是僅次於闖王的二號人物。
李自成的養子張鼐手扶佩劍立於一邊,聽到他們的對話后,忙與一邊的二品權將軍高一功說:「朱由檢也快要滅了,宋軍師的圖讖上說了,『十八子主神器』、『李代朱』,這是天意,所以九九藏書,朱家傳十代自然要完。」
蔡懋德是守太原的明朝巡撫。
不想弦繃緊了,終有松時,過了黃河后,各路大軍分頭行動,李岩未免鞭長莫及,軍紀漸漸散漫了,就是那些帶兵大員,也把個條例看成了捆綁自己手腳的繩索,暗中竟然放縱士兵,到了太原城下,右營駐在西關,西關本來很繁榮,因聽說大順軍一路秋毫無犯,所以很多人家並沒有撤進城,不想傳言失真,大順軍中竟然也有人公開搶掠,有些人還乘亂溜進民房強|奸,一秀才家的閨女有幾分姿色,因不堪受辱,竟在被奸後上吊自殺,這事恰好被李岩知道了,於是,帶著執法的親兵小隊,將那個為頭的小頭目抓起,當場砍頭示眾,可這個小頭目卻是右營大將郝搖旗的親外甥,所以,郝搖旗一下就火了,就是他的左右,也認為李岩太不講情面,於是,一個個縮在營內,攻城時竟然沒有一人出來應戰。
「好你個劉鐵匠,今天不是才開爐嗎,這風箱里的氣鼓得真足啊,怎麼打不下去了?」
「丞相,你是說,第一代晉王是朱元璋的第三子?」
牛金星此言一出,眾人立刻有了反映,高一功、李錦等人都想發言,李自成把這情形看在眼中,心想,這一說開去,必扯上一些不相干的話,這是不宜讓這班明朝的降官降將們聽的,忙制止說:
巡撫死了,對頭沒了,終於,李自成想到了張榜安民的事,忙問道:「劉大將軍呢,他可在安排善後?」
說著,便主動扯些別的事,引開了話題……
這樣,李自成仍不明究竟,好在劉宗敏背後還有好幾個親兵,有個叫劉義的親兵是劉宗敏的侄子,任親兵隊長,李自成便問劉義,劉義於是吞吞吐九*九*藏*書吐,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原來今日攻太原,雖說那個守將張雄事先通款,但在未得手時,劉宗敏仍作了強攻的布置,不想在發起總攻時,戰鼓擂起,全軍出擊,單單西關的郝搖旗部偃旗息鼓,無動於衷,喊了半天,才勉強站隊出來,哪像打仗的樣子,若不是張雄出降得快,把城門打開放大順軍進入,晉王朱求桂有可能從西城逃脫。
李自成聽得滿頭霧水,忙問道:「搖旗平日打仗是最勇敢的,生怕頭功讓別人搶去了,這回是怎麼搞的呢,難道都睡死啦?」
「娘的,這仗打不下去了。」
李自成一聽,心有所動,又問道:「那崇禎呢,他是第幾代?」
劉宗敏說著說著,氣又上來了,他鼓了李自成一眼說:「能不講情嗎,可李岩就是要殺,還說什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人家手上有你賜的尚方寶劍,誰能奈何他?」
劉宗敏說:「能怪搖旗嗎,李岩昨天把他的親外甥給斬了,人家可是三房單傳,萬畝良田一根苗,不是自己的親弟弟拍胸脯保證,哪會把個寶貝兒子送來吃糧呢?平時上陣打仗搖旗都是帶在身邊的,眼下讓搖旗如何向親姐姐交代?」
就在眾人追著牛金星刨根問底時,高興之餘的李自成,卻因牛金星的話引發了聯想:朱元璋的子孫真不少啊,兒子便有二十六個,分封各地,親王、郡王,世襲罔替,根深蒂固,就像道道藩籬,拱衛著朱氏朝廷,造反以來,被殺死的大小朱姓藩王都不知凡幾。可自己呢,年近四十,卻無子嗣,十五年來,頭枕刀把,懷抱死屍,出生入死,浴血苦戰,至於今日,應是九轉丹成了,今生今世,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而唯一不如人的地方,莫九_九_藏_書過於此,沒有子嗣,那又為誰辛苦?這些日子,從他身邊經過的美女也不少了,可一個個都肚子乾癟癟的,用磨石也壓不出一個響屁,他想,朱元璋不也是窮叫化出身么,為什麼就能生出那麼多的兒子呢?
「哦,你看清楚啦?」一聽對手死了,李自成不由有幾分失望。這個蔡懋德在駐防蒲州時,曾指揮那人數並不多的手下,在風凌關給他的大順軍以小挫,這是今年出師以來,第一次有人敢於阻遏他的馬蹄,他覺得不能放過這個狗官。
他正要再說下去,李自成卻在向他使眼色,回頭一望,只見李自成身後左右,正站著一班文臣,像喻上猷、陸之祺、顧君恩輩,都是新降的明朝官員,自己出言不慎,有可能傷人一大片,只好把要說的話咽下去,卻把頭一偏,在一旁生悶氣。
李自成自認大順朝是水德興王,所以,他在去年大封功臣時,一口氣封九人為侯,爵號都是偏旁帶水的字,像劉宗敏封的是汝侯,侄子李錦封的是滋侯,那個留守長安的田見秀封的是澤侯——一個個無不水泱泱的。自去年孫傳庭敗亡,大順軍進入長安,李自成自認勝券在握,便天天與牛金星呆在一起,商量籌建大順朝的大事,有關軍事則一統交與劉宗敏全權指揮,並讓侄子李錦、妻侄高一功及正副軍師一邊贊畫。此番拿下太原城既然十分順利,並未大動殺伐,那麼進城之後應該早早封刀安民,不然有可能妄殺無辜。
一言未了,只見劉宗敏大步從外面進來,身後跟了一大幫親兵,見了皇上也不行禮,卻氣乎乎地說:
「丞相,算了,這事就此打住,不要再提,晚上還要開會呢,大將軍還要布置軍事,不要為這破事掃了大家的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