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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攝政王爺 3.十七年前的故事

四、攝政王爺

3.十七年前的故事

大清門前,又一次劍拔弩張,鼻子尖的人,已經聞到血腥氣了。
「皇上,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多爾袞跪伏在地上,淚如泉湧。他信誓旦旦地說:「皇上,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臣是皇上一手拉扯大的,皇上不但是臣的皇上,且是臣的再生父母,皇上若有個萬一,臣一定全力輔佐豪格,雖萬死,不敢辭。」
「二哥,你說話呀,這可是當著你的面說的,大行皇帝的遺命,你能隱瞞不向人宣示嗎?」
多爾袞又一次望著代善,說:「二哥,你說,豪格為什麼不能繼承大位?」
「國憂」之日,人心浮動。兩黃旗的大臣:圖爾格、索尼、圖賴、錫翰、鞏阿岱、鰲拜、譚泰、塔瞻等八人,齊集肅王豪格府中,向豪格勸進,就連那個舒爾哈赤的兒子、鄭親王濟爾哈朗,也傾向於豪格。
皇太極嘴角浮起一絲淺笑,那分明是嘲笑多爾袞的做假。他說:「兄弟,這個時候了,什麼事都可敞開說了。十七年前,皇阿瑪山陵崩塌,為這帝位之爭,大清門前,劍拔弩張,只差一點就要鬧出兄弟子侄相殘的慘劇,才興起的大清國就要亡了,不亡于明朝,卻要亡于內亂。這一點,你應該是刻骨銘心,永遠不會忘記的,也不該忘記的!」
待努爾哈赤死,代善卻首先提出皇位由皇太極繼承。在眾多的子侄中,十四子多爾袞、五子莽古爾泰、七子阿巴泰及二貝勒阿敏都有條件上,代善不爭,別人就沒法爭,就憑這讓位之功,他最受皇太極尊敬,於是,皇太極即位后的第一道詔書,便是封代善為和碩禮親王。
多鐸咬牙切齒地說:「這個豪格真不是個好東西,只有把他殺了,才能永遠清除這個後患,也可為阿憐報仇。」
努爾哈赤的確說過,他死後將把妃子和兒子都託付代善,但眼下他還正「春秋鼎盛」啊,所以,看在眼中,十分不滿,在得知她將金銀托代善保管后,一怒之下,乃下令侍衛去代善府中,將這三包金銀搜了出來,於是,幫助窩藏的丫環被砍頭,富察氏也被賜死,但努爾哈赤卻原諒了年長的兒子——且不說代善比富察氏年紀小了一大把,這事肯定是富察氏勾引代善,因此,家醜不可外揚;另外,長子褚英因自己處治失當已死了,他不願再失去一個兒子。
燭影斧聲,說的是宋初的宮廷秘聞,謂太祖死於太宗之手。熟讀《金史》的皇太極,順便也把《宋史》翻看了,眼下居然頭頭是道。
一提到打仗,年輕的多鐸就來勁了,他大聲說:「哥,李自成已佔了西安,據我看,他早晚要打過黃河了;崇禎要兵沒兵,要將沒將,北京城早晚是守不住了,我們還不動手,只怕會讓流寇佔了先。」
代善吃了一驚,他明白這是多爾袞在下逼腳棋,要把這仇人讓他做,他不願做這個冤大頭,但多爾袞口氣咄咄逼人。
皇太后和濟爾哈朗都一怔,異口同聲地說:「這又為什麼?」
阿濟格不知弟弟口中的阿憐是誰,但他說:「十四弟,眼下已到了你與豪格攤牌的時候了,他掌握著兩黃旗,手中又豢養了一班死士,如此跋扈難制,加上濟爾哈朗推波助瀾,如果趁我們出外打仗去了,勾結作亂,那豈不是黑瞎子坐月子,抱熊了嗎?」
無論用什麼為代價,總要平息紛爭。
可當時的多爾袞是動真情了,他當著代善,熱淚盈眶,把胸脯拍得山響,發誓要全力輔佐幼主。
皇太極嘴角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但又把頭搖得像博郎鼓似的,說:「豪格胸無點墨,粗心浮氣,這不是出天子的氣慨。我若真是一心為私,自然是傳位於豪格,若為國家社稷著想,應該傳位於你,你說,哥哥是一心為私的人嗎?」
皇太極喘著氣,搖了搖頭,說:「不,二哥,這些事,你不提起,我死之後,還是會read.99csw•com有人提起的,墨爾根,你說是嗎?」
謝天謝地,就因有那一次的談話,才為後來的帝位之爭,埋下有利於多爾袞的伏筆。
多鐸不明白兩個哥哥在打什麼啞謎,他一會望望多爾袞,一會望望阿濟格,好半天才猜測說:「你們說的那個人——是豪格?」
按說,三十五歲的皇長子豪格確實最有希望。且不說「國賴長君」,且不說豪格從征多年,戰功赫赫,就憑他手中控制著兩黃旗,別人也無話可說——正黃、鑲黃兩旗為天子親軍,豪格不當天子,誰當天子?
阿濟格和多鐸見他這樣說,知他已早作安排,便也不想細問。
然後,皇太極身後,家庭內部的矛盾卻像醞釀已久的火山,突然之間,噴薄而出了——這就是皇太極長子豪格對帝位的覬覦。
豪格離帝座只差半步之遙了。
阿濟格一聽,立刻明白多爾袞何所指,不由點頭,說了一句滿人的歇後語:「是的,我看那個人是雪埋顢伊(木製神像)——早晚會露相的。」
比較起來,努爾哈赤六十八歲崩于靉雞堡那是壽終正寢,而皇太極卻是未盡天年——他死時才五十二歲,正所謂春秋鼎盛。
皇太極之死,在後世文人墨客的筆下,說成是因痛悼心愛的宸妃:博爾濟吉特氏傷心過度而成疾。其實,戲劇也罷,小說也罷,「情」字總是一個永恆的主題。你想,一個皇帝,為一個心愛的女人而傷心死,這本身便是一個好題材,現成的就有《唐明皇秋夜梧桐雨》。但事實是宸妃之喪,在崇德六年九月,時皇太極正在錦州前線,大戰洪承疇,聞宸妃病,乃趕回盛京,不料宸妃已逝,皇太極雖然哭至昏厥,且病了一場,但後來就後悔了,說:天生朕撫世安民,豈為一婦人哉?朕不能自持,這是天地祖宗對朕的懲罰。這以後,在群臣勸諫下,他又照常理事。須知錦州大捷,俘洪承疇,降祖大壽,這都是皇太極一生功業的大手筆,是奠定大清二百六十七年天下的基石之一,又豈是一個正患著相思病、懨懨的癆病秧子所能為哉!
半個月前,皇上與兩個親兄弟在散朝後,仍在崇政殿密談,這事濟爾哈朗是清楚的,卻不料談的是這事,濟爾哈朗不信皇太極會作出這樣的決斷,打死他也不信。於是,他跳起來,說:
「好吧,我不爭,看你們的。」
多爾袞一見他們,不由高興,他深有歉意地望著阿濟格說:「十二哥,小弟尚未跟你拜年,你倒先來了,這多叫人不好意思啊。」
代善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多爾袞若真的與豪格兵戍相見,他這個二哥夾在中間還真不知偏向誰。眼下好了,有一方自動放棄了,代善放了心,回過頭來說,他也不想讓豪格當皇帝——他與皇太極有同感,豪格生性殘暴,多疑嗜殺,且舉止粗魯,不具備帝王資質。兩黃旗那班人,不是只強調新皇帝必須是大行皇帝之親子嗎,大行皇帝之子多著呢。於是,他向皇太后和濟爾哈朗搖著兩根指頭說:
「時機並不成熟啊。」多爾袞不由又想起了剛才的卦辭,他拍著多鐸的肩,卻望著阿濟格說,「十二哥,漢人有句成語說得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努爾哈赤的五個后妃中,元妃富察氏歸太祖尚在孝慈高皇后之前,她生下兩子,即長子褚英和五子莽古爾泰,但這個富察氏卻是個極風騷的女人,已為人之母卻極不安份。作為化外蠻夷,滿人本有「父死,子妻其母」的習俗——富察氏與比她小几乎二十歲的代善,有些不明不白的關係,可這是在父親還健在時。
「墨爾根,今天你能了,在愛新覺羅氏家族中,你終於出脫成一個大能人了,誰人都不能與你匹敵。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暗暗地觀察你,你不但有堅忍不屈的精九_九_藏_書神,且有聰明神武之蹈略,這就是帝王之才,他人沒有你獨有。我清楚,三十年河東復河西,一下又恢復到十七年前的局面了,當時只有我能繼承皇阿瑪的大業,今天,又只有你能繼承我的大業,我死後,這大位就傳於你罷,金簪兒掉在井裡——是你的,終究是你的,這就是命啊!」
在眾人都在覬覦皇位時,只有代善心如止水,波瀾不驚,因為他已失去爭奪的機會了。努爾哈赤共有十六子,長子褚英早年即被努爾哈赤囚死,代善雖居第二,卻可說是長子,所以,還在努爾哈赤時代,四貝勒當政,五大臣贊襄時,代善便居四貝勒之首。
皇太極又說:「墨爾根,那些流言蜚語,你肯定聽到過,說我是篡位,皇阿瑪的遺命是傳位於你。墨爾根,這件事在這以前是諱莫如深,誰也不敢提起,今天,當著二哥的面我向你澄清,那不是流言,是事實——皇阿瑪的確是要傳位於你,大妃所傳的遺命,一點也不假。可是,兄弟,當時的你能嗎?才十六歲的一個少年,能用雷霆手段,平息內爭,不但使自己免遭殺身之禍,且能內安外攘,使皇阿瑪創下的大業,不但不中途殞俎,且發揚光大嗎?墨爾根,今天我實話告訴你,當時以你的力量,那是萬萬不能的!」
濟爾哈朗與多爾袞不和,再說,他已私下和豪格達成了交易:如果豪格得繼大位,他仍可當他的議政王。所以,會議一開始,當孝端太后問及立誰為帝時,濟爾哈朗便積極發言,他望了多爾袞一眼,開口說:
事後多爾袞每想起這事來,總覺得皇太極那番話,有一些劉皇叔白帝城託孤的味道。
多爾袞從內心發出了得意的微笑,他瞥了代善一眼,說:「立福臨。福臨不但為大行皇帝愛子,且生下時,便有佳兆,雖只有六歲,但聖明天縱,有我們同心輔佐,他一定能成為一代英主。」
說著,連忙把兩個兄弟讓到熱坑頭上坐了,指著矮几上的乾果說:「兄弟,嘗嘗。」
多爾袞乍聽此言,如雷貫頂,一下竟懵了,忙「撲通」一下,猛地跪倒在地,好半天才說:「八哥,不,皇上,你糊塗了,你正春秋鼎盛,怎麼說出這樣的話呢?再說,還有豪格,還有福臨,還有——」
「皇上是說皇阿瑪臨終?」
多爾袞舍汗位不與皇太極爭,對流言嗤之以鼻,是緣于對皇太極的崇拜,是緣于皇太極對他的愛護;皇太極終其一生,對他這個弟弟也盡了做哥哥的義務。這是愛新覺羅氏不致內亂的根本原因,也是大清國臣民的福祉。
於是,一場天大的糾紛總算平息下來,徘徊在大清門前的戰爭陰雲終於散去了,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只有豪格一人孤掌難鳴,氣得在自己府中,罵了半天娘……
這時,端坐不動的多爾袞望著濟爾哈朗冷笑了。他說:「濟爾哈朗,你急什麼?就讓我當了皇帝,我就會要砍你的頭嗎?你還沒問我高不高興當這個皇帝呢?」
濟爾哈朗也冷笑著向著多爾袞說:「哼,你勾結代善,偽造遺命,為的是什麼?你不想當皇帝,誰信?」
時維七月,寒外秋涼。皇太極的病時好時壞,漸入膏肓,他自己清楚,今秋恐怕再也無法與群臣逐獵于圍場了。那天,朝議散后,他獨留二哥代善和十四弟多爾袞于崇政殿談心。
多爾袞又「哼」了一聲,他已把代善那想當牆頭草的心事看透了,但眼下他不能不利用這個二哥,因為拉住這個二哥,才能壓住氣焰囂張的濟爾哈朗,於是,他先不理睬濟爾哈朗,卻對二哥代善說:
其實,代善不爭也有他的苦衷,說穿了,他身上曾發生過一些不尷不尬的事。
「墨爾根,你當我是心甘情願地傳位與你嗎?不,我是迫於厲害,迫於形勢,我是為了愛新覺羅氏的千秋偉業,因為只九_九_藏_書有你能,他人都不能,兄死弟繼,這在歷史上不是首創,宋太祖有先例在,你不要信什麼燭影斧聲,那是無稽之談,想當初,趙匡胤撂下的擔子,除了趙光義,又有誰人能擔得?」
英、豫二王手中掌握著兩白旗,若加上多爾袞手中的正藍旗,便不把兩黃旗放在眼中了。
「十四哥,新年大吉!」
眼下,英王與豫王說到後顧之憂了。
他左右為難,正不知如何啟齒,不想濟爾哈朗開頭炮了,且言詞犀利,有理有據。代善不由點了點頭,忙拿眼來看多爾袞,不想多爾袞卻鼻子里「哼」了一聲,說:
多爾袞和阿濟格不由相視一笑,多爾袞說:「兄弟,你終於明白了,你說,他不正想做我們身後的黃雀嗎?」
濟爾哈朗一聽,不啻絕處逢生,又一次站起來說:「多爾袞,這可是你說的,可不能翻悔!」
「大行皇帝當時也提到了豪格,他對豪格的評價是八個字:胸無點墨,粗心浮氣,還說:這不是出天子的氣慨。」
多爾袞無言以答。是的,他該說什麼呢?這時,一邊老實巴焦的代善說話了,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
這時,那個出身於科爾沁大草原的蒙古格格、孝端文皇后博爾濟吉特氏慌了,貴為皇后,卻命中無子,沒有他法,乃召和碩禮親王代善、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和碩睿親王多爾袞於後宮會議。
有此醜聞,代善自覺無顏見人,自然也就不便出來爭位。
多爾袞躊躇滿志地望了多鐸一眼,點點頭說:「哥,十五弟,你們放心,憑豪格那能耐,能折騰幾下子?他那兩黃旗,只剩了個空架子呢。」
此時的禮親王鬚髮皆張,雙目盡赤,瞪眼望天,氣嘟嘟地說:「你不信,當時我也不信,可大行皇帝當時不但說了,大位由睿親王繼承,且把十七年前的隱秘也說出來了,我若說了假話,就讓天火把我燒死,讓天雷把我劈死!」
這時,不願局勢惡化的皇太后也於一邊勸濟爾哈朗冷靜。濟爾哈朗終於軟下來了,他明白:多爾袞兄弟仨手中有三旗,若加上代善父子的兩紅旗,他們就不成對手了,再說,他又何必為了豪格,把自己的命搭上?於是,他說:
四人之中,有三人偏向福臨,濟爾哈朗見此情形,沒有說話,只撇了撇嘴。
這口氣,有典謨、有訓誥,義正詞嚴,不容置辯——會議才開始,身為家族長者的禮親王代善,就感到頭上的壓力了。
其實,代善也不想讓多爾袞當皇帝,他對這個十四弟太了解了,他有能耐,但他專權,若當了皇帝,眼中豈有他這個兄長?然而,代善也最清楚,他們這班人都不是多爾袞的對手,多爾袞若爭,誰也奈他不何,身為一族之長,代善不是自己主動讓賢就可脫干係的。
眼下,弟弟皇太極死了,六十一歲的代善雖不是唯一的託孤之臣,但憑著這一大把年紀,主動讓賢的功德,在朝中,他仍有一言九鼎的份量。
「幾時聽說大行皇帝有遺命?十四弟,你可不要亂來啊!」
福臨即位后,奉太后之命,因代善已年過六十精力不濟,乃立鄭親王濟爾哈朗與多爾袞為左右議政王,國有大事,由二王商議而定。二王乃當眾發誓,齊心協力,輔佐幼主,有二心者,人人得而誅之。
多爾袞一驚,十七年前,大妃——他的生母之死的場景,一下浮現在眼前。那可是母子之間的生離死別,怎麼能忘記呢?可今天,他的八哥、皇上,怎麼突然問起?要知道,他和代善、和皇太極,關起門來是兄弟,上得殿來是君臣。今天談的,既是家事,也是國事啊,能亂說嗎?他頓了頓,眼望他處,先穩住神,然後從容地說:
據說,她經常趁努爾哈赤不備,深夜去代善府中,還把三包金銀托代善保管。有一回,努爾哈赤舉行慶功宴,眾妃嬪都read.99csw.com出來侑酒,富察氏竟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代善的身後,不勸別人,單單隻把好酒來勸代善。
「這正是大行皇帝的原話,我平日也聽他這麼說過豪格。」
努爾哈赤一心與朱明爭天下,想到有朝一日要統治漢人,便向他的子弟推崇漢學,認為只有學會了漢人的一套,才能打敗漢人,治理漢人。滿洲人翻譯的第一部漢文書既不是《四書五經》,也不是《孫子兵法》,而是一部小說《三國演義》。滿洲貴族,凡有心漢學者,無一不對《三國演義》倒背如流。劉備白帝城託孤時,說阿斗無能,要諸葛亮取而代之的事,雖說得情真意切,可後人在評說此事時,卻說那是做假,是劉備怕諸葛亮學曹丕故事,將來也來個「篡漢自立」,故當著群臣的面,先把話挑明,所以才有諸葛亮的泣血發誓,才有後來那震爍古今的前後《出師表》。聰明如諸葛,卻被那個織席賣履出身的「大耳賊」給耍了。
「十四弟,恭喜恭喜!」
代善沒法沉默了,他抬起頭,掃視眾人,片言出口,石破天驚:「半個月前,大行皇帝召我與和碩睿親王于崇政殿,當面託付了後事,大行皇帝的話是對和碩睿親王說的,原話是:這大位就傳與你罷,金簪兒掉在井裡,是你的終究是你的。」
多爾袞仍是無言以答。
「墨爾根,我的好兄弟,十七年前的故事,你還記得嗎?」
「有嫡立嫡,無嫡以長,再說,國賴長君。」
當年努爾哈赤以十三副鎧甲起兵,弟弟舒爾哈赤是他的追隨者。可舒爾哈赤後來意志不堅,一度要帶領本部人馬自立門戶,被努爾哈赤發現后,他將這個不聽話的弟弟囚禁,但努爾哈赤還是沒有薄待自己的親侄子,後來四大貝勒議政,舒爾哈赤的長子阿敏便是四大貝勒之二,皇太極登極后,削諸貝勒之權,阿敏被科以十六條大罪下獄,但作為長房子孫的皇太極仍沒有虧待二房,於是,身為舒爾哈赤次子的濟爾哈朗,又被封為和碩鄭親王。
濟爾哈朗跳起來了,他向著大殿的穹頂大聲喊道:「皇上,你怎麼做出這樣的決定,不行,這不是真話,皇上當時是病糊塗了。」
濟爾哈朗也吃了一驚,他不意大行皇帝還有遺命,且有遺命這話從多爾袞口中出來——這就是說,多爾袞成了遺囑的執行人了。他不由望了望他的皇嫂、孝端文皇后一眼,警告說:
但豪格一直不服。就在福臨登極大典那天,他竟借故不朝,這些日子,一直縮在府中,就像蟄伏在洞中的毒蛇,時時在窺伺方向。
多爾袞斬釘截鐵地說:「我翻悔什麼,我可向上天發誓,我不爭帝位,但也不能讓與豪格。」
代善一聽要立福臨,也覺得順理成章。雖說子以母貴,在福臨之前還有一個博穆博果爾,為皇太極第七子,母親且是貴妃,但她的娘家遠不能與科爾沁蒙古王室比,科爾沁王室可是大清國可靠的同盟,是大清問鼎中原的有力後盾,為了大清國的利益,代善認為立福臨最合適,何況代善極迷信,據說,福臨生下時,室內有異香,且紅光四溢,當時很多人看見,都認為此子將來必有大貴。代善想,眼下多爾袞放棄不爭,已是難得了,只要繼大位的仍是皇太極的兒子,符合兩黃旗那班人提出的條件,也就不必再與多爾袞爭了。
他的死,是在宸妃死後的第三個年頭、即崇德八年八月。皇太極終其一生,豐功偉業,不愧為命世之主。但一個人總無法追求到完美——多爾袞清楚地記得他們兄弟之間,那一場非同尋常的談話,那是皇太極向命運之神投降,是向冥冥之中的造物主求恕。
「二哥,你先說說大行皇帝的遺命。」
話說到這份上,皇太極應該還有很多事要交代的,但不知為什麼,他卻突然昏厥了。
皇太極喘著氣,把read•99csw.com那雙在刀把上磨出老繭的手伸過來,一把緊緊地抓著多爾袞的手,眼中霎時流出了熱淚。他說:
福臨生母為庄妃,庄妃是孝端皇太后的親侄女。所以一聽立福臨,孝端皇太后這頭是放心了。
但另有一派人卻對豪格嗤之以鼻,這就是英郡王阿濟格、豫郡王多鐸——皇位本是多爾袞的,皇太極即位已有欺孤奪寡之嫌了,一之為甚,豈可再乎?
範文程剛離開睿王府,豫王多鐸和英王阿濟格就笑盈盈地走了進來,豫王先開口跟他拜年,長他六歲的哥哥阿濟格,也跟著向他拱手說:
多爾袞這回點頭了,是心服口服的、發自內心的點頭。是的,當時覬覦大位的,不但有努爾哈赤的子孫,且還有叔叔舒爾哈赤的兩個虎子。而他呢,才是絨毛未脫的小鱉犢子,初生之犢能敵虎賁三千?
當時的局勢十分複雜。論年齡,多爾袞上有六十一歲的二哥、和碩禮親王代善和五十五歲的堂兄、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另外,下面還有比他大三歲的侄子、和碩肅親王豪格。當皇太極病逝的消息傳出時,努爾哈赤的子孫中,有好幾個人覬覦大位,其中想得最厲害的、也最有資格的就是豪格。
今天,皇太極也在做假嗎?皇太極用反間計,使崇禎皇帝活剮了守邊大將袁崇煥,熟知內情的人,都可以看得出,那簡直就是周瑜使蔣干中計的翻版,活學活用的皇太極,難道不能在自己的兄弟面前,再用一次《三國》?
阿濟格大度地笑了笑,接續他先前的話頭說:「這有什麼,兄弟之間,還分什麼先後的。你是個大忙人,不比我們,不打仗就一身發脹,閑得只能看人唱秧歌,枯燥得很。」
「那麼,大位由誰繼承?」濟爾哈朗這回用的是商量的口氣。
皇太后一聽這話,不由也放心了——其實,在她心中,也不願意把大位傳與豪格,大行皇帝的話,既說出了她的心聲,也讓她有了憑據,於是,連連點頭證明說:
不過,濟爾哈朗雖當了議政王,但他才具平平,目光短淺,於國事的通盤籌畫毫無頭緒,更談不上有所建樹,所以,當這議政王只是擺擺樣子,軍國大事,還是以他睿親王一言而決。
阿濟格、多鐸和多爾袞是一母所生的兄弟,他們自知才幹不如多爾袞,母親死後,他們兄弟團結得很緊,且事事都聽多爾袞主張。
今天,皇位的繼承發生了爭執,皇太后將他請了來,在他來此之前,所有的勢力派人物都先後找過他了——兩黃旗的圖爾格、索尼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新皇帝必出在兩黃旗,皇位必由大行皇帝之子繼承,不然他們這班人必以死抗爭。
「代善,你這是矯詔,我不信。」
多爾袞見濟爾哈朗冷靜下來,他也冷靜了,從容坐下說:「皇上把什麼都告訴我了,連十七年前,我母親的死是怎麼回事也告訴我了,不管怎樣,我都能理解,當時確實是不得不焉,眼下,他把皇位還我,可我不願意挑這副擔子,更不願因我而挑起皇室的內亂。」
不久,皇太極終於撒手歸西,大汗寶座一下出缺。
空蕩蕩的大殿,寂然無聲,可聽見兄弟仨的鼻息,他們促膝並坐,就如尋常的百姓人家。皇太極先開口了,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多爾袞,眼神一反常態,竟看不到半點平日常有的父親般的慈愛,卻有著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說是嫉妒,說不上嫉妒,說是希求,又談不上希求,一下於兄弟情份,生疏了許多。他說:
多爾袞也跳起來,指著濟爾哈朗的鼻尖說:「濟爾哈朗,我警告你,你一再說這遺命是假的,又說大行皇帝病糊塗了,這可是抗旨,是對大行皇帝的大不敬,我現在完全可以叫侍衛把你拿下。」
皇太極望著多爾袞在點頭,不由舒了一口氣,那一雙油燼燈枯的眼神里,流露出無可奈何的光芒,就像那落日餘暉。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