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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大順皇帝 2.英雄與美人

六、大順皇帝

2.英雄與美人

生死關頭,什麼也顧不得了,外面不斷有官員或命婦自殺的消息傳來,或全家殉難,或家主投環,不死的女人,幾乎都披散頭髮,鍋灰抹臉,把自己扮成弔頸鬼,但亂蓬之中,不掩芳草,那個尖嘴猴腮的「老陝」、劉宗敏的叔叔,生就一雙獵艷的色眼,終於發現了圓圓。
劉貴生連連點頭說:「柱子,俺會睡好的,你不要催。」
「叔,怎麼還不睡哩?」
劉宗敏此時有些餓了,僕婦們不待吩咐,當家婆頭一擺,眾婢女一陣風似的端來了酒菜,於是他讓劉貴生坐在一邊,叔侄二人邊喝邊聊。
吳三桂匆匆地走了,這一走就是天旋地轉的大變。
才三十齣頭的吳三桂出身將門,眼下手握重兵,雄踞一方,時代多警,軍人受寵,田弘遇巴結不上皇帝,便想方設法巴結將軍,於是,陳婉芬得遇吳三桂於田府。一個是人中呂布,少年得志;一個是拜月貂嬋,無枝可依。於是,他們在田府上演了一出《鳳儀亭》。在田弘遇看來,崇禎皇爺也是大年三十翻黃曆,好日子不多了,能巴結上吳三桂,算是退而得其次。
劉宗敏不由搖了搖頭。剛才在宮裡議大事,可還沒有誰議到如何籌勞諸將,如何安排他們,他想,將來李自成會封他一個什麼呢,難道一個汝侯就算完?
「請看在三桂份上,救全家性命。」
田弘遇是田貴妃的父親,當年崇禎寵田妃,田弘遇恃國丈之尊,在北京城呼風喚雨,不想人算不如天算,三千寵愛在一身的田妃竟患上肺癆,置浩蕩皇恩于不顧,薨于崇禎十五年,田皇親深感失去奧援的恐慌,竟來到蘇州,想在美人堆中淘寶,尋一個能替代田妃的女子,獻與皇上,從而找回昔日的恩榮。
田弘遇不意自己這馬屁拍在馬腿上,誠惶誠恐之餘,很有些「提著豬頭沒廟敬」的感嘆,就在這時,吳三桂出現了。
吳三桂幼時曾就學于名畫家董其昌,雖算不得高足弟子,但閑時潑墨揮毫,很見功底,故在那武人成堆的遼錦,他得以儒將著稱,眼下,婉芬開口求正方家,不想他卻喚著她的小字,神態凄然地說:
吳襄完全絕望了。看來,劉宗敏事先已打聽清楚了,再撒謊就是不智之舉了,於是,他再次一揖到底,說:「明白了,大將軍問的是邢氏。」
一聽這話,婉芬只好退在一邊。一幅月圓花好的畫就只差圓月和款識了,可吳三桂此時已無心用正眼看它了,圓圓無奈,將它擱置几上,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她只能把這閨怨化為良好的祝願,默默地藏在心裏。
「啊,大,大將軍。」吳良這一聲招呼打得很響亮,他這是有意讓其它人都聽到。接著,放下燈籠,跪下給大將軍請安。可朱顏酡然的劉宗敏根本就沒有聽他說什麼,而是從他身上跨過來,這時,跟在後面的劉貴生上前用腳踢了踢吳良,說:
「什麼,邢氏?」
房子很暗,劉宗敏此時也不想進去,只把手一揮,說:「這樣最好。」
吳襄此時已橫下一條心了。他怕劉宗敏進去九-九-藏-書,因為那幾間小房子里,不但有他的小妾,還有他的才十五歲的女兒,至於陳圓圓,與這些人比起來,已算不得什麼了,於是,馬上說:
坐在大廳里,思前想後,他身上一會兒寒噤噤的,一會兒又熱烘烘的。身冷時心也連著冷,身熱時便只想發泄,只想找一件事來宣洩胸中的鬱悶。
「陳圓圓?稟大將軍,下官家中並沒有姓陳的。」
吳三桂還是去年十月回了一趟北京城,至今已快半年了,因父親吳襄六十大壽,他顧不得軍務倥傯趕回來,在京師呆了不到一個月。
想到此,他不由一拍大腿,起身便往後面來……
那是在圓圓跟在家人後面,搬往後院去的途中,她的臉太白,腰肢太弱,任煙灰、鍋灰塗抹,就是無法韜光晦澤,劉貴生只瞅了一眼就笑了。
劉貴生說:「沒錯,老叔我都瞧見了,那群婆姨中,有一個水蛇腰子的,最晃眼了,聽說是那老鱉的兒媳婦,不,老鱉兒子的小老婆。」
劉宗敏終於記起來了,叔叔說的,一定是吳三桂的愛妾陳圓圓。他在居庸關時,便聽唐通說了,說吳三桂有一個愛妾,名叫陳圓圓,是南京名妓,原是崇禎的岳父田皇親從南京買來,準備獻與崇禎的,不想崇禎不要,田皇親這個老鱉自己受用不了,便贈與吳三桂。
劉宗敏回到府中,心中有些怏怏。
婉芬終於出現在他的眼中。懷抱琵琶,輕移蓮步,才獻上一曲,眼界高似天的田皇親就已醉了,於是,萬斛珍珠千斗金,田皇親載著圓圓回了京。
此時已是二更天了,從馬上下來的他,身上感覺有些寒浸浸的,他的親兵劉義早已先下了馬,此時忙跟上來,接過他的韁繩,把兩匹馬牽到後面去,他正邁著大步穿過庭中甬道,忽見他二叔劉貴生迎候在正廳,正望著他笑,他不由習慣性地望了一下夜空,說:
就在外面一問一答時,吳襄的夫人和吳三桂的正室夫人,都把眼前的局勢看清楚了,也明白吳襄的處境,兩害相權取其輕,比較厲害之後,婆媳一齊把眼光盯上了婉芬——她們已知保住她已是奢望了,生恐她一時拉不下面子,作出不利於她們這一家子的主動,於是竟扶著她的膝蓋一齊跪了下來。當吳襄大步走進來時,屋內早已形成了勸駕的形勢,吳襄至此,只好向著婉芬一揖到底,說:
「大將軍要見一個人,你去找她出來,可不許弄個假的來糊弄。」
「就是她,快叫她出來。」
劉宗敏笑了,說:「這裏只是伯爵府,比起皇宮來可差遠了,皇宮裡連那地上鋪的也是金磚哩。」
「好了,才畫完,題款的就來了。」
他急不可耐地上了一道奏章,說自己深感皇上宵旰憂勞,無以為樂,願獻小女,以娛耳目。可此時的崇禎,還有什麼心思留連女色,他已被滿韃子及李自成、張獻忠弄得精疲力竭了,所以,他一看這摺子就惱火,心想,難道田弘遇以朕為桀紂之君,國事蜩螗,竟有心思征歌選美?
然而老夫人也顧不得她read.99csw.com了。
劉貴生不信,說:「連你叔也不能去?你不是他最貼心的兄弟嗎?你們既是兄弟,他便也應叫我叔,這以前,他住的地方,你想去就能去的,就是你叔,也去聊過好幾回,未必到了京里,他便跟你立起規矩來了?」
劉貴生一聽,忙說:「這裏還不是皇宮?人可要知足哩。」
吳襄沒有死於國難,也沒有讓自己家中任何一個人自殺報國的打算,別人的自殺是絕望,他可沒有絕望——只要手提精銳鐵騎的吳三桂在外,吳襄便覺得自己硬氣,他想,三桂遲遲不行是有道理的,五六萬精騎救不了崇禎,那無異飛蛾投火,但五六萬精騎或許能救全家的命,他李闖王既要江山,便也要愛惜將士生命,到時,三桂來歸,還能不官複原職,合家團圓?所以,眼下劉宗敏要房他騰房,要物給物,毫不猶豫。
「得得得,兩情既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一揖,粉碎了婉芬那纏綿緋惻的遼西夢。
劉貴生一聽,便嚷著說:「那他李闖王天天睡在金子上?俺不信他闊到用金子鋪地,哪天帶你叔瞧瞧去。」
「走?」婉芬一驚,問道:「不是說要在家過了年才去的么?」
劉宗敏的入住,是沒有任何商量餘地的,就像這裏原本是大順軍的軍營,由一個中軍官前後左右看了看,也不與主人打招呼,這邊指了指,那邊點了點,於是,原來的主人便被限時限刻搬走,將房子騰出來,除了身上的衣服,其餘所有的東西都不準帶走。於是,吳襄一家百余口,除了逃走的奴僕,剩下的暫時擠到了後面最西邊的小套院內。
劉宗敏可不在乎什麼吳三桂不吳三桂的,他站在台階上,目光向後面那一排破舊的廂房掃過去,說:
說著,就向她說起滿洲老憨王已死的事。婉芬可不願聽這些,只把臉挨上來,用那吳儂軟語、唧唧噥噥地說:
十余年來,他輔佐闖王打天下,並肩作戰,抵足而眠,今日終於成功了,他應該高興,但不知為什麼,自從在寧武城下向皇上吼過後,事雖過去,他心中總有些溝溝壑壑。想當初,李自成和他稱兄道弟,高興時,你捶他一拳,他踢你一腳,不高興時,相互罵娘也是常有的事,有吃大家吃,有穿大家穿,確如李自成說的,只有一壺酒便你喝一口他接著喝;只有一塊餅,逢中掰開一人一半。可如今不同了,自成就要做皇帝了,住進了這麼輝煌的宮殿,極盡人間的奢華,皇宮雖闊,卻不能你住一宮我住一殿,龍椅雖寬,卻不能你坐一半,我坐一半,不但如此,自己在他面前還不能隨便,見面必行跪拜之禮,自稱微臣,稱他萬歲,他高高在上,受之不疑,自己在下,誠惶誠恐;稍有疏忽,便是不恭,出言不慎,就是犯上。自成私下對他說,上了殿來是君臣,關起門來是兄弟,這話能算數嗎?他劉宗敏就不眼淺自成當皇帝,也怕自成不能讓他安生作臣子啊!
一聽這又滋又甜的鄉音,原藉江蘇高郵的吳三桂的心就九九藏書軟了,但處此亂世,鷹隼思秋,他是想有所為的人,兒女情豈能化解英雄氣?於是,他輕輕地、卻又是堅決地將圓圓推了開,說:
今天,聽了牛金星的這些安排,他不由有些焦躁,回府的路上,他心中就為這事忐忑不安。
劉宗敏不由笑了,說:「叔,屋好床縟好,應該也睡得好,若睡不著,那還不如不要呢。」
吳襄不得不上前點頭,說:「不錯,下官吳襄,犬子就是吳三桂。」
婉芬生就美人胎子,容比月妍,肌逾雪潔,生長寒門,決定了她終身以色事人的命運。十歲便由名師指點,學丹青、攻詞曲,牙板琵琶,無所不會,一曲方終,坐客傾倒,尚不到破瓜年紀,便以艷名周旋于風月場中,慕名而至者,無不一擲千金,若不是那回田弘遇的蘇州之行,她或許老死江南,也就和柳如是、董小宛、李香君等江南名妓一般,遇一知己,從良為妾,到老來,色衰愛馳,無非是與春花同落,與秋草同腐而已。
劉宗敏不由怦然心動。打下太原城,進了晉王府,他們還每人能攤上兩個婆姨,偌大的皇宮,除了羅虎他們乘亂撈了一把,其餘便被李自成照單全收,他們這些當大將的,連人家指頭縫裡漏下的一點渣渣也沒得到,當郝搖旗揶揄羅虎時,他便有氣,覺得自己虧,眼下他佔據吳襄府第,眼皮子底下的,難道也讓溜走嗎?於是,他興沖沖地說:
吳良一聽,不由說:「見個人,見誰?」
劉宗敏不知此話何意,便說:「俺才入住,走還未走到頭呢,哪能有數呢?」
唐通說到這事時,竟流涎三尺,說陳圓圓比月里嫦娥還要美,他當時十分神往。試想,不美的女子,田皇親能花大價錢買來獻給皇帝嗎?能上貢的總不是差的,不是皇後娘娘,也比皇後娘娘差不了多少。他當時就存了一份心,留了這個意,不想進城後事多,竟把這事給忘了,若不是叔叔提醒,豈不是懷中嫦娥讓別人嗎?
劉貴生在家時最愛聽秦腔,自己閑時也能吼幾句,他的歷史知識便是從秦腔中得來的,眼下見侄子無聊,便和他說《斬黃袍》——其實,說趙匡胤酒醉后,是錯殺鄭子明那是假的,人一作了皇帝,肚子里便會長出無數彎彎腸子,那班跟他的人,聽話的便杯酒釋兵權,不聽話的自然要殺,金鑾殿上那龍椅窄得很,並排坐兩人豈不礙手礙腳?大侄子,你可要小心。
「不要走,阿拉勿讓儂走。」
大順軍進城后,一班高級將領們,紛紛佔住了前明官員的高門大宅,劉宗敏住進了總兵吳襄、吳三桂父子的府第。吳家為世代將門,吳襄官至總兵,吳三桂更是封了平西伯,所以,吳府基宇宏開,花園樓台,很是壯麗,雖比不上皇宮,卻也極盡人間富貴,在北京城算得數一數二。
那天,婉芬在閨房中作畫。她慶幸自己名花有主,終於找到了可意郎君。她要把這一份無法言傳的幸福訴諸筆端,於是在她的筆下,出現了挺拔的松柏,和附翼在松下叢開的牡丹,這是一幅精心勾勒的https://read.99csw.com、濃墨重彩的工筆畫,蒼松偉岸,虯勁多姿,牡丹疏花細蕊,一片璀燦。
於是,提起硃筆,將田皇親的奏章逐詞逐句批駁,然後擲還與他。
劉貴生仍掛著一臉諂媚的笑,口中喃喃地喚著劉宗敏的小名說:「柱子,俺睡不著哩,放著這麼好的府第,這麼好的傢俱,俺還未看夠,還有這麼軟和的床,這麼好的被,俺捨不得在上面打呼嚕。」
「叔,其實這裏還不算最好,皇宮比這裏好多了。」劉宗敏得意地說。
劉貴生又笑咪|咪地說:「這府中所有東西你心裏也有數嗎?」
吳襄心中「咯咚」了一下——劉宗敏夤夜來後園的答案一下就找出來了。此時此刻,山窮水盡,只要你敢說出半個不字,這個手握兵權、殺人比割一隻雞還要不費力的大將軍,立馬就叫你喋血西園,甚至全家抄斬,但他還想作最後的掙扎,於是恭順地點頭說:
「你去把那個叫陳圓圓的叫出來。」
「大將軍,讓下官去將她叫出來吧。」
劉宗敏一怔,說:「沒有?就是那個田皇親從蘇州買來的妓|女,怎麼沒有?」
自從佔領長安,李自成便把留在家中的兩個叔叔接來,封他們為侯,跟他一起享清福。劉宗敏家中親人不是被殺了,就是餓死了,只剩一個遠房叔叔劉貴生,這個劉貴生是個孤老頭,年輕時不學好,媳婦跟了別人,大順軍路過藍田時,他便來投奔,劉宗敏只好讓他跟自己住在一起。因在軍旅中,只能鑽營帳,那已比在家中鑽窯洞、睡狗窩好多了,不想進了北京城,竟一下住進了王侯府第,第一天進門,劉貴生就如落難的窮書生,中了狀元還招了駙馬,潑天的富貴讓他應接不暇,那窮瞌睡早不見蹤影了。
這裏劉貴生說完,見侄子不答話,又喃喃地說起了古人:「趙匡胤千里送京娘,後來又和鄭子明義結金蘭,打瓜招親之後還有一出斬黃袍,趙匡胤後來醉酒,又把個鄭子明給殺了,於是陶三春就斬黃袍,大侄子,看起來,這個九千歲還不好當。」
「是嗎?」
劉宗敏又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說:「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眼下人家是皇上,臣子在皇上面前,不能沒有規矩。」
卻不想劉宗敏要過房子,還要他兒子的心肝,當劉宗敏乘著酒興,帶著一班全副武裝的護衛撞開他們棲息的後院大門后,家中僅留的老僕吳良,手提一盞燈籠,顫抖著上前打支交。
「咚」地一聲,這是大門被人撞開的聲音。圓圓此時正躲在老夫人房中,一聽這聲音,不由膽戰心驚。自從昨天大順軍進城后,吳襄一家雖未立刻遭到屠殺,但劉宗敏卻帶著他的大將軍府的全套人馬,搬到了吳家,吳家宅基廣大,佔地達十數畝,上下三進,前面有大廳和明三暗五的廂房,中間有中廳和套房,後面有東西花廳,再後面還有花園、戲樓,東西大跨院。
「劉大將軍。」
劉宗敏醉眼朦朧地上前,斜了吳襄一眼說:「你就是吳襄?」
劉貴生也於一邊說:「快出來,孤家九千歲要封她,讓她來聽九_九_藏_書封。」
此時劉宗敏已大步跨上台階了。在他眼中,住在這後院的可不是什麼房東,而是他暫時押著的奴隸,有什麼商量不商量的。裏面的吳襄再也呆不住了,他本是武人出身,雖年過花甲,卻還步履從容,走出來,迎著劉宗敏雙手一拱,說:
劉宗敏搖了搖頭,說:「去皇宮可不是走親戚,就是大臣們不奉詔也不能隨意去的。」
劉貴生鬼譎地笑了,說:「老叔就知道你沒有數,因為你還未來得及盤底。這府中,除了金銀財寶,還有很多值錢的,不說別的,光漂亮的婆姨就有好幾個,一個個全肉肉的,身上能掐出水來呢。」
吳三桂微微嘆了一口氣,一把摟住她的腰肢,說:「我豈忍心言別,無奈君命難違。」
於是,油壁香車,載送吳府。只可惜軍書頻催——滿洲的老憨王皇太極突然死了,只要滿洲內部有事,將是我千載難遇的戰機,霎時,烏雲密布三海關前,崇禎皇帝一連下了三道聖旨,催吳三桂趕赴軍前待命,於是,新婚的蜜月才過了一半,吳三桂便懷著十二分不舍離開了婉芬。
劉貴生從侄子說話的口氣中,似乎窺見到了什麼,於是憤憤不平地說:「這可要不得。按說,他是老大,你是老二,他當萬歲,應當封你當個九千歲或一字並肩王什麼的,那個趙匡胤不是封他那瓜園夥伴鄭子明當九千歲了。」
吳襄到此,只好把圓圓本姓邢的身世說了一遍。一聽艷名遠揚的陳圓圓原來也姓邢,劉宗敏的興趣更濃了——李自成的原配便是這個姓,後來被部將高傑拐跑了,眼下一聽圓圓也姓邢,他不由在心中喜道:娘的,他搞一個姓邢的,咱老子也搞一個姓邢的,咱倆豈不成了姨夫?姨夫也好,半斤八兩,兩不相虧。想到此,他連連點頭,說:
也就是那回,才二十齣頭的陳婉芬得遇吳三桂。
「圓圓,我要走了。」
她特在畫的左邊留一處空白,除了題款,應補上團圞的月亮,可就在她畫月亮時,吳三桂皺著眉頭進來了,她並沒有發現吳三桂的不快,只立刻放下筆,迎上去說:
雖然就在他走後才四個月,崇禎就嚴詔催督,令他火速率寧遠鐵騎回援京師,但圓圓卻遲遲得不到三桂班師的確信,深閨的圓圓,呆望著月未圓而花盛開的畫,屈指數歸期,日日盼望,日日焦心,做不完的遼西夢,望不完的落日圓,望來望去,望來的卻是李自成的大順軍。
劉宗敏聽叔叔胡謅戲文,聽到後來,心裏不由抖了一下,他一邊為叔叔斟酒一邊想,自成哪天也會唱「悔不該錯殺了鄭賢弟」嗎?於是,他又想到了今晚的會議,想到今後幾天要天天去宮中演禮,演什麼鳥禮呢,還不就是跪拜,就是磕頭,難道進了北京,連磕頭也要重新學?
屋外的一問一答,屋內的婉芬已聽得清清楚楚,一時又羞又急又怕,不知如何自處——吳府雖是她的家,但她才來不到半年,身邊除了一個從蘇州帶來的小丫頭,再無親故,眼下依附在老太太膝下,像暴風中獨立枝頭的小鳥,瑟瑟地望著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