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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雄關內外 10.吳三桂受封

七、雄關內外

10.吳三桂受封

李自成喘氣未定,吳三桂的人馬跟蹤而至。劉宗敏、李錦、高一功等都不同程度地受了傷,眼看著應戰無人,方寸已亂的他,只好把宋獻策找來問計。
宋獻策低頭想了半天,說:「當今之計,只能先緩一緩,吳三桂不是想做忠臣孝子嗎,太子和吳襄還在我們手上,讓張若麒去傳話,告訴他,不能太過份了,不然,哭還來不及呢!」
「我明白你叫我做什麼。」
吳三桂一見父親之頭,大叫一聲,竟摔下馬來。
大順軍走遠,吳軍也終於暫停整頓了。回軍路上,只見石河兩岸,綿亘十數里,一片狼藉,遍地的輜重和糧草,到處是斷戟與殘戈,更多的則是死屍和傷員,竟不容戰馬插足;受傷者的慘叫和受傷馬的悲鳴,令人不忍聽聞,殷紅的鮮血匯成了小溪,如菰漿茜汁,汩汩地流向石河,一時之間,河水變赤。
「這還不明白嗎,流寇雖敗,但北京城仍在他們手中,我們能讓流寇有喘息之機嗎,進城豈不是多此一舉?」
朱慈烺大聲說:「惡賊,無非是要殺我唄,要殺就殺,何必多言。」
多爾袞不由怒斥阿濟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這個不聽話的十二哥督住。為防他暗中仍動殺機,乃派他率師隨吳三桂追擊李自成;這裏卻出告示,令山海關的軍民,全體剃髮,改著滿人服裝,一切都得遵從滿人風俗。
吳三桂明白,攝政王爺這是與他行滿人的「抱見禮」,行過此禮,表示他們已是親如一家了。
劉芳亮說:「他是勝read.99csw.com兵,且已到城下,豈肯輕易允和,吳襄和太子去了也會唆使他打,皇上可不能中計。」
這是以順治皇帝名義下的一道恩詔,詔旨中,正式封吳三桂為世襲罔替平西親王,賜他的東西,更是多得不能勝數,什麼玉帶、蟒袍,貂裘、駿馬——凡是一個滿清王爺該有的行頭,他都有了;高第、馮有威、郭雲龍、楊坤等,也各官升三級,並賞賜很多尚方珍物。
李自成點點頭說:「朕是一國之君,豈有戲言,朕確實要放你走,且是兄弟仨馬上走,不過,你見了吳三桂還要代朕問問他,想不想父子團聚?」
李自成寬容地打量著這個綠衣少年,笑了笑說:「那你猜猜。」
吳三桂一怔,還未明白是何事體,身邊的多鐸、阿濟格、範文程、洪承疇等文武官員早齊刷刷地跪了下來,就像倒了一片土牆似的,吳三桂不由雙腿一軟,也跟著跪下了,於是,承宣官念旨。
李自成無法,只得下旨出城迎戰。這一仗,遠不及昨天激烈——大順軍勉強收拾起來的隊伍與吳三桂的人馬才交手便逃,更不等多鐸的白桿兵上陣。
眾將都說:「正是此話,」
宋獻策說:「太子對我們來說已無用處了,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把他交與吳三桂,讓他背上這個包袱,他若留下太子,必遭清韃子疑忌,殺掉必失去眾人的擁戴;至於吳襄,則不能放他,留做人質,可束縛吳三桂的手腳。」
吳三桂在豫王多鐸的引領下,終於https://read•99csw•com來到了帳殿前,只見多爾袞偕阿濟格、三順王、範文程、洪承疇等王公大臣,一齊迎立在帳外。吳三桂趕緊上前,欲行大禮,但此番攝政王卻一下搶上前,雙手將他扶住,又抱住他的雙肩,臉幾乎挨著臉,平地轉了一圈。
覃恩普敷,皆大歡喜,眾人無不彈冠相慶。但無論如何,吳三桂卻笑不起來——他那父親吳襄,就殺在今天,此時此刻,關外死屍山積,還不知吳襄身子在何方?身為人臣,忠是不能盡了,難道就連孝也可不盡?
這是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啊,孤人子、寡人|妻,又豈止吳三桂一家?
於是,別人早已換了頂子和袍褂,他卻是一身重孝,就在眾人相互祝賀之際,他退在一邊,喚過親信家人吳如孝,令他帶幾個可靠的人,帶著吳襄的頭,去尋找身子相配,到時隆重下葬。
吳軍雖是勝利者,他們卻別指望從死屍身上發財。因為就在他們身邊,有大隊虎視眈眈的八旗兵,他們才是真正的勝利者,沒有他們,能有你們?吳三桂對這點最清楚不過,早已下令,凡有搜獲,十兩銀子以內可歸自己,太多的則必須交出。
他略作收拾,便偕高第、馮有威、郭雲龍、楊坤去見攝政王。
這一來,那些還有個人私事的人,或家小在城內的人,怕清兵亂來,不由罵起娘來,可吳三桂只能裝聾作啞了。
其實,吳三桂尚不清楚,就在他們殺敗李自成之後,阿濟格與多爾袞之間,有過一場爭執九-九-藏-書。依阿濟格的,便是要回軍殺到關里去,將關內的漢民,統統殺盡。原來阿濟格恨山海關屢次將他們阻擋,使他們大清鐵騎不得其門而入,此番終於得手了,所以,他要屠城。
朱慈烺打斷他說:「你是說真話嗎?」
朱慈烺已經目睹了山海關前的戰況,雖然打心眼裡高興,但一是自己脫身無計,二是怕遭誤傷,也怕李自成遷怒於他,將他兄弟殺害。眼下一聽「皇上有請」,他的心一緊,以為自己死期到了,乃戰戰驚驚地走到李自成面前,卻仍是高昂著頭,並強自鎮靜地說:
李自成不以為忤,反寬容地笑了,說:「小孩子家,哪來這麼大的火氣,你父親要有你這勁頭,也不會落在朕的手上了。告訴你吧,你猜錯了,朕不是要殺你,而是要赦免你,你去吳三桂那裡吧,告訴他,不要忘了自己是漢人,夷漢世仇,永遠也尿不到一起,就是死了,也無面見祖宗!」
攝政王的黃色帳殿,就扎在石河岸邊,那是一座巨大的方形帳篷,前後左右各有四座較小的帳篷,將這座大帳包圍,周圍是荷戈持戟的侍衛,一個個翎頂輝煌,錦袍燦爛,顯得十分威武和肅穆。
李自成說:「這是為什麼?」
宋獻策囁嚅了半天才說:「允和固然是假,但也不妨許他。」
「吳三桂聽封。」
此令一下,小小關城,並不知他們已是死裡逃生,卻為這「從頭做起」鬼哭神嚎起來。
這時,太子的兩個弟弟:定王和永王也被帶來了。李自成手一揮,兄弟仨謝也九*九*藏*書不謝,轉身便跑出了大順軍的營盤。
於是,吳三桂下令死追,不想追過永平西二十里,來到一處叫范庄的地方,只見前面有一小土堆,上面用竹竿挑著一顆人頭,在迎著風晃蕩。
這時,帳外大道兩邊,儀衛盛陳,紫電青霜,十分耀眼。多爾袞拉著吳三桂的手,並肩走進大帳,阿濟格、多鐸、範文程、洪承疇等一班王公大臣及高第、馮有威等一班降將緊隨其後。進帳后,多爾袞面南而立,一個承宣官手捧一卷黃絹上前,打開來,大聲喝道:
然而,令吳三桂意想不到的事也出現了,這就是攝政王多爾袞已把他的行轅移到了山海關前,並傳下諭旨,令吳三桂統帶的關寧軍不必進關,就將營盤扎在紅瓦店以西,原來大順軍紮營的地方,並傳旨令吳三桂偕部將高第等進謁。
李自成直退到永平才停下,多鐸的兩白旗及吳三桂的寧遠兵,也直追到永平城下不遠處才休兵。
吳三桂百事纏身,根本就來不及處理吳襄的喪事,更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命運——他不明白攝政王何來此舉?無奈之下,向前來傳旨的承宣官打聽,承宣官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倒是一邊的豫親王多鐸知機,說:
張若麒只去了半天,便原路返回,說,吳三桂不答應和,除非交出吳襄和太子,退出京師,不然明日再戰。
果然,吳三桂並不因太子的被釋放而休兵,第二天,天剛剛亮,永平城下便響起了急驟的鼓聲,還有那令人心驚膽戰的海螺聲。
他們邊走邊在死屍堆里尋活人,以免漏網九*九*藏*書——哪是尋活人,是在找銀子。大順軍人中,幾乎人人背上都有包袱,裏面金銀珠寶,應有盡有,這是他們擄掠來的,還有大順皇帝李自成賞賜給他們的。他們一生中,從來沒有一次性得到過這麼多的黃白之物,可也就是這些東西害了他們,本是身手不凡的戰士,卻變得顢頇老邁,喪失了鬥志,思念起家鄉;就是上了戰場,也害得他們動作不靈,逃跑時又行動遲緩,終於被追殺。
李自成茅塞頓開,立刻傳旨,將太子帶來。
這樣,他們在路上呆了許久才回來。當豫親王多鐸和吳三桂並轡出現時,山海關前又一次沸騰了。
吳三桂口中點頭稱是,心中卻也暗暗叫苦——原想效申包胥秦庭一哭,興楚滅吳,到頭來卻落得驅狼迎虎,讓多爾袞反客為主。但事已至此,悔復何及?迫於形勢,只好下令:本軍就地紮營,不必再進城內。
前軍不敢怠慢,立刻上前辨識——血糊糊的人頭不是別人,正是主帥之父吳襄。此刻吳襄雙目圓睜,正獃獃地望著志驕意滿的兒子。
吳三桂此時早把光復明朝的事丟到腦後了,崇禎皇帝那弔頸鬼的幽靈,也已離他遠遠的。不過話也說回來——面前的局勢,如做成了的籠頭,緊緊地套住了他的嘴,也容不得他稍有猶豫。再說,自己這幾萬人馬,已被李自成殺得七零八落,若不是八旗兵及時出現,真不知要到何處去收屍,眼下終於勝利了,這以前,崇禎皇帝也不過封你一個伯,而順治皇帝一封就是個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你又還要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