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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融合的自覺先行代表——拓跋宏 第六章

民族融合的自覺先行代表——拓跋宏

第六章

頗有意味的是,北方游牧民族的每次南侵,大多類似氣象學上的寒潮,在蒙古高原及西伯利亞南部積聚,形成高壓冷氣團蠢蠢欲動。每遇中原王朝衰微或內亂,他們就如低氣壓鋪天蓋地地長驅南下。中原越衰弱,塞內越混亂,他們南下的速度也就越快越深入,鮮卑拓跋部所建立的北魏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在這些游牧民族南犯之前,他們全被中原之主視為沒有開化的野蠻民族,並蔑稱為「夷」。而一旦這個突入內地的游牧民族成為新的中原之主后,它的北邊必然出現一個與它從前同樣落後、同樣野蠻的民族,然後又是新的一輪的入侵與改朝換代。比如北宋遭受契丹族建立的遼朝侵凌,遼則被女真族的金朝所滅;而金朝又被後起的蒙古族滅掉,蒙古人退出中原后,又由後起的清廷入主。蠻族每一次入侵,都給中原農耕文化帶來一場巨大而慘痛的浩劫,而精於耕強、頭腦發達、體質柔弱的中原民眾怎麼也鬥不過如洪水猛獸般的游牧民族。他們所能採取的,就是以柔克剛,在綿綿不絕的歷史長河裡,以一種柔韌的特性、廣闊的胸懷、世俗的哲學、溫馨的生活一點一滴地將那些蠻悍的少數民族同化。除開蒙古族在明初農民起義軍的打擊下自動退出中原外,其他異族,只要是長期生活在這一地盤上read.99csw.com的,都無一例外地變成了漢人的一個分子。自漢唐以降,或整體或部分融入漢民族之中的主要民族就有鮮卑、契丹、女真、室韋、韃靼、匈奴、突厥、回紇、党項、白蠻、六詔等。而每次融合,都給漢民族的血液中添加了新的成分,注入了新的活力。
第二次發生魏晉南北朝時期,其特點是民族的遷徙與演變呈對流狀態,即一部分漢人遷往周邊,而周邊的少數民族或是由於漢人的強迫與邀請、或是因為他們的武力入侵,總之是一批批地湧入內地。而導致的結果是匈奴、鮮卑、羯、氐、羌等民族被漢族的同化與消失。
於是,漢民族也就在千百年來的同化異族過程中變得格外獨尊,總是以天朝的身份倨傲地俯視那些弱小野蠻民族,並凝聚成了一種優越的民族心理定勢,自以為中華文明是世界上最為古老、最為先進、無可超越而放之四海皆準的普世文明。乃至到了近代,在中華民族的歷史上出現了一種相當奇怪的反常現象——拒絕接受西方先進的工業文明,頑冥不化到了令人難以想象的地步。難道說漢族傳統文化就只能同化別人,卻容不得其他先進文化改造、同化自己嗎?
第一次從夏朝開始,歷經商周秦漢共約一千五百年的時間,這是華夏民族與周圍九-九-藏-書各民族的一個高融合期。在這一時期內,華夏族通過武力征服的手段,將東夷、胡、鬼方、西戎、三苗、越、狄、巴、烏孫等多個民族融於一體,形成了中華民族的主體民族——漢族。
中華民族何以具有如此巨大的同化力呢?其原因何在?要破解這一複雜的密碼,遠非本文所能承擔。在分析漢人同化異族的過程中,我們注意到一個十分突出的現象,那就是漢文化中的某些因子與人類的深層本性頗為吻合。比如所有民族都不畏強權,但能接受因勢利導;比如人們信仰彼岸,但更多的還是關注此岸、講究實際、嚮往世俗;比如對穩定舒適、安逸享受的生活總是趨之若鶩,而漢民族的傳統生活正具有這樣的特性,在漢唐時,不少外族人(包括那些波斯商人),他們一到洛陽、長安,就「樂不思蜀」,不想回去而長期安居了;比如認同感,不因異族而遭受岐視,不以種族為劃分等級的標準,等等等等。
猶太人有自己的宗教,在公元前1世紀被羅馬人征服而失去家園,從此便開始了長達近兩千年的流亡生活。他們也曾流散到世界各地,哪怕遭受血腥的屠殺,都頑強地保持著自己民族的宗教信仰與生活習性。最早進入中國的猶太人約在公元10世紀左右,到12世紀,就有大批猶太人僑https://read.99csw.com居開封經商。剛開始,他們也能保持著本民族極為獨特的個性。壓迫導致反抗,寬容帶來融洽,融洽產生同化。漢族傳統文化那寬容、博大、柔韌的胸懷在不知不覺地改變、塑造著他們。慢慢地,他們就與漢人雜居在一起了,改漢姓、用漢名、說漢話,與漢人通婚。於是,他們的傳統語言消失了,生活習性改變了,原來的體質標誌、傳統形象(如鷹鼻)也發生了變化而與漢人無異。漢族沒有真正的宗教,他們就由過去的猶太教而改信當地的回教,還推崇並信奉儒家的道德倫理學說。到了19世紀下半葉,開封的猶太人就已被完全同化了。這在猶太民族的歷史上,恐怕也是一個特殊的例外。
民族間的融合與同化是人類整體的一個歷史過程,也是一種不可避免的發展趨勢。由此而言,孝文帝拓跋宏在一千五百多年前嚴厲推行的全盤漢化政策,正是一種順應歷史潮流與發展趨勢的偉大改革。撇開道德層面的善惡判斷與功利性的成敗得失不論,至少他那認同先進文化的自覺之舉為後人樹立了一個可貴的榜樣。
吉普賽人迫於戰亂與災荒,約於10世紀后離開印度開始成群結隊地向外遷徙。他們沒有固定的家園,以大蓬車為交通工具和住房四處流浪,其足跡遍及歐洲、亞洲、非洲、美洲九-九-藏-書、澳洲各國。他們不事農桑,擅長音樂,酷愛歌舞,喜歡過一種居無定所的流浪生活,以卜卦、賣葯、賣藝、行乞、馴獸、修理等傳統職業為生。他們每到一地,都是入鄉不隨俗,直到今天,仍強烈地保持著自己的民族特性。可是,那些進入中國的吉普賽人卻像灑落沙漠的幾點雨滴,很快就與漢族的農耕文化融為一體了。翻遍史書,有關他們的記載也難以尋覓。
據有關氣象資料表明,中國五千年來共出現過四個寒冷時期,其最低溫度大致在公元前1000年、公元400年、公元1200年、公元1700年左右。氣候寒冷導致北方游牧民族的生存環境舉步維艱,他們不得不南下劫掠入侵。中華民族大融合的高峰期正好與游牧民族南下中原的時間基本吻合:第一次是西周後期的北方狄人大舉南侵,第二次是魏晉南北朝的五胡亂華,第三次是宋、元時期的契丹、女真、蒙古族連續南下,第四次是清廷入關。
第三次民族大融合,大致發生在宋遼金元時期,其特點是在邊疆地區進行,又有党項、契丹、女真等少數民族融于漢族之中。
第四次發生在滿族入主中原的清朝,這一時期的民族大融合奠定了現代中國的疆域及中華民族的基礎。
全世界延續、發展至今的民族,大約還有兩千多個,大到近十億民眾,小九-九-藏-書的只有幾百、幾十人口。現代所有民族,不論大小,不分強弱,他們都有自己本質上的特點,都有區別於其他民族的獨特之處,都有優越于其他民族的地方,都為人類的文化作出過或大或小的貢獻。在科技高度發達的今天,世界正在成為一個小小的「地球村」,民族間的交流與交往必然更加密切與頻繁,衝突與融合自不可免。然而,不論是衝突,還是融合,所導致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相互影響、相互同化。美國人種學教授哈頓曾經說過:「現代,沒有任何人可以說屬於一個純正的人種,即屬於一個本源、一個種。因為在文明世界中,所有的人種互相摻合。這種摻雜與混合是自古以來各人種之間的旅行、貿易和侵略關係的一種表現。」
在中華民族的形成和發展史上,一共有過四次民族大融合。
中原地帶不僅是一塊神奇的土地,漢族更是一個似乎能融化一切異質民族的神奇民族。不管這些民族多強大、多勇猛、多野蠻、多富特性,只要他們長期生活在中原地帶,長期與漢人交流交往,就不知不覺間改變了自己的個性與特質,而與漢人融為了一個整體。看似一盤散沙的漢民族那內在的同化力與凝聚力實在是強大得不可思議,令人肅然生畏。即以世界上最富特色、最難同化的兩個民族——吉普賽人與猶太人而言,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