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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後記

此次長談時,先父已87歲高齡,可算時屆垂暮之年了,可他不僅頭腦清晰、思維敏捷,而且話里話外不時流露出平和而樂觀的心態,毫無老年人易見的感傷、消沉的影子。例如談到中國文化的傳承,儒家思想如今尚保存在人們的心目中有多少時,他承認舊習俗多遭破壞,可他說「但不能說一掃而光啊!」「中國人還是中國人,他還有一種中國人的氣味吧!」,因此他對中國文化在中國的「前途並不悲觀」。至於說到世界的未來、說到人類的前途,他說:「我是比較樂觀的。」那為什麼如此樂觀呢?這自然與他自有其堅信不移的理念有關,而這一理念又正是他經過深思熟慮后自己所提出的。他認為人類面臨有三大問題:人對物的問題;人對人的問題;人對自身的問題。三者先後各成為人生的主要問題,而一旦求得其基本解決之後,人類生活的主要問題便勢必由前一個轉為下一個了。也正是基於https://read•99csw•com這一認識,自上世紀20年代中葉即提出「世界的未來是中國文化的復興」的主張,至今不移不搖,那麼,他為什麼自認為「我好像是個樂天派」就不難理解了。
使此事得以實現者,首推今已98歲高齡的田慕周老先生。正是田老提出,並經手從遠在美國的艾愷教授處索取到這批錄音磁帶的,那是先父身故后兩三年的事,隨後又是田老親自邀約8位年輕朋友(他們名字是:孫明磊、高琳、周偉、周毅、陳波、蘇怡、孫藝、田雷),並自己也參与其中義務地將錄音轉為文字。因此,才得以將這一珍貴的訪談的詳細摘錄,約四萬字收入《梁漱溟全集》最後一卷(卷八)內。這是這一訪談內容首次與讀者相見;時間為1993年。
當此書出版事粗具眉目之後,又與艾愷教授聯繫,請他為此書作序。他很爽快地應允,隨後不久即將序言寄來九_九_藏_書,並附一相片。艾愷教授的漢語真可以說是棒極了;無論是文筆或口語,水平均甚高。由於同一漢字常有四聲變化,外國人難掌控,說話時多給人奇聲怪調之感,而艾愷教授不在此列。他的文字功夫由所寫這篇序言也可見。這是他直接以漢語寫成的,不僅順暢,而且具有一些文言文色彩。這對一位外國人來說是十分不易的。
又過去了十多年,現在又由「一耽學堂」的逄飛、徐君、蔡陸、張來周、張佳等同志,再次據錄音逐字逐句,不作任何刪節、修飾或潤色,全部轉換為文字(錄音質量欠佳或因存放過久而模糊不清者除外),共得十余萬字。由於強調了要「逐字逐句」,因此口語中常出現的單詞或語句重複,甚至整段的內容完全相同,僅是詞語上大同相異小而重複出現者,均照錄不誤。這樣就為讀者提供了近於原汁原味東西,使讀者有若現場親自聆聽的感受。現在此書即據此為內容。
read.99csw•com梁培寬
田慕周先生(1908— )名鎬,河南開封人。1932年畢業於燕京大學法律系。次年至山東鄒平鄉村建設研究院短期學習后,即留院工作。先後任編輯、訓練部與鄉師教師。1935年任鄒平實驗縣民政科長。日軍入侵后,隨部分鄉建同人往四川南充省民教館任導師班主任。1940年後曾任職於四川省府及行政院。梁漱溟晚年著述之謄清繕寫工作及出版,多賴田先生協助。《梁漱溟書信集》中收有梁老寄田先生信52件之多,從中可見二人誼兼師友之情。
2005年11月20日于北京
23年前,美國學者艾愷教授訪問先父梁漱溟,連續長談十余次,存有錄音磁帶,如今全部轉為文字成書問世。可說這是原本不曾料想到的事,而今竟成為現實;也可以說這是來之不易吧。
訪談內容涉及方方面面,讀者讀後便能知曉,無須贅述。但在此願指出先父在言談中所顯示出的那種心態九_九_藏_書與神情,值得一說。
1980年他首次與先父相見時,我有幸見過他。先父故去后,他差不多隔三五年都有機會來北京,來后也多與我們家屬聯繫相見,聊聊家常,我也曾請他來家中做客。家裡面積較小,又無什陳設可言,稱之為「寒舍」,再恰當不過。如果備有飲食,也甚簡單,而艾愷教授是位平易近人、十分隨和的人,對此全不介意。現在他為此書寫出序言,使此書增色不少。但他對此書所作貢獻遠不止此。訪談有問與答兩方,缺一不可;而且他是一位對被訪者作過專門研究的學者,並著有被訪者的傳記專著,其提出的諸多問題,就深度與角度而言,都非泛泛,這也使談話內容多事關重要。因此可說,這次訪談富有內容,取得了成功,其中自有艾愷教授的功勞。還可以說,他與田老二人同為對此書成書有很大貢獻之人;當然他們儘力的方面是有所不同的。
不僅如此,他對自身種種經歷遭遇,如「文革」受衝read.99csw.com擊、批林批孔運動中遭圍攻等,當艾愷教授問起他時,他承認當時「心裏有點不愉快」,可「幾天我就過去了」,且發出笑聲,可說是談笑自若。而當談起先父也曾遭遇過苦難有類似於王陽明先生所經歷的「千災百難」時,如1939年出入敵占區時,他說那「差得多」。可問起他什麼時候最快樂時,他卻說都「差不多」;如說有什麼差別,就是「有時忙,有時比較清閑」罷了。甚至在談及生死時,他承認,人都是「不願意死的,其實不需要怕,不需要希望長生,任其自然」就好了。至於一生的成敗得失,如鄉村建設運動的失敗,奔走國共和談中的挫折、失誤等,在先父的心裏反有盡責儘力一念,成敗似是在所不計的。末了應指出,此訪談內容對研究了解先父梁漱溟有一定價值,而對這一資料的保存最為關心、最為重視的,莫過於田慕周老先生;現在終於得以成書,流傳於世,保存下來,這是可以告慰於田老的。最後,祝田老健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