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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對我有影響的人

生活中對我有影響的人

梁:這個是好幾位前輩,林先生是我的前輩,大我14歲,梁任公先生也是我的前輩,大我20歲,蔡元培先生大我30歲。我很幸運,這些個前輩、老先生他們很早看重我(笑),沒有等我去求他們,他們就對我表示一種愛護,都是這樣,林先生也是如此,梁任公先生也是如此,蔡元培先生也如此,我都是受他們的知遇、愛護。年紀很小的時候,我還不夠30歲,28歲,梁任公先生就到我家裡來看我,他是個大有名的人,我還沒有出名那個時候。他們老前輩虛心,愛護有前途的青年,幫助青年,他們的意思好得很。林先生如此,梁先生如此,蔡先生更是如此,沒有蔡元培先生對我的賞識,我不能進北大,我還年紀輕得很。
艾:您最近三十年來,人生觀有沒有改變的地方?
梁:過去就是我受佛家、儒家的影響。
梁:不願意死。其實不需要怕(笑),不需要希望長生。
艾:過去現在都可以。
艾:林先生您是怎麼認識他的?
艾:對您的生活或者思想影響最大的是什麼人?
艾:這位林先生是誰啊?
艾:這是個奇怪的問題。依您自己看,您這輩子之中最大的成就是什麼?
梁:也許有些人不大注意他,可是實際上這個人九_九_藏_書是很有價值的。他名字叫林志鈞,號叫宰平,他是福建人。
梁:我就先說一說這個林先生。林先生這個人,人品最高了。他好像是人不大留意,好像不大出名似的,其實呢,他最為梁啟超所佩服。梁啟超是很出名啊,梁啟超享名很大,名氣上好像沒有像梁先生那樣出名,可是梁先生最佩服他。(梁啟超)臨死,把自己一大箱著作、手稿,有寫完的,有沒有寫完的,有詩、有文,有論政治的,有論學術的,一大箱,囑咐自己的兒女交給林先生,要林先生審定,哪個要的,哪個不必要的,歿后出我的文集都由林先生決定。所以梁任公先生的……,歿后出來的這部書——普通叫「文集」,有時候說完全的「全集」,梁任公先生的著作用「文集」的名義出版的,在我在的時候,很多書店給他出了,所以《飲冰室文集》是好多好多了。可是他把所有的東西,以及沒有出版的東西,乃至未寫完的東西,一大箱都交給林先生,由林先生審定,最後出了《飲冰室合集》。我說這個話,證明林先生的學問,更證明林先生的人品,他人品最高了,他人品最高。還要說一件事,梁任公在政治上很活動的了,他有他領導的政黨https://read.99csw.com,政黨的名稱也前後有些變化,他要拉林先生到他的黨裡頭,林先生也一度參加,但是時間很短,他就脫離了,儘管跟梁任公還是很好的朋友,他說你這個搞法啊,我不行,我不跟你一塊搞。為什麼這樣子呢?為什麼他不跟梁任公一塊搞?梁任公是在政治上有野心的,他要大有所作為的,可是這一點林先生沒有,林先生就嫌梁任公、討厭梁任公有點亂七八糟。林先生是這樣一個人,潔身自好,他一生(笑)乾淨極了,在政治上、在社會上他是這樣一個人。所以梁任公佩服他,敬重他,把身後的事情交給林先生,我這個著作都請你來審定,哪個要的、哪個不要的,你定了之後出版。從這個地方可以看出來林先生的價值,這個價值了不起。他大我14歲,我現在88,所以他如果還活著,那就超過100了。我很佩服他,我很佩服林先生。我不能算是他的學生,但是我應當是對他自稱後學。他對我也很好,很愛護,我的朋友我常常介紹給他,比如伍先生(指伍觀淇先生——編者),他也跟林先生好,剛才我說的熊先生,都是因為我的關係與林先生相好——林先生管熊先生叫「老熊」(笑),他們感情都很好。熊九_九_藏_書先生後來有什麼著作都要請林先生看。這是說林先生。
梁:不需要希望長生,任其自然,因為任其自然才是「廓然大公」。
艾:那林先生也是去找您了?
梁:是,過去的人對我影響就是佛家跟儒家。
梁:是說過去,是說現在?
梁:不說我的成就吧,說我的工作。(艾笑)我做了什麼工作?我就是寫了那一本《人心與人生》。假定說在學術方面我有貢獻,也就是有成就吧,那就是那本書,《人心與人生》這書。我盡我的頭腦、精力發揮,把我所能做的在學術思想方面的就是那本書,《人心與人生》。這是一面,再一面就是對中國這幾十年來的現實的政治,我是盡了一番力量。
艾:也不需要希望長生?
艾:人總是怕死嘛,人總是怕……
艾:佛跟孔子兩個人?
梁:他排斥佛教,被旁人認為他是一個講佛學的人,實際上不是。
艾:梁先生是年紀很大了,而且具有智慧的人,您現在對人的死亡有沒有見解?
艾:也有別人影響過您的生活或者是思想吧?
梁:對。就我的過去的經過說吧。我是在24歲的時候就參加當時的政府,做一個小事情,做司法部的秘書。後來,就在我在司法部作秘書的時候,《究元決疑論》在那個之前九*九*藏*書發表了,在司法部跟秘書在官位上差不多,稍高一點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來的?那個名字叫余什麼……,我一時說不上來那個名字了(應為時任司法部參事余紹宋——整理者),那個人跟林先生相熟,林先生就對那個人說——因為林先生看見我那個《究元決疑論》了——說請你介紹,請那個朋友,那個朋友在司法部跟我一塊,你跟梁表示,我想跟他做朋友。這樣經那個人介紹,跟林先生就成了朋友。剛才我不是說我28歲那年,梁任公到我家看我嗎?就是林先生同他來的。同他來的時候梁先生還帶著他的兒子,他兒子叫梁思成,是建築學家,還有一位有名的人,叫蔣方震。那一次,他們梁任公、蔣方震、林宰平跟梁思成,他們四個人坐一輛汽車來我家看我的,那個時候我28歲。其次再說一下伍先生(可參閱《伍庸伯先生傳略》一文,見《梁漱溟全集》卷四——整理者)。伍先生的價值很高。假如有人問我,你一生所親自見到的、最佩服的人是誰?那我就回答是這個。他跟林先生相好,可是跟林先生不相同。林先生學問很豐富,他很喜歡作詩詞,可是這個伍先生不作(笑),他是一個腳踏實地做人的一個人。我不是說,假定說在學術方面我最重要read.99csw.com的就是寫《人生與人心》嗎?可是我自己認為我有一個很重大的責任,很重大的責任是什麼呢?就是替伍先生,把他的學問、為人,我要介紹給世界,給後人。伍先生這個人,就我來看,我認為是一個純正的儒家,腳踏實地的儒家。這個純正的、腳踏實地的儒家表現在什麼地方?表現在他的生活。……
梁:沒有改變。
艾:我也沒有注意他了。怎麼認識他的?算是您的一位老師啊,或者朋友啊,或者……
梁:如果不說古人,說跟我同時代的人,說我的朋友、老師,那是有兩個人。一個是福建人,中國不是有個福建省?(艾:是。)福建人有一位林先生,林先生是我很佩服的,在思想上,乃至為人都是我很恭敬、很佩服,也是對我有影響的一個人。
梁:我曾經說過,死亡不會斷滅,不像有些個人就以為死了就完了,沒有這個事情。我不是說了八個字,「相似相續,非斷非常」,生命本來就是今天的我跟昨天的我相似就是了,前一分鐘的我跟后一分鐘的我相似就是了,早已不是一回事,這就叫「相似相續」,連續下來,不會斷,非斷,非常,常是恆常,不是一回事,早已不是一回事。人都是如此,生命都是如此,那我也還是如此。
(1980年8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