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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望紅樓之紅樓十二釵又副冊猜想 十、閑踏天門掃落花——芳官

西望紅樓之紅樓十二釵又副冊猜想

十、閑踏天門掃落花——芳官

「白首雙星」,很可能暗示湘雲雖已訂了親,或許就是衛若蘭吧,然而因為世事變幻,兩人離散,直至白頭亦未能相見。湘雲的一生,雖未居寡,卻也如出家了的一般,終身孤獨。
因此,我猜「雙星」的解釋並非是牛女二星,而是參商二星。「參商」,分別出現在一早一晚,比喻永不相見。曹雪芹在書中似乎很喜歡用這兩個字,例如第五回開篇說寶黛兩個「日則同行同坐,夜則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順,略無參商。」第十五回中說:「不想如今後輩人口繁盛,其中貧富不一,或性情參商。」而寶玉悟禪機,續莊子時,也曾寫道:「彼含其勸,則無參商之虞矣,戕其仙姿,無戀愛之心矣,灰其靈竅,無才思之情矣。」——可見「參商」二字時刻在作者心中,反而「牛女」二星在文中從未得見,如此,眾人又何以將「二星」強解作牛女呢?
此前寶玉和芳官划拳,眾人笑說「他兩個倒象是雙生的弟兄兩個」,而寶玉亦曾將芳官扮男裝,芳官的結局又是出家為尼,似乎又暗射了寶玉未來出家為僧的光景,這樣看,芳官又成了女版的寶玉化身了。
我等不是顰兒,又何必「為其所惑」,強行將用來「間色」的金麒麟與「金玉姻緣」相提並論呢?
芳官的結局,到底像她唱的《賞花時》那樣:「翠鳳毛翎扎帚叉,閑踏天門掃落花」。禮佛求仙去了。而藕官、蕊官也再一次唱了配角,隨她一道出了家,卻是「芳官跟了水月庵的智通,蕊官藕官二人跟了地藏庵的圓心,各自出家去了」。怎不惹人嘆息?
這樣看來,說芳官是湘雲投影,殊有道理。然而周汝昌據此便認定湘雲將來與寶玉有夫妻之份,可以同榻共枕,未免斷章取義了。
這還只是芳官的第一次正戲。後來,她成了深得寶玉寵愛的小丫頭,戲份頗為不少,然而最重的一幕,卻是發生在寶玉的生日宴上。那日正宴未開,她已經妝扮上場了——
這裏,芳官是多麼任性、嬌縱,不過是個二三等的小丫頭,卻和寶玉平起平坐地划拳,由著襲人等在底下侍候。眾人無心,只笑說「他兩個倒象是雙生的弟兄兩個」,襲人是有心的,雖不好發作,卻趕緊上來敬酒,岔開寶玉。然而芳官仍然無知無覺,一味貪酒。連襲人占花名,說「同姓者陪一杯」,她也趕緊地說聲「我也姓花」,蹭了一杯酒喝。當時的襲人,大概頗有點兒視芳官如阿Q的怒意吧,恨不得罵一句:「你也配姓花?」
夜宴之後,九*九*藏*書芳官因醉酒,被襲人扶在寶玉之側躺下,遂與寶玉有「同榻」之份,且不論被誣陷也好,無心也好,總之是實實在在地「在石兄處掛了號」,雖不似襲人的肌膚之親來得實在,卻也可媲美晴雯與寶玉「渥被窩」的情分了。然而,終究是「假鳳虛凰」,「枉擔了虛名」而已。
寶玉只穿著大紅棉紗小襖子,下面綠綾彈墨袷褲,散著褲腳,倚著一個各色玫瑰芍藥花瓣裝的玉色夾紗新枕頭,和芳官兩個先划拳。當時芳官滿口嚷熱,只穿著一件玉色紅青酡絨三色緞子斗的水田小夾襖,束著一條柳綠汗巾,底下是水紅撒花夾褲,也散著褲腿。頭上眉額編著一圈小辮,總歸至頂心,結一根鵝卵粗細的總辮,拖在腦後。右耳眼內只塞著米粒大小的一個小玉塞子,左耳上單帶著一個白果大小的硬紅鑲金大墜子,越顯的面如滿月猶白,眼如秋水還清。引的眾人笑說:「他兩個倒象是雙生的弟兄兩個。」襲人等一一的斟了酒來,說:「且等等再划拳,雖不安席,每人在手裡吃我們一口罷了。」於是襲人為先,端在唇上吃了一口,余依次下去,一一吃過,大家方團圓坐定。
其先王夫人問四兒時,問的是「誰是和寶玉一日的生日?」且指出四兒所說「同日生日就是夫妻」的私語來,臊得四兒「不禁紅了臉,低頭垂淚」。王夫人遂命道:「也快把他家的人叫來,領出去配人。」
即以戲份而論,雖然文官、艾官、寶官、玉官、葵官、茄官、豆官等戲份甚少,葯官更是早早死了,可以略除;然而藕官、蕊官卻是和芳官共同演出《杏子陰假鳳泣虛凰》回目的人,又分別是寶、黛、釵的丫鬟,意味深長,身份相當,應該夠資格向十二釵又副冊名額發起競投了。

⒉從芳官看湘雲結局

紅樓女兒成雙成對,連攆出園子時也是禍不單行的。比如迎春房裡的司棋是罪魁,惜春屋裡的入畫竟也陪綁;這四兒的對子是五兒,故而王夫人問完了四兒,便從芳官身上歸結五兒的下落來了,說她:「你還強嘴!我且問你,前年我們往皇陵上去,是誰調唆寶玉要柳家的丫頭五兒了?幸而那丫頭短命死了,不然進來了,你們又連伙聚黨遭害這園子呢。你連你乾娘都欺倒了。豈止別人!」
那天已四更時分,老嬤嬤們一面明吃,一面暗偷,酒罈已罄,眾人聽了納罕,方收拾盥漱睡覺。芳官吃的兩腮胭脂一般,眉梢眼角越添了許多丰韻,身https://read.99csw.com子圖不得,便睡在襲人身上,「好姐姐,心跳的很。」襲人笑道:「誰許你儘力灌起來。」小燕四兒也圖不得,早睡了。晴雯還只管叫。寶玉道:「不用叫了,咱們且胡亂歇一歇罷。」自己便枕了那紅香枕,身子一歪,便也睡著了。襲人見芳官醉的很,恐鬧他唾酒,只得輕輕起來,就將芳官扶在寶玉之側,由他睡了。自己卻在對面榻上倒下。
然而芳官出了園子,並未如王夫人安排的那樣,「外頭自尋個女婿去」,而是鬧著要出家。正如她乾娘所說:「瘋了似的,茶也不吃,飯也不用,勾引上藕官、蕊官,三個人尋死覓活,只要剪了頭髮做尼姑去。我只當是小孩子家一時出去不慣也是有的,不過隔兩日就好了。誰知越鬧越凶,打罵著也不怕。」
如此種種,都似在影射寶釵與寶玉的姻緣,只是「空對著山中大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一場鏡花水月緣而已。
這段描寫一波三折,很能吊起讀者的胃口來。先是說寶玉見了藕官燒紙,便問她祭的是誰,藕官不答,及後來承了他護庇之情,不好不說,卻又道:「我也不便和你面說,你只回去背人悄問芳官就知道了。」接著寫寶玉去瀟湘館探望黛玉回來,「因記掛著要問芳官那原委,偏有湘雲香菱來了,正和襲人芳官說笑,不好叫他,恐人又盤詰,只得耐著」;接著芳官又洗頭去了,且與乾娘吵起嘴來,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並借麝月之口形容道:「把一個鶯鶯小姐,反弄成拷打紅娘了!」好容易事情平息,又夾了一段「吹湯」的餘波,直到寶玉吃過了飯,盥漱已畢,襲人等出去吃飯,「寶玉使個眼色與芳官,芳官本自伶俐,又學幾年戲,何事不知?便裝說頭疼不吃飯了。」屋裡只剩下寶玉、芳官兩個人,寶玉這才鄭重問起藕官燒紙的根底,芳官也這才娓娓道來。
然而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寶玉過生日,寶釵占花名得了牡丹花,又命芳官唱了一支《賞花時》。寶玉「拿著那簽,口內顛來倒去念『任是無情也動人』,聽了這曲子,眼看著芳官不語。」——此處,芳官又與寶釵重影兒了。
尤其藕官燒紙,寶玉還替她打掩護,又引發了一通「喜新不忘舊」的理論來,似乎很符合「在石兄處挂號」的要求。何以倒不能進入又副冊呢?回目名說得好,「假鳳虛凰」,藕官、蕊官兩個人的出場,只是虛晃一槍,做個陪襯而已https://read.99csw.com,這一回真正唱主角的,是芳官。藕官、蕊官、葯官(又作菂官)的三角戀,原是通過芳官轉述的;而寶玉的一番議論,也是衝著芳官發的。所以此一段,純為芳官出色耳。
而隨著藕官、蕊官、菂官故事的追本窮源,芳官的形象也越來越鮮活明朗了。所以說,這一幕戲,回目雖關藕、蕊,主旨卻在芳官。鶯鶯小姐也好,拷打紅娘也好,花芳官,才是那個挑大樑的真正主角。
(寶玉)因又見芳官梳了頭,挽起攥來,帶了些花翠,忙命他改妝,又命將周圍的短髮剃了去,露出碧青頭皮來,當中分大頂,又說:「冬天作大貂鼠卧兔兒帶,腳上穿虎頭盤雲五彩小戰靴,或散著褲腿,只用凈襪厚底鑲鞋。」又說:「芳官之名不好,竟改了男名才別緻。」因又改作「雄奴」。芳官十分稱心,又說:「既如此,你出門也帶我出去。有人問,只說我和茗煙一樣的小廝就是了。」寶玉笑道:「到底人看的出來。」芳官笑道:「我說你是無才的。咱家現有幾家土番,你就說我是個小土番兒。況且人人說我打聯垂好看,你想這話可妙?」寶玉聽了,喜出意外,忙笑道:「這卻很好。我亦常見官員人等多有跟從外國獻俘之種,圖其不畏風霜,鞍馬便捷。既這等,再起個番名,叫作『耶律雄奴』。『雄奴』二音,又與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名姓。況且這兩種人自堯舜時便為中華之患,晉唐諸朝,深受其害。幸得咱們有福,生在當今之世,大舜之正裔,聖虞之功德仁孝,赫赫格天,同天地日月億兆不朽,所以凡歷朝中跳梁猖獗之小丑,到了如今竟不用一干一戈,皆天使其拱手俛頭緣遠來降。我們正該作踐他們,為君父生色……」大家也學著叫這名字,又叫錯了音韻,或忘了字眼,甚至於叫出「野驢子」來,引的合園中人凡聽見無不笑倒。寶玉又見人人取笑,恐作踐了他,忙又說:「海西福朗思牙,聞有金星玻璃寶石,他本國番語以金星玻璃名為『溫都里納』。如今將你比作他,就改名喚叫『溫都里納』可好?」芳官聽了更喜,說:「就是這樣罷。」因此又喚了這名。眾人嫌拗口,仍翻漢名,就喚「玻璃」。
除了「白首雙星」一詞外,《好了歌註解》中,「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一句旁,脂批「寶釵、湘雲一干人」,亦可見寶釵和湘雲都活到了白頭之時。寶釵的結局是因寶玉出家而守了活寡,湘雲呢?
芳官雖然只是怡紅院一個二等九_九_藏_書丫頭,卻身系寶、黛、釵、湘四個人的命運,可謂異數。
《金陵十二釵》正冊中有四春,副冊中有二尤,而又副冊里,有兩官——齡官與芳官。
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可見王夫人對房中事瞭若指掌,是打定主意要替眾婆子與襲人出氣來了。
可見史湘雲的那顆星另有所指。
襲人慣於人際,非常明白煽風點火、借刀殺人的道理:小丫頭芳官竟與寶玉同榻而眠,這樣的奇事,她自己不說,也自會有人當作新聞添油加醋地傳出去,還怕上頭將來不替她報仇?
因為芳官如果真是湘雲的替身,那麼她的結局——出家為尼——也該是照應湘雲的未來才對。湘雲的判詞中說「終究是水涸湘江,雲散高唐」,暗喻春夢成空,萬事虛化之意。
令人感嘆的是,最初同寶玉講解《寄生草》,引動他「悟禪機」的人是寶釵;此處令芳官唱《賞花時》,再次讓寶玉感慨不語的還是寶釵。
脂批又說:「后數十回若蘭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綱伏於此回中,所謂『草蛇灰線,在千里之外』。」
因了這一出寶玉的心血來潮,此後芳官便在諸版本中多了許多個不同稱謂,有時是耶律雄奴,有時是金星玻璃,而多半是仍稱作芳官。看得讀者好不眼花繚亂。而「金星玻璃」的名字一出,便替芳官坐定了「金派」女兒的身份,與黛玉替身的「玉派」齡官遙遙一對了。
洪秋蕃更將前回《史湘雲醉卧芍藥裀》與《壽怡紅群芳開夜宴》對看,指出芳官乃湘雲投影:
接下來,作者又濃墨重彩的寫了一段「改名」大戲,再次突出了寶玉對芳官的重視:
「蓋上文湘雲醉眠一回筆墨深隱,猶恐讀者不能領悟,故特寫一芳官以襯托之。湘雲先拳,芳官亦先拳;湘雲酒醉,芳官亦酒醉;湘雲醉眠,芳官亦醉眠;湘雲眠石,芳官亦眠石,石即玉,玉即石。特特相犯,可知專為襯托前文。然則此回書仍是寫湘雲,不是寫芳官,故標目略之。」
在上文中,還可以再加一句:「湘雲扮男裝,芳官亦男裝」。湘雲占花名得簽「只恐夜深花睡去」,黛玉打趣,不如將「夜深」改「石涼」,是提醒看官注意「眠石」之舉,而芳官自稱姓花,可見這一句又是雙關二人之事。
後來王夫人攆芳官時,便問的是:「誰是耶律雄奴?」又道,「唱戲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了!上次放你們,你們又懶怠出去,可就該安分守己才是。你就成精鼓搗起來,調唆著寶玉無所不為。」

⒈芳官屬金還是屬玉

九-九-藏-書
答案揭曉,原來那麒麟落在了衛若蘭手上,那麼「因麒麟伏白首雙星」的也只能是史湘雲與衛若蘭了。然而這湘雲若能與衛若蘭白頭偕老,也就算不得薄命了。
大家黑甜一覺,不知所之。及至天明,襲人睜眼一看,只見天色晶明,忙說:「可遲了。」向對面床上瞧了一瞧,只見芳官頭枕在炕沿上,睡猶未醒,連忙起來叫他。寶玉已翻身醒了,笑道:「可遲了!」因又推芳官起身。那芳官坐起來,猶發怔揉眼睛。襲人笑道:「不害羞,你吃醉了,怎麼也不揀地方兒亂挺下了。」芳官聽了,瞧了一瞧,方知道和寶玉同榻,忙笑著下地來,說:「我怎麼吃的不知道了。」寶玉笑道:「我竟也不知道了。若知道,給你臉上抹些黑墨。」說著,丫頭進來伺候梳洗。
首先,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陳腐舊套 王熙鳳效戲彩斑衣》中,賈母在元宵家宴上曾令芳官唱一曲《尋夢》,可見她扮的人物是杜麗娘,暗射黛玉身份。
這一段,作者用一慣白描手法,表面上替襲人遮掩是「見芳官醉的很,恐鬧他唾酒」,似乎完全出自一片誠心;然而次日起來,卻當著眾人說:「不害羞,你吃醉了,怎麼也不揀地方兒亂挺下了。」生怕眾人不留心似的。
難怪當初王夫人責罵芳官時,她會那般從容淡定呢,原來心裏早有了個出家的念頭,無欲乃剛。也難怪王夫人令人帶進她們來當面問之再三,「見他們意皆決斷,知不可強了,反倒傷心可憐,忙命人取了些東西來齎賞了他們,又送了兩個姑子些禮物。」可見自知錯怪了芳官。
然而襲人是有城府的,她仍然隱忍不發作,卻在酒盡人散之後,藉機就勢,狠狠地誣陷了芳官一回——
按說《紅樓夢》中原有十二官,為何卻只有兩官可以入又副冊呢?
及至王夫人訓斥芳官時,那芳官卻無畏無懼,只笑辯道:「並不敢調唆什麼。」竟是磊落大方,不卑不亢。
一回《開夜宴》,一曲《賞花時》,將寶釵、湘雲、芳官三個人的命運連到了一起,既然芳官和寶玉的結局都是出家,寶釵的未來是守寡,那麼湘雲也不可能改嫁寶玉、白頭到老什麼的,而只能是孤獨終老,一世凄涼的吧。
前文說湘雲已有了婆家,回目中有《因麒麟伏白首雙星》的句子,眾專家都將「雙星」解作牛郎織女星,認為這回目說的是湘雲和寶玉因為麒麟而結為夫婦。然而脂批說得好:「金玉姻緣已定,又寫一金麒麟,是間色法也。何顰兒為其所感?故顰兒謂『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