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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恩怨

15.恩怨

浦江清說:「徐志摩之為人為詩,皆可以『肉麻』二字了之,而死後北平《晨報》乃為出專刊一月,聳海內之聽聞。青年男女莫不讚歎,以為偉大詩人,得未曾有,幾以詩神愛神目之。」
古文家劉師培與今文家崔適是學術上的論敵。巧的是,兩人在北大校內的住所門對門,朝夕相見,每逢遇見都客客氣氣,互稱先生,互相鞠躬。然而一站到講台上,即是另一個樣子,相互間極盡攻擊之辭,毫不留情。
抗戰期間,艾青、何劍熏和路翎一度都在重慶陶行知辦的育才學校教書。何喜歡抬杠,一次指責艾青大男子主義,經常發表一些不尊重女性的言論,侮辱女人。艾青辯解道:「我的妻子是女人,母親是女人,難道我能不尊重妻子和母親嗎?即使不免跟妻子鬧矛盾,罵妻子,我可從沒有不尊敬母親。」何劍熏反駁說:「難道那些侮辱女人的人的母親是男人么?」后兩人徹底鬧翻,何劍熏離開了育才學校。
1946年秋天,湯恩伯招集數人在上海西浦石路1221號家中開會,商量鼎泰公司的經營事宜。湯認為公司董事長陳銘勛倚老賣老,不聽話,要他交出公司的一切職權。陳聽后怒氣沖沖地說:「上海鼎泰公司有今天的規模,是我辛辛苦苦搞起來的,誰也別想讓我離開!」湯站起來說:「你非離開不可!」陳用手杖指著湯的臉說:「誰敢叫我離開?」湯急了眼,一拳打過去。陳也不甘示弱,抬手抽了湯一個耳光。兩人遂扭打在一起。湯妻王競白見狀跑到樓上,其他人連忙勸架,但怎麼也拉不開。湯大聲叫王副官來幫忙,王不敢上前。直到二人打得精疲力竭才罷手。
三一八慘案發生在章士釗當教育總長的任上,他自然成為輿論攻擊的焦點。老朋友沈尹默公開聲明與其斷絕關係,指章為罪人,天誅地滅云云。魯迅更是在文中罵章士釗為「章士釘」。后章士釗辭官到上海當律師,沈尹默也辭去北大校長一職到上海賣字為生。章曾致信沈說:昔時罵我者愛我,昔時愛我者害我,歷史如鑒,於今兄辭去校長職甚是也。沈尹默得信后,盡棄前嫌,兩人在上海過從甚密。當年新文化運動的主將之一陳獨秀後來被捕,章還當過陳的辯護律師。
魯迅曾當著葉公超的面指斥徐志摩是「流氓」,後來葉將魯迅的話轉告郭沫若,郭說:「當然,魯迅除了自己,什麼人都罵。」
上世紀30年代初,傅雷從法國留學回來,曾在劉海粟當校長的上海美專任教,兩年後辭職。傅雷的辭職,一半是出於對劉海粟的不滿,他後來回憶:「1933年9月,母親去世,即辭去美專教務。因(一)年少不學,自認為無資格教書,母親在日,以我在國外未得學位,再不工作,她更傷心九_九_藏_書;且彼時經濟獨立,母親只月貼數十元,不能不自己謀生;(二)劉海粟待我個人極好,但待別人刻薄,辦學純是商店作風,我非常看不慣,故母親一死即辭職。」1936年,傅雷當眾宣布,與劉海粟絕交。
1934年3月16日,季羡林日記記:「晚上同(李)長之訪葉公超,談了半天。他說我送給他的那篇東西他一個字也沒看,這使我很難過。」第二天的日記寫道:「心裏老想著昨天晚上葉公超對我的態度——媽的,只要老子寫出好文章來,怕什麼鳥?……我已經決定:葉某真太不通,我以後不理他的了,真真豈有此理,簡直出人意料之外。」又記:「晚上同長之訪老葉,(他)明明在家裡,卻說出去了,不知什麼原因。真真豈有此理。」
1932年,為營救牛蘭夫婦,由柳亞子領銜共36人具名致電南京政府司法院院長居正,要求放人,半個月後,居正的批示寄到柳亞子寓所,有「該柳亞子等」的字樣。柳亞子遂致信魯迅等簽名人通告此事,並說:「覺生(居正字)是同盟會的委員,又是南社的社友。照南社中的資格講起來,我還是社長呢,而且彼此又是老朋友,他做了司法院長,居然『該』起我來,那真是院長不可為而可為了。」
吳宓為《大公報》編文學副刊時,請浦江清等幫忙,一次兩人因署名事發生爭執。浦江清在日記中寫道:「先生成見甚深,全不採納他人意見。視吾儕如僱工,以金錢叫人做不願意做之文章,發違心之言論。不幸而余在清華為吳先生所引薦,否則曷為幫他做文章耶。」吳宓則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宓陳辦事之困難,浦君感情郁激,至於哭泣。宓只得勉慰之。宓做事之困難不能告人。蓋《文學副刊》贊襄諸君,皆系文人書生。故(一)盛意氣;(二)多感情;(三)輕視功利;(四)不顧實際之需要及困難,往往議論多而成功少。一己成績殊微而專好批評他人文章,干涉他人之思想言動。」
抗戰期間,宋雲彬在桂林。首部《魯迅全集》出版后,寄到桂林,宋細讀一遍,編了一冊《魯迅語錄》。後來,曹聚仁到桂林,宋問曹:「為什麼魯迅沒罵過你呢?」
徐悲鴻與劉海粟年紀相仿,但徐曾在劉所辦的美專短暫就讀。徐悲鴻成名后,不願被人說成出自劉門,劉海粟偏偏常以此自詡。兩人後來交惡,互相詆毀。劉海粟說:「有人才有名譽,便欺蔑其啟蒙老師,則其人無論其才之美如何,先無人格,余可無論。」徐悲鴻說:「有人不過江湖騙子,住兩天巴黎,留一頭長發,掛塊招牌,自詡大師,言其實,則吾令驢尾濺油彩于畫布上亂畫,成畫殆相伯仲也。」
1922九-九-藏-書年,胡適起草了一個《我們的主張》的宣言,蔡元培、梁漱溟、李大釗等15人參與討論並署名,後梁啟超、林長民等看了很不高興,林說:「適之我們不怪他,他是個處|女,不願意同我們做過妓|女的人來往。但蔡先生素來是兼收並蓄的,何以排斥我們?」
康有為曾賦詩稱讚林紓的翻譯,嚴復一向瞧不起林紓,看到康有為的詩,指斥康胡鬧,天下哪有一個外國字不認識的「譯才」。
羅皚嵐問朱湘:「你與新月社交往多,為什麼不去北大教書?」朱湘說:「北大是胡適之一股學閥在那裡,我去求他們犯不著。」
抗戰前夕,一次梁實秋和羅隆基去清華訪潘光旦,順便到隔壁的聞一多家坐坐。聞一多對羅隆基說:「歷來干祿之階不外二途,一曰正取,一曰逆取。脅肩諂笑,阿世取榮,賣身投靠,扶搖直上者謂之正取;危言聳聽,嘩眾取寵,比周謾侮,希圖幸進者謂之逆取。足下蓋逆取者也。」
「我的朋友胡適之」這句話有時也不免讓胡適的圈子之外的一些人心生妒嫉,梁宗岱說:「胡適在一定程度上敗壞了我們的學風,做學問既不紮實,又不誠實,一味趕時髦,求虛名。」
九一八事變后,馬君武《哀瀋陽》的詩句曾被傳誦一時:「趙四風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正當行。溫柔鄉是英雄冢,哪管東師入瀋陽。」詩句所述並非實情。台灣作家高陽晚年回憶,他曾見過年已80歲的名叫朱湄筠的朱五小姐,朱五告訴他一件事,說一次席間應酬,見到了馬君武,於是端著酒杯過去敬酒:「您是馬博士馬君武不是?我就是朱五。」馬頓顯窘態,不俟終席而去。
上世紀30年代,梁思成夫婦住北平總布衚衕,金岳霖住梁家後院。一些學術界的名流常來聚會,讓這個院子漸漸成了一個頗有些名氣的文化沙龍。林徽因則在這個文化沙龍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冰心後來寫了篇題為《我們太太的客廳》的小說,有如下描述:「我們的太太自己雖是個女性,卻並不喜歡女人。她覺得中國的女人特別的守舊,特別的瑣碎,特別的小方。」「我們的太太從門外翩然的進來了,腳尖點地時是那般輕……只是年光已在她眼圈邊畫上一道淡淡的黑圈,雙頰褪紅,龐兒不如照片上那麼豐|滿,腰肢也不如十年前『二九年華』時的那般軟款了!」「太太已又在壁角鏡子里照了一照,回身便半卧在沙發上,臂肘倚著靠手,兩腿平放在一邊,微笑著抬頭,這種姿勢,又使人想起一幅歐洲的名畫。」包括林徽因本人在內的很多人據此認為,這是冰心在影射和嘲諷林徽因,李健吾回憶:「我記起她(林徽因)親口講起一個得意的趣事。冰心寫了一篇小說《我們太太的客廳》諷刺她,因為read.99csw.com每星期六下午,便有若干朋友以她為中心談論種種現象和問題。她恰好由山西調查廟宇回到北平,帶了一壇又陳又香的山西醋,立即叫人送給冰心吃用。」但冰心1992年在一次接受採訪時說:「《我們太太的客廳》那篇,蕭乾認為寫的是林徽因,其實(原型)是陸小曼。」
張發奎曾擁汪反蔣,自視為汪派要角。一日,他去汪家,門房見是常客,馬上進去通報,張也跟著往裡走。汪精衛正和秘書曾鐘鳴談事,門房報告后,汪連說:「又來了,討厭!討厭!」此時張已走到門口,這話聽得清清楚楚。張回去后恨恨地說:「汪精衛的虛偽面目,今天算是被我戳穿了。」
上世紀30年代初,陳西瀅說:「在這七八年中,國內文藝界里起了不少的風波,吵了不少的架,許多很熟的朋友往往弄得不能見面。」
陳獨秀出獄后,何應欽在軍政部會客室和陳見了一面,據擔任記錄的謝伯元回憶,整個見面過程不到三分鐘。何問:「陳先生,你身體好嗎?」陳答:「好。」何又問:「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嗎?」陳答:「沒有。謝謝你!」何說:「以後有機會我們再談。」隨即送客。
1934年,巴金參与編輯的《文學季刊》抽掉了季羡林投來的《兔子》一稿。這讓季羡林大為不滿,他在1934年3月25日、26日的日記里接連寫道:「像巴金等看不起我們,當在意料中,但我們又何曾看得起他們呢?」「因為抽稿子的事情,心裏極不痛快。今天又聽到(李)長之說到幾個人又都現了原形,巴金之愚妄淺薄,真令人想都想不到。我現在自己都奇怪,因為自己一篇小文章,竟惹了這些糾紛,惹得許多人都原形畢露,未免大煞風景,但因而也看出究竟。」
楊石朗曾投賀天健門下學畫,賀對楊頗為器重,甚至視楊為自己的唯一繼承人。但楊石朗後來見異思遷,見吳湖帆這邊香火旺盛,便改投吳門。賀極為憤慨,自然也遷怒吳湖帆,遂與吳絕交。
1929年5月,魯迅從上海回北京探親期間,曾應邀到一些學校演講。5月22日晚,他寫信給許廣平說:「傍晚往燕京大學講演了一點鐘,聽的人很多。我照例從成仿吾一直罵到徐志摩,燕大是現代派信徒居多——大約因為冰心在此之故——給我一罵,很吃驚。」
林語堂說:「魯迅與我相得者二次,疏離者二次,其即其離,皆出自然,非吾于魯迅有軒輊于其間也。吾始終敬魯迅;魯迅顧我,我喜其相知,魯迅棄我,我亦無悔。」
顧頡剛和顏文樑是發小。兩人原本關係甚密,某日不知為什麼鬧翻,打了起來。顧頡剛一急之下,抓著顏的手腕就來了一口。多年後,顏向鄭逸梅示以傷疤,鄭說:「雖經數十年https://read.99csw.com,痕迹猶留腕間。」
1948年「國大」開幕後,何應欽以背部生瘡為借口,稱病不出席,蔣介石甚為不滿。一天晚上八九點鐘,蔣突然驅車至何家,何措手不及,慌忙跑上樓躺在床上。蔣直趨卧室,揚言來看何的病,實則怒目相向,一再盤問病情。何應欽答以背上長了大瘡,痛不能坐,故連日未能出席「國大」會議。蔣硬是強迫何應欽脫掉衣服檢視,確見背瘡紅腫,才悻悻而去。
1923年,胡適在一篇文章中說:「前後許多政論都不如這時批評梁漱溟、張君勱的文章有價值。」陳獨秀響應說:「梁漱溟、張君勱被適之教訓一頓,開不得口,是思想界的一線曙光!」而梁漱溟則認為:「我不覺得我反對他們的運動!我不覺得我是他們的敵人,他們是我的敵人。」「他們覺得我是敵人,我卻沒有這種意思。」
劉文典說:「在西南聯大,陳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應該拿四百塊錢,我該拿四十塊錢,沈從文該拿四塊錢。可我不會給他四毛錢。沈從文都是教授,那我是什麼?那我是什麼?我不成了太上教授了嗎?」一次跑警報,沈從文撞上劉文典,劉文典隨後對學生說:「陳寅恪跑警報是為了保存國粹,我劉某人跑是為了莊子,你們跑是為了未來,沈從文替誰跑啊?」
1926年11月,羅振玉致函王國維:「弟、公垂交三十年,此三十年中,大半所致必偕,論學無間,而根本實有不同之點。弟為人偏於博愛,近墨;公偏於自愛,近楊。此不能諱者也。」
翁文灝與李四光不和,丁文江活著的時候,曾試圖調解兩人關係,但翁不接受調解。
魯迅逝世后,徐懋庸送去一副輓聯:「敵乎友乎?余唯自問。知我罪我,公已無言。」
1929年春天,魯迅從上海回北京探親,在孔德學校碰見老熟人錢玄同。錢見魯迅的名片上仍印著「周樹人」,便笑問:「原來你還是用三個字的名片,不用兩個字的。」因錢曾以「疑古玄同」為筆名,故魯迅答:「我的名片總是三個字的,沒有兩個字的,也沒有四個字的。」說過這句話后,魯迅便不再搭理錢玄同。魯迅在《兩地書》中對此的敘述是:「往孔德學校,去看舊書,遇金立因(指錢玄同),胖滑有加,嘮叨如故,時光可惜,默不與談。」
「五四」前後,胡適與章士釗曾是新舊文化之爭的論敵,在各自的陣地(報刊)上互罵。1925年,有人請客,兩人在前門外廊坊頭條擷英番菜館相遇,章便邀胡合影,兩人各持一張照片。章在照片上題白話詩一首送胡:「你姓胡,我姓章,/你講什麼新文學,/我開口還是我的老腔。/你不攻來我不駁,/雙口並座,各有各的心腸。/將來三五十年後,/這個相片好作文學九九藏書紀念看。/哈哈,/我寫白話歪詞送把你,/總算是老章投了降。/」胡也寫了一首舊體詩送章:「但開風氣不為師,龔生此言吾最喜。同是曾開風氣人,願長相親不相鄙。」兩邊爭論最激烈的時候,一次在上海,汪原放請客,章士釗、胡適、陳獨秀均在座。胡當面對章說,你的文章不值一駁,章聽后並不生氣。
蔣介石召集廬山會議時,胡愈之曾寫詩譏諷與會者胡適:「溽暑廬山盛會開,若干名士溯江來。且看吾家胡博士,慷慨陳詞又一回。」胡適答雲:「哪個貓兒不叫春,哪個蟬兒不叫夏。哪個蛤蟆不夜鳴,哪個先生不說話。」
1923年7月19日上午,周作人給魯迅送去一信:「魯迅先生:我昨天才知道,——但過去的事不必再說了。我不是基督徒,卻幸而尚能擔受得起,也不想責誰,——大家都是可憐的人間。我以前的薔薇的夢原來都是虛幻,現在所見的或者才是真的人生。我想訂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以後請不要再到後邊院子里來,沒有別的話。願你安心,自重。七月十八日,作人。」此前的7月14日,魯迅在日記中寫道:「是夜始改在自室吃飯,自具一餚,此可記也。」當天日記記:「上午啟孟(周作人)自持信來,后邀欲問之,不至。」自此兄弟失和。而周作人信中所指,被說來說去,猜來猜去,至今仍是個謎。
魯迅有一次提起成仿吾時說:「他要毀滅我,我如何能忘記了呢?」「只要有成仿吾把在藝術之宮的門口,我是進不去的。」
梁實秋說:「郁達夫先生一類的文人,報酬並不太薄,終日花天酒地,過的是中級的頹廢生活,而提起筆來,輒拈酸叫苦,一似遭了社會的最不公的待遇,不得已才淪落似的,這是最令人看不起的地方。」
胡風說:「有一次魯迅感慨地說:茅盾喜歡說『闊氣話』。這是他和茅盾相交十多年的一個小結論。」
1927年6月,魯迅在提及蔡元培時說:「我和此公,氣味不投者也。」
1923年,奉天陸軍舉行演習,郭松齡是校閱委員會委員,張宗昌的部隊接受校閱。演習中,張嫌條件惡劣,在一間破屋子裡休息時,蹲在炕上邊喝酒邊罵:「他媽的,這是哪個龜孫的計劃,弄得我們這樣。」正罵著,郭松齡突然推門進來,問張:「你在罵誰?」張說:「這是我的口頭語,並沒有指罵任何人。」郭氣勢洶洶,指著張的鼻子大罵:「我操你媽!這也是我的口頭語!」只見張的臉色由紅變黑,從炕上一躍而下,左右以為張翻了臉,備不住要拔槍。誰知張跳下炕來對郭說:「郭二大爺,你操俺媽,你是俺的親爸爸,還有什麼說的?」郭沒轍,負氣而去。張後來對下屬說:「你聽我說,我叫他爸爸,反正他不是我親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