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一 大學

一 大學

蔡元培的兼容並包是北大最重要的思想資源,他說:「大學之大,因其無所不包,各種言論思想均可自由,但亦不必出於互相詬罵。如各有主張,盡可各自鼓吹自己主張之長處,不必攻擊或排斥他種主張。」
劉師培在辛亥前就投靠端方,叛變革命,甘願充當姦細,出賣同志。蔡元培惜其才,極力為之辯護:「劉申叔,弟與交契頗久,其人確是老實,確是書呆!」章太炎也說:「今者文化陵遲,宿學凋喪,一二博通之才如劉師培輩雖負小疵,不應深論。殺一人無益於中國,而文學自此掃地,使禹域淪為夷裔者,誰之責耶?」民國成立后,蔡元培和章太炎聯名在報紙上刊登啟事,尋找劉師培:「劉申叔學問淵深,通知古今。前為宵人所誤,陷入樊籠。今者民國維新,所望國學深湛之士,提倡素風,任持絕學。而申叔消息杳然,死生難測,如身在他方,尚望發一通信於國粹學報館,以慰同人眷念。」幾年後,劉師培又襄助洪憲帝制,為時人不齒,但蔡元培仍延請他在北大教書。
後來新生在開學典禮上看到,講堂上給大家作演講的正是那個老頭,他就是季羡林。
1924年,梁漱溟離開北大,有人問他原因,他說:「因為覺得當時的教育不對,先生對學生毫不關心。」他認為,先生應與青年人為友。所謂友,指的是幫著他們走路;所謂走路,指的是讓包括技能知識在內的一個人全部的生活往前走。「教育應當是著眼一個人的全部生活,而領著他走人生大路,于身體的活潑、心理的樸實為至要。」
「五四」運動中,學生的表現日益激進,胡適和蔣夢麟乃聯名發表《我們對於學生的希望》,文中寫道:「荒唐的中年、老年人鬧下了亂子九*九*藏*書,卻要未成年的學子拋棄學業,荒廢光陰,來干涉糾正,這是天下最不經濟的事!」
校領導為此找束星北談話,束星北說:過去大學都是這麼做的。
蔡元培看到梁漱溟一篇文章當即決定聘其做北京大學印度哲學講席,梁漱溟辭以對印度哲學實無所知。蔡說:「你說你教不了印度哲學,那麼,你知有誰能教印度哲學呢?」又說,「我們亦沒有尋到真能教印度哲學的人。橫豎彼此都差不多,還是你來吧!你不是愛好哲學嗎?我此番到北大,定要把許多愛好哲學的朋友都聚攏來,共同研究,互相切磋;你怎可不來呢?你不要當是老師來教人,你當是來合作研究,來學習好了。」
聞一多上課別緻。據學生回憶,他身穿黑色長袍昂然走進教室,先掏出煙盒向學生笑問:「哪位吸?」學生們笑而不接,他就自己點了一支,電燈光下煙霧繚繞,拖長聲音念上一句:「痛飲酒,熟讀《離騷》,方得為真名士!」這才開始講課。
蔡元培任民國教育總長時,范源濂任次長,他們辦教育的方法相對立。范說:「小學沒有辦好,怎麼能有好中學?中學沒有辦好?怎麼能有好的大學?所以我們的第一步,當先把小學整頓。」蔡元培說:「沒有好大學,中學師資哪裡來?沒有好中學,小學師資哪裡來?所以我們第一步,當先把大學整頓。」
一席話把學生統統鎮住了。以後上課就沒人敢笑話他了。
辜鴻銘剛到北大任教的時候,學生們看到他腦後拖著一條長長的辮子,都忍不住鬨笑起來。而他,則不動聲色地走到講台上,向下面的學生打量一番后,慢條斯理地說:「你們笑我,無非是因為我的辮子,我的辮子是有形的,可以剪掉九-九-藏-書。然而諸位同學腦袋裡面的辮子,就不是那麼好剪的啦。」
蔡元培在回復林琴南的一封信中談到了自己的兩種辦學主張,第一條便是:對於學說,仿世界各大學通例,循思想自由原則,取兼容並包主義,無論有何種學派,苟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尚不達自然淘汰之命運者,雖彼此相反,而悉聽其自由發展。
1914年11月初,梁啟超在清華作題為《君子》的演說,引用了《易經》中「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和「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來勉勵大家,希望清華學子能夠「崇德修學,勉為真君子,異日出膺大任,足以挽既倒之狂瀾,作中流之砥柱」,大家深受鼓舞,從此清華以「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為校訓。
蔣夢麟說:「我在大學中搞了幾十年,經過許多風潮,發現了一個規律:一個大學中有三派勢力,一派是校長,一派是教授,一派是學生,在這三派勢力中,如果有兩派聯合起來反對第三派,第三派必然要失敗。」
胡適《領袖人才的來源》論及:領袖人物必須具備充分的現代見識、必須具有充分的現代訓練,必須有足以引起多數人信仰的人格,這種資格的養成,在今日的社會,除了學校,別無他途。
1917年1月9日,北京大學舉行開學典禮,蔡元培發表就職演說,這就是著名的《就任北京大學校長之演說》。蔡與北大學生約法三章:一是抱定宗旨,「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二是砥礪德行,「諸君為大學學生,地位甚高,肩此重任,責無旁貸,故諸君不惟思所以感已,更必有心勵人」;三是敬愛師友,「自應以誠相待,敬禮有加,至於同學共處一堂,尤應互相親愛,庶可收切磋之效。」
read.99csw.com並世列強雖新而不古,希臘羅馬有古而無今,惟我國家,亘古亘今,亦新亦舊,斯所謂「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者也。
馮友蘭在為「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紀念碑」所寫碑文,可與清華陳寅恪為王國維所寫之碑文媲美:
蔡元培談及自己的教育理念:大學教育的目的與觀念是明確的,就是要使索然寡味的學習趣味化,激起人們的求知慾望,我們決不把北大僅僅看成是這樣一個場所——對學生進行有效的訓練,訓練他們日後成為工作稱職的人。……這所大學還負有培育及維護一種高標準的個人品德的責任,而這種品德對於做一個好學生以及今後做一個好國民來說,都是不可缺少的。
蔣百里就任保定軍校校長的第一天,對全體學生訓話道:「我此次奉命來掌本校,一定要使本校成為最完整的軍事學府,使在座諸君成為最優秀的軍官,將來治軍,能訓練出最精銳的軍隊。我一定獻身於這一任務,實踐斯言。如果做不到,當自殺以謝天下。」後來,他因學校被政府拖欠經費,深感愧對學生,遂寫下遺書,真的當眾自殺,子彈穿過胸膛,幸而未死。
北大新生入學。有名新生拎著很大的包裹來報名,看見路邊一個老頭,就把他叫過來,說:「老頭,給我看下包,我去報名。」老頭等了一個小時,一直不動給他看包。
萬物並育而不相害,天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軟化,此天地之所以為大。斯雖先民之恆言,實為民主之真諦。聯合大學以其兼容並包之精神,轉移社會一時之風氣,內樹學術自由之規模,外來民主堡壘之稱號,違千夫之諾諾,作一士之諤諤。
20世紀50年代初,留英回來的王竹溪(楊振寧在西南聯大時的老師)九九藏書到山東大學講學,講座中途,束星北走到台上說:「我有必要打斷一下,因為我認為王先生的報告錯誤百出,他沒有搞懂熱力學的本質。」他捏起粉筆一邊在王先生寫滿黑板的公式和概念上打叉,一邊解釋錯在哪裡。一口氣講了大約四十分鐘。王竹溪一直尷尬的站在一邊。
沈從文論及原北大文學院院長胡適先生時說:「適之先生的最大的嘗試並不是他的新詩《嘗試集》。他把我這位沒有上過學的無名小卒聘請到大學里來教書,這才是他最大胆的嘗試!」
梁啟超推薦陳寅恪先生為清華國學院導師,校長曹雲祥說:「他是哪一國博士?」梁答:「他不是學士,也不是博士。」曹又問:「他有沒有著作?」梁答:「也沒有著作。」曹說:「既不是博士,又沒有著作,這就難了!」梁先生氣了,說:「我梁某也沒有博士學位,著作算是等身了,但總共還不如陳先生廖廖數百字有價值。」接著梁先生提出了柏林大學、巴黎大學幾位教授對陳寅恪先生的推譽。曹一聽,既然外國人都推崇,就請。
1930年,錢穆到燕京大學任教,校長司徒雷登問他對燕大印象如何,他答道:「起初聽說燕大是中國教會大學中最中國化的大學,心中特別嚮往。我來燕大一看,才發現並非如此。一入校門就看到M樓和S樓,這難道就是中國化嗎?我希望將燕大各建築都改為中國名。」不久,燕大專門召開會議,決定改M樓為穆樓,S樓為適樓,貝公樓為辦公樓,其他建築一律賦以中國名稱。錢穆還為校園的一個湖取名叫「未名湖」。
林語堂在東吳大學講英文課,開學第一天,先生帶來一個皮包。皮包里滿滿一包帶殼的花生。他將花生分送給學生享用,課堂變成了茶館。林read.99csw•com先生開始講課,操一口簡潔流暢的英語,大講其吃花生之道。然後,他將話鋒一轉,說道:「花生米又叫長生果。諸君第一天上課,請吃我的長生果。祝諸君長生不老!以後我上課不點名,願諸君吃了長生果,更有長生。」學生們哄堂大笑。
北大最初不招收女學生,五四時期,許多女學生要求入學北大,蔡元培公開表示支持,但不久蔡元培暫離北大。1920年,代理文科學長陶孟和准許了9名女生入校旁聽,引起社會上的議論和教育部的批評,甚至總統徐世昌都出面警告北大當局,認為國立學校應該保持「崇高的道德水準」。但是當時並無法律明文禁止男女合校,已經回到北大的蔡元培就憑這一點,沒有請求政府的許可,便正式批准了那9名女生註冊為北大正式學生。但事實上,美國和中國基督教徒合辦的廣州嶺南大學早在1918年就已經開始男女並校了。嶺南大學即今天中山大學的前身。
陳寅恪每次講課,開宗明義就說:「前人講過的,我不講;近人講過的,我不講;我自己講過的,我不講。現在只講未曾有人講過的。」
傅斯年之於台灣大學,一如當年蔡元培之於北大。他的甘棠遺愛幾十年不衰,如劉紹銘在小說《二殘遊記》中說:「傅校長,雖然我在大洋這邊的美國也拿了個什麼博士,但我最驕傲的,還是杜鵑花城的那個學位!」
姜亮夫回憶民國時期的清華大學時有這樣一段記述:「在清華這個環境中,你要講不正經的話,找一個人講骯髒話是不可能的。先生同先生,學生同先生、同學與同學,碰見了都是講,某個雜誌上有某篇文章,看過了沒有?如都看過兩個人就討論起來,如一方沒有看過,看過的就說這篇有什麼好處,建議對方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