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誘餌
第一節
「12點13分。」劉靜乾脆地答道。
陸浩點點頭，但他總覺得一些細節無法釋然，特別是許蕾布下詭局的動機必須要查清楚。現在，能解開這個謎團的只有蘇可曼。於是，他讓李薇返回警局比對指紋，然後獨自一人去醫院拜訪蘇可曼。
她堅定地搖搖頭：「我們一直邊吃邊聊，都沒離開過座椅。」
「嗯，她是一個人上的車。」
「討厭的警察？」李薇頗為不滿地打斷她的話。
劉靜聞言先是一怔，隨即露出無比驚訝的表情，似乎對兩個警察的到來毫無準備。
劉靜回答說：「我發現她今天心情不太好，總是出現愣神或發獃的情況，特別是眼眶紅腫得很厲害，似乎剛哭過不久。」
他仔細一想，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也許許蕾布下詭局的那一刻，就想到了最壞的結果，併為自己準備了毒鼠強，隨時準備自殺。當離開意大利麵館，她就開始擔心和我見面會被當場識穿詭局，經過反覆的心理鬥爭后，心理壓力達到了難以承受的極限，所以才絕望地吃下毒藥。
他放慢腳步，心想許蕾頻繁約見劉靜的目的，難道也是為了「挖牆腳」？如果是這樣，她們的關係就相當簡單，應該不存在劉靜下毒的可能。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繼而又換成一副嚴肅的樣子，像個大學教授似的說道：「真正的教育，可以沒有華麗的外表，可以沒有文化和歷史的傳承，甚至可以沒有強大的師資力量，但必須要有——『魂』！」
「哦。」
陸浩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心想我確實和許蕾約好12點半在學校見面，劉靜沒說謊。他忽然意識到，如果許蕾是畏罪自殺，怎麼還會有心情和劉靜會面？這不符合正常人的心理！難道是她在離開麵館之後，突然產生了自殺的念頭？
「當然確定！」她解釋說，「我當時擔心下午上課遲到，就特地瞄了一眼腕表，所以印象很深刻。」
陸浩記得，從許蕾衣服里翻出的物品中有一瓶鎮腦靈。他對許蕾服藥起了疑心，就問道：「她吃藥的時間還記得嗎？」
調查清楚她們的關係后，陸浩心裏的疑點全部解開了。劉靜沒有作案動機，也就不存在下毒的可能。不過，還不能完全確定許蕾是自殺，因為在用餐前後和用餐過程中，她是否見過其他人，現在還不得而知。
「沒有。一直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是這樣的。麵館有一台西式大鍾，會發出整點報時的響聲。她吃藥後不久，我才聽到的鐘聲，所以可以肯定是在十二點之前。」
「其他的……」劉靜蹙眉想了想，說，「用餐的時候，她曾吃過一次葯。我問她怎麼了，她回答說，又犯了周期性偏頭痛的老毛病，不用為她擔心之類的話。」
「沒問題。」陸浩答應了一聲，起身告辭。
看來，她並不知道警察去意大利麵館調查這件事，李強不愧是老刑警！陸浩這樣想著，不露聲色地打量著劉靜。她穿著樸素，看上去四十多歲，留著自然的黑短髮，消瘦的臉上架著一副金屬框眼鏡，典型的中學女教師模樣。
「還有其他的嗎？再怎麼瑣碎的事都要告訴我。」
陸浩聽到這裏，基本排除了他殺的可能。當然，也存在許蕾開車返回學校的途中，有熟人上車並下毒，但從時間上看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吁出一口氣，向劉靜詢問許蕾當時的情緒和心理狀態。
他認為，只要確定許蕾離開麵館后的幾分read.99csw.com鐘內，是否見過其他人，就可以斷定是他殺還是自殺。如果是他殺，要想在幾分鐘內讓一個正常人吃下毒鼠強，唯一的可能就是熟人在食品或飲品中下毒。於是就問道：「許蕾離開麵館后，是一個人上車的嗎？」
果然被陸浩猜中了。許蕾最近頻繁拜訪劉靜的目的，就是邀她加入新起點高中，並代表校方開出非常高的薪金空間。但劉靜始終猶豫不決，直到三天前才下定決心，並約好在9月6日到校簽訂合同。
陸浩點點頭，心想車禍發生在12點25分，而許蕾離開麵館的時間是12點13分，時間差是12分鐘左右。也就是說，無論他殺還是自殺，許蕾肯定是在這12分鐘內吃下的毒藥。再去掉毒發的時間，她應該是離開麵館后不久，就吃下了毒藥。
他們走進勤思樓，卻被門衛攔住了。由於沒穿警服，陸浩只好出示警官證，說明事由，以及要找的老師的名字。
他苦笑了一聲，環望著寬敞卻略顯陳舊的校園，疑惑道：「既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怎麼看上去還不如私立高中呢？特別是那棟教學樓，也太陳舊了吧？」說著，他抬手指向左前方。
二人走出會議室后，李薇小聲說：「看來，許蕾肯定是畏罪自殺。」
「好的，非常感謝您的配合。」說完，陸浩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李薇沿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見操場的左邊有一棟陳舊的教學樓，樓體表面的紅磚清晰可見，似乎是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建築。她收回目光，一臉嚴肅地說：「富麗堂皇的校園建築，並不代表好的教育。」
說話間，他們走到一棟嶄新的教學樓前。陸浩仰頭看了看，大門上方貼著「勤思樓」三個大字。他拿出便條比對了一下，李靜所在的高三物理教研ｈtｔｐs://reaｄ.９9cｓw.ｃoｍ室，就在勤思樓的三層。
「呃……怎麼說呢？」劉靜猶豫了一下，把許蕾和自己的關係詳細解釋了一遍。
「你們是幾點到餐廳的？」陸浩決定從時間上排查。
「不，我沒送她出麵館，但透過玻璃窗能看到外面的停車位。」
他推算了一下，許蕾是在12點25分發生的車禍，而劉靜到達餐廳的時間是11點45分，時差40分鐘。毒鼠強的毒發時間是10到30分鐘，所以，許蕾不可能是在劉靜到達前吃下的毒鼠強。因此，餐前吃下毒藥的可能排除。
「魂？」
「沒有了。哦，要是突然想起來什麼，我再聯繫你。」
「那時，許蕾到了嗎？」
「對！這個『魂』就是教育思想。」她放慢語速，抬高聲音說，「一個好的教育思想，首先應該是育人，其次才是知識的傳授。」
劉靜發現同事們用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就指了指辦公室的門：「我們出去說吧。」
李薇向陸浩眨眨眼，意思是：她表情和語氣不像裝出來的，確實是剛剛知道這個消息。
「我們不是一起離開的，她比我先走了一會兒。」劉靜快速掃了一眼面前的兩個警察，然後垂下視線，鏡片后一雙烏黑的眼珠游移不定，似乎在想是否要把原因說出來。
劉靜趕緊解釋道：「許蕾確實是這麼說的，我只是轉述她的話。」
「到了。」
「哦？」陸浩側目看著她，「你這句話挺深奧啊！」
「你說得沒錯，現代人的極端功利心確實挺可怕。」陸浩附和道。
劉靜抬起頭，食指向上推了推鏡框，有些為難地說：「呃，是這樣的。許蕾說，一個討厭的警察約她見面，所以……」
門衛放行后，咕噥了一句：「還以為又是來『挖牆腳』的。」
用餐過程中吃下毒藥的可能也被排除hｔtｐｓ://ｒead•99ｃsw.ｃｏm了，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餐后吃下毒藥。想到這裏，陸浩問道：「你們幾點離開的餐廳？」
「呃，能求你一件事嗎？」她突然大聲懇求道，「去新起點工作這件事，還請代為保密，因為畢竟出了這種糟糕的事，我想再考慮考慮……」
「還用問他嗎？」李薇拉了拉他胳膊，走上樓梯后說，「肯定是有哪所學校來高薪挖老師了，現在這種現象很普遍。」
他會意地點點頭，盯著劉靜的眼睛問：「能介紹一下你和許蕾的關係嗎？」
「也沒有人在你們用餐時來訪？」
「對！和你描述的完全一樣。」她非常肯定地答道。
「浩哥，高中生活似乎沒給你留下好印象啊？」李薇笑道。
正想著，陸浩走到了高三物理教研室的門前。門虛掩著，透過門縫兒，能看到裏面有幾個老師正伏案備課。他在門上敲了幾下，然後推門走進去：「請問，哪位是劉靜老師？」
「看來是我多疑了，許蕾吃下的確實是鎮腦靈，況且在時間上也不吻合。」陸浩這樣想著，又向她詢問是否還有其他可疑的細節。
計程車穿過幾個街區，停在師大附中的校門前。這是一所重點高級中學，文化底蘊深厚，師資力量強大，升學率位居全市第一，京海市的中學生無不趨之若鶩。
「我們約好11點40會面，但由於路上堵車，我遲到了幾分鐘。」劉靜歪著頭想了想，「大概是11點45左右，我到了餐廳。」
「在用餐的過程中，許蕾是否出去過？」
「我哪懂這些呀？都是我老爸強行灌輸的，他是個從教三十多年的老教師了。」李薇抓了抓鼻翼，忍不住繼續說道，「我老爸常說，現在有很多中學，把升學率作為立校之本，特別是在二三線城市和高考競爭激烈的省份。於是就導致了惡性循環，大家
https://read.99csw.com都把注意力放在升學率上，卻不去關注對學生思想的教育和引導，導致很多學生的人生觀和價值觀產生不同程度的扭曲。表現最突出的，就是現代人的極端功利心。當然，造成這樣的結果，考試製度要負一定責任。」「哦？你確定是這個時間？」
她異樣的舉止沒逃過陸浩的眼睛，他輕拍了一下桌子，問：「許蕾為什麼要先離開？」
雖然他認為許蕾自殺的可能性很大，但為了慎重起見，還是繼續問道：「許蕾離開餐廳的具體時間，你還記得嗎？」
陸浩不敢相信，這樣深奧的教育論點，會從一個和教育毫不沾邊的、剛走出刑警學院的警員嘴裏說出來。他佩服地豎起大拇指：「真沒看出來，你對教育有這麼深入的研究。嗯！比我那個當物理老師的堂弟強多了。」
靠窗坐的一個短髮女老師站起來，邊走過來邊問：「我就是劉靜。你們是……找我有事？」
許蕾離開麵館的時間是12點13分，如果是在12點之前服下的毒藥，極有可能沒等她離開，毒性就發作了。雖然在時間上很難吻合，但陸浩還是向她描述了鎮腦靈的顏色和外形，然後問：「她吃下的藥物和我描述的一致嗎？」
「你這麼肯定？」他質疑道，「你送她出的麵館？」
門衛也不回答，快步走回了傳達室。
陸浩立刻駐足，轉身問道：「『挖牆腳』？什麼意思？」
在一間小型會議室里，當陸浩說出許蕾中毒身亡的消息后，劉靜震驚不已。她足足屏息了半分鐘，才顫抖著嘴唇說：「她……她中毒死了？真不敢相信，我們中午還在一起吃了飯。」
「我當時沒看表，但肯定是在12點之前。」
「哦？」
「今天是怎麼了？剛從私立高中出來，又來到公立高中，是讓我重溫高中生活嗎？」走進校園后，陸浩咕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