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章 誘餌 第二節

第三章 誘餌

第二節

「應該沒有吧。」
「內容還記得嗎?」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她吁出一口氣,臉上仍掛著憂傷的神情,「真希望能儘快抓到兇手。」
「具體的記不住了。」她說,「大致內容和前幾封差不多,無非是恐嚇許蕾,要殺死她,毀容之類的吧。」
她喘了幾口粗氣,毫不客氣地斥責道:「真不知道你們這些警察是怎麼想的?連最基本的常識都不懂!」
是堂兄陸浩。我快速抬起頭,斜眼看著他:「怎麼?同事住院了,我就不能來探望嗎?」
「哦,那你知道他現在的住址嗎?」
「班主任也有一定責任。」她調整了一下坐姿,解釋說,「那男生學習成績很差,自律性也不好,經常在課堂上玩手機或看小說。班主任批評過幾次,他根本不聽,時間久了,班主任覺得他成績那麼差,沒希望考上大學,只要上課時不影響其他同學,也就不去管他了。那天,班主任斥責他不許影響其他同學聽課,他卻一反常態地頂撞並辱罵老師。事後我分析認為,自打老師放棄他之後,同學異樣的目光和老師的冷眼,使他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當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在臨界點——那一天爆發。」
他本想詢問,但還是忍住了,因為即便是問了,她也未必會說,莫不如等拿到許蕾作案的確鑿證據再來詢問,那樣就主動得多。於是,他說了幾句「好好休養」之類的禮節性的話,然後起身告辭。
陸浩皺眉緘默了片刻,問道:「許蕾給你打電話的內容,你還記得嗎?」
「沒有。他離開學校后,就再沒出現過。」
「哦?說說看。」
「班主任的做法確實不對,不應該放任自流。」
蘇可曼感到有點疲憊,就把枕頭墊在後背,又讓他把床搖起一定的角度,才開始說道:「上學期,學校舉辦了每年一度的『百花獎』教學大賽。在之後的評課中,許蕾當著全校老師的面,點名批評了一位物理老師。那位老師很不服氣,認為自己的教學方式完全正確,並與她當場辯論起來。許蕾很善於演講和辯論,物理老師被嗆得面紅耳赤,很快就敗下陣來。」
「最近一段時間,許蕾是否與人發生過恩怨或糾紛?」
她瞪大眼睛,一對烏黑的大眼珠轉了幾圈,透出無比驚愕的眼神,接著用力搖著頭說:「不!不可能。九*九*藏*書許蕾絕不可能自殺!」
「沒什麼,我只是例行詢問而已。」他刻意用平淡的語調回答。
「呃……」陸浩本想避開這個話題,但轉念一想,可以利用這個話題試探她是否懷疑許蕾,「我們警方初步調查,許蕾可能是服毒自殺。」
陸浩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著實吃了一驚,感慨道:「現在的學生膽子真大啊!」
蘇可曼蹙眉想了想,說:「我記不清了。不過,從我家到學校坐地鐵大概30分鐘左右,而我是在夜裡10點15分走出的地鐵站,算起來應該是9點45分左右吧。」
蘇可曼將信將疑地點點頭,垂下視線,盯著交握的十指一言不發。
「兇手抓到了嗎?」
陸浩翻開記事本,記下學校地址和物理老師的姓名,然後抬起頭,突然問了一句:「你和許蕾之間沒有一點矛盾衝突嗎?」
「哦?」她伸手擦了擦眼眶,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非常清楚,只要拿到指紋比對結果,這起案子就可以蓋棺定論。但此刻,他開始擔心起從物證上提取到的兩枚指紋。如果兇手是許蕾,她既然能布下縝密的詭局,還會愚蠢到在礦泉水瓶上留下指紋嗎?因此,他覺得有必要去調查許蕾是否有作案時間。
陸浩彎腰撿起康乃馨,連連搖頭說:「不,不,你誤會了,我們警方怎麼會懷疑你?」
「那可未必。」她一臉嚴肅地說,「『百花獎』之後,許蕾曾多次找他談話,建議他採用傳統的教學方式,把知識的傳授放在首位,但他卻堅稱自己的教學方式沒錯。上學期期中考試前幾天,他為此和許蕾大吵了一架。之後,迫於許蕾和校方的壓力,他離職了。所以,我覺得他們之間的矛盾挺深。」
「最後一封恐嚇信是什麼時候收到的?」
陸浩盯著那雙烏黑的大眼睛,心想,她看上去不像在偽裝。但如果她們之間沒有任何矛盾,許蕾為什麼要布下詭局殺害她?難道,仇恨只是單方面的,她並不知道許蕾對自己恨之入骨?
「再遠一點呢?比如幾個月前,或者乾脆幾年之前?」
來醫院之前,陸浩本打算直接詢問她和許蕾究竟有什麼仇恨,但剛才的一番對話,讓他改變了主意。原因有兩個。第一,許蕾是否設局殺害蘇可曼,只是根據兩個疑點——「試卷」和「照片」九_九_藏_書作出的推理,貿然詢問很不穩妥。第二,如果推理正確,她們之間肯定有不為人知的深仇大恨。那麼,就算她從沒懷疑過許蕾,至少也應該對許蕾的死感到慶幸才對,為什麼事實卻恰恰相反呢?這一點相當可疑!
當電梯門開啟的剎那,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接著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咦,你來這幹嗎?」
她倚靠在床頭,憂傷地嘆了口氣,哀求道:「求你們警方,能不能把我的案子放一放,先去抓毒害許蕾的兇手?」
「我?」她先是一怔,隨即露出非常吃驚的表情。
「我指的不是這個。」他打斷蘇可曼的話,直截了當地問,「許蕾讓你火速趕到學校,那她本人是否已經在學校?」
「那個男生的名字和住址,你知道嗎?」
「孤島?」
「他叫金正鋒。住在哪兒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找原班主任問一問。」
「孤島。」
她愣了一下,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似乎陸浩的話,把她從美好的散文意境中硬生生拽到現實里。她雙手在臉上搓了幾下,沉重地嘆了口氣說:「上次和你說過,當兇手從後面襲擊我時,我感覺到了一種痒痒的觸感。你還記得吧?」
蘇可曼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的表情快速繃緊,然後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你為什麼要問許蕾是否在學校?」
「只是一場辯論,不至於萌生殺人的仇恨吧?」陸浩質疑道。
「什麼意思?」
蘇可曼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解釋。她憂傷地嘆了口氣,眼眶又有些紅了,她伸手拭去眼角的淚珠兒,頗為動情地說:「聽到許蕾去世的消息,我悲痛欲絕,直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單位的同事都知道我倆的友情非同一般,但很少有人知道,我們是發小。」
「哦,你說這個啊。」蘇可曼在床上坐直身子,非常肯定地答道,「許蕾在電話里說了,讓我到學校后直接去辦公室找她。我想,她應該一直在辦公室等我吧。」
「康乃馨肯定是堂弟帶來的,這傢伙比我想得周到啊!」
「你們是發小?」陸浩感到很驚訝,心想既然是發小,她們的友情應該相當深厚。那麼,究竟是什麼讓許蕾滋生出殺她的仇恨呢?
陸浩隱隱察覺到,她也開始懷疑許蕾了。這說明她們之間確實存在仇恨,但蘇可曼為什麼九*九*藏*書一直不肯說出來?難得她有什麼難言之隱?
「上學期剛開學的時候,有個男生在課堂上頂撞並辱罵班主任,被許蕾開除了。那個男生對此耿耿於懷,給許蕾寫了好多封恐嚇信,揚言要殺死她。她當時嚇壞了,還找我一起商量對策。」
陸浩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她一直躺在醫院里,沒有作案時間。面對她的斥責,他更不敢說出自己的推理,只能歉意地解釋了幾句。
以上兩點更加印證了之前的推理,他認為兇手確是許蕾無疑。不過,在指紋鑒定結果沒出來之前,還不能草率下定論,至少不能把這個推論告訴蘇可曼。
陸浩聽到「絲|襪」這個關鍵詞,立刻聯想到用絲|襪蒙面作案的搶劫犯。顯然,襲擊蘇可曼的兇手,也是用絲|襪蒙面作案。從犯罪心理的角度分析,兇手作案時蒙面是為了隱藏身份。但是,如果襲擊蘇可曼的是連環案的兇手,就完全沒必要蒙面作案,因為蘇可曼並不認識他。換言之,襲擊她的人肯定是熟人,擔心被認出來!
「許蕾是幾點給你打電話,讓你火速趕到學校的?」
「對,是很有意境的一本散文集。」
從病房出來,我看了一眼腕表,已是傍晚6點半。我一邊沿著狹長的走廊前行,一邊回想著蘇可曼說的那些話,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電梯前。
蘇可曼似乎剛剛哭過,眼睛里還含著淚珠兒。她快速抹了把臉,雙手撐床坐起來,突兀地問:「你也負責許蕾的案子吧?」
陸浩在618病房前站定,透過門玻璃向裏面看了看。病房裡只有蘇可曼一個人,她正側躺在床上,看著床頭柜上的一束康乃馨發獃。
我沒理會他的話,從他身旁擠過鑽進了電梯。電梯門快要關閉時,我拋下一句話:「案子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他點點頭,心中暗忖:「蘇可曼接到電話的時間是9點45分左右,案發時間是10點40分,所以,只要調查這兩個時間之間,許蕾是否在辦公室,就可以確定她有無作案時間。堂弟以前說過,新起點高中的放學時間是下午5點15分,那麼通常情況下,夜裡9點45分學校應該處於無人狀態。如果那個時間段內許蕾真的在學校,她進出校門時,校警不可能注意不到。」
「自殺?」
面對她的哀求,陸浩只好編了個謊言:「我知道你九-九-藏-書和許蕾關係非同一般,她突然遇害對你打擊很大。你放心,我的助手們正在全力調查毒殺案,爭取儘早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一提起許蕾出版的散文集,她烏黑的大眼睛頓時有了神采,臉上也浮現出敬佩的神情。她清了清嗓子,背誦了一段,並把文中的意境描繪給他聽。
「嗯,記得。」陸浩指了指她的小臂,意思是異物是從小臂上滑過的。
他又想起一個疑點。蘇可曼曾說,兇手襲擊她時不是先從後面抱住她,再去捂嘴,而是直接捂住了她的嘴。他當時還覺得這個動作很奇怪,現在看來就很容易解釋:兇手是熟人,而且是個女人,擔心身體接觸會被察覺出來。
陸浩覺得她這番話不無道理:「之後呢?那個男生找過許蕾的碴兒嗎?」
陸浩蹙眉看著蘇可曼,心想她怎麼如此肯定許蕾不是自殺,是單憑感覺下的定論,還是有什麼依據呢?
陸浩遞給她一張面巾紙,又安慰了幾句。
「我上次不是說了嗎?由於試卷存在嚴重錯誤……」
「蘇可曼似乎和你不怎麼熟啊?」他揶揄了一句,邊走出電梯邊問,「堂弟,你不只是來探望這麼簡單吧?」
「是啊。現在回憶起來,小時候一起玩『捉迷藏』、『過家家』的趣事還歷歷在目,就像剛剛發生一樣。哪承想她……」說到這兒,她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住在哪裡不清楚,但我聽說他好像被招聘到了一所公立小學,就是代課的那種老師。」
陸浩「哦」了一聲,心說她也只是單憑感覺作出的判斷。不過,從劉靜那裡了解的情況看,許蕾離開麵館之後,也確實有幾分鐘是調查不清楚的空白期,理論上存在被人下毒謀殺的可能,只是可能性很小罷了。
陸浩剛要說什麼,電梯的門就關上了。他咕噥了句「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然後轉身向病房走去。蘇可曼已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他剛才從醫生那裡問到了房間號。
陸浩掏出記事本,把男生和班主任的名字記下,然後問:「你剛才說有兩件事,另一件是什麼?」
「嗯,但也不能把責任全部推到學生身上。」
「中午,護士來給我打針,我看到她穿著絲|襪,一下就聯想到那個痒痒的觸感。於是,我讓護士脫下絲|襪做了個實驗。絲|襪滑過皮膚的觸感,簡直和兇手襲擊我時的奇怪觸感一模一九*九*藏*書樣!」
陸浩點點頭,心想就算那個男生接近許蕾,也絕不可能在幾分鐘內,讓她吃下摻了毒藥的食品或飲品,因為許蕾不可能不防備他。不過僅憑這一點,還是不能完全排除他作案的可能。
她似乎看出了陸浩的疑慮,說道:「許蕾凌晨來看我時,還勸我保重身體,不要胡思亂想。我覺得她一切都很正常,絕不存在自殺的心理傾向。」
「是啊。學生畢竟還未成年,心理上不成熟,如果在犯錯時,採取批評結合思想引導的方法,不僅能讓他明確所犯的錯誤、及時改正,還能樹立正確的人生觀。」蘇可曼頓了頓,抬高聲音說,「話說回來,主要還是班主任對『差生』的重視度不夠。」
「好像是……上學期末。對,就是期末考試那幾天收到的。」
但是,如果不向蘇可曼詢問,就無法了解她們到底存在怎樣的仇恨,也就查不出許蕾的犯罪動機。於是他打算換個方式詢問,就說道:「其實許蕾的死,也並非絕對不存在他殺的可能,只是可能性很小。」
「哦?她還是散文家?」陸浩想起了寫推理小說的堂弟,「許蕾出版的散文叫什麼?」
陸浩伸手在門上敲了敲,推開門,徑直走到病床前。他沖蘇可曼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又來打擾你了。」
「你懷疑我?懷疑我殺害了許蕾?」她突然低吼一聲,接著使勁拍了一下床頭櫃,擺在上面的康乃馨被震落在地。
蘇可曼擦掉臉上的淚水,調整好情緒說:「小時候,我就特別崇拜許蕾。哦,聽我這樣說,你可能感到很奇怪。其實許蕾很有才華,上中學時,就在雜誌上發表過散文。去年,還結集出版了一部散文集,學校的老師都知道她是才女。」
「當然確定。我當時著急趕去學校,走出地鐵站就特意看了一眼手錶,印象很深刻。」
蘇可曼視線下垂,眉心出現一道深深的線條,似乎在回想著什麼。過了好一陣,她才抬起頭說:「幾年前的事我不太記得了。不過,上學期曾發生過兩件事,不知會不會和案子有關。」
「你確定,走出地鐵站的時間是夜裡10點15分?」
陸浩可不是來聽散文的,就打斷她的話,轉移話題問:「關於昨晚的案子,你是否又想起來什麼?」
陸浩先是一怔,隨即點點頭,心想肯定是堂弟把許蕾中毒身亡,以及我負責這起案子的事告訴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