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還不錯。」她隨口評價了一句，扭頭看向另一側的草坪，低洼處積滿了雨水。

「在這兒等我？」她頗感驚訝地停住腳步，「買完票，我還要去商場，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身後的警車絕塵而去，我也走進了小區里。這是兩年前剛剛建起的大型住宅區，一棟棟嶄新的住宅樓鱗次櫛比，顯得有些擁擠。相對密集的樓群，綠化面積似乎少了些，僅有的一些空地也被車位佔據。周遭這些，似乎是對「寸土寸金」最好的詮釋。

我望著漸行漸遠的公交車，車尾的牌號赫然寫著「227路」。我皺了皺眉頭，暗道：「這趟公交車，並不途經長途客運站啊？」

「不，這本小說的邏輯很清晰。」我反駁了一句，一語雙關地說，「兇手隱瞞犯罪動機，其實另有用意。」

汽車消失在大門外，她從隨身的包里拿出紙巾，彎下腰去擦濺在鞋面上的污點。她足足擦了半分鐘，才慢慢站起身，捏著髒兮兮的紙巾四下看了看，把目光移到我臉上：「不好意思，我剛才就想著回老家的事了，你後面說了什麼？」

「我看小說只是消遣，從不去想那些複雜的東西。」她忽然抬高聲調，挖苦道，「再說了，小說都是虛構出來的，你不必太較真吧？」

「那是你的事，我可幫不上你。」她臉色陰沉下來，一邊抬手去看腕表，一邊走向小區大門外。九-九-藏-書

她沒料到我會突然轉移話題，愣了愣，沒回答。

「車來了。」她指了指正靠站停車的公交車，向前邁了一步隨即停步，轉頭歉意道，「抱歉，我急著要去買車票，改日再聊。」

「對。為什麼問這個？」

車門關閉，公交車啟動。

「也行。」我跟上去，看著她的側臉問，「通常在解多元二次方程時，會採用代入消元或加減元法的方法，對吧？」

說話間，我們走到了小區的大門外。她指了指公交站點，沉著臉沒再說什麼，加快腳步走過去。

蘇可曼輕拍了幾下胸口，衝著汽車尾燈吼了句：「開車也不小心點！」

她輕描淡寫地說了聲「哦，原來是這樣」，然後向公交車駛來的方向探頭張望。

她稍稍沉默了一下，扭過頭狐疑地看著我：「還有這種推理小說？」

「你這本小說，不是已經有完整的布局了嗎？」她生硬地打斷我的話，「還有必要和我探討嗎？」

「是嗎？」她臉色微微一變，把頭扭向了另一邊。

她嘴角擠出一絲冷笑，譏諷道：「但有些作者就是那樣無厘頭，邏輯混亂！」

我捕捉到她臉部微妙的表情變化，故作認真地點點頭，說：「上次和你聊過之後，我回去構思了一本小說，但有幾處小的布局還沒清晰，想和你聊聊，聽聽你的建議，不知你……哦，你先去買車票吧，我在這兒等你。」九*九*藏*書

這時，一輛汽車從後面駛來，速度挺快。蘇可曼似乎沒注意到，仍快步往前走著，我趕緊拉住她胳膊，躲到右側的草坪邊。

我點點頭，反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兇手既然承認了所犯罪行，還很有必要隱瞞犯罪動機嗎？」

「等一下。」我趕緊追上去，「一會兒你有時間嗎？」

我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10點25分。我沒立刻給她打電話，一邊尋思著找個什麼理由去拜訪，一邊往裡面走。

我怕她找借口走掉，趕緊追上去，轉移話題說：「除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外，你還看其他作家的推理小說嗎？」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沖我歉意地笑笑：「真不巧，今天有事兒，改日邀你到家裡做客。」說完，她邁步向前走去。

我吁出一口氣，看著那張布滿慌張神情的臉龐，心想，是剛才驚險的一幕嚇到了她，還是我那番話嚇到她了呢？

她遲疑了一下：「去訂一張長途汽車票。」

也許是沒到下班時間，也許是剛剛下過暴雨，小區里的行人不多。我繞過一個狹長的草坪，正準備左轉，忽見前方某棟樓里走出一個人。那人再熟悉不過，正是蘇可曼。她身穿米色休閑裝，低著頭向小區大門走來，似乎並沒發現我。

「哦，我來這兒找一個朋友。」既是遇上了，我就沒必要說專程來找她，這樣能讓她放鬆警惕，九-九-藏-書便於接下來的詢問，「我朋友恰好出門了。蘇老師，你這是要去……」

遠處的車流里有幾輛公交車正在向這邊駛來，我知道時間不多了，必須把該說的話說出來。於是，我盯著她的眼睛，稍稍抬高聲音說：「當警察把兇手虛構的犯罪動機查出之後，就完全掉進了圈套。因為，兇手的目的不僅是殺人那麼簡單，他還要利用這個虛構的犯罪動機，來毀掉被害人生前的所有名譽。」

我暗自欣喜，但沒立刻迎上去，向左側疾走幾步。被住宅樓擋住后，我算好時間，轉身回走，製造恰好遇上的場面。

「好險！」

我微笑地看著她的側臉，說：「我看過一本很另類的推理小說。故事一開篇，嫌疑人就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卻不肯說出為什麼要殺人。」

有幾個朋友在這兒買了房，我曾來過幾次，並不陌生，但這次來不是探望朋友，而是要找蘇可曼。我早就知道她居住在這個小區，卻不知具體住址。

「邊走邊聊吧。」她不耐煩地說了一句，又邁開了步子。

「不，小說源於生活，是對現實生活的寫照。」

我對此感到很奇怪，本想詢問她要去什麼地方，但還是忍住了。

她側頭看了我一眼，並沒接話。

警車停在南寧路附近的世紀嘉園小區，我和陸浩告別，推開車門下車。暴雨後的潮濕空氣混雜著泥土的清香湧進鼻腔，我貪婪地做了個深https://read.99csw.com呼吸。

「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我歪頭看著她，用略帶感激的語調說道，「上次和你探討推理小說，給了我很多靈感，所以想再和你聊聊。」

「我最新構思的這本推理小說，就是利用多元二次方程進行謀篇布局。」

蘇可曼先是一愣，隨即僵硬地笑了笑，沖我擺擺手，轉身登上了公交車。

蘇可曼一直低著頭走，聽到招呼聲似乎嚇了一跳，猛抬起頭。她略顯遲鈍地看了看我，才開口道：「原來是你呀，你來這兒……」

她放慢腳步，微微皺起眉頭：「怎麼，你有事？」

「哦，我打算回趟老家。」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毫不遮掩地解釋說，「我半年多沒回去了，想家嘛。」

我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能感覺到她走路速度明顯快了。

「其實，我這本小說里的兇手採用了解多元二次方程，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加減消元法。她用詭計，讓警方誤以為她是方程式中係數相等的未知數，於是警方就把她『消元』了，永遠被排除在嫌疑人的範圍之外。」

我放慢語速說：「你也知道，多元方程式有多個未知數。在我這本小說里，這些未知數就好比嫌疑人，但兇手只有一個。這名兇手作案后，布下一連串頗具智商的詭局。愚蠢的警察很快墜入詭局，不但沒發覺她是嫌疑人，反而把她當做受害人，於是開始圍繞那些所謂的嫌疑人展開調reａd•99ｃｓw.coｍ查。結果可想而知，警察被耍得團團轉，還成了被利用的工具。最終，兇手達到了某個可怕的目的。」

我把剛才那番話重複了一遍，然後說：「當然這隻是一個比喻，兇手畢竟犯罪了，不可能被消元，而警方最終也會識破詭局，找出凶……」

「打擾了這麼久，你快上車吧。」

她的理由合情合理，我沒再起疑。

站牌下有幾個等車的乘客，我拉著她走開幾米，壓低聲音說：「其實，兇手這樣做是想誘導警方查出另外一個虛構的犯罪動機。」

與她相遇的剎那，我駐足，故作驚訝說：「咦，這麼巧，蘇老師。」

「你不是要和我探討你的推理小說嗎？」她突然開口質問道，「但現在探討的，好像和你的小說沒什麼關係吧？」說完，她又向遠處張望。

「不，有幾個小的細節還不清晰。」我頓了頓，「其實最關鍵的，還是沒想好主人公的犯罪動機。」說最後四個字時，我刻意加重了語氣。

「呃，那現在能打擾你一會兒嗎？」我懇求道，「最多10分鐘。」

「不，有關係。剛才說了，我這本小說里的兇手，也不僅殺死被害人，還利用警方達到了某個不可告人的目的。」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但，我還沒想清楚，兩個主人公之間為什麼會有如此大的仇恨！」

在她即將轉身的剎那，我故作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哦，對了蘇老師，謝謝你給我的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