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蹙眉緘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其實我早就覺得，蘇可曼的犯罪動機絕非三角戀那麼簡單，真正的犯罪動機恐怕要追溯到大學時代，或者更早。而且，她向你們警方描述的三角戀關係，也可能是在故意混淆視聽，至少肯定不是她說的那種三角戀關係。」

「京海師範大學。」

我迷惘地搖搖頭，視線轉向窗外。窗外生長著一棵高大的楓樹，茂密的枝葉遮住了窗戶，我很難看到外面的景色。

「不是矛盾，是仇恨！」我糾正了一句，繼續說，「而且，『大嘴巴』還告訴我一個秘密，她們兩人是發小！」

陸浩坐在悶熱的健身房裡，卻感到一陣陣寒意，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難怪……她要親手打掉腹中的孩子。」

「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他一臉迷惑，伸手抓了抓頭髮，「你到底想說什麼？」

「校長曾說，五年前，確實是他讓兒子去車站接蘇可曼，但之後從沒聽兒子提起過蘇可曼，更沒聽說他們三人之間存在感情糾葛。」

「我上午去見蘇可曼了……」我把上午去見蘇可曼的情形，以及和她的對話挑重點敘述了一遍。

「我……沒聽到嘛。」堂弟氣喘吁吁地說，「我在體院館……你快過來吧。」

陸浩這次來學校，並不單是為調查許蕾的到校時間。半小時前，他接到堂弟的電話，說是有一件和案子相關的事要告訴他，並且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於是，他立刻驅車趕了過來。

陸浩沒接話，伸手去掏煙。我指了指「禁止吸煙」的標誌，然後開口道：「且不說她身體剛剛恢復，單說布下詭局，殺死親生骨肉，又謀殺了許蕾，她還有心情去師範大學散步嗎？」

走進空蕩蕩的教學樓，登上台階，九九藏書他來到了高一物理教研室門前，卻發現門上著鎖。

陸浩掏出手機，撥下堂弟電話，但無人接聽。直到他連撥了三次后，電話才接通。

「我找『大嘴巴』問過了，蘇可曼就畢業於這所師範大學。」我頓了頓，「巧合的是，許蕾也是京海師大畢業的，但比蘇可曼大一屆。」

「你當時就是這樣辯解的。」我輕嘆了口氣，抬高聲音道，「但你有沒有想過，五年前，蘇和韓是正常的戀愛關係，為什麼無人知情？甚至連她的好友也不知道？但當許蕾搶走韓一洋，她以第三者身份出現時，卻為什麼傳得盡人皆知呢？」

陸浩聽完皺眉沉思了片刻，問道：「她真的要回老家？」

他登上台階，走到門前往裡面看，靠近門邊的場地上，堂弟正運球突破防守，然後跳起投籃。籃球劃出優美的弧線飛向籃筐，但很遺憾，籃球蹦框而出。這一連串的動作還算輕盈，但手上的準頭不如以前了。

「你忘了校長曾說過的話嗎？」我提示道，「就是那天我和校長一起去警局，他在你辦公室里說的那番話。」

「陸警官，我沒看到她進來，所以……」

「蘇可曼誰都沒見，也什麼都沒做。」我看他一臉迷惑，忙補充道，「哦，確切地說，她只在校園裡走了一圈，沒和任何人接觸，然後坐車回家了。」

「什麼意思？」

「別急著回答，你再仔細想一想。」

「算了！」他擺擺手，「你找我來到底什麼事？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線索？」

「怎麼才接電話？」陸浩有些不滿地抱怨道。

陸浩想起在新起點走訪時，老師們反饋的信息，不禁感慨道：「是啊！你們學校的老師都說，真沒想到許蕾那樣不擇手段，不但搶走了九*九*藏*書好友的男友，還設下歹毒的詭計，殺死未出世的孩子，真是死有餘辜！」

陸浩雙眉緊鎖，低著頭緘默了半天，才開口道：「究竟是怎樣的仇恨，迫使蘇可曼費盡心思做下這一切？」

陸浩聽完立刻回想起來，於是辯解道：「韓一洋是成年人，沒必要什麼事都徵求父親的意見。而後來的三角戀也不是什麼光彩事，他更不可能告訴父親。」

「對！我覺得很可疑，就打車一路跟蹤那輛公交車，大概過了五站地，她下車，但接著又轉車……」

「這小子耍我！說好等我的，怎麼他卻不在？」

「不，她騙了我！」

「嗯……」

「三角戀還分很多種嗎？」陸浩質疑道。

「我上午去找……」我向體育館裏面指了指，「走，到健身房去說吧。」

「你跟蹤了她？」

我耐心地解釋說：「我們剛才分析了，她們之間的仇恨在大學時就存在，那麼，也許蘇可曼早就滋生出謀殺許蕾的想法。但那也只是腦中的想法罷了！要想真正跨越殺人之門，還需要多方面的因素來促成。當這些因素都成熟時，她開始主動找機會接觸韓一洋，製造三角戀關係，為之後的通篇布局做足鋪墊。」

「這麼說，她是為了謀殺許蕾，才主動去接觸韓一洋，製造三角戀，並懷上他的孩子？然後從懷孕的那一刻起，就開始醞釀謀殺計劃。」

陸浩擺擺手，直入主題：「我來找你，是要詢問一件事。」

來到空無一人的健身房，我關上門，走到跑步機前站定。陸浩環視了一圈，裏面擺著十幾台健身器材，他咂咂嘴，走到一台大型力量訓練器前坐下。

「我們分別後，她上了227路公交車，而那班車並不到長途客運站。我當時九_九_藏_書以為那個站點沒有直達車，但看過站牌我發現，有兩班車都途徑長途客運站，這讓我起了疑心。」

「真是奇怪……」陸浩半仰著頭想了想，失望地嘆了口氣，抱怨道，「說了半天，蘇可曼就是去校園散散步！而你什麼線索都沒發現！還好意思讓我專程來一趟？」

「過程就不用敘述了。」陸浩打斷我，「直接說，她最後去了哪裡？」

陸浩沒那個心情，招手示意我下來。我和另外幾個老師打聲招呼，走下球場。看我走近，陸浩問道：「你叫我來有什麼事？」

「對！」我用力點點頭，聲音高了八度，「毋庸置疑，蘇可曼是先產生謀殺意圖，再去製造三角戀關係，而非她在證詞中所說的，因三角戀而生殺意。也就是說，她的真正犯罪動機與三角戀毫無關係！」

「京海師大？她去那兒幹什麼？」

我望球嘆息了一聲，轉過身發現陸浩站在門口，就沖他喊道：「要不要打一會兒？」

「你確定？」

「好的，謝謝你的配合。」他收起記事本，走出門衛室。

「這……很難說。」

我背靠著跑步機的扶手，說：「我當時想，她來師大肯定有什麼秘密的事，不然，就沒必要以回老家做借口，說不定和案子有關。」

「是啊！孩子也是布局的砝碼之一，她從沒想過要讓孩子降生。」我沉重地嘆了口氣，冷靜地分析道，「其實，她若想只謀殺許蕾，就完全沒必要製造三角戀！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利用三角戀編造偽證詞，正如她在證詞中所說，許蕾搶走了她的男友。然後把『公園襲擊案』嫁禍給許蕾，這樣就達到了毀掉許蕾名譽的目的。」

「確定。我們學校有幾百名住宿生，宿舍那邊9點鐘關門，所以9九_九_藏_書點之後學校大門也就關閉了。而大門關閉后，我沒看到許主任進來。」

「我藏得很隱蔽，絕不存在這種可能。」我用力搖頭否定道。

校警低著頭想了想，很快就抬起頭說：「事隔好幾天，我真的沒什麼印象了。但我敢肯定，許主任是在9點之前來到學校的。」

「陸警官來了，快請進。」校警拉過一把椅子，讓他坐下。

「後來呢？」陸浩坐不住了，一邊起身走過來一邊催促道，「她都見了什麼人？又做了些什麼？」

陸浩想了想，沒什麼印象了：「你直說吧，當時校長說了什麼？」

「就只有這些簡單的，和你們警局的健身房沒法比呀。」我指向他坐著的力量訓練器，笑著問，「要不要試試？」

但是，校警剛才提供的時間證詞，讓他感到十分頭疼。

「看來，嫌疑人早就料到我會調查許蕾到校的時間，所以在這個時間點上，也做了精密的處理。」他想。

「不，三角戀肯定存在，因為她腹中胎兒是韓一洋的。」我停頓了一下，「但是，三角戀並非如蘇可曼描述的那樣！」

「別緊張，你只要如實回答就好。」陸浩在他肩上拍了拍，然後從隨身的包里取出記事本，一臉嚴肅地問，「9月1日夜裡，就是案發當晚，許蕾是幾點來到學校的？」

我點點頭，繼續說：「還有，案發前在學校流傳的那些謠言，就是關於韓一洋生活作風不檢點的謠言，應該也是她散布的。我和同事親眼看到她坐進韓一洋車裡的一幕，也絕非巧合。她做這些，都是為之後的偽證詞作準備。」

「什麼？」他在力量訓練器上坐直身，「那她去哪兒了？」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理解，忍不住反唇相譏：「太可笑了，你認為她就是去散散步？九九藏書」

「你是說……」陸浩瞪大眼睛，「難不成三角戀根本不存在，也是她做的偽證詞？」

他露出失望的表情，湊近一步問道：「她是不是發現你了？所以才故意做給你看。」

陸浩沿著不算寬敞的甬路，向校園裡面走去。甬路兩側落滿了暴雨打落的枝葉，有幾個清潔工人正用掃把清理。天空早已放晴，午後炙熱的陽光烘烤著地面，把暴雨帶來的水分蒸騰到半空。潮濕的空氣在樹蔭下環繞，這讓他感到很舒服，心情也隨之愉悅起來。當然，主要還是因為他查清了地鐵監控，這對案子來說有了實質性進展。

「當然，這裏面複雜著呢。」

「這我知道。」他想起蘇可曼提到那本散文集時，曾說和許蕾是發小，「難道她們的仇恨，還要追溯到童年時代嗎？」

「嗯，老師們都這樣私下議論。不僅如此，學生們還在學校的貼吧、論壇，對許蕾大肆抨擊、辱罵。」

「學生也參与進來了？」

警車停在新起點高中的車位，陸浩推開車門下車，徑直走到學校的門衛室。他這幾天頻頻來到學校，校警早已習以為常，看到是他進來，並沒感到驚訝。

「嗯……什麼事？」校警略顯緊張地問。

掛斷電話，陸浩小跑著來到體育館前。門敞開著，裏面傳出籃球撞擊地板的「啪啪」聲，還混雜著鞋底摩擦的響聲，對陸浩來說，這聲音令人懷念。

陸浩繞著跑步機走了兩圈，正對著我面前站定：「你的意思是，她們之間的矛盾，要追溯到大學時代？」

陸浩的目光又移回到我臉上，慢慢皺起了眉頭。

「你們學校配置的體育器材不錯嘛。」

走到教學樓前，陸浩看了看腕表，中午12點23分。這是午休時間，堂弟居然還在學校工作，真是敬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