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忽然傳來了一陣陣灼燒般的疼痛，彷彿正被侵入內部的溶液一點一點融化掉。她咬牙忍著疼痛，將手掌用力按在左胸口上。不知過了多久，灼燒般的痛感才慢慢消失。

「你，你怎麼了？是不是我來晚你生氣了？」男孩不知所措，只好起誓般說道，「對不起，我保證下次不會來晚了。」說著，他伸手輕輕抓住她的手臂。

她的身體顫了顫，趕緊打住可怕的回憶。但轉念一想，製造那個可怕事件的人，早已不在這個世上，以後再也不用提心弔膽地生活了。

熟悉的觸感如電流般直刺進手心，又快速蔓延至全身。她猛縮回手，向後退了半步，顫抖著嘴唇說：「我……我們分手吧。」

蘇可曼趴在窗口，靜靜地看著那群來回追逐的孩子。突然，一個穿花格裙子的小女孩摔倒了，這下似乎摔得不輕，她趴在地上哭了起來。另一個扎馬尾的小女孩忙跑過來，伸手去拉她。她慢慢站起來，邊哭邊彎腰去看膝蓋。看到膝蓋上的血，她哭得更厲害了。其他孩子都圍上來，然後攙著她走遠了。

男孩直愣愣地看了她半天，才開口問道：「你，你是在和我開玩笑？九九藏書」

圍觀的學生越來越多，嘈雜而響亮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卻被疾風或激流扯來扯去，顯得蒼白無力，周圍的空氣似乎也因此而變得稀薄，令人窒息。

剛才只是做了一個夢，一個無比真實的夢！

那個男孩死了。

電視里傳出一陣嬉笑聲，是一檔相親娛樂節目，光頭主持人和嘉賓正調侃著什麼。她目光落在熒幕上，卻完全沒看進去，大腦里不斷閃過夢中的影像。

她緩緩搖頭，什麼都沒說，但心裏有個聲音在吶喊：你一點都沒錯！是我懦弱、膽小，不敢去反抗，求你原諒我吧！

良久，她拭去臉上的淚水，慢慢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窗外，小區里僅有的一個小廣場上，正有一群孩子在嬉鬧追逐。

她慢慢仰起頭，看著那張憂鬱氣質的臉龐，心裏的劇痛感愈發強烈，繼而演變成淚水溢滿眼眶。

「為什麼？」男孩根本不信，大聲質問道，「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一直挺好……」

她站在一條車少人稀的街道邊，初冬的涼風吹打在身上，令她感到一絲寒意。她裹緊外套，走進了一所熟悉的校園。校園的甬路上，ｒｅａｄ•９9csw.ｃom鋪滿了厚厚的枯枝敗葉，兩側樹木的枝丫光禿禿的，滿園儘是衰敗的景象。

望著孩子們走遠的背影，她眼前卻慢慢浮現出一座熟悉的小公園。那是她童年時代和小夥伴們經常去玩的地方，他們也像剛才那群孩子一樣，在公園裡嬉鬧追逐，給她的童年留下許多美好、快樂的記憶。但在那座公園，也發生過一些可怕的事件，給她幼小的心靈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如陰霾般揮之不去。

有人把她拉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蘇可曼才吃力地睜開雙眼。她一邊如溺水獲救般大口呼吸，一邊小心環顧四周。那張布滿血污的臉消失了，成群的學生也不見了，四周只有熟悉的房間陳設，這讓她稍稍安心。

她感到心跳快得驚人，跳動的幅度也比平時劇烈一倍，就像剛剛跑了個百米衝刺一般，從頸動脈湧出的血液的鼓動，清晰地刺|激著耳膜。

「小曼！」身後突然響起一聲清脆的男音。

蘇可曼抹掉臉上的冷汗，記憶慢慢復甦。上午雨停后，她專程去了一趟師範大學，也許是由於太疲憊，回到家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別九_九_藏_書說了！」她突然大吼一聲，隨即又恢復冰冷的語調，「我慎重考慮過，我們在一起真的不適合，再見。」說完，她轉過身向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小曼……」男孩身體一顫，手捧的籃球掉在地上，慢慢滾遠。

她的眼眶紅了，纖弱的肩膀也不住抖動著，漸漸地，古老的液體從眼眶裡流出來，沿著白皙的臉頰向下滑落。

「對了，小曼，你急忙找我來一定有什麼要緊事吧？」

「我怎麼又做了那個夢？」

她又做了幾個深呼吸，才疲憊地從沙發上坐起來。

男孩不停地說著什麼，但她什麼都聽不見，只有那張絕望的臉久久定格在眼前。

剎那間，她心底湧出一股難言的絕望和悲傷，像瘋長的荒草一樣佔據了整個心房。

蘇可曼重重吁出一口氣，緩緩放開按在胸口處的手掌，在沙發上坐直身體，自言自語地說：「我終於了結了所有的恩怨，可以鼓足勇氣回學校看你……七年了，你在另一個世界還好嗎？」

這是某個特殊而奇異的時間點，人類的所有定律都將在這一刻失效，蘇可曼也在這一刻墜入到一個未知的空間。

「真是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與九_九_藏_書她相遇后，男孩滿臉歉意地解釋說，「我們外語學院準備成立一個攝影社團，像我這種攝影迷當然要參加了，所以來晚了一會兒，你沒生氣吧？」

驀地，她眼前又浮現出那張布滿血污的臉，不由得心裏一陣絞痛。她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浸泡在苦澀溶液里，彷彿還有一柄鋒利的匕首在心臟表面來回滑動，割裂出無數條或深或淺的傷口，苦澀的溶液穿透傷口直沁入心臟內部。

「不。」她咬了咬牙，強忍著沒讓淚水流下來，用生硬冰冷的口氣說，「我是認真的。我們不能在一起，就這樣，分手吧！」

「你告訴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還是那個男孩，他布滿淚水的臉上寫滿絕望。

她沉重地吐出一口氣，如夢囈般自言自語：「如果當年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對不起！你走的那天，下著漫天大雪，我哭幹了眼淚，但還是不能喚回你……」

她踉蹌著向後倒退幾步，艱難地穩住了身體。她環顧四周，正站在大學門前的馬路上，再看馬路中央，一輛廂式貨車前躺著那個男孩，鮮血染紅了地面的積雪。

她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殷紅的血液從皮膚裂口緩緩九-九-藏-書流出，挺直的鼻樑塌陷下去，五官都變得模糊不清了。唯有那雙憂鬱的眼睛，還用力瞪大，直盯著她！

她用力攥了攥拳頭，作出一個大胆的決定：回那座公園看看。

走到女生宿舍門前，蘇可曼已是淚流滿面，但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必須這樣做。她跨進大門，卻忽然被一雙手拉住了。

蘇可曼輕輕搖了搖頭，默不作聲地看著他手捧的籃球。

蘇可曼踏著落葉，穿過曲折的甬路，來到了位於校園中央的運動場。運動場里空無一人，她並沒看到想象中的那個身影。她猶豫了一下，緩步走到場邊的休息椅上坐下，呆望著一排排籃球架。

忽然，那張臉變了。

然而，在這令人窒息的氣氛里，她卻分明聽到一個男生在說：他失戀了，喝了好多酒，像瘋子似的衝上馬路，被貨車撞個正著。

這無比熟悉的聲音令她心裏一陣劇痛，彷彿有根帶刺的藤蔓快速滑過了心臟。她咬了咬牙，慢慢轉回頭。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孩正向自己走來，手裡還捧著個籃球。她遲疑了一下，站起身，迎了上去。

她並沒感到恐懼，慢慢蹲下去，湊近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她的嘴唇張合了幾下，卻沒能發出一絲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