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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起了床,紮好領帶,穿上夾克,來到了外面。風和日麗的一個早晨!樹上落著許多烏鴉和麻雀。我看了看那些百葉窗——都關著,他們還在睡覺,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法魯克先生喝了酒,他喝酒的時候倪爾君則在一旁「欣賞著」。老夫人則在樓上不停地叫著。我甚至都沒聽到麥廷是幾點回來上床的,為了不吵醒他們,我儘力輕輕地壓著水泵,用涼水洗了洗臉,之後進了屋子,從廚房切了兩片麵包,拿著去了雞舍,打開了雞舍的門。母雞咕咕叫著到處跑。我小心翼翼地把兩個雞蛋從尖的一頭敲碎,美美地喝了下去,又把麵包吃了。我撿起了其他雞蛋,雞舍門都沒關就想返回廚房,這時,我嚇了一跳——倪爾君已經起來了,拿上了她的包,正要出去。她一看到我就笑了笑。
「抓緊時間,老夫人!」我說,「過會兒天就要熱了。」
「她老早就醒了。」我說。我看了看表,八點半了。
「我現在就把您的早餐端來。」我說。
「你知道觀念是什麼意思嗎?」倪爾君問道。
「他們在樓下幹什麼?」
「你就是看不起她們。人至少會問個好。」
「你瞧,她甚至都沒有聽到你說的話,」法魯克先生說,「她還是個相信報紙的年輕人,心情激動地讀著死亡的消息。」
「麥廷不下來吃早飯么?」法魯克先生問道。
「是我,老夫人。」我說完走了進去。
「您要奶么,麥廷先生?」
我太專心了,時間過得很快。就在我擺桌準備吃飯的時候,法魯克先生從樓上下來了。他慢慢下樓,樓梯被他踩得嘎吱嘎吱響,下樓的樣子和他爺爺一樣。他打了個哈欠,嘴裏嘟囔著什麼。
我們出了房間。她看到我拉上了門,但她自己還是又用手推了推。在樓梯口她靠在我身上而不是靠在拐杖上。我們慢慢地下了樓梯,走出了大門。他們也過來了,我們剛要把老夫人扶上車,她問道,「你們關好門了么?」
「我還是挑不出來……」她說,好像突然變得害羞了,盯著柜子看。
柜子里陳舊的氣味瀰漫了整個屋子。我聞了聞,我還記得這味兒。
「不要了。」
「我沒有靠近柜子啊,老夫九-九-藏-書人!」我說,「您瞧,我只是要拿盤子。」
「太怎麼了?」倪爾君問。
「昨晚你幾點回來的?」法魯克先生問道。
她開著柜子,在翻著什麼。她擺出了一副要關櫃門的樣子。
「要我給你拿早餐么?」我說。
我關上門下了樓。她每年在去墓地之前都會再翻一遍柜子,就好像能從裏面找到什麼從沒見過也沒穿過的東西,但最後還是會穿那件奇怪的可怕的大衣。我進了廚房,拿了麵包,之後就端了出去。
倪爾君就像是沒有聽到哥哥的話,又胡亂看起報紙來。
「我沒有瞧不起她們。只是不想見到她們。」
「倪爾君小姐,」我說,「你這樣穿著濕漉漉的泳衣坐著,會著涼的。上樓去,穿上衣服再看報紙……」
他猛地坐在了他昨晚喝酒時坐的那把椅子上。
「好的,拿來吧,」他說,「喝了我的胃能舒服點。」
我上了樓,敲了敲老夫人的房門,走了進去。她已吃完早餐,又到了柜子前面。
「你看你的報紙吧!」麥廷說,「我正和哥哥說話呢!」
「你也要攤開雙手,好嗎,倪爾君?」法魯克先生說,「頭上也系點東西。」
「你買又會怎麼樣?」法魯克突然大聲吼道,「你知道了有多少人殺死了多少人,知道了有多少人是法西斯,有多少人是馬克思主義者,有多少人毫無關係又怎麼樣?」
好吧!我又上了樓,進屋叫醒麥廷,打開了百葉窗。他嘴裏嘟囔著。我下了樓,倪爾君說想要茶,我進了廚房,沏上了茶,在我端出來的時候,我看到麥廷已經下來坐在那裡了。
「老夫人說不下來吃了,」我說,「我在準備你們的。」
「我把早餐拿過來了,老夫人。」
「您也要奶嗎,麥廷先生?」我問。
「您要奶么,麥廷先生?」我說。
「下來,」我說,「早上和傍晚會下來。」
「我沒有說謊,」我說,「他們在等您吃早餐。」她看了看敞開著的柜子門。
「我沏了茶,」我說,「您坐吧,我這就給您拿早餐。」
「什麼?」我說,「不,他們在開玩笑。」
「您要是擔心,我就跟他們說說,老夫人。」我說,「法魯克先生沒有九-九-藏-書喝酒。這個時間能喝酒么?」
「這麼熱的天氣里您穿這個會出汗的。」我說。
「別過來!」
「別擔心,我會的,」麥廷說道,「我向來不重視這樣的事情。」
「你忘得真快!」麥廷說。
「你看到了么?你太觀念了。太嫩。」
「這個點你要去哪裡?」
「怎麼了?」她說,「你有事么?」
「要我扶您下樓嗎?」
「夥計們,別這樣,夥計們。」法魯克先生說。
「親愛的,我也忘了,」法魯克先生說,「我的意思是你們要像她一樣攤開雙手,免得讓她傷心。」
「關好了,老夫人。」我說。但我還是又去推了推各扇門,讓她看到都已經關好了。
「十七個。」倪爾君說。
我關上了門。之後突然想到麵包,就趕快跑下了樓。還好,沒有烤焦。我就把倪爾君小姐的雞蛋、早餐放在了餐盤裡端了出去。
「我不知道,」我說,「她在翻柜子。」
我走了進去,上了樓。這麼著急是為什麼,你們到底想要什麼,為什麼不滿足於這麼少?你不會知道的,雷吉普!是死亡!我會想想,會害怕,因為是人都會好奇的。塞拉哈亭先生說過,所有科學都始於好奇,你明白么,雷吉普?我來到樓上,敲了敲她的房門。
「已經什麼意義也沒有了。」法魯克先生有點滿意地說。
「把門關上。」
「為什麼不下來?」
「您還要再來杯牛奶嗎?」
「中午為什麼不下來?」
「下海啊。過一會兒人就多了。我去去就回來。從雞舍里拿的雞蛋嗎?」
「怎麼了?」她說,「他們在樓下吵什麼呀?」
「去端吧,」她說,「跟他們說,讓他們準備好。」
「準備好了。」
「一大早在餐桌上嗎?」
「大家都準備好了么?」她問道。
「你讀讀,」法魯克先生對倪爾君說道,「讀讀看,今天又死了多少人?」
我在她身後看著。一隻小心謹慎、一絲不苟的貓咪。腳上穿著涼鞋,裸|露著雙腿。小時候就是一雙小細腿。我進到屋子裡,燒水煮茶。她母親也是那個樣子。現在已經在墓地里了。我們要去那裡,要做做禱告。你還記得你的母親么?當時她還只有三歲,肯https://read•99csw.com定不記得。多昂先生,在東部當縣長,在最後兩年的夏天把他們送到了這裏。你母親懷裡抱著麥廷,旁邊站著你,經常在花園裡坐著,整天讓陽光曬在她那蒼白的臉上,但是返回凱馬赫時臉色還像來的時候那麼蒼白。我經常問,您想來點櫻桃汁么,少夫人?她回答說,謝謝你,雷吉普先生,就放在那裡吧。她還抱著麥廷,我當然可以放在那裡。我兩個小時後過來看到,大杯的果汁她只喝了兩口。而後,胖嘟嘟的法魯克滿身是汗地來了,說,媽媽我餓了,接著突然一口氣就把果汁喝完了。真厲害!我拿出桌布,去鋪在桌子上,卻聞到了上面的氣味。昨晚法魯克先生把白酒灑在桌子上了。我就去拿來抹布擦擦桌子。水已經燒開了,我沏了茶。還有昨天剩下的牛奶。我可以明天去奈夫扎特。我又想到了咖啡館,但是我壓抑住了自己,專心幹活。
我來到廚房,燒上水準備洗盤子。我喝著剩下的半杯奶,等水燒熱。我想到了墓地,有點激動,又有點奇怪;我還想到了洗衣房裡的物品、工具。有時候人們會在墓地哭。我走了出去,麥廷說要杯茶,我端了出去。法魯克先生抽著煙望著花園,大家都不說話。我又進了廚房,刷完了盤子。等我再出來的時候麥廷先生已經穿戴整齊過來了。我轉過身,脫下圍裙,看了看我的領帶和夾克,又梳了梳頭髮,就像在理髮店裡理完頭髮一樣,在鏡子里對自己笑笑,就走了出去。
「誰啊?」她問。
最終,謝天謝地,她總算上了車。
「我怎麼能不知道呢,」麥廷說,「我有這樣的姐姐,腦子剛剛洗過,我每天都可以見到。」
「哎,這又有什麼結果?」法魯克先生說。
「是的,」我說,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犯了錯的感覺,「你要吃早餐么?」
「就放在那裡吧。」
「要。」倪爾君說,笑了笑,走了。
「以前你和那些女孩都是很好的朋友,」麥廷說,「過去你們親密無間,可是現在你讀了點書就開始瞧不起她們了。」
「蠢貨!」
「用不著!」
「哈哈,雷吉普!」倪爾君說道,「我在商店裡買了報紙。從今往後我每天早上都要買read.99csw.com。」
倪爾君對我笑笑,站了起來。我也進了廚房。相信報紙?我把麵包翻了個個兒,準備好了老夫人的餐盤。老夫人看報紙是為了看看有沒有熟悉的人去世,是要看看有沒有死在床上的人,而不是那些被炸彈和子彈打得千瘡百孔的年輕人。我把盤子給她端了上去。有時她會因為搞不清楚訃告里的姓氏而生氣,自言自語,然後從報紙上剪下來。要是不是很生氣,有時我在旁邊的時候,她就會嘲諷一番這些姓氏。這些都是瞎編的名字,該下地獄的,姓是什麼意思?我想,給予我姓氏的爸爸和我都姓黑石。是什麼意思顯而易見。然而有些姓氏的含義我就搞不懂了。這些人的就是這樣。我敲了敲門,進了房間。老夫人還在衣櫃前。
「他們就為這在吵?」
「別護著他們!」她說,「也不要對我撒謊!我會很快明白的。」
「我們準備好了。」他們說。
她看了看房間,像在找什麼東西,看到柜子的門關上了,又看了看別的地方,之後又看了看櫃門,而後說道,「快扶我下樓吧。」
「那好吧,把我們的拿來吧。」
「奶奶不下來吃早餐么?」倪爾君問道。
「他們準備好了。」
我進廚房去端茶了。又放上了麵包,烤著。我端出了濃茶。
「隨您的便。」我說完就出去了。
「好的,好啦!」她說,但眼睛還是看著衣櫃而不是餐盤,「關上門。」
「大家都問起你了。」麥廷說道。
「我把姨媽教的禱告詞忘了。」倪爾君說道。
「他們正在準備。」
「請見諒,我晚了。」我說。
我正要拿過盤子,她突然關上了櫃門,叫了起來。
「汽車的油沒用完吧?」法魯克先生問道。
「他們在等您吃早餐。」
「好的,好的,關好門。」
「我們就等等奶奶吧,」倪爾君說,「她什麼時候會醒?」
「關我什麼事兒?」倪爾君說。
「放心吧,哥哥!」麥廷說,「我們坐別人的車逛的。阿納多爾在這裏太那個了。」
「早上好啊,雷吉普。」
「您馬上吃吧,」我說,「奶別涼了。」
「要喝奶么?」我說,「有全脂的好奶。」
「您要在床上吃嗎?要我把盤子給您端來嗎?」
「我不記得read•99csw•com了!」麥廷說著。身上只穿著泳褲和襯衣。
我上了樓。不管怎麼說,老夫人最終是穿好了。身上還是那件黑色的可怕的大衣。由於老夫人高高的身子每年都縮一點,她的裙擺挨到了地面,她腳上那奇怪的鞋子的尖頭從裙子挨到地的地方露了出來,就像是兩隻狐狸兄弟的好奇的鼻子一樣。她正在系頭巾,突然看到我,好像有點害羞。我們都沒有說話。
「我就是不問好!」倪爾君說。
我進了廚房。胃。喝呀喝的,攢下的那些毒藥最終會在那裡給你開個口子的。老夫人早就說過,你要是還喝,你就會死的。你不是也聽到了醫生是怎麼說的了么?多昂先生眼望著跟前,想了一會兒,這麼說道:要是我的腦子不動了的話那還不如死了更好,媽媽,不思考我就活不下去。可老夫人說,孩子,你這不是思考,是悲傷。但是他們早就忘了要去聽對方說的話。後來,多昂先生,寫著寫著那些信他就死了。他就像他父親一樣,血從嘴裏流了出來,很顯然是從胃裡出來的,老夫人號啕大哭,把我叫了過來,就好像我可以做點什麼事似的。在他死之前,我脫下了他那件帶著血的襯衣,給他換上了熨好的乾淨襯衣,而後他就死了。我們會去墓地的。我煮好奶,滿滿地倒上了一杯。胃裡一片黑暗,是一個未知的世界,只有尤努斯先知才了解這個世界。我一想到那個黑乎乎的洞就會渾身顫抖。但是就好像我沒有胃似的。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底限,我不像他們,我也知道什麼時候該忘記。我剛要把奶端過去,就看到倪爾君已經回來了,真快!頭髮濕濕的,很漂亮。
「好的。」倪爾君說。
「我不要奶。」麥廷答道。
「她不喜歡沙灘上的噪音,」我說,「中午都是我把盤子給她端上去。」
「這不會違背你的思想信念嗎?」麥廷說道。
「到了墓地,奶奶做禱告的時候你們也做!」法魯克先生說。
我跑進廚房,翻了翻麵包。有人洗過她的腦子。塞拉哈亭先生常說,要是不清洗一下每個人腦子中的骯髒東西、無知信仰還有謊言,那我們就沒救了,因此我成年累月地在寫著,法蒂瑪。我給自己倒了一杯奶,喝下一半。麵包烤好我就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