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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我不是任何人的間諜

35、我不是任何人的間諜

「那最好。」
「如果它是溫和的政黨的話,那他們為什麼會害怕?為什麼會發動軍事政變?你說啊!你中立的調停就到此為止吧!」
「說到間諜,我正要說呢,」「神藍」說道,「間諜的工作之一就是要改變人的想法。」
「釋放你。」卡說道。他很平靜地簡述了一下蘇納伊的提議,為了能留有餘地,卡沒告訴他摘掉頭巾時卡迪菲可以戴假髮或是運用電影特技。當他把交換條件告訴「神藍」,對他說那些對蘇納伊施加壓力的人希望第一時間把他絞死的時候,卡覺得很痛快,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有點過分,於是他說道,蘇納伊是個瘋子,等到雪化了,路通了,一切都將恢復正常。後來卡還想過自己是不是為了迎合國家情報局的人才故意這樣說的。
卡深深地感覺到「神藍」並不喜歡自己。他把桌上的幾張紙折了起來,說自己必須要儘快見到卡迪菲和蘇納伊,然後便敲響了牢房的門。門打開后,他轉過身問「神藍」有沒有什麼口信要帶給卡迪菲。「你小心點,」「神藍」微笑道,「別讓人殺了你。」
「神藍」從桌上拿起一張紙遞給卡,他說:「你照我說的寫,你——卡作為中間人,你保證,卡迪菲在不損害尊嚴的情況下上台表演、摘掉頭巾。作為交換條件,他們將放了我,讓我活著離開卡爾斯。要是你不遵守諾言,我上當受騙了的話,你想受什麼樣的懲罰?」
卡並沒有像他日後所想的那樣說「因為我在寫詩」,也沒有說「因為我信仰真主」,他脫口說道:「因為我戀愛了,我要和我的愛人一起去法蘭克福。」一時間,他為自己能夠向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袒露自己的愛情而感到高興。
「慕尼黑有一家電影院,每周六晚上十二點以後都會放兩部電影,票價很便宜,我總是去那兒,」「神藍」說道,「有一個義大利人拍了部名叫《阿爾及利亞戰爭》的電影,講述的是法國人在阿爾及利亞的暴行。有一次電影院放了這個義大利人拍的最後一部影片《凱馬達之戰》。影片講的是英國殖民者在一個種植甘蔗的大西洋海島上設計的陰謀。他們先是找了一個黑人領袖,教唆他起來反抗法國人。然後他們來到島上,干預起島上的局勢來。因為第一次起義不成功,所以黑人們又策劃了一次起義,不過這次他們反抗的是英國人,可是英國人放火燒了整個海島,黑人的起義又失敗了。這兩次起義的黑人領袖被英國人抓了起來,即將在一個清晨被絞死。就在這個時候,馬龍·白蘭度(就是他鼓動這個黑人領袖起義,多年來一手策劃了所有的事情,最後又替英國人鎮壓了第二次起義)來到了關押這個黑人領袖的牢房,砍斷綁他的繩子要放他走。」
「那是奈吉甫,他已經死了。他是真主派來的一個特殊的人,」卡說道,「法澤爾也和他一樣,是個好人。」
「就算我按照他們的意圖去做那些最不應該做的事情,這些人也不會信守諾言的,」「神藍」指著桌上的紙和筆說道,「他們想讓我把這一生的經歷、所犯的罪行,還有想說的都給寫下來。那樣的話,他們也許會依照有關懺悔的法律條文,赦免我的死刑。一直以來,我非常同情那些傻瓜,他們相信了這些鬼話,在最後的日子里背叛了自己追求的事業,背叛了自己的一生。不過,既然我就要死了,我希望在我之後的人們能知道一些關於我的真實的東西。」接著,他從桌上那堆紙中抽出一張寫了字的紙,臉上的表情就像對德九九藏書國報紙發表聲明時那般嚴肅地說道:
「看來,蘇納伊瘋狂的想法是我能得到解救的惟一途徑。」「神藍」說道。
一時間卡還以為「神藍」就要站起來,握握他的手,然後讓他出去。牢房裡一片寂靜。
「神藍」先寫完。卡寫完保證書時,看到「神藍」正略帶嘲諷地微笑著,不過他並沒太在意。他覺得自己非常幸福,因為事情已經辦妥,他馬上就可以和伊珂一起離開卡爾斯了。他們倆靜靜地交換了手中的紙。卡見「神藍」看都沒看自己遞過去的紙就疊起來放到了兜里,他便也這樣照做了。隨後在「神藍」的注視下,卡打開了錄音機。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的,」卡興奮地說。突然間他靜了下來,把手指放到嘴唇上,示意「神藍」不要說話,然後他解開衣服扣子,關掉了錄音機。「我擔保,他們會先放了你,」卡說,「等你到了安全的地方告訴卡迪菲你已經被放了,卡迪菲得到這個消息以後,她再上台演出。不過為了說服卡迪菲,你得先寫一封信給我,表示你已經同意了這個協議。」卡此刻在考慮著所有的細節。「你希望在什麼地方以何種方式被釋放,我都可以答應你,」他低聲道,「你可以躲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直到路通了以後。請你相信我。」
牢房裡一片寂靜。
卡就像是著了魔似的,還想和「神藍」嘮嘮心裡話。後來卡也經常問自己,究竟是什麼讓自己變成了這樣,不過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要是你作出正確選擇的話,你還可以再抽上四十年萬寶路!」
「為什麼?」
關押「神藍」的牢房緊挨著這有些歷史的馬棚。軍車把卡拉到了一棟老式小巧的磚石樓房前,樓前有一棵野生橄欖樹,積雪把枝條都壓彎了。樓里有兩個人,穿著很講究,卡的直覺告訴他這倆人是國家情報局的。他們用手中的「嘎左」牌繃帶把一個在90年代看來很原始的錄音機綁到了卡的肚子上,他們一邊告訴卡錄音鍵在哪兒,一邊很嚴肅地提醒他,讓他在犯人面前裝出一副很難過、想幫他的樣子,盡量讓犯人承認自己的罪行並且把它錄下來。這些人竟然不知道派卡到這兒來的原因,但卡壓根兒就沒往這方面去想。
「可我並不是一個以自己是個無神論者為驕傲的人。」
「幸福就是找到一個你可以忘掉貧窮、忘掉憂愁的世界。幸福就是把一個人看成是你的一切……」卡說。他還想再說下去,不過「神藍」突然站起身來。
「幸福是什麼?」
「你的愛人是誰?」
「讓你幸福的是什麼?」
「我不想傷你的面子,不過你對真主的愛是源自西方的小說,」「神藍」說道,「在這兒,你要是像歐洲人那樣去信奉真主的話,那你也太可笑了。那樣的話,誰也不會相信你是真的信奉真主。你不屬於這個國家,就好像你不是個土耳其人一樣。你先試著做到和大家一樣,然後你才會真正地信奉真主。」
他們面帶微笑,注視著對方的眼睛。事後好多年裡,每當卡想起此刻的情景,他都會十分懊悔,他認為是幸福感讓自己忽視了「神藍」的憤怒,要是當時他注意到這一點的話,他就不會問這樣的問題了:
「神藍」面帶微笑望著卡,他的眼神彷彿在說,「看,我的處境比你難,可我的心卻比你要放鬆」。卡有點難為情,他認為自己的緊張和擔憂都是源自於愛上伊珂以後對幸福的憧憬。難道「神藍」就沒有這樣的憧憬嗎?「數到9,然後我就走,」https://read.99csw•com他默默地對自己說。「1,2……」他想,要是數到5「神藍」還不改變主意的話,自己便無法帶伊珂去德國了。
「你要是出什麼事,我也和你一樣!」卡說。
「蘇納伊對這場戲的期望很高,所以我還可以再讓一步。民族劇院里不會有觀眾,首先鏡頭會拍卡迪菲伸向頭巾的手,然後通過剪輯出現在電視上的將會是另一個人的頭髮。」
「是那個愛上卡迪菲、給她寫信的小子嗎?」
「這更加惡劣。間諜為了錢經常會弄一些沒用的情報,而中間人則是擺出一副中立的姿態自作聰明地瞎攪和。你能得到什麼?」
「是的,不過沒有演他是怎麼被絞死的,」「神藍」說,「電影里當間諜馬龍·白蘭度準備逃離海島的時候,被一個當地人捅死了。你現在對我做的事情就像他做的事情一樣,他也是向黑人許諾要給他自由的。」
「既然你希望我接受你這拯救我的建議,那你就談談你的幸福吧。」「神藍」說。
我好幾年都沒見過人。我是一個電子工程師。我憎惡西方,所以我十分推崇伊朗革命。後來我又成了一個穆斯林。我相信霍梅尼所說的『現在保護伊斯蘭教比做禮拜,比齋戒更為重要』。我從弗朗茲·法農關於暴力的論述里,從賽義德·庫圖布『用遷徙去逃避壓迫』的觀點中,從阿里·謝利阿提的身上獲得了啟示。
又是一陣沉默。卡想起了自己在關掉錄音機之前說的最後幾句話。「我就知道你要這樣說,」他說,「不過如果雙方彼此不信任的話,就不可能達成一致。你要相信政府,他們會信守對你作出的承諾。」
卡也遞給他一張紙。「你也寫下來,說你已經同意了我的建議,並由我轉告卡迪菲,讓卡迪菲作出決定。卡迪菲要是同意的話,就讓她在紙上籤上名,而你也會在她摘掉頭巾之前以一種恰當的方式獲釋。至於在哪兒,怎樣被釋放,則不是由我,而是由一個你更加信任的人去辦。這件事,我建議由奈吉甫的把兄弟法澤爾去辦。」
他們又沉默了一會兒。
為了躲避軍事政變的影響,我逃到了德國。之後,我又回到了土耳其。我在格羅茲尼和車臣人一起抵抗俄羅斯人的時候受了傷,右腿瘸了。塞爾維亞被圍期間,我去了波斯尼亞,在那兒,我和波斯尼亞姑娘麥爾祖卡結了婚,後來,我們一起回到了伊斯坦布爾。因為要頻繁地參加政治活動,加上朝聖觀念對我的影響,我在任何一個城市停留的時間都不會超過兩個星期,所以我和第二任妻子也分了手。
「我可以做一些讓步:卡迪菲可以在頭巾下面戴上假髮,這樣她摘掉頭巾時誰也不會看到她的頭髮。」
「你不是,你是西方的間諜,你是歐洲人的奴隸,你是不願意被解放的奴隸,你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和那些真正的奴隸一樣也是個奴隸。你在尼尚坦石學會了歐化,學會了歧視人民群眾的宗教和傳統,所以你以為自己是這個國家的主人。在你看來,在這個國家要想做個好人,做個道德高尚的人不是通過宗教,不是通過真主,也不是通過分擔國家的命運,而是要通過模仿西方。也許對於那些殘害伊斯蘭教徒和庫爾德人的暴行,你會說上一兩句,不過你的內心深處還是在暗暗地支持軍事政變。」
「那他們把他絞死了嗎?」卡問道。
「卡迪菲會同意這個協議嗎?」
這個時候,卡腦子裡開始出現《象九九藏書棋》這首詩。他看了看站在那兒的「神藍」,從兜里掏出筆記本,快速地寫起詩來。當他寫到有關幸福和政權、學識和慾望的詩句時,「神藍」站在他的身後朝紙上看著,想要弄清楚他在寫些什麼。卡感覺到了「神藍」的目光,而他也正在把這目光里暗含的東西寫進詩里。他看著自己正在寫詩的手,就像是在看著別人的手一樣。他知道,「神藍」是注意不到這些的,但他希望「神藍」至少能感覺到有一種力量正在支配著他的手。不過,「神藍」坐到了床邊,就像一個真正的死刑犯一樣拉長著臉,抽著煙。
很長一段時間,卡都忘不了卡迪菲和伊珂擁抱在一起的身影。卡坐在司機旁邊,軍車在阿塔圖爾克大街和哈利特帕夏大街的拐角處,停在了卡爾斯城惟一的一盞交通燈前。不遠處有一幢亞美尼亞風格的老房子,二樓沒刷油漆的窗戶敞開著,微風拂動著窗帘,使得窗帘和窗戶之間露出了一道縫隙。卡坐在高高的車座上,透過這道縫隙一眼就看到裏面正在開會。隨後一隻女人皮膚白皙的手扯開窗帘,火氣十足地關上了窗戶。卡以驚人的準確度猜出了在這亮堂的房間里發生的一切:卡爾斯兩名經驗豐富的游擊隊員正在遊說一個茶館學徒,他的哥哥在昨晚的襲擊中被打死了,而他現在則是身纏「嘎左」牌繃帶,坐在爐子旁邊渾身冒汗,他們告訴他從側門溜進法伊克貝伊大街的警局然後引爆纏在身上的炸彈是件很容易的事。
出乎卡的預料,軍車既沒有拐進警局,也沒有拐進前面不遠處的國家安全局總部(它那氣派的建築建於共和國初期),而是沿著阿塔圖爾克大街,穿過法伊克貝伊大街,駛進了位於市中心的軍方司令部。20世紀60年代的時候曾經計劃要在這塊地方建個公園,可70年代的軍事政變之後這塊地方就給圍了起來,成了軍人宿舍、指揮部和訓練場。這樣一來,就像親軍方的《自由國度報》上寫的那樣,普希金在卡爾斯的故居以及四十年後沙皇為哈薩克騎兵修建的馬棚也都免遭被推倒的厄運。
「你騙不了我的,」「神藍」抬高了嗓門說道,「我不會做個歐洲人,也不會去模仿他們的。我就是我,我要過自己的生活。我相信不模仿歐洲人,不做他們的奴隸,人也一樣會幸福。為了貶低這個民族,那些崇洋媚外的人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嗎:一個人要想成為西方人,他必須要有自己的個性,而土耳其人根本就沒有個性。我被執行死刑的意義就在這兒,我有自己的個性,我反對西方人,正因為我有個性,所以我不會去模仿他們的。」
卡突然靈光一閃,開始東拉西扯起來。他談到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童年時看過的一部美國黑白影片里倒霉的中間人;亞細亞旅館會議上擬定的聲明要是再修改修改的話,是可以在德國發表的;還說到人的一生要是因為固執或是一時興起而做出了錯誤的決定,以後會非常後悔,比如說自己在高中的時候就因為一時氣憤離開了籃球隊,之後再也沒回去;還談到那天去海峽欣賞了大海的美景,他發現春日的黃昏里,貝貝克海灣是如此的美麗,而自己是如此地熱愛伊斯坦布爾。「神藍」很平靜地注視著他,他盡量不讓自己被「神藍」的眼神打倒,不讓自己停下來。倆人就像是執行死刑前最後一次見面似的。
後來,我和帶我去車臣、波斯尼亞的穆斯林團體斷絕了來往。那以後,我走遍了土耳其。儘管我認為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殺死伊斯蘭教的敵人,不過直到今天,我也沒有殺過人,也沒有指使任何人殺過人。卡爾斯的前市長是因為他要取締城裡的馬車,被一個憤怒的庫爾德車夫殺死的。我之所以來卡爾斯,是因為那些自殺的年輕姑娘。自殺是最深重的罪孽。我希望我死後,我的詩能夠出版以作紀念,詩都在麥爾祖卡那兒。我要說的就這麼多。九九藏書
「我是一個中立的調停人。」卡本能地提高了音量。
這棟小磚樓曾是沙皇時代的騎兵司令部。沿著冰冷的石梯往下走一層,有一間比較大的沒有窗戶的牢房,這間牢房是專門用來懲罰那些違反紀律的犯人的。共和國成立以後,這間牢房成了儲藏室,50年代時它又變成了抵禦原子彈轟炸的樣板防空洞。和卡想像中的相比,這兒要乾淨和舒適得多。
「是的。」
「卡迪菲的姐姐伊珂。」
「我現在很幸福,」卡就像是撒了謊似的,內疚地說道,「在我的生命中,我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我想保護自己的幸福。」
「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寫詩了,」他說,「可在卡爾斯,我的靈感就像泉水一樣往外涌。我認為這是因為在卡爾斯我的心裏產生了一種對真主的愛。」
「我只想告訴你,被這些雙手沾滿鮮血的法西斯殺死是十分不明智的。而且,你的名字也不可能成為什麼人的旗幟。這個民族信奉宗教,可是到頭來,他們並沒有按照宗教說的去做,而是聽從政府的指令。所有那些起義的長老、那些認為宗教正在消亡的人們、那些伊朗培養起來的游擊隊員,如果他們和薩義德·努爾西一樣的話,那他們將會死無葬身之地。在這個國家,那些成為旗幟的宗教領袖的屍體會被抬上飛機,在沒人的地方給扔到海里去,這些你都知道的。位於巴特曼的真主黨成員的墓地成了人們的朝拜地,可它們在一夜之間就消失了。現在這些人的墳墓在哪兒呢?」
「那麼你告訴他:我拒絕他的建議。另外,我很感謝你往這兒跑了一趟。」
「如果這是威脅的話,我不怕。如果這是朋友的關心的話,那麼我就告訴你,我害怕。不過不管我做些什麼,這幫兇殘的人都會絞死我的。我沒什麼可做的。」
「我不是間諜!」卡極為敏感地說道。
「在人們的心中。」
這樣一來,卡便明白「神藍」已經看過《邊境城市報》末版上的文章了。他非常厭惡「神藍」的竊喜。過去這個伊斯蘭游擊隊員經常抱怨土耳其政府殘忍,現在落在了它的手裡——他還和另外兩起凶殺案有關——他怎麼還能如此高興,如此平靜呢?卡現在知道卡迪菲為什麼會如此愛他了。他覺得此刻的「神藍」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帥。
「為什麼事來當中間人?」
我想說,在我被判死刑的二月二十號那一天,我對自己迄今為止為政治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感到後悔。我父親是伊斯坦布爾財政廳的退休書記員,我在家裡排行老二。我父親總是去一個秘密的傑拉西修道院,他很謙恭,話也很少。在這樣的家庭環境里,我度過了自己的童年和青年時代。年輕時,我背叛父親,成了一名相信無神論的左派。大學時,我跟在游擊隊員們的身後,用石頭砸那些從航空母艦上下來的美國船員。那時,我結了婚,可隨後又離了婚,度過了一段非常痛苦的日子。
「你不要太在意間諜這個字眼,我也是伊斯蘭的間諜。」
卡和 「神藍」 在牢房read.99csw.com
「為了救我,你作出這麼多的讓步,這很值得懷疑。」
「神藍」有點生氣地說道:「還能為什麼……為了這個黑人領袖不被絞死唄!因為他很清楚,如果這個黑人領袖被絞死的話,那他就會成為一個傳奇人物,當地人以後就會把他視為旗幟。不過這個黑人明白馬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砍斷繩子的,所以他拒絕逃走。」
「也就是說,他們沒有往這盒萬寶路里放一些可以讓我中毒、削弱我意志的葯嗎?美國人給全世界最好的東西就是紅盒萬寶路了。我可以一直抽它抽到死。」
「你要是這麼說的話,我就相信你。」「神藍」說,隨後他就開始在紙上寫了起來。
「神藍」的臉色為之一變。見「神藍」這樣,卡馬上就為自己的口無遮攔後悔起來。倆人都沉默了下來。
「會的。」「神藍」回答道。他的眼睛里冒著憤怒的火焰。
「那你就這麼寫吧。」
「神藍」又點了一根萬寶路,說道:「你可以和一個即將被絞死的人分享你的幸福,這是真主給你的恩賜。假如說為了不破壞你的幸福,為了讓你能夠幸福地離開這座城市,我接受了你的提議;為了不破壞她姐姐的幸福,在不損害她尊嚴的前提下,卡迪菲也以適當的方式參与了演出,可誰又知道他們會不會遵守諾言,把我給放了呢?」
牢房裡面有一台「阿爾切利克」牌電暖器(這電暖器是以前地區代理商穆赫塔爾為了搞好關係贈送給軍方的),所以很暖和。儘管如此,「神藍」躺在床上看書時身上還是蓋了一條幹凈的軍毯。見到卡,「神藍」馬上就下床穿好了被人拿走了鞋帶的鞋。他面帶微笑,很正式地握了握卡的手,然後就像一個準備好談工作的人似的,很乾脆地指了指一旁的福米加塑料貼面桌子。他們倆人面對面地坐到了桌子旁。卡看到桌上有個裝滿了煙頭的煙灰缸,便從兜里掏出萬寶路遞給「神藍」,說他看起來過得不錯。「神藍」說自己沒有受刑,接著便划著火柴,先給卡后給自己點上了煙。「先生,這次您又是給誰當間諜呢?」他微笑著問道。
「神藍」靠在椅背上,悠閑地來回晃著。「要是你因為調停失敗,不能活著離開卡爾斯的話,你可不能怪我,要怪的話,你就怪你自己胡言亂語,吹噓自己相信無神論。在這個國家,只有那些有軍方做靠山的人才敢這樣說。」
「我不是任何人的間諜。」卡還是敏感地這麼說道,但這次卻沒有生氣。
「那麼我再說另一件事,」「神藍」說。他見卡正在認真地聽自己說話,便又點了根煙。他注意到卡的肚子上綁著一個和勤勞的家庭主婦一樣默默工作的錄音機了嗎?
「在我的生命中,我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卡說。他覺得自己說的話有點太過單純和愚蠢了,不過他還是繼續說道:「對我來說,這一生除了伊珂不會再有別的幸福了。」
「你不必死,」卡說,「我來這兒就是為了救你。」
我的判決書
「從這糟糕透頂的卡爾斯活著出去。」
他們抽著煙,又沉默了起來。除了走,卡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了。「你不怕死嗎?」他隨後問道。
「現在,只有蘇納伊才能給一個從西方來這兒當間諜的無神論者作出這樣的保證。」
「我已經不幹間諜了,」卡說,「我現在做中間人的行當。」
「空話,這個國家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投票給伊斯蘭的政黨,而且還是溫和的伊斯蘭政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