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原振俠不由自主，發出了「啊」的一下低呼聲，剎那之間，心念電轉。那幾句話，極具啟發性，是真的還是假的，又有甚麼關係？反正自己是身在此境之中！
在這片刻之間，原振俠更是難過——如果瑪仙的腦部活動正常，只怕這上下，儀器已經測出她身在何處了！
可是，這個嚴密、可怖的組織，在她心理上所形成的巨大壓力，卻無法真正消除，海棠仍然生活在恐懼的陰影之下。唯一可以使她獲得解放的是，她要根本放棄地球人的身分！
他這樣說，意思十分明白。在這裏，要找瑪仙，只能靠她幫助，如果她也不了解「觀察地帶」的話，找瑪仙的希望，不是渺茫之極了嗎？
也就在這時，那影子道：「這等於說，愛神星人，掌握了『觀察地帶』的原始資料。例如，這地帶是由誰最先建造的之類！」
原振俠絕想不到，到「觀察地帶」來找瑪仙，一點線索也沒有，卻會和海棠取得了聯絡！
雖然原振俠從康維的形容之中，知道「觀察地帶」十分大，大到出乎自己的想像之外，可是他知道，瑪仙也在「觀察地帶」上！「和瑪仙一起在『觀察地帶』上」，這是一種相當美麗的設想，至少感覺上，好像和瑪仙十分接近。
海棠那邊，靜了片刻，才又再響起她的聲音：「資料相當古怪，你的兩位朋友，一定也知道。愛神星人是最早發現『觀察地帶』的外星人，他們的活動區域，是整個『觀察地帶』的中心部分。」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沒有。康維告訴我，有一個三晶星人，名字是『遠』，本來倒可以介紹我認識，可是他又不在『觀察地帶』上，所以他才托你們照顧我的！」
此情此景，看在眼中，雖然怪異，可是原振俠卻又感到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溫馨——他看得出，在曲如眉和那個影子之間，確然有愛存在著，情形與黃絹和白化星人李固之間，並無不同。
原振俠接著道歉：「一時想不起來，請別見怪！」
曲如眉向原振俠作了一個「請不要焦急」的手勢，繼續去操縱按鈕。她顯然看得懂螢光屏上顯示出來的文字和符號，因為她盯著看，一直緊蹙著雙眉，表示影子的詢問，並沒有甚麼樣的結果。
當他立即又閉上眼睛之後，他陡然想起，羅開曾說起過這種情形——聽人說起這種情形，與自己真正親身置身於這樣的情形之中，自然感受大不相同！
他先大叫了一聲：「海棠！」然後又叫著那一男一女的名字：「李文、淑芬，你們好！」
原振俠剛才叫出了那一男一女的名字，李文和淑芬，就是這個行動的積极參加者，海棠也是。
原振俠在那一剎間，先是閉上眼睛——他不知道自己閉上眼睛的時間有多久，在他的眼前，一直有著這種飛舞的幻影，所以推算起來，時間不會太長。
原振俠睜開眼來，一時之間，他的神情一定古怪之至，因為在那一剎，他自己都感到了臉部肌肉的僵硬。他一睜開眼，自然看到了眼前的情景，可是那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至於極點的情景，以致他全然無法接受。所以他一看到之後，立時又閉上了眼睛。
原振俠還沒有回答，曲如眉又道：「不過，有一個條件，你必須遵守。」
曲如眉一面飛快地操作，一面解釋道：「那是我們的分區法——」她又向影子問：「十七區？這一區與我們素不來往，他們和別的區，好像也不來往，他們是來自哪一個星體的？」
在原振俠這樣說了之後，那影子閃動了幾下，曲如眉笑道：「他說，你能為了女伴而找到這裏來，已經算是有濃情了！」
海棠遲疑了一下：「你的身體結構，會妨礙你的行動。嗯，這樣，到我們這裏來，仔細商量好不好？」
曲如眉說著，走向那一列控制台，按下了一個按鈕。就在原振俠的面前，平空冒出了一張看來坐上去十分舒服的椅子來；椅子九-九-藏-書旁邊還有一張幾，几上有一瓶酒，和兩隻酒杯。
可是隨即他又長嘆一聲，因為如果瑪仙腦部活動正常的話，他也不用到「觀察地帶」來找她了！
原振俠曾在他們設於海底的一個基地之中，看到過這種「接受改造」的情形，可怕之極。他當時所受到的震撼，一如一個原始人，忽然看到了如今的外科醫生，在向病人施行剖腦或剖腹的手術一樣！自此之後，原振俠以為再也見不到海棠了，可是想不到海棠會在這裏！原振俠這時，不禁一片迷惘——海棠現在，是甚麼樣子的呢？
原振俠苦笑，用力揮了一下手：「在十七區活動的，是甚麼人？」
同時，原振俠發出了一下痛苦的呻|吟聲：「她……她的腦部……根本沒有活動……不會有腦電波放出來。她是一個甚麼知覺也沒有，甚麼思想也沒有的……人！」
原振俠並沒有問，只是估計那「光籠」中的情景，是一種立體傳真（後來證明果然是）。而他的注意力，立時被房間正中的一個八角星形物體所吸引。那個八角體，約有一人高下，放在一個二十公分高的八角形座上。八面體的每一面的一邊，約有五十公分。原振俠才一進來，就看到有一個人影，在迎面的一個平面之上，由淡而濃，突然迸現！
原振俠先是怔了一怔，但是隨即想到，曲如眉口中的「他」，一定是她熱戀著的那個外星靈魂了！聽羅開說起過，那外星人的靈魂，以一個影子的形式存在著——這個八角星人，有機會在八角星上過正常的生活，可是為了能和曲如眉在一起，他寧願變成一個影子——這一段星際之戀，固然詭異絕倫，匪夷所思，可是也迴腸盪氣，悱惻纏綿之極！
原振俠呆了一呆，在這裏，遠離地球的「觀察地帶」之上，居然會有人知道他「醫生」的身分，那自然是他在地球上的舊相識了！
當他存有那樣幻想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十分柔和的女聲：「原振俠？請閉上眼睛，一會兒就行！」
等到原振俠講完話，影子雙手高舉，原振俠也不知道他這樣子做是甚麼意思。曲如眉立時道：「好極了，他答應幫助你！」
原振俠點頭，表示明白。一個影子，自然不能發出聲音來，可是影子卻能發出能量，要把能量轉為聲音，那太容易了！
一男一女的聲音又傳出來：「原醫生不記得我們了，可是這個人的聲音，你一定記得的！」
原振俠大聲道：「我沒有老朋友在這裏！」他已經否認了不只一次，可是影子仍然堅持：「剛才，我向所有的區域，不管是不是有過交往的，都發出詢問，問是不是知道，跟隨愛神星人前來的，一個地球女性的下落。其他各區的回答都是不知道，只有十七區的回答十分特別。」
海棠！曾經是他的小海棠！
曲如眉恬靜地笑著。她整個人和她的聲音一樣，都給人以十分平靜的感覺。在這樣的「仙境」之中，她的一切絢爛，似乎都已歸於平淡。從此悠悠歲月，就在仙境中度過，竟叫人料不透她心中是悲是喜？或者正如她剛才所說，是悲也好，是喜也好，何必認真追究？
這句話並不長，可是聽起來卻詭異之極。詭異的並不是話的本身，而是聲音——發出那句話的聲音，一開始，又乾又枯，像是甚麼生了的機器發出來的，可是說幾個字變一變，漸漸變成了女聲，在說到「多麻煩」的時候，已經十分動聽，而且十分熟悉了！
原振俠不禁苦笑：「你們自己本身的故事，已經夠曲折的了，還有興趣聽別人的！」
照理說，事情進行到了這一地步，她應該可以說是安然脫離了這個組織的束縛了！
曲如眉明白他的意思，她道：「我不是謙虛，是實在的情形。我仍然是地球人，這裏的一切，地球人都難以了解！」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影子繼續道：「十七區九九藏書的回答是：如果那個地球女性的名字是瑪仙，那麼他們知道上來找她的人是誰，要你準備和他們對話。準備好了沒有？如果不是舊相識，十七區不會有這樣的反應！」
那影子這時，鼓起掌來——不但有鼓掌的動作，而且真的有鼓掌聲發出來！當然，影子是在佩服原振俠的豪語。
海棠說到這裏，略頓了一頓。原振俠已經不由自主，在連連打手勢，因為他全然不了解海棠的這番話，是甚麼意思。
那種情形，自然並不是視覺系統真的「看」到了甚麼，但是又確然有這些影子在眼前飛舞，那是由於強光對視覺系統的刺|激，仍然在持續的緣故。
那麗人容貌俏絕，清淡雅緻，和環境十分配合，雖然只是一身尋常村姑的打扮，但是也可人之至。她的鬢際，插著一朵嬌黃花，惹得一隻粉蝶在繞著花飛，原振俠不禁看得發怔。
原振俠盯著那影子，看了一會，心中十分不快，可是又發作不出來。
他當然知道，眼前這個麗人，自然就是能在「觀察地帶」上幫助他的、遭遇奇特之極的曲如眉了。他吁了一口氣：「真想不到——雖然已有人告訴過我，會是這樣子，可是還是想不到！」
曲如眉的話才一住口，就聽到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在齊聲道：「原醫生，你好！」
影子的回答，很令原振俠氣結，他竟然道：「我不知道。打探人家的隱私，管人家的閑事，干涉人家的行為，這是地球人的行為。我們——所有在『觀察地帶』上的高級生物，都沒有這種習慣！」
曲如眉秀眉微蹙：「你對於『觀察地帶』上的情形，可能不是很了解——」
他說到這裏，停了一停，又喝了好幾口酒。心中在想，自從在醫院之中，第一次見到瑪仙衝進電梯來，裸|露了她那動人之極的胸脯開始，一直到在巫師島上，把如同植物一樣的她，交給愛神為止，這其間，發生了多少曲折難料的事。
影子發出了一個有六個音節的回答，那自然是一個星體的名字。可是原振俠聽了，一點意義也沒有，他只是不住地搖著頭，表示不會在「觀察地帶」上有朋友。
那影子顯然在用心聽著。原振俠發現影子的反應，和人一樣，當經歷平淡無奇時，它就靜止不動；當事情激動時，又會變得十分濃。當原振俠說到瑪仙放犬，犬的利爪抓傷了他的肩頭，瑪仙跟著上來吸血時，那影子看起來，濃得像是要從平面之上撲出來一樣！
這時，原振俠的思緒，紊亂之極。他想到，康維是了解的，可是康維卻又否認他是外星人，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原振俠進門之後，就停著沒有動，因為這裏的一切，對他實在陌生。曲如眉在他的身邊經過，到了那影子之前，十分自然地把身子貼向那個平面，宛若偎向情人的懷抱。
原振俠給影子的話弄得啼笑皆非，他又長嘆了一聲。這時，曲如眉又操作起來，同時轉過頭，望向原振俠：「他正在運用資料，尋找瑪仙的下落。」說時，控制台的螢光屏上，也現出了許多原振俠看不懂的文字和符號。
原振俠又想起古人所描寫的仙境，或是太虛幻境，可也就是這樣的境地嗎？
原振俠這才如夢乍醒，忙道：「那太好了，可以在那裡找到瑪仙？」
剎那之間，眼前的光線發生了這樣的變化，人體的視覺器官所作出的反應，每個人都一樣。不論是睜開眼也好，閉著眼也好，人都會「看」到在眼前有一大團亂七八糟、又紅又綠的影子在飛舞。
影子再開口時，說的話卻又令原振俠驚訝不已。他道：「你有一個老朋友在這裏——」然後，他又叫著曲如眉的名字，吩咐道：「調節到十七區，準備接受來自那裡的訊息！」
原振俠聽得十分用心，作為一個知識異常豐富的地球人，對於宇宙中的那些變異，他聽起來，有一種虛無飄渺之感。
就當他又閉上眼睛，那柔和的女聲rｅａｄ.9９csｗ.ｃｏｍ又傳來，同時，又有「吱呀」一聲響，那是竹籬的門被推開的聲音。女聲道：「你看到的一切，你把它當真的也好，當假的也好，都不重要，也不必驚恐！」
他看到的是甚麼呢？他看到，自己是站在一列竹籬之外，竹籬之後，是三間茅舍，有幾列修竹，在迎風搖曳；還有東一簇西一簇的菊花，和繞著花朵在追逐飛翔的粉蝶兒！
曲如眉先開口：「我們怎麼開始？」
影子卻仍然道：「如果你那位老朋友肯幫忙，多一個人幫助，總是好的！」
海棠在繼續著：「正是，所以，愛神星人要和我們聯絡，比較容易；我們要進入他們的區域，比較困難。他們走得倉促，據我估計，瑪仙沒有跟他們走。若是要硬闖，也不是不可以！」
原振俠在剎那之間，心痛之餘，在自己的頭上，重重打了一下。
原振俠無論怎麼想，也想不到會在「觀察地帶」上，見到這種景象！
原振俠在這段時間中，喝了不少酒，過了一會，酒精在他的體內，已起了一定的作用。他感到有點昏眩，也感到自己的情緒更激動。他想向外衝出去，對著他完全不了解的空間大叫，叫著瑪仙名字，告訴瑪仙，他來了！
曲如眉提供的酒，也不知是甚麼酒（如界這裡是仙境，那麼，自然是「仙釀」了），香醇之至。原振俠在每次說到一個段落時，就喝上一口。
原振俠在這時候，心頭如同打翻了五味架一樣，不勝感慨之至，一時之間，竟不知說甚麼才好。這自然是由於海棠的怪異曲折莫名的經歷，所引起的感慨。
他想起了康維的話，旅程的經過，自己無法理解，而且在整個過程之中，時間已沒有作用。那麼，現在，是不是已經完成了自己所不能理解的旅程了？如果是的話，那麼，自己已經是身在「觀察地帶」了！
一想到了這一點，他臉上肌肉的僵硬，也自然而然消失，他再度睜開眼來。
影子閃動了幾下：「我向在『觀察地帶』的其他人詢問，看看他們可有甚麼特別的消息？」
原振俠在剎那之間，思潮起伏，感慨萬千，竟忘了開口。而海棠的聲音又傳出來：「愛神星人活動的那一區，我們有一些資料，可以提供給你！」
他一時之間，思緒紊亂之極，可是略為鎮定了一下之後，便知道那並不十分奇特。
曲如眉像是可以看穿他的心意，在這時候，提了一句：「從你們第一次見面說起。在這裏，時間不算是甚麼，重要的是要他肯相助。」
曲如眉和那影子同時發出了「啊」的一聲來，沉默了片刻。
她當然不可能再是千嬌百媚的美女，她已經變成一個紫薑色的，類如八爪魚一樣的怪物。不論原振俠的想像力多麼豐富，這總是不易接受的！
原振俠在這時，心中陡然泛起了一股十分難以形容的感覺，苦澀而沉重。他先喝下了一口酒，才道：「我的故事……甚至沒有愛情部分，和你們的濃情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只怕令他失望！」
原振俠挺直身子：「我去硬闖！」
她接著解釋：「地球人的腦部活動所產生的能量，與別的星體的人有異。如果有地球人在，靈敏的探測儀，可以接收得到，可是如今卻甚麼反應也沒有！」
原振俠只覺得自己的思想，又到了另一個境界，這令他自己，感到十分歡喜。
原振俠怔了一怔，失聲道：「你不必太謙虛！」
原振俠不禁苦笑，因為即使康維向他介紹過，他對「觀察地帶」，還是絕對說不上「了解」的！所以，他又補充：「我¨¨¨其實並不了解！」
影子又道：「許多愛神星人在趕回去，可是不會有甚麼用處。嗯，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們必然不會帶一個地球人同行，這是可以肯定的事！」他說到這裏，停了一停，才又說了一句，那是對曲如眉說的：「儀器上可有搜尋的結果？」曲如眉道：「等於零！」
原振俠吸了read.99csw.com一口氣：「愛神星人的基地在哪裡？你是不是知道？」
聲音突如其來，原振俠呆了一呆。曲如眉解釋：「這是他的聲音——現在聽到的，當然不是他真的聲音。但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發出聲音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所以，一直就用這個聲波的頻率。」
那影子「呵呵」大笑：「愛情你也要說得清，你這人，真幽默！」
原振俠「啊」地一聲：「兩位是——」
原振俠忙道：「不，我了解，康維對我說過！」
過了四、五分鐘，影子的聲音才響起：「愛神星的麻煩很驚人，要解體了，起因是一個巨大的『黑洞』移近了愛神星。這是宇宙中的大災劫，至今為止，沒有人能預防，也沒有人可以避開。
從哪裡說起才好呢？
海棠漸漸地明白了人和工具之間的分別，想要擺脫組織。她為了要擺脫組織，盡了極大的努力，經過了艱難的掙扎。她不但在勒曼醫院之中，徹底改變了外形，而且也通過了異常的力量，把存在於組織的電腦之中，有關她的資料，一起抹除。並且，更進一步消除了有關一切人等的腦部記憶，等於是從來也沒有海棠這個人存在過一樣。
如果曲如眉對這裏的一切也不了解的話，那麼，又怎麼能夠協助自己呢？想到這裏，原振俠不免現出憂心忡忡的神色。
難道在外星人和地球人之間，還有另一種人？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得曲如眉低呼了一聲：「和十七區的聯絡成功了，請和原振俠對話！」
這聲音說的是：「原來的聲音頻率，早就忘記了，還得慢慢調節，多麻煩！」
曲如眉道：「請把通向你們區域的資料告訴我們！」
曲如眉現出十分可人的笑容：「說真的，別說是你，連我也不了解！」
曲如眉的反應，十分沉靜，只是在激動的時候，發出了一下低呼聲。
後來她有了這樣的一個機會——某一個外星的高級生物，在地球上聚集了一些願意這樣放棄做地球人的人。那些人都十分自願，接受外星人的改造，在地球上，創立了一個嶄新的生活方式，他們稱之為「樂園」。
原振俠屏住了氣息。他又看到，曲如眉的右手，伸出來，按在平面上，平面上的那個影子的手也揚了起來，接近曲如眉的手。看起來，就像是曲如眉的手，和那影子的手，兩隻手的手心，緊緊相貼一樣。
曲如眉淡然笑：「我們的經歷，不算甚麼。這個條件，你能做得到嗎？」原振俠心想，除了答應她的條件之外，也根本無法可施，所以，他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這時，海棠的聲音才再度傳來：「原，一聽說有人來找瑪仙，就知道是你！」
原振俠深深吁了一口氣：「我身體結構就算粉碎了，我也不在乎。勒曼醫院里有我的身體，只要我的思想記憶組不消散就行！」
他的行動，更焦躁不安。就在這時候，他聽得曲如眉和影子，一起發出了「咦」的一聲響，曲如眉還立時向他望了過來。
這麼一來，剛才那一男一女的聲音，他也猛然想起他們是甚麼人了！
然後，他覺得自己應當睜開眼來。他睜開眼來之後，眼前的幻影已消失，仍然是一片黑暗。
原振俠甚至睜大了眼睛，希望黑暗之中，忽然出現一蓬光亮，而瑪仙就在那道光亮之中，帶著笑容，向自己奔來！
因為海棠既然經過了異星人的改造，放棄了地球人的身分，她自然可以參与「觀察地帶」上的活動！
那房間的一邊，顯然是一個控制台，有著許多按鈕和螢光屏，還有一個「光籠」——那是原振俠第一次看到的一種情形，由光組成的一個小空間，在這個小空間之中，出現著不斷變換的景象，都是天體的情景。
原振俠呆了一呆——康維曾說，時間沒有意義，曲如眉又說，時間不算甚麼。這兩句話的真正意義，原振俠知道自己難以明白，但他們都不會有惡意，那是可以肯定的事。所以決定照曲如九-九-藏-書眉的話：從第一次見面說起！
曲如眉盈盈站了起來：「請跟我來！」
那是十分動聽的女聲，但當然不是瑪仙的聲音。這女聲聽來平靜之極，叫人連想起半絲綺念都沒有，真像平滑如鏡的一個小湖。
原振俠嘆了一聲：「我很慚愧，我對她……我和她之間的關係，那麼複雜，複雜到了是不是存在愛情都說不清的地步！」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曲如眉說著，就雙手齊用，在控制台上不斷按著。等到她停手之後，就聽到房間之中，響起了一個十分權威的聲音：「謝謝你把一切都告訴了我！」
曲如眉維持了這樣的姿勢，約有三分鐘之久，才直起了身子來，向原振俠道：「你可以開始了。他先是拒絕，但我告訴他，你有很動人的故事，他才同意，聽了你的故事之後，再作決定。」
他一面想著，一面跨進了那道門。才一跨進去，就覺得光亮陡然加強，全身都在強烈的光線籠罩之下。他自然而然，舉起手來，準備在眼前遮擋一下，可是手才揚起來，眼前又變成了一片漆黑！
他雖然閉著眼，可是也可以感覺得出，四周圍有了光亮。然後，真的只是「一會兒」，他又聽得那女聲道：「歡迎你來到，可以睜開眼了！」
曲如眉側身讓了一讓：「請進來！」
原振俠跟著曲如眉，只不過走了幾步，便進了另一間房間。那個房間中的情形，和剛才的情景，大不相同，那是一個密封的空間，光線十分柔和，但是也略為暗淡。
曲如眉並不反駁，只是一雙妙目，注視著他，緩緩搖著頭。
曲如眉走近來，拿起酒杯：「我可以陪你喝一點！」
曲如眉忽然十分溫柔地笑了起來：「你來找你的女伴？我不能幫你太多，可是他肯定可以。」
海棠原本是一個嚴密之極、強大之極的組織控制之下的「人形工具」，她把她自己，當作是完成任務的代價，開始了和原振俠的交往。現在，叫原振俠回憶起來，他也感到，和海棠在一起的時間，充滿了歡樂和浪漫。
原振俠作了個「請說」的手勢，曲如眉側頭想了一想，才道：「他不是很喜歡管閑事，尤其是管地球人的閑事。聽說你和你的同伴之間，有十分複雜的故事，如果你能把一切經過詳細說出來，相信可以打動他的心，他就可以幫助你！」
原振俠苦笑：「等我說了一切之後，你們自然會明白的，我——」
眼前的景象沒有改變，只不過在竹籬的門前，多了一個麗人。
原振俠在剎那之間，心跳加劇，張大了口，神情驚訝莫名。這個聲音，他認得出來，一下子就認得出來！那是海棠的聲音！
原振俠跟著她，在院子的小徑上走著，一路有落花飄在他們的身上。等到進了茅舍，但見裏面十分簡潔，一應用具，都是竹制的。原振俠在一張竹椅上，坐了下來，曲如眉坐在他的對面。原振俠的心中，不知有多少話要問，可是又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原振俠本來，正在急速地踱步，一見到這樣的情形，他知道有點事發生了。他也立時停了下來，先聽到了影子的聲音在問：「原來你在這裡有熟人？」
這時，另外有一個聲音響起，並不是對原振俠在說話，聽來是在對那一男一女說話。
看到原振俠這種焦急無助，手足無措的情形，曲如眉不禁大是同情，她失聲叫：「那應該怎麼辦？」
「愛神星已註定要被這巨大的『黑洞』所吞噬了——或許已經被吞噬了，相隔實在太遠，精確的資料難以獲得。」
影子和曲如眉都沉默了片刻——原振俠自然也不知道，那個「遠」和他們之間，有過一段相當尷尬的經歷。
那一男一女的聲音，聽來也相當熟，可是又絕未熟到，一聽就記得起是甚麼人的程度。原振俠一時之間，也想不起地球的舊相識之中，有甚麼人是「成了仙」的——居住在「觀察地帶」，對地球人來說，確然有「成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