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因為一個鬼魂的領悟和理解能力，必然是他生前知識記憶的延續──本來是一個笨人，變了鬼之後，也仍然是一個笨鬼。
這是人要主動和鬼魂聯絡的方法。
他一連問了三次，可是卻都沒有回答，只是聽到了一下長長的嘆息聲。
阿尼密的坐姿，其實相當普通──他坐在一張椅子上，身子挺得很直，手放在膝頭上。看起來，像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小學生。
當康維這樣說的時候，原振俠的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問題。他開口想問，可是康維已經閉上了眼睛，顯然他十分心急，想和陳慶國的鬼魂接觸，原振俠也就沒有把這個問題問出來。
陳慶國的這一番「話」，倒令得原振俠十分感慨。他想起了阿尼密和康維的對話──連一個機械人，也那麼緊張自己是不是有靈魂，可是卻有那麼多人，在「科學」的幌子下，認為人是沒有靈魂的，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愚昧！
一種可以控制鬼魂的能力！
在開始的那段時間中，他覺得十分煩躁不安，各種各樣的想法，紛至沓來，根本無法集中精神。
過了一會，阿尼密才道：「當你和陳慶國的鬼魂有了聯絡之後，你是不是能把他的鬼魂，引進這座儀器之中？」
這一句搶白，令得阿尼密的臉色，難看之極，簡直成了一種恐怖的青灰色。
和剛才的情形相反，原振俠說著話時，阿尼密的神情，也變得緩和。等原振俠說完，他才吁了一口氣：「你說得對，這種能力，我不會再運用──我相信你不是幻覺，因為只有鬼魂，才知道我有這種能力，人不會知道！」
懷疑！懷疑！懷疑！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不見得，在給你輸入一切有關人類的資料時，有許多人類的醜惡行為，在人類歷史上還未曾發生過，你當然沒有這種資料！」
足足經過了半小時之久，康維才吁了一口氣：「好了，如果陳慶國願意，他就可以進入這副儀器！」
原振俠嘆了一聲，把情形敘述了出來。
從在波蘭的集中營中，見到了阿尼密開始，原振俠對這個面目陰森，出言高傲的靈媒，就一直不是十分有好感。雖然原振俠承認他是一流的靈媒，但是不能令人有好感的因素也很多，原振俠也無法勉強自己。
根本沒有方法！
這時候，原振俠的心中，再無疑問，自己是真的和陳慶國的鬼魂聯絡上了！因陳慶國正是沾染了過量輻射致死的。他心中又是緊張，又是興奮，覺得最重要的，就是不讓陳慶國的鬼魂逸走。
阿尼密揚起手來：「等一等！」
這一下嘆息聲，使人感到無比的凄愴和悲傷，令得原振俠的心中，陡然一動。雖然他不以為自己會那麼幸運，竟然一下子就取得了成功，可是他還是立即問：「你是陳慶國？你和柳絮，是一對戀人！」
他得到的回答，又是一下凄絕之極的嘆息：「我的身體早已化成灰了！」
他們自然都聽到了原振俠的呼叫聲，可是也同時現出了不相信的神情。
康維也承認：「當然有，但是補充的資料，始終不如原始注入的資料那樣，影響我的思想方式！」
原振俠鼓掌：「好，你要向無間地獄挑戰，希望你能成功！」
康維嘆了一聲：「或許讓他知道柳絮的情形之後，會有所改變？他對柳絮總是有感情的──你能和他聯絡，也是由於你想起了柳絮的緣故，他一定也在思念柳絮，所以你們才會有了聯絡。」
阿尼密沉聲道：「可以證明不是幻覺──再和他聯絡，然後，請他和我接觸！你是不是願意證明一下？」
陳慶國卻表現得十分焦切，他不斷地向原振俠輸出訊號：「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他在這樣問的時候，心頭狂跳，那是異樣興奮的自然反應！
因為一切全是在腦部的活動下進行──他雖然和鬼魂交談了許多話，可是實際上，他的口沒有動九九藏書過，他實際上也未曾發出過任何聲音！他有什麼方法，可以證明自己剛才的經歷不是幻覺呢？
又是一陣子令人心焦的沉靜。然後，是一陣又凄苦又傷心的笑聲：「你……你在開什麼玩笑？就算我能復活，我那潰爛成……一團漿一樣的身體，誰沾到了都會死，我怎麼能復活？」
一想到了這一點，原振俠對陳慶國的厭惡之心，去了不少。可是令得原振俠躊躇的是，如何向他解說，要令他復生的目的呢？
原振俠一面想，一面道：「那我的靈魂，曾和身體分離，你一定可以理解！」
又是一次沉默，但是時間十分短暫。接下來，是充滿了疑惑和不信任的責問：「你，你們……是些什麼人？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使我復生，你們有什麼目的？」
這一連串的問號，不但令原振俠一時之間，無法回答，而且，還感到十分厭惡！
原振俠也知道有這種可能，但是他並不樂觀，他插了一句：「如果他願意和你們交談的話！」
阿尼密搶先說：「你剛才又有了什麼幻覺？」
這令得原振俠十分沮喪，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也就在這時，阿尼密道：「如果不是幻覺，它還會再和你聯絡！」
康維一副不服氣的神情，瞪大著眼，望著原振俠。原振俠先作了一個手勢：「我知道你不斷有資料的補充！」
有一段相當長時間的沉默，那簡直是一種萬籟俱寂的沉默。原振俠大是發急，他明明可能和陳慶國的鬼魂取得了聯絡，但是一下子又失去了，那真是太可惜了！
所以，他才會對一切都懷疑！
等到講完，原振俠望著康維，說出了自己的結論：「陳慶國由於生前生活環境十分特殊，所以他的思想方法，十分不正常。和許多在那種環境中成長的人一樣，不相信人和人之間，有真誠的關懷和愛護。他對別人充滿了猜忌、懷疑和不信，在他的觀念中，除了組織之外，沒有人是值得信任的──這種情形，可以說是人類的一種悲劇，真是不幸！」
不等那長嘆聲消失，原振俠已令自己脫離了和鬼魂的接觸狀態。他急不及待地睜開眼來，陡然叫：「我找到他了！」
原振俠在這時，自然來不及去追問何以自己一想到柳絮，就可以和他取得聯絡。他只是一再叮囑：「千萬！千萬！這對你和柳絮來說，都重要之至！」
陳慶國卻立刻有了勝利的反應：「陰謀被我揭穿了？你們真的是想利用我？」
陳慶國立時有了回答：「自然，人的身體……有靈魂，可笑還有太多的人，竟然不相信有靈魂。不過，等他們死了之後，他們就會知道，認為人沒有靈魂，是多麼愚昧！」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原振俠不等那一下嘆息聲結束，就急急表示：「你留意到那個靈媒沒有？他有非凡的和靈魂接觸的本領，請立刻接觸他！」
原振俠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才又聽到了那一下嘆息聲。十分奇妙的是，他聽到的，不是整個的嘆息聲，而是一下嘆息聲的下半部──就是他剛才聽到的那一下。
對於這麼一個愚昧無知，觀念又如此固執的鬼魂，康維的計畫不會行得通！
康維連連點頭，頗有被阿尼密的話，一言驚醒了夢中人之感，連聲音都有些發顫：「是！是！我這就試試！」
在原振俠表達了這番話之後，他才又聽到了那個聲音：「你說了兩次『戀人』，我們曾經是。可是現在，人鬼殊途，幽明阻隔，還說什麼戀人！」
他堅持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原則呢？他堅持不愛則已，要愛，一定要愛一個有自己思想的柳絮──如果他肯放棄這個原則，事情就簡單，只要改變那植入體的訊號就可以了，哪有這麼多的煩惱！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作了這樣的回答：「以你現在的處境，你自然十分明白身體和reａd.９9csw•com靈魂的關係！」
隨著原振俠的話，阿尼密的臉色和神情，都變得十分可怕。他的臉本來就很瘦削，這時再一扭曲，看來也就十分駭人，雙眼之中，也閃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光芒。
他花了幾分鐘令自己安靜下來，然後，再想起柳絮──這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因為美麗的柳絮，可供人思念之處，實在太多了！
就算幫他的鬼魂找到了一個身體，他仍然不斷猜疑，不會相信人。他甚至會猜忌柳絮，懷疑柳絮和「國際陰謀集團」有著聯繫！
所以原振俠又耐心道：「我們的計畫，就是替你準備一個身體，讓你的靈魂進入那個身體，使你復生！」
原振俠喘著氣：「我接觸到了陳慶國的鬼魂！」
原振俠強調：「另外找一個！找一個身體，並不是困難的事，我的身體，就曾換過！」
陳慶國不論是人也好，是鬼也好，決不會相信人和人之間有「好意」──他決不會相信，康維為了愛情，可以作出那樣的犧牲。
康維所說的話，當然是實情：一個鬼魂想找一個身體難，一個人想不要身體，容易之至！
康維顯然不曾料到會有這種場面的出現，所以他有點手足無措，他握著雙手：「這一次，陳慶國……他又說了些什麼？」
原振俠忽然煩躁起來──康維的外型，高大威武，可是他的行事，卻令原振俠感到，他對道德固執到了迂腐的程度，十分婆媽，毫不幹脆！
原振俠沒有和他爭辯，只是在想，說是利用他，也無不可。因為康維的計畫，正是要利用他，使柳絮的情緒正常，不至於運用她的意念，使自己爆炸！
他先是從自己如何在展覽館見到柳絮開始，以至其後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動作，都像是重複了一遍。當然在時間方面，減縮很多，但是卻事無巨細，沒有一點遺漏的。
原振俠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解釋才好，因為那是一個十分複雜的經歷。就算陳慶國不是一個鬼魂，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怕要他明白，也不是容易的事！
不斷的懷疑，人和人之間，連最低限度的信任也沒有──組織對下屬沒有信任，只有懷疑，所以才要在腦部植入訊號發射器，影響腦部活動，只有這樣，才能使組織信任！
至於有些情形下，鬼魂和人，會發生偶然的聯絡，卻全然是一種意外，不受人主觀意志的控制。
康維的視線，緩緩移向柳絮，隔著紗帳看躺著的柳絮，覺得她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朦朧的美麗。
原振俠一再勸康維放棄他的計畫，令得康維也焦躁起來，大聲道：「我是來請你幫助我，不是請你來勸我停止行動的！」
陳慶國的回答是：「我理解，可是你說身體換過了，那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他一聽得阿尼密這樣問，心中又大是反感。他說得十分緩慢：「阿尼密先生，我可以肯定，一切都不是我的幻覺。而是實實在在的，我和陳慶國的鬼魂，有了接觸和溝通。」
又是一段相當長時間的沉默，令得原振俠焦急無比，這才又有了陳慶國的訊息：「你……身體是換過的？我不能明白你的意思。」
阿尼密的神情，看來十分陰森，臉色也十分蒼白。他冷冷地望著原振俠：「若是太急切想和鬼魂接觸，會使人產生一種幻覺，幻想自己和鬼魂有了接觸！」
原振俠想問的是：這副儀器還能起什麼作用？一個鬼魂進入了儀器，是不是代表他控制了這副儀器？
陳慶國的鬼魂，現在是在一種什麼樣的處境之中，不得而知。但是當他生前，有身體的時候，是處在「無間地獄」之中，這一點倒可以肯定。
看來，這次康維要完成的操作，十分複雜。因為他停下來好幾次，神情十分嚴肅。
再是一陣沉默，才有了反應：「好的，你一想到柳絮的美麗，我就和你接觸。」
可能是由於原振九*九*藏*書俠沒有立刻回答，所以令得陳慶國更加懷疑。原振俠「感到」的，是憤怒而又自以為是的話：「哼！你們是不是想刺探軍事基地的秘密？是不是想利用我？想我背叛組織？我是烈士，寧願為組織死亡，不會被你們利用！」
原振俠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他是在靈機一動的情形下說出那番話來的，事先，他不能肯定阿尼密是不是真有那種能力！
原振俠也注意到了阿尼密的呼吸十分緩慢，他自己受過嚴格的武術訓練，要做到這一點，不是難事。
原振俠要相當艱苦，才能表達自己的意思。因為這是人類行為中，從來也未曾有過的事，要用人類的語言來表達，自然是十分困難的。
於是，他聽到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這聲音之中，充滿了由衷的讚歎：「真美，是不是？」
這一次，原振俠又有一段時間，沒有得到反應。顯然，即使是一個鬼魂，要徹底消化這番話，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康維興奮地揮著手：「是，我們甚至可以『聽』到他的話，可以和他無拘束地交談！」
康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轉過身，來到儀器之前，飛快地操作。
康維緩緩搖頭：「我總想試一試！」
他彷佛又看到了聊絮的雙頰，由蒼白轉為酡紅，看來動人之極。而就在原振俠極度地陶醉在這一段經歷中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一個聲音──或者說，不是聽到的，只是感到的，但無論如何，他十分清楚地接收到一些訊號，這些訊號已轉化為他所能明白的訊息。
原振俠冷笑：「我已經跟你分析過，這個人在那種環境中長大，他的思想方式和我們不一樣！」
康維的觀念，是如此之無私，可是陳慶國卻對人性充滿了猜忌！
康維壓低了聲音：「我們待之以誠，他沒有理由會拒絕我們！」
原振俠不加思索地叫了出來：「可以使你復活，可以使你再變成人！」
康維搓著手，來回走了幾步，又來到了床前，盯著柳絮看了一會，又長嘆了一聲，才道：「你是不是可以再和陳慶國聯絡一下，告訴他，就算他進入了一個身體，對他來說，一點也沒有損失。如果他不喜歡，隨時可以不要這個身體？」
這一次，康維和阿尼密兩人，都搖起頭來，表示了他們的不信。原振俠於是把剛才自己的經歷，匆匆說了一遍。
在原振俠敘述時，阿尼密一直半閉著眼。原振俠和康維想先聽聽他的意見，可是他卻一點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這是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他的整個腦部活動，都被和柳絮交往的那段經歷所佔據。當他回憶到了輕吻柳絮的櫻唇時，那種飄然欲仙的感覺，重新襲向他的全身。
康維先是「啊」地一聲，接著，雙眼之中，有異樣的光芒迅速地在閃耀，閃動得十分快。然後，他才道：「理論上可以！」
他只是嘆了一聲，重複道：「請和我保持聯絡，對柳絮，對你，都十分重要！」
原振俠一面聽，一面大搖其頭，伸手指著康維的頭部，毫不客氣地道：「你的腦袋之中，裝了太多人類善良一面的思想方式──」
顯然，陳慶國的鬼魂，並不能了解他和柳絮之間，還會有甚麼希望。所以，原振俠又聽到了一下充滿了悲憤、絕望和苦痛之極的長嘆聲。
一想到這一點，原振俠就有了主意。既然現在，是和鬼魂取得聯絡的最佳時機，自己反正沒有事，何不也試上一試，看看有什麼結果？他一有了這個主意，就走到房間的一角，照著阿尼密的姿勢，坐了下來。
原振俠欣然：「好，我再試！他告訴我，只要我想柳絮，他就會和我聯絡！」
原振俠苦笑：「如果上次是幻覺，那麼，就算有第二次的聯絡，也一樣是幻覺！」
他很想對陳慶國作詳細解釋，但是實在卻不知從何說起才好。對一個在思想觀念上，從來沒有「冰」的存在的hｔｔｐｓ://reaｄ.9９cｓｗ•cｏm「夏蟲」，如何向他解釋說「冰」的現象？他怎會相信流動的、柔軟的水，會變成堅硬的、固態的冰？
在他沉默的期間，陳慶國的反應，更加憤怒：「你們是什麼人？是不是國際陰謀集團？」
原振俠冷冷地說：「大師，你不是才說過，每一個鬼魂都是獨立的、不同的嗎？」
原振俠無意再在這個問題上討論下去，因為那絕不令人感到精神愉快，但是他還是說了一句：「人類的醜惡行為，花樣不斷翻新，尤其在陳慶國成長的那個環境，人的善性已幾乎被滅絕。我認為你還是放棄你的計畫吧！把這樣的一個鬼變成人，會有甚麼後果，誰也料不到！」
等到他在意識之中，有了這樣的回答之後，他這才怔了一怔，感到了十分意外。所以他立即問：「咦，你是什麼人？」
他叫得如此大聲，自然把正在全神貫注工作的，阿尼密和康維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兩人都望向他。
原振俠和阿尼密灰黝黝的眼睛對望著，他並沒有回答康維的問題，卻緩緩地道：「他說，如果和你有了聯絡，會受你的控制。你有一種力量，可以控制和你有過接觸的鬼魂──他說得對嗎？」
這種情形，就像是剛才的聯絡，忽然「暫停」，現在又繼續運作了。
原振俠呆了片刻，再把剛才的經歷，細想了一遍，然後自己問自己：這是幻覺嗎？
原振俠說到這裏，想起了陳慶國那種幼稚無知的想法，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原振俠遲疑著，還沒有答應，阿尼密在這時突然道：「不必通過原醫生，你自己也可以和他聯絡！」
隨著阿尼密的一下冷笑聲，他的面目看來格外陰森，他的聲音也是冷冰冰地：「是么？那麼，你可曾代我致意，請他也和我聯絡一下？」
怎麼能使陳慶國明白康維的意圖？
（當然，這時他並不是真的在開口發問──一切全是以腦部活動產生的能量，在直接交流的。和鬼魂「說話」，是在心裏說的，很多有過和鬼魂接觸經歷的人，都知道有這樣奇妙的感覺。）
直到他堅持了緩慢而有規律的呼吸，將近一百遍之後，他的精神開始集中。他強迫自己去想陳慶國這個名字，再想陳慶國和柳絮間的熱戀，那樣，才可以得到和陳慶國鬼魂聯絡的結果。可是，他卻無法做到這一點，他在集中精神之後不久，就自然而然，只想到了柳絮。
可是，陳慶國鬼魂的反應，卻出乎原振俠的意料之外。他聽到的是：「我為什麼要和他接觸？我不喜歡這個……靈媒……我知道，如果讓他找到了我，他有一種力量，可以從此之後，對我……有一種控制力量！」
那是十分難以想象的事，而且，一想起來，就難免使人遍體生寒──連在一旁的康維，也有駭然之色，他把他剛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剛才和陳慶國溝通時，原振俠實在憋了一肚子氣，可是對方是一個鬼魂，他又不能對一個鬼魂發脾氣。直到這時，他才算是把憤懣的情緒，宣洩了不少。
阿尼密作了一個「請進行」的手勢，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再閉上了眼睛。
然後，他就中斷了和陳慶國的聯繫，睜開眼來。
原振俠心念電轉，他用相當誠懇的語調道：「大師，我不知道你在使用什麼能力，但是這種能力，雖然可以控制鬼魂，可是若造成鬼魂不願和你聯繫的後果，照我的意見，還是不要使用的好。」
原振俠把這個訊息送了出來之後，他鬆了一口氣──這時，他已經十分有信心，自己和鬼魂的接觸，並不是幻覺，是真正的人鬼溝通！
柳絮曾稱這樣的環境為無間地獄！
康維抗議：「誰說的，我對於人性的醜惡，也有充分的了解？」
一想到這裏，原振俠覺得，自己傳出去的訊號，十分微弱。那是由於他對整件事，感到了厭惡和疲倦的httｐs://ｒeａd•99csw.ｃｏm緣故。他告訴陳慶國的是：「我們自己需要商量一下，請再保持聯絡。」
康維立時現出一副高興的神情，阿尼密繼續道：「原醫生和陳慶國取得聯絡，是由於兩人對柳絮的共同思念。我無法做得到，因為我對這個女人，根本一點興趣也沒有。你卻不同，你對這女人的興趣，遠在原醫生之上，應該更容易和那鬼魂接觸！」
阿尼密發出了誇張的尖笑聲，聲音十分刺耳：「是嗎？那麼他真是一個特別的鬼魂。所有的鬼魂，只要能和我取得聯絡的，沒有不願意的！」
原振俠雖然不樂觀，但是他也認為這辦法可行。至於後來，會發生意料之外的變化，那是此際他們三個人都完全料不到的。
原振俠把自己的經歷說完了之後，期待著康維和阿尼密熱烈的歡呼，可是，他等到的，只是一片沉默。康維的神情，十分遲疑，望向阿尼密，顯然他不信原振俠的話，要聽這位靈媒的意見。
原振俠本來想先從柳絮說起，可是一轉念之間，他醒悟到，柳絮是一個「核彈人」這個事實，陳慶國必然不知道──而且，也不能讓他知道！因為看起來，陳慶國並不是一個聰明人，不值得康維為他去進行那個計畫！
原振俠用最簡單的方法說明：「有一批科學家和外星朋友，早就發展了無性繁殖法，可以製造人的身體。他們最近成功的例子，是使一個在唐朝的時候，被密封死亡的女子，重新復活。」
原振俠「啊」地一聲！阿尼密果然是一個神通的靈媒。可是，這樣一來，怎麼能證明自己和鬼魂溝通不是幻覺呢？他也嘆了一下：「和他接觸，對你有莫大的好處，你知道嗎？我們準備為你找一個身體，使你再次……成為一個人……使你活過來！」
阿尼密道：「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們三個人，就可以同時通過這副儀器，和他交談了！」
當他睜開眼來之後，他發現康維和阿尼密，都以十分古怪的神情瞪著他。原振俠伸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下，問：「為什麼把我當作了怪物一樣？」
原振俠接到的，是一個十分遲疑的訊息：「這個身體，難道原來……沒有靈魂？」
原振俠要相當努力，才能忍住自己不反唇相譏，所以他的聲音，聽來相當平靜：「轉達了你的訊息，可是他不肯，不願意和你聯絡！」
他在說了「等一等」之後，卻又閉上了眼睛，好一會不出聲。令得康維和原振俠，都不知道這個靈媒正在思索些什麼。
原振俠的第一個反應，並不是驚訝，也不感到意外。因為這時，他也正陶醉在柳絮異樣的美麗之中，所以他立時就有了共鳴，十分自然地有了反應：「真美，是的，我見過不少美女，她是其中之一──」
原振俠嘆了一聲：「夏蟲不可以語冰。」
原振俠進一步解釋：「這種身體是專門培養出來，準備接受靈魂進入的。」
所以他急道：「我們有辦法，請你和我保持聯絡。陳慶國，為了柳絮，為了你自己，你不能離開，你要一招就來，就和我聯絡。」
原振俠本來只是想，轉達了陳慶國的訊息就算了的，可是一看到了阿尼密這樣特異的反應，他心中一動。因為照這情形看來，竟像是陳慶國的訊息，揭露了他的一個大秘密一樣！
康維皺著眉，原振俠伸手，在他的肩頭上輕拍了一下：「看來你的計畫行不通，他根本不相信會有這種無私的幫助。他一口咬定，我們是在從事國際陰謀，目的是想在他那裡，刺探組織的軍事秘密！」
尤其，在阿尼密靈媒如此權威性的判斷之下，他更加對自己失去了信心。覺得剛才那一切是幻覺的可能，大是增加！
一時之間，他竟然十分難以下判斷！
所以他急急地叫：「陳慶國，如果你有意識，你應該可以知道這裏的幾個人，全是非凡人物。而且為你和柳絮這一對戀人，擬訂了一個十分驚人的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