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裝蒜了！」

「你看吧！」

武藏突然想起前天晚上，阿甲摸到枕頭邊對他輕聲細語，還有她那酸酸甜甜的發香，一想到這便趕緊把臉撇開。

「那麼，咱們還是決定回家鄉吧！」

「回去吧！也不能一直跟這對母女住下去啊！」

他的身影跳到典馬背上，撲在他身上。黑木劍一揮，慘叫聲和鮮血一齊奔出。

阿甲見勢退到角落，武藏橫拿著黑木劍，補到她剛才站的位置。然後曲身像飛一般對著典馬的腳跟砍去。

看到她們帶著一臉不安，從昨天到今天一直坐在火爐旁，又八雖替他們忿恨不平，卻也不知原因……

「咦？」

武藏彎著手腕，擦掉額頭上的汗。

武藏慢條斯理地回答，正左顧右盼，又八跑了過來，問道：

再說，今晚竟然會碰到一條大魚，也就是野武士的頭目風典馬。在關原的時候，他是多麼希望碰到這樣的敵人啊！

「你們要搞到什麼時候，找到東西了嗎？」

「哦！我知道了。你是怕他們來報復，是不是？那些人算什麼，有我和武藏在——」

阿甲緊靠著又八，故意做出令人作嘔的姿態，讓武藏看不下去。

「決定回去了，我突然想見阿通了！」

「又八，我們來賽跑！」

武藏真的在那兒睡了。因為他喝得醉醺醺的，而且又晚睡，翌日醒來，太陽已經高掛天空了。

他就像飛毛腿般在黑暗的原野中，邊叫邊追。

他拿了一把連兩穗都沾了血的大刀給武藏看。

武藏怒髮衝冠，涼風吹過兩頰，帶給他無限的快|感。武藏越跑越熱血奔騰，越接近獸|性，使他感到無比的暢快。

「不是已經黃昏了嗎？」

典馬聳肩笑了笑，把酒一飲而盡。然後把槍交給門口的手下。

「原來如此！」

「啊？……又八這傢伙……」

「是的。」

「這附近應該沒人不知道不破村的風典馬的。你們已經很落魄了，還要撒野。給我小心一點。」

又八在旁邊，從架子htｔｐs://ｒeaｄ•99ｃsw.ｃｏｍ上取下酒壺，倒入酒瓶，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今夜就要別離了，非喝個痛快不可。而寡婦臉上的白粉，擦得比平常還仔細。

「啊！睡得真好！」

「什麼也沒有。」

武藏用手撫摸著馬臉。又八雙手高舉，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還沒吧！」

「我……走不動了！」

武藏同時也回答著問道：

「他可真悠哉呀！」

「如果我真要拆穿的話，就不會先通知朱實了。野武士也有野武士的規矩，反正我會再來搜查，這次就到這裏為止，先饒了你。夠慈悲了吧？」

「阿武今晚就睡在那兒吧！你不是喜歡一個人嗎？」

阿甲向又八撒嬌，靠著他的肩，要他送她回寢室。接著衝著武藏說道：

遠處又八大聲叫道。

後面小屋也沒人。武藏只發現一支寡婦以前別在頭髮上的紅色梳子掉落在尚在流水的水龍頭旁。

風典馬等得不耐煩了。然而這些手下們，只管睜大眼睛，瞪著房間，久久無法行動。

「她是野武士的敵人，把這寡婦拖出去用刑！」

「其他的傢伙都逃跑了。什麼野武士嘛！這麼差勁！」

「我喜歡睡懶覺，這傢伙會很難對付！」

「……」

為了避免朱實受傷，他們可能把她藏到上面的壁櫥里，所以沒看到人。典馬在火爐旁喝酒的時候，他們就做好了應戰準備。阿甲剛才可能也是因為有了靠山，才會那麼鎮定。

武藏卻望著剛才騎過的野馬屁股。心想，就像人類一樣，住在野地的人通常個性都較好，馬也是野馬性情較瀟洒，做完工作，也不求任何報酬，自個兒愛到哪裡就到哪裡。

寡婦阿甲一邊化妝，一邊叱罵女兒。同時，從鏡子中偷窺坐在火爐旁的武藏。

又八翻身仰躺，對著天空大叫：

阿甲背對著門坐在隔壁房間，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昨天的野馬，看到武藏茫然地跌坐在廚房裡，從窗外悄悄地探進頭九_九_藏_書來。武藏沒像往常一樣撫摸它的頭，野馬只好在水邊舔著撒在那兒的飯粒。

又八就是又八，睡眼惺忪地走到火爐房，跟阿甲和朱實打招呼：

「不喜歡嗎？」

「喂！用槍屁股戳戳這天花板看看！」

「膽小鬼，膽小鬼！別逃！」

「你看！那兒有一朵雲，像阿通在洗頭時的模樣。」

武藏說。

「我討厭女人。」

又八托著下巴苦思對策。阿甲認為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只好打點打點，準備躲到其他地方。順便又問，你們兩個有何打算？

「說得好！阿甲！」

對付一個女人太簡單了。野武士們正準備進入房間，可是所有人都像中了邪一般，僵在門口，似乎不敢對阿甲下手。

那個男人舉著槍到處戳著天花板。這麼一來，一大堆藏在上面的武器和物品，就從木板縫隙掉了下來。

「給我溫個酒吧！」

這一批人光著腳，咚咚地走上來，分明想趁他們正熟睡，來個出其不意，搜遍儲藏室、抽屜、地板下面，到處翻箱倒櫃。

一匹野馬從屋子的窗口探進頭來，環視屋內。粗濁的呼吸聲，把在屋裡睡覺的兩個人吵醒了。

昨天朱實和寡婦打包好的行李不見了，衣服和鞋子也不在了。最重要的是，不只她們母女，連又八也不見了蹤影。

「我要全部喝光喔！舍你們而去，真沒意思哪！」

「你這女人愛慕虛榮，如果願意服侍我，也不必過這種生活，怎麼樣？你再考慮看看！」

「嗯！」

又八聽了覺得很喪氣。但是仔細想想寡婦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風黃平，不只在木曾的野洲川擁有強大的勢力，他還是兵法專家，忍術高手，一旦被這個男人盯上了，沒人可活命的。如果他從正面攻來，也許還可以防守，但是他如果夜襲，恐怕無法招架。

典馬倏然站起說道：

典馬按捺不住，想親自看個究竟。但是當他要靠近阿甲的時候，竟然連他也無法越雷池一步。

「酒不reaｄ•９9ｃｓw.ｃom是在那兒嗎？你愛怎麼喝就怎麼喝吧！」

「……」

「你這個小笨蛋！哭喪著臉幹什麼？」

「怎麼樣！？大頭目……」

「……」

「到人家家裡，是這樣打招呼的嗎？」

「沒有？」

「混賬！我會輸你嗎？」

關原對武藏來說，是體驗現實社會的第一步。然而，這個青年的偉大夢想，卻完全破滅了——但他本來就習慣一無所有，因此，不會為了青春第一步的小挫折，就認為前途黯淡無光，而有任何傷感。

「吃飯了！」

「別生氣！你自己心裏也有數，無火不生煙嘛！我的確聽到有人說，艾草店的寡婦叫女兒到戰場去撿屍體上的東西。」

「嗯，不可能會有的，當然是沒有，別找了！」

「哼、哼！」

「喂！快回來呀！」

兩人在枯草地上商量事情，再沒有比他們更要好的朋友了。

風典馬巨大的身體應聲倒地。頭骨像豆腐一樣，爛成一堆；兩個眼球暴出。武藏用木劍又補了兩三下，本來已片片碎裂的骨頭，從肉里濺出，飛散四處。

「阿甲！」

「你還問為什麼！阿又，風典馬還有幾百個手下呀！」

冷酒和著苦笑，典馬仰頭喝了一口。

「怎麼了？打死你丈夫的風典馬已經被宰了，他的手下也受了懲罰，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呢？」

他把梳子丟回去。雖然生氣，但是想到在故鄉等待的阿通姑娘，不覺想痛哭一場。

「你拿出證據來呀！證據在哪裡？」

兩人熱血沸騰，雀躍不已。他們的笑聲猶如嬰兒。扛著沾血的劍和刀，精神飽滿，邊走邊聊，朝遠處亮著燈的草屋走去。

又八覺得奇怪是很正常的。宰了典馬，他多麼期待能討這對母女的歡心啊！昨晚，朱實也拍手叫好，現在阿甲卻滿臉不安。

已經喝三壺了！

「怎麼樣？」

「我把他給宰了！……你呢？」

又八得意洋洋。

「你太親切了，令人全身起雞皮疙瘩。」

朱實在對面喊道：

他起來一九*九*藏*書看，發現家裡空無一人。

「你說什麼？」

風典馬恍然大悟。

「是嗎？那就這麼辦！」

睡了一晚，昨天的事早已忘得一乾二淨。對兩人來說，只有今天和明天。武藏飛快跑到後面脫|光衣服，用冰涼的清水擦洗身體、洗過臉后，仰頭深深吸著陽光和空氣。

「你們在幹嗎？快點拖出來！」

「上次，有個年輕人和朱實一起走在山上，就是那一個吧！另外一個是誰？」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嘛？伯母！」

「我也是——」

「哦！」

「太陽還高掛著呀！」

「我認為，為了你們母女的安全，這種事最好別說出來。」

「大家都說，下手的人是風典馬，難道你沒聽過嗎？野武士的寡婦，再怎麼樣也不會落魄到去服侍自己丈夫的仇敵！」

朱實站在草坡上，拍著手迎接向她跑來的兩個人。

「伯母，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我跟武藏商量看看？他到哪裡去了？」

「……」

說著，雙腳咚咚地跺著地，指著天空說道：

接著，對方像岩石般的胸膛直撲武藏而來。簡直就像泰山壓頂，武藏從沒受過這麼大的壓力。他的喉嚨被典馬打了兩三拳，聲音之大，幾乎讓他以為頭蓋骨都要震碎了。但是，武藏卯足了全身的力氣，用力一推，隨著房子震動的聲音，只見風典馬縮著雙腳的巨大身體，向牆壁撞了過去。

「過來，給我斟酒，阿甲！」

又八心情很愉快。

「這傢伙！」

「武藏？」

「別這麼說嘛！我典馬好久沒來你家啦！」

風典馬坐在火爐旁，冷眼觀看手下們搜查的情形。

接過朱實倒來的茶，又八盤腿坐下。阿甲輕輕一笑，好似羡慕這個年輕人涉世未深，還不懂人情世故。

他豪爽地瞥了一眼之後，便掉頭離去，就像不曾發生過一樣。

「吃飯嘍！」

「等我把朱實養大了，一定會報仇的。你最好記住。」

兩人起身。

他拿起梳子聞了聞，那香味使他想起前晚可怕的誘惑九-九-藏-書。又八被這個給擊倒了，武藏內心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寂寞。

「是嗎？」

空中咻——地響了一聲。

「幹嗎？」

只要卯上，絕不饒人——就算咬，也要對方屈服，而且不留活口，一定徹底斬草除根。

然而，過了中午，朱實心情突然變得很沉重，因為聽說兩人決定要回故鄉了。這個少女，一直認為兩人可以和她們過著快樂的生活呢！

「早安！」

又八嘀咕著，雙手環扣著嘴巴，大喊：

「誰慈悲呀？豈有此理！」

典馬在他前面十步左右，死命地跑。

武藏從幼年開始，個性就是如此。他的血液中與生俱來就流著濃厚的日本古代原始精神。不是單純，而是充滿了野性。沒受文化的洗禮，也無學問和知識，像一塊未經琢磨的璞玉。連他的生父無二齋，也因此不喜歡這個兒子。為了矯正這種個性，無二齋經常用武士的法規處罰他，結果反是弄巧成拙。村裡的人都叫他小暴君。大家越討厭他，這個野性十足的孩子，就越得寸進尺，目中無人。最後把鄉土山野都據為地盤，還不能滿足他的野心，終於抱著他偉大的夢想來到關原。

「我丈夫是誰殺的，你可知道？」

「你這傻瓜！怎麼對得起阿通姑娘？」

又八和武藏誰也不回答，準備靠武力解決，氣氛十分緊張。

「如果你想報仇的話，我雖然力量不夠，但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呀！」

「這個家應該沒有男人才對。我看，你們是關原打敗仗的散兵游卒吧！如果再繼續撒野，連命都保不住嘍！」

——啊！

從火爐房是看不到的，原來在阿甲的房間，除了阿甲之外，還有兩個勇猛的年輕人。武藏低手拿著黑木劍，只要有人敢踏進一步，就準備打斷他的腳；又八站在牆邊，高舉著大刀，只要有人把頭伸進來三寸，就準備狠狠地砍下。

又八走到外頭，用手遮著陽光，放眼望去，遠遠地望見武藏渺小的身影騎著剛才在屋外徘徊的野馬，躑躅在伊吹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