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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水之卷 第07章 相逢不相識

卷二 水之卷

第07章 相逢不相識

「勢單力薄的浪人,領主還抓得到。但是,河內、大和、紀州的浪人聯合起來,聲勢就凌駕領主之上了。」
「武士竟然不認識木劍。」
車夫看不到任何人,又繼續趕路。
城太郎拔掉信筒蓋,往裡頭瞄了一眼。吉岡武館的回函確實還在,他終於鬆了一口氣,立刻將竹筒掛到脖子上,自言自語道:
「也不盡然。」
照他的說法,到奈良去實在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我是問你為什麼帶這木劍?」
「又不是老伯你在拉車,有什麼關係?」
城太郎閃著好奇的目光,毫不客氣地靠近她的胸部。然後若有所思地,又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
旅行的女子被他問得直笑。
「莊田先生——大名呢?」
「也不是。」
「裡頭裝的是重要的回信吧?信差還一路逗馬、坐便車,這麼貪玩,要是耽誤了時間,對你主人如何交代?」
城太郎聽到喜左衛門和馬夫的談話,開口說道:
拉呀馱呀
「那我就不客氣,跟您一起去了。」
「沒關係,有緣的話以後一定會再見面的。城太郎你四海為家,我找到那人之前,也跟你一樣。」
喜左衛門大喜。
阿通沒回答。只從馬背上對他笑一笑,跟他告別。城太郎跑離河邊,跳到渡船上。這渡船映著紅紅的夕陽,飄到河中心的時候,城太郎一回頭,望見阿通和喜左衛門已經走到木津河上游峽谷邊的笠置寺小路上。山影早早籠罩著山路,朦朧的身影伴隨著燈籠一路遠去。
「什麼沒錯?也不道謝。」
這些景象從眼角飛逝而過,都在引起城太郎的興趣。離開村子,眼前出現兩排樹,他順手抓了路邊一片茶花的葉子,放在雙唇間吹起調子來。
「糟了!糟了!」
他心不在焉地點頭,目光立刻回到地上。歪頭皺眉,繼續尋找。
「小兄弟,那些浪人是在賭博呀!沒飯吃的浪人會搶奪旅行的人,把他們扒得一|絲|不|掛,才放他們走。」
世上一般人都說,關原之役后四散逃走的浪人,這五年來,大概增加到了十二三萬。
阿通沉思不語。
「還貧嘴!」
茶館的老人一心想阻止阿通前往。
城太郎夾在兩人中間,又活蹦亂跳了。
他把武藏的信送到吉岡武館之後,對方交給他一封回函,要他帶回。他特地把信裝在竹筒里,還掛在脖子上以免遺失——現在,這個東西不見了!
老人苦口婆心地舉了好多實例,說明那裡的危險,好打消她的念頭。
「是,沒錯!」
城太郎瞪著大眼,等他過來。
「我也很笨,所以沒關係。」
「當然不行!」
他搖手阻止。
「就是普通的橫笛。」
「這樣子啊……原來是浪人在賭博。」
通圓茶館的屋檐下,一個氣質高雅的老人正在準備茶鍋,為在此休息的路人奉上風雅茗品。
「聽說甲賀也有浪人。」
九九藏書身坐好,位子大小剛剛好。更奢侈的是,軟軟的布袋正好當他的靠背。
大將一騎
「哼!這是出人頭地的捷徑嘛!」
「我是小柳生家的家臣,叫做莊田喜左衛門。我的主君已年近八旬,最近身體欠安,終日抑鬱寡歡。我想到你說過你是靠吹笛糊口,或許可以吹笛慰我主君,如何?」
「您看!連那個小毛頭都腰佩木劍,認為只要學點皮毛,就可以成為一名人物,這種想法真是可怕。要是到處都是武士,最後大家難免要說他們只是混飯吃的。」
他正要跑去。
阿通一聽喜左衛門是兵法名家柳生家的家臣,心想他定非等閑之輩,心裏早已默默答應了。
「拜個不夠行的師父,很傷腦筋吧?」
不管女人問什麼,城太郎都當作耳邊風,什麼也沒聽進去。
「真的。」
這些有名有姓的浪人,雖然過著隱居生活,但還算有些權勢和生活能力。可是,一到奈良的後區,到處是連佩刀都當掉了的失業武士,他們自暴自棄,目無法紀,到處惹是生非,就是想擾亂德川治下的社會,一心祈禱大阪早日再興。像阿通這麼貌美的女子,隻身到那種地方,猶如飛蛾撲火。
「你到底在找誰?是什麼樣的人?」
「大人!現在這個社會啊!劍術大流行,連阿貓阿狗都可修練武術了。現在一天至少可看到五到十個修行武者走在路上呢!」
「怎麼樣?一開始我就說過了,與其到奈良,不如跟我到小柳生家去。」
「信筒?」
「好吧!我不生氣。」
「嗯……不知道有沒有吹笛手這種行業,但是我就是靠這把笛子才能走這麼長的路,應該可以說是吹笛手吧!」
「我的師父也是浪人啊!」
同樣一匹馬
城太郎抬起頭,看了一眼那女人斗笠下的臉,回道:
「真是天真無邪,不知要到哪裡?」
「但你是女子,天黑前趕不到小柳生家,阿通姑娘!你會騎馬嗎?」
「這回不會再搞丟了!」
「是。」
一提到奈良,就會令人聯想到充滿思古幽情的僧院,還有鹿眼。大家都以為只有這祥和的古都是沒有戰亂和饑饉的颱風眼。但事實卻並非如此。說到這裏,茶館的老人自己也飲了一杯茶。
「掉了錢?」
「你叫阿通吧?」
「哇,好痛!」
「為什麼你要帶著笛子呢?」
「要走了嗎?」
「阿通姑娘。」
馬背上坐著戴斗笠的佳人,城太郎跟鬍子武士莊田喜左衛門走在兩側,馬夫則在前頭。
原以為他這下子心滿意足了,沒想到竟然沒完沒了。
「不行嗎?」
「什麼啊?只剩我孤孤單單一個人?」
「當然有。」
「姑娘!這小毛頭跟你一路嗎?」
亮——晶——晶
喜左衛門追問:
「可能吧!」
https://read.99csw.com我沒特別的目的地。老實說,多年來我一直在找一個人,聽說最近有很多浪人聚集在奈良,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去看看,現在正在趕路。」
這是安詳寧靜的大和街道。
「呵呵!這不是裝信用的竹筒,這是笛子。」
這時,在茶館後山玩耍的城太郎看到了他們。
「真的?」
馬夫笑著說:
「光是賭還算好的——有的甚至放高利貸,勾引女人。他們太霸道,沒人敢動他們一根寒毛。」
他又多了一分欽佩,問道:
「哈哈哈!怪不得怎麼看都不相稱。這小毛頭真有趣,斗笠上還寫著『客棧』呢!」
「那是舞笛?」
還好對方先開口:
「看來你這個小不點,還真有兩下子——問別人姓名之前,先要報上自己的名字才有禮貌。」
「哎呀!我的車子跑掉了。」
城太郎生氣了!
山羊胡武士察覺到她迷惘的神情,說道:
宇治橋頭出現在眼前。
「謝了!」
「領主也不管嗎?」
「對不起。」
「這不也是因為浪人增加的緣故嗎?」
旅行的女子看到城太郎欣喜若狂,也感染了他的喜悅,幫他道謝:
「誰讓你偷搭便車的?」
那人年約四十,身材魁梧。蓄著山羊鬍子,胸肩寬厚,異於常人。他穿皮襪草鞋,走起路來,腳踏實地,虎虎生風。城太郎猜想那人可能是哪個諸侯的家臣,一向圓滑的他現在竟無法開口。
茶館老人在一旁也表贊同,替喜左衛門勸她。
「他的劍法是哪個流派的?」
一看到莊田,賣茶的老人似乎就像看到熟人一樣。
「好狡猾喔!只有我報名字。對了!武士大叔還沒報上名來。」
「會,我會騎。」
「在萬福寺掉了這信筒的人,是你吧?」
「還沒,什麼都沒學!」
「他不厲害嗎?」
年年貧
「我們休息一下吧——請給這小孩拿點點心來。」
「還是無法決定嗎?」
「如果沒錯的話,剛才你在萬福寺是不是逗弄過綁在路旁的馬匹,被馬夫臭罵一頓?」
這回車夫把牛繩一丟,繞到牛車後頭,當頭一拳。
這話怎麼說呢?關原戰後,從奈良到高野山,不知多少敗戰的浪人都藏身於此。他們都是西軍大阪方面的人馬。敗戰後,他們失去了俸祿,也無望能找到其他職業。關東的德川幕府,勢力越來越龐大,使得他們這一生,幾乎再也沒機會揚眉吐氣,昂首闊步。
「噢,我們到木津川的渡口了,該跟你說再見了。天快黑了,在路上別貪玩,要專心趕路喔!」
說畢,卻直盯著著她腰帶上的舊錦袋說道:
「劍術高明的人,各諸侯都會爭相延攬,給予五百石、一千石的薪俸,大家趨之若鶩。」
一提到奈良就會聯想到興福寺,而一提到興福寺就會想到奈良。城太郎好像也只知道這座有名的寺廟。九九藏書
「唔……唔……」
他飛奔追上,立刻跳上車尾。
「哦?是嗎?」
城太郎尊敬地望著眼前的女性,心想她好美呀!一想到能跟這麼美麗的女性同路,真是個意外飛來的福氣,突然間心中小鹿亂撞,接著便飄飄然起來了。
山羊胡武士馬上打斷老人的話,說道:
同樣一匹馬
哎呀!哎呀!那裡在雞飛狗跳喔!阿婆阿婆!你沒看到小老鼠在偷雞蛋呀?……誰家小孩跌倒了,哭個不停啊?有匹馬跑過來了!
「啊!喂喂!不必去了!那個武士剛好走過來了。你看!那個人穿著粗布褲子,正笑眯眯地走過來了,就是他。」
「噢,小柳生家的家臣大人!請進來休息片刻。」
「哈哈哈!你是為此打抱不平啊?你真會為師父講話——剛才你說要到寶藏院去,你師父在寶藏院嗎?」
可是,目前她根本毫無武藏的音訊——自從在姬路城下的花田橋分手以來,幾年的歲月只是毫無目的的到處旅行,彷徨過日。現在也不過是身處這場虛幻之旅的中途罷了。
「你吹的是不是像祇園、加茂山演奏的那種神樂?」
「行不得啊!」
旅行的女子面露微笑。
尤其是奈良和高野山一帶,有眾多寺院,武力幾乎無法介入,剛好是這些浪人的絕佳避風港。屈指一算,九度山有真田左衛門尉幸村、高野山有南部浪人北十左衛門、法隆寺附近有仙石宗也、興福寺長屋有塙團右衛門,其他還有御宿萬兵衛、小西浪人某某,反正這些不甘就此老死的豪傑之士,像久旱之地期待甘霖一樣,期待著天下再度大亂。
「……」
沿途映入眼帘的有綠油油的茶園、含苞待放的櫻花,還有一面荷鋤耕作一面祈求老天保佑今年麥田不再受兵馬摧殘的農夫,河邊還可看到女人舀水洗菜。
過了宇治橋,終於來到木津川河堤。河邊沙地寬廣,天空綴著彩色的雲雀,風景如詩如畫。
「筒井浪人成群結隊逃到那裡。好像不再打一次仗,這些人就無法完全消失一樣。」
拿到點心,城太郎坐不住,看到屋後有個小丘,便爬上去玩。
「最好別去。如果你能確定那人的確在奈良,就另當別論。要不然,最好別到那種動蕩不安的地方——」
城太郎在宇治橋追上他們。喜左衛門問他剛才在做什麼?他說在山上的樹林里,有很多大人聚在一起,不知在玩什麼好玩的遊戲。
「你這野孩子!」
「沒錯。」
「謝謝您,幫了大忙,還這麼客氣。」
山羊胡武士、城太郎和那女子並肩走著,問道:
喜左衛門走到屋外,對著宇治橋頭招招手,在那兒休息的馬夫立刻飛奔過來,將馬給阿通,喜左衛門則一路步行。
「能當你師父的人,想必很有能耐喔?」
「那……是不是個一尺左右、綁著繩子的竹筒?」
「撿到東西,應該檢查一下才read.99csw.com物歸原主。但是,我沒看信的內容。你也確定一下再收回。」
「等等我。」
「姑娘!請問芳名?」
「阿通姐姐要去哪裡?」
貧——貧——貧
此次大戰之後,德川新幕府沒收的領土,聽說有六百六十萬石。後來,除了減封處分、允許重振家聲的人之外,被幕府殲滅的諸侯有八十幾家,所屬的三百八十萬石領土,也同時被改封。而從這些地方潛逃到諸國地下的浪人,假設一百石有三人,加上殘留在自己家鄉的家人和餘黨,再怎麼保守估計,人數也不會低於十萬。
「名字恕不奉告。」
「我姓莊田。」
阿通心想與其漫無目的到奈良去,不如先到柳生家還有一線希望。柳生家是吉岡以後的劍術第一名家,一定有很多修行武者造訪,也許還有登記這些人的名冊。說不定自己多方尋找的「宮本武藏」也登記在上面呢!果真如此,那該多令人高興呀!
城太郎心情愉快,打算一路睡到奈良。偶爾,輪子碾到石塊,嘎嘎作響,車身的搖晃也讓他樂不可支。一想到是坐在會動的東西上——不只會動,還會前進——就足以讓這少年心花怒放。
「不是,根本不認識。」
「不、不,如果你認為柳生家跟一般諸侯一樣,那你就錯了。尤其是主君現在已改名石舟齋,只想安享簡樸的晚年,跟一般的老人沒有兩樣。他甚至不喜歡別人對他畢恭畢敬。」
「這牛車可真舒服!」
「咦?姑娘,你也有信筒啊?可別弄丟嘍!」
「弟子竟然不知道師父的流派。」
「啊……」
「武士大叔!你看過內容啦?」
「城太郎!你腰上掛的是什麼?」
「笛子——」
「奈良離這裏還遠吧?」
「那,阿通姑娘是吹笛手嘍?」
馬夫聞言,說道:
走在前頭的車夫聽到了,回頭看個究竟。
城太郎像顆球一般地被丟到地上,滾到街邊的樹根前。
「我說——你像跳蚤扛著牙籤,光說不練。」
「小毛頭!」
他也一副傷腦筋的表情,說道:
車輪像在嘲笑他一樣,嘎嘎嘎地離他而去。城太郎一骨碌地爬了起來,忽然臉色大變,瞪著大眼睛,在地上四處尋找——好像掉了什麼東西。
鑲金輪子
「是誰?」
「真的?你願意來真是太好了!」
「我叫阿通。」
「這是我用來糊口的寶貝。」
「姑娘,你一定要跟他去。或許你不知道,小柳生家的老主人就是柳生宗嚴大人,現已隱退,改名叫石舟齋。他的少主人馬守宗矩大人,從關原之役歸來后,江戶隨即徵召他去當將軍家的老師,獲得無上的榮寵。光是能受邀到這樣的名門世家,就已經是少有的福分了。你一定要答應他。」
亮——晶——晶
「我嗎?我要到奈良的寶藏院。」
「原來是笛子九_九_藏_書啊?」
「那你吹哪一種嘛?」
「咦?不見了!」
亮晶晶
「我決定跟莊田先生到小柳生的城堡去。你自己多保重。」
她的神情豁然開朗。
「插在你腰帶上的那個啊!」
「你多少學了一點吧?」
身陷泥田
假使奈良有蛛絲馬跡可循,再怎麼危險她也不在意。
「這個女子多年來一直在找一個人,說要到奈良。最近單身女子到奈良,有無不妥啊?我是不太放心!」
「呵呵……」
威風凜凜
「嗯……」
「遠喔!腳程快的人,天黑之前還可以趕到木津,女性恐怕在多賀或井手就得休息。」
他一本正經,問了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哈哈哈!城太郎,別生氣,別生氣。要不然,你脖子上掛的重要物品,又要搞丟嘍!」
老人一聽,瞪大眼睛。
「不是。」
才一開口,城太郎立刻想起上次稱艾草店的年輕女子「阿姨」,被對方罵了一頓,又急忙改口:
城太郎看著女子所指的人。
「不知道。」
「我嗎?」
「阿姨!你會吹嗎?」
像熊一樣壯的山羊胡武士,露出了潔白堅固的牙齒,哄然大笑:
阿通品著香茶,問道:
她沒回答城太郎的問題,只望著走在城太郎另一邊的山羊胡武士,笑個不停。
「是不是掉東西了?」
「呵呵呵呵!」
「我叫城太郎。」
「你嚇一跳逃跑的時候,竹筒的繩子斷了,掉在路上。當時有個武士,正在跟馬夫講話,好像被他撿去了,你回去問問看。」
雖然是小孩子,但還是分得出美醜。除了美醜,還能率真地感受到清純與否。
「啊哈哈哈哈!跟你一起,走路都不覺得累,太好了……對了,這位姑娘!你要到哪裡?」
「對!就是那個!」
「嗯,大家好像都說他還不夠行。」
「那個人?」
「嘿,要走嘍!」
「你有師父嗎?」
「只要去那裡就可知道師父在哪裡。」
這時,莊田武士一眼瞥見城太郎腰上的長木劍。
「不,這是求之不得的事。但是,我吹得不好,怎麼配在那麼有身份地位的人面前吹奏?」
「為了學劍術嘛!」
接著,這位莊田道出自己的真實姓名。
「啊哈!就是那回函的收信人?」
「有啊!」
路上來了一輛牛車,車上堆滿了麻袋,裡頭裝的不知是稻米還是豆子,看來是有錢施主的布施品。車上面插著一塊木牌,用黑墨寫著「奉獻興福寺」。
「你們說什麼浪人、浪人的,浪人當中也有好人吧?」
城太郎找的範圍越來越廣。此時,有個一身遊客裝扮的女子看到他的模樣,笑著靠近他問道:
「這回換姑娘了!兩位男士都報出字型大小了,你不說就不禮貌。」
亮晶晶啊
「拉馬的!你說什麼?再說一次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