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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火之卷 第15章 奔馬

卷三 火之卷

第15章 奔馬

「我可沒有馬夫啊!」
「拉住馬!拉住馬!」
「你、你說什麼,不要胡來……這匹馬是我們出錢租的。」
本以為路旁的四軒茶館還沒開門,現在有人聽到阿通的聲音,探出頭來。
有人從後面叫她。
可是,那裡還會出現另外一個人。
「可是我看你很高興啊!」
那個人問城太郎。
「一定是他想娶阿通姐姐才這麼說的。」
「那邊你找過了嗎?」
「他們可能不會那麼輕易就把人交給我,我會見機行事,你就躲到草叢裡別出聲。」
「我真不了解你,本來以為阿通姐姐很聰明,沒想到也有孩子氣的時候。從一開始,我們就無法確定那個人說的是真是假,而你竟然一廂情願地認為武藏師父一定在這裏,現在沒見著武藏師父,你就開始哭了,這是怎麼回事啊?」
「這傢伙真討厭!」
城太郎大聲叫喊。
雖然阿通是在山裡長大,但是她很怕蟲,心裏一驚,急忙甩開手。
「她叫阿通。」
「你現在根本還沒走累就要騎馬,太費錢了。」
「把那位被你們捆綁的女人,藏到附近的草叢裡,對了,暫時把她綁在樹榦上——最重要的是減輕你們的負擔。」
「話說得沒錯,可是像城太郎你這樣威風凜凜、得意洋洋的樣子,就很奇怪了。」
「要是你太莽撞會喪命的。現在可以確定那伙人一定會經過這兒,要不要和我商量,也許我可以提供不錯的建議。」
「啊……在那兒。」
不只如此,若因此能與武藏重逢,該如何向他致謝呢?阿通心裏思索著。
「那個女人跟你是同路嗎?」
「果真如此,我們就放心了。」
雖然梅軒有一定的功夫,沒料到昨夜失之大意今早又出此差錯,這都是因為自己小看這名柔弱女子和小孩的緣故。
「阿通姐姐,現在還看不到半個行人呢。今晨,這個街道就是我們兩個打頭陣了。」
阿通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用力向梅軒胸膛一推,梅軒剛才被城太郎吐了滿臉口水,現在又被這個柔弱女子如此猛力一推,顯得極狼狽,不僅如此,女人的膽識往往超乎男人的想像。就在阿通往梅軒胸前一推時,立刻伸手去搶梅軒腰上的野太刀。
梅軒交代完,便像只山猴沿著山路跑走了。
馬背上城太郎衝口而出,緊緊抓住馬鬃,全身顫抖。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但是,那伙人是改名為梅軒的風黃平的同黨,你們婦孺兩個,再怎麼反抗也無濟於事。好,我替你去把阿通姑娘救出來。」
阿通的臉上泛著紅暈,那一刻,她的表情充滿朝氣,不,應該說天下萬物都生機勃勃。
梅軒耳里聽著遠方傳來的說話聲,眼光卻直直盯著阿通。
阿通總是往壞的方面想。
老闆飛奔出來,不知是在罵馬還是在罵城太郎。
「快點再往前追吧,剛才我們詢問四軒茶館的老闆,他說天未亮之前,有一名武士在那裡吃過便當,便朝甲賀谷的方向走了。」
「要住旅館了嗎?」
「畜牲!」
「啊!你又肚子餓了。」
「快點過來嘛!阿通姐姐你為什麼走得那麼慢呢?」
「小孩子騎什麼馬?」
「你剛才說武藏在這坡下拿著刀在路上等,可是現在武藏在哪裡呢?你不是騙我們嗎?」
「你不能把國王丟在後面,自個兒逃跑啊!我可會處罰你呀!」
「為什麼?」
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若非渡邊的外甥柘植三之丞幫忙,他們二人是無法逃出虎口的。
「哇!」
「這下子沒問題了。」
「你是誰家的小孩?」
當馬一路狂奔時,城太郎的屁股也高高被彈開馬背。
「誰啊?」
對話聲在山谷中迴響,梅軒在殘雪斑斑的山谷,像只雷鳥,沿著河床上巨大的岩石,蹦蹦跳跳,一會兒,身子便消失在遠方。
「只有今天,下不為例呀!」
「真的嗎?三之丞。」
「是在追趕我們嗎?」
「我不跟你玩了,討厭!」
「你在做什麼!」
這時城太郎應該拔出腰上的木劍還擊,但他根本沒想到面對比自己強上好幾倍的敵人,現在腳又被抓住,只會不斷叫罵。
「啊!這個嗎?」
他像念咒文般不斷喊叫,只能抓住鬃毛,緊閉雙眼,抱著馬脖子。
這個小孩,真不了解別人的心。
「剛才和那三個說話的人到哪兒去了?」
擦身而過時,男子揮手招呼,並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比自己矮了半截的城太郎。
再加上他叫阿通的時候彷彿是個熟人似的,更是奇怪。城太郎立刻衝著他說道:
「威武、迴避!」
此時阿通走過來,一起拜託老闆,要是沒有馬夫的話可以預先付賬,到水口之後再托旅人或其他的馬夫帶回來。老闆聽完,答應阿通的要求,馬騎到水口的旅館或是草津都行,再托當地的人將馬帶回來,說完便把韁繩交給阿通。
無人騎的馬匹更是快速飛奔離去。城太郎像盪鞦韆似的雙手掛在樹上晃蕩。
城太郎回道:
一個男的推著阿通的肩膀,邊走邊罵,阿通差點跌在斜坡上。
「找過了。」
不是城太郎。有一個人從庚申冢的墓碑后,踩著枯草追了過來。他的包袱和刀鞘全都濕透了。
一開始他直嚷危險、危險,現在他開始喊叫把馬拉住,後來當馬跑到柑子坂的大斜坡,正要往下沖時,城太郎的叫喊聲又換成:
「可是這麼一拖延時間,恐怕武藏那傢伙就會逃過野洲川了。」
兩人齊心協力對付梅軒。
「我這個樣子,怎麼見人呢?」
阿通尚未點頭答應,城太郎已經興高采烈地跑向四軒茶館。
聽到那些武士稱呼這名男子是渡邊的外甥,可以想見這名穿著五倍子染上衣的男子,可能就九*九*藏*書是住在附近的伊賀谷或甲賀村受人尊敬的隱者渡邊半藏的外甥吧!
阿通從城太郎那兒得知這個消息。只是武藏等候的人並非自己,阿通難免有些失落,雖然如此,只要能見到武藏一面,也算了了自己的心愿。
「我也不下去,我死也不離開這匹馬。」
城太郎信任此人,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又說了一遍,穿著五倍子染的男子戴著斗笠,不斷點頭。
「求求你嘛!」
「那是因為我沒像阿通姐姐你能夠坐轎子,或騎馬,我才會這麼餓啊!」
「無論如何,趁此機會快點走吧!」
城太郎看起來並不怎麼擔心。
「你等一等啊!」
「到這裏就安心了,夜晚早點睡,這一路上請小心。」
阿通聽得呆若木雞,彷彿全身的血液都被大地吸光了,臉色越來越蒼白。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絳紫色的雙唇,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她一臉不悅,默不作聲徑自走在前面。
「老大,老大。」
「你們最好小心一點,要不然啊,對方已經豁出去了,幾乎瘋狂似的要與你們一決生死,我可真不願意目睹這種事情發生啊!」
「你會騎嗎?」
「啊!武藏。」
「大叔,你從那邊過來的嗎?」
「人的小孩啊!」
人在剛步上旅程的頭幾天,充滿新鮮,絲毫不覺疲累。
城太郎有點不耐煩,阿通突然把臉轉向一旁。
雖然,這個人剛才搭救自己,本不應在背後指指點點。
在叢叢的檜木林里,山谷仍然覆蓋著白雪,阿通朝溪谷方向沿著檜木林的陡坡,像一隻山雞般,死命地往下逃跑。
「他說希望我記得他還是單身未婚,這是什麼意思呢?」
「阿通姐姐?」
但是,阿通心裏明白,這隻不過是一個女人的短暫歡欣罷了!因為即使與武藏重逢了,他對自己的一番心意,又能接受多少呢?所以阿通見武藏的心情是五味雜陳——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渡邊的外甥。」
梅軒大叫一聲,想要奪回阿通手中的大刀,正抓住阿通的手腕,不料,發狂的馬匹後腳一踢,將他二人摔得老遠,馬倏然立起前腳,高聲嘶鳴,像一支離弦的箭矢,狂奔而去。
梅軒手握韁繩,做勢要拉城太郎,城太郎猛搖頭。
「啊!終於能見著他了。」
如此一來自己勢必會失去與武藏的聯繫。
「嘿,小鬼——」
「……你說武、武藏?」
「混賬,你還想逃嗎?再下去,可就是懸崖峭壁了。」
「你這女人,想要幹什麼?」
因為武藏曾說自己會在正月初一的早上,到五條橋等人。
梅軒自言自語,大步繞著那戶農家尋找。
他們把阿通綁在草叢后的樹榦上,本來要走了,又折回來確定綁得是否牢固。
「大納言先生的官邸,怎麼可能讓你這個滿身跳蚤的城太留下來過夜呢?」
「等,等一下!」
「嘿!你不是渡邊的外甥嗎?什麼事情不得了了?發生什麼事……」
「我們快逃吧!」
「出了伊賀谷,可以走伊賀的上野。另外,出安濃谷之後,可以沿著桑名或四日市的道路走。途中大約有三處棧道和岔路,我認為宮本武藏應該早已經改變路線,脫離危險了。」
雖然說是懸在空中,其實離地面也僅一丈高,只要放手便可輕易跳到地上。但是此刻的城太郎頭昏眼花,心慌意亂,他以為如果跌到地上准沒命的,便拚命地把腳勾上樹枝支撐身體,連手都麻了。
「好吧!那我就當你的馬前卒為你引路吧!這會兒你可以更趾高氣揚了。」
城太郎長這麼大,從未曾碰過這種事,剛才他看著日出,感覺自己的生命猶如萬物欣欣向榮,這會兒卻籠罩在恐怖戰慄中,阿通也怕在此被這名男子傷害,恐怖之餘口乾舌燥。
梅軒伸出左手,指尖碰到阿通的黑髮,阿通縮著身子,緊緊抓住樹根,她腳底一滑,身體滑到懸崖邊,像個鞦韆來回晃蕩,沙石不斷崩落打在阿通的臉上及胸前。梅軒瞪大眼睛,站在上面,拿著大刀抵住阿通。
「笨蛋!」
「城太,難道你忘了從伊勢就一直背在背上的東西嗎?」
城太郎手舞足蹈起來了。
他從屋檐下偷窺屋內,打開倉庫大門,像個瘋子般四處搜尋,那戶農家的老人,縮著身子躲在紡織機後面,害怕地看著。
阿通開始整理衣衫和頭髮,城太郎一旁連呼嘖、嘖。
「阿通姐姐,要跟好啊!」
「但是我在柑子坂坡時已經聽到了啊!」
「你不走嗎?」
「你就是渡邊半藏先生的外甥,名叫柘植三之丞。」
「你那樣騎是很危險的。」
「我若不撒謊,如何從那伙人手中救出阿通姑娘?你們竟然不明白這個道理,反而責怪起我來!」
若非當天早上,就順延初二、初三、初四一直到初七,這七天當中任何一天的早上都有可能。
「你看,那匹馬看起來還能馱東西嗎?它已經太老,所以無法出租。」
「你們說什麼都不肯讓出這匹馬嗎?」
城太郎從草叢中跳出來,幫阿通鬆綁,然後抓著她的手,沒命似地往山坡逃走。
梅軒太陽穴上的青筋暴凸,定睛一看,自己的刀掉在路旁松樹下,他飛快過去撿起,順著地勢往下一看,低矮懸崖下有一戶農家的茅草屋頂。
「阿通姐姐。」
「什麼事?」
可是,她又不願意把馬讓給他,因為這名男子凶暴的意圖是衝著武藏來的,這對武藏極其危險,如果能在此多拖延一分,武藏便可以跑得更遠,避開這場災禍。
何況,碰到這種情況,城太郎可以很快調適過來。阿通則會連著幾天都悶悶不樂。在城太郎年少的心中,深信必定有重逢之日,但是阿read.99csw•com通卻無法如此樂觀。
阿通羞得滿臉通紅,拔腿就跑。
兩人向茶館道別之後便上路了。
梅軒緊握手指,後退數步,刀刃自然脫離刀鞘,這時,阿通手上的大刀,斜拖在背後閃閃發光。
「你是說,走在前面的路,十里的路就會縮成七里啦!」
年關將近,京都家家戶戶門前都已擺出門松,準備過年。
「我到四軒茶館去,如果有馬,我就租來騎。」
「的確如此。」
「阿通姐姐。」
阿通牽著韁繩。
「這麼說來,大叔,你剛才是對那些人略施小計在說謊啦?」
阿通把城太郎放上馬背,城太郎高高在上,得意洋洋地說:
「你這畜牲。」
本來城太郎就不會騎馬,自然也不會下馬,更不要說如何駕馭馬匹讓它停下來。
「哎呀!真不好意思。」
很明顯地,這三人的神色開始猶豫了。
「前面夏身的休息站那兒,有幾個野武士用繩子綁著一名女子。我也覺得奇怪,但並未多問,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走過去,我猜他們是鈴鹿穀風黃平的同黨。」
「那麼,我們出發吧!」
不知由哪裡下到甲賀谷的溪流,遠眺這邊的懸崖,梅軒的身影變得非常渺小,他朝這邊大聲說:
「請別這麼說,快幫個忙吧!」
「阿通姐姐,你哭了。」
「今天換我騎吧!」
「才不一樣呢。」
阿通走過來。
那三個人連忙叫住他。
「茶館後面呢?」
「老闆,我們走了。」
聽城太郎所言,他只將此約定告訴朱實,尚未確定又八是否已經得知消息。
「危險的應該說是你們兩個人,我好不容易從狼群中救出你,你們竟然還在街道上大搖大擺地走。到野洲川一定又會被抓走——你們還是跟著我好了。雖然道路難行,我還可以指示你們一條無人知曉的近路。」
「老闆,租給我嘛!」
「哎呀!真討厭!」
「現在不是打扮的時候,頭髮亂了,待會兒再梳吧!」
「因為今天的街上還沒有行人,所以感覺上好像走在自己的地盤上似的。」
難道這一生,我就註定再也見不到他,再也無法和他說話了嗎?
那名男子問道。
「只要能遇上武藏哥哥,就沒什麼好怕的了。而且,我們以前的是非已成過去,我也能夠坦然……所以,我可是一點也不著急。」
「喂,你——」
坡道上傳來人聲,城太郎急忙低下頭。人聲中夾雜著阿通的聲音,城太郎看到她兩手反綁于背後,被三名野武士押著往這邊走。
「老闆——」
「你們不能經過這個坡道,一定要繞小路走,雖然比較遠但安全些,然後趕快到野洲川去通知你們老大,盡量繞得越遠越好。」
「城太郎……為什麼你會在這呢?」
「我還以為你是雷公的小孩呢。」
「……剛才那個人不是說,武藏哥哥就在前面坡道下等嗎?」
他們互使眼色。
三之丞斥罵道:
「喂,小鬼——下來,下來,不要拖拖拉拉,我拉你下來啦!」
「喂,你們到這裏來。」
坐在馬背上的城太郎,驚魂未定。
「你可真啰嗦啊!」
「這是我的馬,你不能因為要追人,就搶我的馬。」
並且向梅軒吐口水。
「武藏哥哥在哪裡?」
他神色慌張地往回跑,這回記得握住木劍了。
「知道了。」
剛才以為他上了坡道就走了,現在卻從草叢中出現,阿通和城太郎都覺得奇怪。
就連善於交際的城太郎,也在跟三之丞分別之後說:
城太郎追上她。
「來,走吧!」
城太郎有氣無力地回答著。
「救命啊!」
城太郎在坡道下大聲喊她,他的聲音里洋溢雀躍之情,可能已經見到武藏了——阿通由城太郎的聲音做此推斷。
「別啰嗦。」
阿通一下子滿臉漲紅地拚命解釋著。
渡邊的外甥指著坡下。
三之丞說完正要離去。
「原來是假的。」
「我們到前面的茶館去吧!」
仔細思量,他們雖然是同樣在尋找武藏,但是城太郎只是因為仰慕武藏希望拜他為師,而阿通自己卻是用一生的生命來尋找武藏。
「不要。」
「真的,在哪裡?」
「然後呢?」
「不知道!」
「這匹馬絕對不能讓給他!」
「你們也要早點趕到!」
「我會騙你們嗎?要不然我怎麼會知道宮本武藏這個人呢?」
「沒錯。」
真希望又八不會出現。
「當然會……只是,我爬不上去。」
這兩個人昨夜雖然很晚才趕到追分關卡住宿,今天一大早,兩人已經從筆舍山趕到四軒茶館前,此時,已是晨曦初露。
「真的不能出租嗎?」
城太郎四處張望。
「所以你要梳妝打扮啊?」
梅軒終於發現阿通。
茶館老闆從蒸饅頭的爐灶下拿出一把正在燃燒的柴火丟向城太郎,不過並沒打中城太郎,反而打到屋檐下那匹老馬的腳。
阿通不斷地道謝,正要告別。
「我才不會被這匹老馬欺負呢!」
「不像話——」
「你還啰嗦!」
阿通無法相信。
路人只管閃躲到路旁,並在城太郎背後說著風涼話。
戀愛中的人雖然飽受相思之苦,但卻更愛孤獨。即使不是如此,阿通是個孤兒,生性孤癖,對別人非常敏感。
「除此街道之外,可還有其他道路可到江州路嗎?」
城太郎站在茶館前。
阿通看到城太郎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由得生起氣來:
「重要的事?什麼事啊?」
「你們不知道嗎?」
阿通和城太郎態度堅決,對梅軒而言頗感意外,在這個男子眼中,他們敢做如此反抗,不覺納悶。
阿通赤著白皙的雙腳,都磨得流血了。城太郎正要大聲叫喊時,剛才那名穿著https://read•99csw•com五倍子染的武士摘下斗笠,看起來是二十六七歲的男子,瞪著大眼睛飛奔過來。
「那邊的庚申冢後面呢?」
躲在枯樹後面的城太郎看見他們走遠,悄悄地從草叢中露出頭來。
「我住在雲林院村,就在關卡客棧靠山的地方。我叫戶梅軒,因為一些理由正在追趕一名叫宮本武藏的人。天色未亮,他就沿著這街道逃走,現在可能已經逃過水口的旅館了,無論如何我都得在江州口的野洲川附近逮到他不可……所以,那匹馬先讓給我。」
「我是非常高興。可是,我沒像阿通姐姐那樣地壓抑著情感。我會大聲說出來——喂!我好高興啊!」
「我剛才經過時,他問我名字,我告訴他我是住在伊賀的渡邊半藏的外甥,名叫柘植三之丞。武藏立刻向我道歉:失禮了。並且說,只要不是鈴鹿谷的風黃平的手下就可以通過。」
「那個男人的確武藝高超,剛才我在坡下看見他握著刀走到我面前,氣勢凌人,逼得我喘不過氣來呢!」
上面的人呼叫著梅軒。
鎖鏈鐮刀置若罔聞。
阿通在路旁揀了一根竹子,邊走邊唱著:
「發生了什麼事?」
「那你剛才是騙我啦!」
「城太郎,你別說老闆的壞話,要是被這匹馬聽見了,生起氣來,中途將你摔落也說不定啊!」
「可是,剛才那個人說他在坡道下碰到武藏哥哥,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城太郎本來拔腿就要跑了,那個人連忙叫住他。
「阿通姐姐——」
嘶、嘶、嘶,老馬受到突如其來的驚嚇,後退數步,城太郎緊抓著馬鬃。
在馬背上的城太郎宛如一隻跳蚤,緊抓住馬鬃不放,梅軒一個箭步上前,突然抓住城太郎的腳,準備把他拖下馬。
「沒錯。」
「應該不會搞錯吧?」
「對,沒錯,就是他們。」
「在這柑子坂坡道下有一個叫宮本武藏的男子,正威風凜凜地揮著大刀,站在馬路中央盤查每一個過路人。」
「有沒有馬?快點把馬牽出來。騎到水口要多少錢呢?如果便宜的話,我們就再騎到草津好了。」
「遵命。」
如此一來,阿通也自覺不該生城太郎的氣,更沒理由向素昧平生的三之丞抱怨,因此阿通不斷地鞠躬哈腰,感謝對方拔刀相助之意。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走在路上當然是走在最前面最舒服啦!要是走在馬屁股後面,或是塵埃後面,那可就不一樣了。」
但是,在坡道接近山腰附近,有一枝樹榦從懸崖橫長出來,把道路遮斷了,城太郎一碰到樹枝就緊緊攀住,想必是神助,他終於離開了馬背,像只青蛙似的掛在樹枝上。
「你這女人。」
阿通因為方才自己滿懷希望,這會兒瞧城太郎漫不經心地答話,心裏有點不悅。
馬往下奔跑,城太郎坐在馬背上,身體被彈得幾乎快要掉到地上了。
梅軒不由得大聲叫罵。
「怎麼回事啊?」
「你這個小鬼,怎麼這麼啰嗦!」
「沒問題,請放心。」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因為我還是單身……若非我的伯父半藏是一個啰嗦的人,我真想帶你回家見見他……算了,你去的地方有個小旅館,那裡的老闆與我很熟,只要說出我的姓名,他一定會好好招待你們的……好了,就此告別吧!」
此刻,街上來往的行人漸漸多起來了,行人看見狂奔的馬匹,竟無人挺身幫忙,他們都害怕受傷。
阿通竟然也贊同城太郎的說法。
阿通不由暗自讚賞城太郎的機智,自己也認為這匹馬不能讓給對方。
「阿通姑娘,我們就要分手了。」
「不行。」
「呼……」
他像一陣疾風似的追上來,到了阿通面前突然停下腳步,出手便奪去阿通手上的馬韁。
老闆抓住韁繩解開后,將馬牽到屋旁樹下。
「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她取下落在袖子上的一片枯葉,在手上把玩著,忽然從葉片里爬出一條毛毛蟲,停在她的指甲上。
「你這是明知故問。」
「這該怎麼辦呢……老實說,老大交代我們要把這個女人押到野洲川去。」
「你慢吞吞地在幹什麼?快走!」
「往甲賀谷?」
無憂無慮的城太郎,好久沒看到都市的繁華,使得他又開始任性起來,他問阿通:
他命令城太郎。
這匹老馬終其一生為人類馱物,翻山越嶺,任勞任怨,已經老得連眉毛都泛白了。現在被打到腳,痛得嘶嘶尖叫,馬背猛撞牆壁,引起一陣騷動。
「不,還沒有。」
「你們有沒有馬出租啊?」
「後來我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回答說:有一些野洲川的野武士是化名為戶梅軒的風黃平的手下,聽說正在追殺他。與其陷入他們的陷阱,不如就在這裏和他們決一勝負。」
「你抱著馬屁股當然爬不上去。」
這些人就是昨夜裡和梅軒一起捉拿武藏卻徒勞無功的人,他們熟悉山路,像野豬一般熟練地跑了下來,看到阿通,梅軒三言兩語道明原委,便將阿通交給這三個人,交代他們隨後把阿通帶到野洲川。這些人用繩子捆綁阿通,但又怕阿通會痛,便不斷地偷窺阿通蒼白的臉龐。
她停下腳步,觀賞著美麗的日出。
阿通緊隨後面,下了柑子坂坡,雖然她的心比城太郎還急,早飛到坡道下,可是人卻無法加快腳步。
不久來到了三雲村一處叫做夏身的休息站。
「你已經梳妝打扮好了嗎?」
「什麼事?這麼大呼小叫的。」
「太好了,天色尚早就去投宿,未免太無聊,我們再多逛逛吧!那邊好像有很多集市。」
阿通望著受傷流血的雙腳和被泥土沾污的衣袖。
阿通看見街上到處張貼春聯,心情為之一振,往事九-九-藏-書已矣。此刻她內心充滿新希望,期待有朝一日能與武藏重逢。
梅軒在陡坡上面大叫,阿通回頭看到對方滑著土石,即將追上自己。他的右手握著撿起來的大刀。其實梅軒並無意殺死阿通,只是想,如果這名女子跟武藏同路的話,抓住她,便可引出武藏或是打聽出武藏的行蹤。
「有道理。」
三之丞語含玄機,直盯著阿通,面帶怨尤。
「笨哦!」
接著,阿通以為自己砍到樹木,手腕一陣麻木,她看到一股鮮血朝她噴過來,令她一陣眼花目眩,原來,她的刀正好砍在城太郎所騎的馬屁股上。
「總之,在我們尚未將荒木田先生所託付的東西交給烏丸光廣先生之前,是無法輕鬆下來的。」
之後,兩人一路上平安無事。遺憾的是,他們來到近江湖畔、過了瀨田的唐橋,最後通過逢坂的關卡,仍然沒有武藏的消息。
四軒茶館照它的字義就是有四間的茶屋,那四間茶屋不是像老茶屋一樣一列排開,而是在筆舍、沓掛等山坡分別建造了四座茶屋,讓旅客休息,總稱為四軒茶館。
「不得了了——」
馬蹄揚起塵土,梅軒緊追其後,滿腔的憤怒加快了他的腳步,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馬匹消失在他眼前……
梅軒急著趕路,並未察覺眼前兩人異樣的表情。
「沒看到人。」
「做什麼?」
「老大。」
城太郎一副大人口吻。
城太郎立刻躲到草叢後面,那名男子便往坡道下走去,城太郎以為那個人說好要救阿通姐姐,怎麼這會兒逃走了,內心極為不安,便不斷地從草叢探出來看。
「你這小孩,真會耍嘴皮子。」
「什麼事?」
「可是,根本不見人影——我問了茶館的人,他們也說沒看見這樣的武士……一定搞錯了。」
「要我們下去嗎?」
「你記得?你還記得嗎?」
「像我這樣,走上百日千里也不覺得累,如果照你這麼說,我根本沒有機會騎馬了……還是趁現在路上無人,先讓我騎騎看吧!」
「不,才不是呢。」
「啊?」
「你還不是很高興!」
「快走吧!」
「是你自己要玩的。」
「是的,我會永遠記得你的恩情。」
停下馬,回頭一看,白茫茫的晨霧中有一個人影逐漸向他們靠近,最後終於可以看清那人的長相,這件事如果發生在夜晚,恐怕兩人要拔腿落荒而逃。這時他們看見那個人高舉著一把長刀,腰前還插著鎖鏈鐮刀,目露凶光。
懸崖這邊的手下回答:
斜坡背陽的地面還覆蓋一層冰。不過,下了柑子坂坡之後,卻是陽光普照,暖和得連蚊蠅都出來曬太陽。面對山谷的田地有一間茶館,門前曬著牛吃的乾草和乾果,城太郎站在茶館前面等候阿通。
三人刻意不走大路,沒多久,便從草叢中消失了。
「我找到你了。」
「那麼,今夜就趕到他家去,就住在他家吧!」
「我們不是還要辦一件比逛街更重要的事嗎?」
「你敢說不要。」
城太郎伸伸舌頭。
有時候我們明白對方是出於一片好意,也認為對方非常親切,可是,不但不喜歡這種討好,反而對方越獻殷勤越心生厭惡。
「我們可能打不過他,因為連老大都說那個人武功高強呢!」
長久以來的滿腔思戀,深藏心底,如今終於有表白的機會,她滿懷喜悅,禁不住也手舞足蹈起來。
即使如此,阿通還是咬緊牙關,決不將馬讓給這名男子。
「根本不行,要是被我伯父半藏知道我幫你們做事,他一定會責備我的。不過,我倒是可以幫你們想法子。」
「我說沒見到啊!」
「我看你們是婦孺,才對你們客氣,小鬼,你別不識相。」
「混賬!」
「我肚子餓了。」
「好奇怪的人啊。」
好不容易在下柑子坂坡道時,遇到一名斗笠販子,他穿著五倍子染的衣服,敞著背心,下著皮褲、草鞋——身上還背著行囊。
看來阿通被馬一踢可能從這裏滑落下去了。梅軒這時確信這名女子與武藏必有關聯,他既著急想追武藏,又不願放過阿通,於是他沿著懸崖往下跑。
「哦……」
三之丞非常高興。
「躲到哪兒去了?」
「阿通姑娘。」
「雖然他們是野洲川的野武士,這陣子還算安分。但如果被他們盯上了,幾乎無法安全通過這座山。所以一開始我聽到這個小毛頭提起這件事時,覺得你們口中的宮本武藏想必也不是個等閑之輩,所以武藏應該不會中了他們的圈套。」
本來她的心裏充滿期望,現在卻突然感到黯然,那是因為本位田又八的影子遮蓋了希望的光芒。因為武藏等待的人,正是本位田又八。
「那就快告訴我們,我們會感激不盡的。」
「真感謝,我並不是要討人情,而是希望你能永遠記得我。」
「我們在野洲川會面,我抄近路追過去,你們從街道走,一路尋找過去,可別大意!」
不知道此人的底細。
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回望阿通,卻不見阿通的蹤影。
「昨天是因為要趕到關卡的地方投宿,希望能趕在日落之前抵達,我才會騎馬,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今天就不騎了。」
「好,就這麼辦!」
原先他要求阿通讓他騎馬,嘗試一下快馬加鞭的滋味,這會兒這個願望可真的實現了,只不過他的聲音慢慢轉為哭泣,口中念的咒文看來也不靈光了。
「雷公應該是老闆你吧!」
說完,城太郎一溜煙跑走了。
「當然有。」
城太郎自己覺得非常危險,而村莊和立場的人們和路人見此光景,更是替他捏一把冷汗。
尚未走上百步,在一片迷濛的晨霧中,雖然看不見人影,卻可以聽見背後有人大聲喊叫,並且傳來急https://read•99csw•com速的腳步聲。
「快下來。」
那個人是柘植三之丞。
「危險啊,危險啊!」
「還不是你害的,哎呀!你看那些茶館的人還在看我們呢!他們一定覺得我們是瘋子。」
「您在那兒做什麼?」
「好痛。」
阿通透過殘雪的裂縫往下看。幾丈深之下有藍色的河水流過——阿通感到還有一線生機,完全忘了恐懼,靜靜地等待自己掉落下去,她覺得自己即將面臨死亡,但她無暇恐懼,在她內心此刻只想到武藏,不,應該說,在她的腦海里,記憶和思念全都是武藏的影子,猶如在暴風雨的天空中想望明月。
「這不關我的事。」
「問我的姓名。」
「把馬租給我們吧!」
「你得意什麼?早來晚到,還不都是一樣。」
城太郎又對著阿通說:
「你有沒有看到一位二十歲左右漂亮的女人呢?」
他對著山坡上大叫。
「阿通姐姐,阿通姐姐。」
這匹老馬很容易受驚嚇,雖然砍得不深,卻悲鳴不已,甩著腿上的鮮血,一陣狂亂。
「是的,但是不管是往甲賀谷或是越過土山往水口方向,在石部的旅館附近只有一條道路,只要早點在野洲川布置,必定可以抓住那個傢伙。」
「到底怎麼啦?」
「別管那麼多了,快點下來。」
「你抱我騎上去。」
懸崖上面出現了兩三個男人。
這時樹榦「啪」的發出斷裂聲,城太郎心想這下完了,不料卻輕鬆掉落地上,整個人呆坐半晌。
「嗯……」
「大叔,你剛才騙了我們。」
城太郎不但不同情阿通,反而嘿嘿嘿地笑了起來。阿通險些站不住,彷彿從光明的世界一下子掉落地獄深谷,她的內心從未受過如此重擊。城太郎露著黃牙吃吃笑個不停,阿通更加生氣,她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帶著這種小孩一起浪跡天涯,一個人走,一個人哭,總比身邊多個人更自在些。
「你要節約一點,我們尚未走上二里路呢?城太郎你一天竟然要吃上五餐啊!」
「我要找跟我一起的那個小男孩。城太郎!你在哪裡?」
「什麼事……」
「我一路上想著,你會不會問我,終究還是沒問我。」
馬匹早已不見蹤影,就算馬還在,他也不敢再騎了,沒多久,城太郎突然一躍而起。
三個人聽完便說:
山谷中傳來呼叫聲,梅軒聞聲回頭張望。
「阿通姐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阿通姐姐,阿通姐姐。」
「停!停!」
三名野武士靠了過來。
阿通於柘植三之丞便是如此心情。
這是阿通對他最初的印象。也許是先入為主的觀念,使得她對分手一事覺得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從內心裡根本無意向對方致謝。
「沒錯,也許你是很急,但是我們也得趕路,說不定等一下你過了這個山頭,便可以租到更好的馬和轎子了。你現在要奪取別人的馬匹,就像這小孩說的,太不合理,我們無法答應。」
人都不見了——路上也無行人——就連渡邊的外甥三之丞也不見蹤影。
「你們最好小心一點。」
「喔,看到了。」
城太郎所騎的馬匹雖已老態龍鍾,一旦發狂,若非騎馬高手恐怕無法駕馭。
三之丞說完便帶著他們一起通過甲賀村的山上,來到了往大津瀨戶的馬門坡途中,一路上詳細指點他們怎麼走。
「下來!」
茶館才剛開門,老闆睡眼惺忪地望著這位精神飽滿的小客人。
「老闆太過分了,看阿通姐姐漂亮就答應。」
「原來如此,我也覺得奇怪呢。」
那人一口氣說完之後,氣喘如牛。雖然此時寒霧籠罩,樹枝上凝結雪花,但是梅軒卻滿頭大汗,血脈賁張。
剛才受傷,猶如屁股著火般,盲目地四處亂竄,現在已經穿越八百八谷的鈴鹿山坡,爬過蟹坡又穿過土山的立場,沿著松尾村到布引山的斜坡,猶如一陣旋風,不知疲倦地狂奔著。
三之丞仰望冬陽照耀的山嶺。
他責罵自己太粗心,立刻又打起精神,而此時,毫無懼色的阿通舉起大刀砍向梅軒,但是此刀長近三尺,而且刀刃寬厚,非常沉重,男人都不易揮動,是以阿通砍向梅軒的當兒,身體也踉蹌著撲過去。
要是孫悟空騎著筋斗雲來到這兒,一定會用小手遮陽,仔細欣賞這一帶一望無際的伊賀、甲賀連峰,俯瞰旭日之下美麗的布引山和橫田川的明媚風光。遠方天際還有一朵紫色雲彩,像一面鏡子般,雲彩的下方正好是琵琶湖。城太郎騎在馬上,速度雖然不輸孫悟空的筋斗雲,但他已無暇他顧了。
「怎麼辦呢?」
她邊問邊往茶館前的人群中探視。
梅軒大聲斥喝,正想抓住阿通手腕,不料阿通已經拔出刀刃,梅軒右手的小指和無名指碰巧被刀劃過,一時血流不止。
阿通望著加茂川的河水,笑著說:
「我真想騎騎看,好不好嘛!阿通姐姐。」
「不行,現在還不行!」
「問你什麼?」
他一邊大喊,一邊從坡道下直奔上來,三名野武士都停下腳步,他們回頭看擦肩而過的五倍子染武士。
阿通一心挂念著,不由如此祈禱。她從蹴上走到三條口,街上充滿了年節熱鬧的氣氛。她心裏老覺得又八也走在街上,武藏也走在街上,阿通甚至擔心她最害怕的人——又八的母親阿杉婆——是不是也會跟在她背後?
「你願意幫我們嗎?」
「沒看到人。」
「……我不理你了。」
「危險!危險!」
「掉到哪裡去了?」
「哇!好美啊——」
「好吧!那我就在這裏把中餐的飯糰先吃一半好了。」
「可是,萬一師父已經不在那裡,那可就不好了,阿通姐姐,我先跑過去看看,好嗎?」
城太郎著急地對阿通喊著:
城太郎自言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