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還有經文嗎？」

他到處尋找。

「這樣你才能贖罪啊！」

「我才沒騙你。」

菇十郎看到這副光景。

「那麼你會？」

「因為這屋子裡清一色都是大男人，平常為了點芝麻小事就干戈相向，但是真正生死關頭時，卻又施展不出本領來。因此佐佐木師父才向老闆建議掛這些東西。」

菇十郎微微一笑，進到年輕人的房間，躺在一角睡著了。

「你能保證不會讓他逃走嗎？」

有人這麼回答：

她對菇十郎抱怨。今天早上更是焦急得幾乎無法安坐寫經。

「她已經出去了。我們一告訴她佐佐木先生的住處，她就走了，才剛走沒多久。」

「所以我想請佐佐木小次郎來商量，您覺得如何？」

「原來您是在抄經文啊？」

這時，門外有一個人看到房內奇妙的氣氛。

他這一喊，本來在賭博房的小六立刻飛奔出來。

「您要寫到什麼時候？」

不過，老太婆性子急，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所以大伙兒並不理睬她。

「啊！你說遇到武藏？」

「有啊！」

「你看，他不念了，剛才聽得舒服，我正要睡著了呢！」

「咦，老太婆在哪裡？」

牆壁上還掛著毛巾、衣服、防火衣、內衣等等，最令人驚訝的是，竟然還有女人的紅絹短袖上衣和梳妝台。

他躺在床板上，翹著二郎腿，盯著天花板，屋內實在太吵了，根本無法午睡。

「這是什麼啊？」

他們裝出不認雙親的表情，以為如此才是英勇的表現。

「什麼事？兄弟。」

「這世上真可悲啊！」

「嗯！說得的確有理。」

「武藏再怎麼厲害也不會長翅膀飛走，您不用那麼心急。待會兒我交代小六去找佐佐木先生來商量就是。」

「很簡單，我去去就回來，家裡由你們打點了。老闆不在，大家要小心火燭。」

「不止三天，這個夏天我還想寫幾十本呢！我準備在有生之年，至少要抄寫一千本以上留給後世的不肖子孫去讀。」

半瓦家的人告訴老太婆閉著眼睛也能找得到。

「這不是經文嗎？你怎麼會帶這種東西啊？」

「才沒那麼近呢！」

「沒錯。我早就有此覺悟。要是我死了，請把我的骨灰送到美作吉野的本位田家去。」

其中有一人對著念誦的人說：

「哈哈！瞧您一副語重心長的，八成您的兒子也是個不肖子吧！」

「嗯！那裡離這兒的木工街太近了，簡直近在咫尺。」

「這麼說來，您抄寫一千本《父母恩重經》是打算分送一千個人嗎？」

有人嘆了一口氣。

菇十郎正要入睡，張著惺忪的眼皮。

「嗯！這個嗎？這是本位田的老太婆立下弘願，發誓要抄寫一千本的經文。」

「好了，他已經不吵了，你再多念點吧！要押韻哦！」

一想到這裏，大家不禁憶起兒時，吮乳、跪膝爬行的情景。

翌日清晨，在販馬街盯稍武藏行蹤的年輕人回報。

「別胡扯！」

「……」

「管它什麼韻，快點唱給我們聽。不然我們要打你了。」

「您說要把抄下的經文留給後世的不肖子孫，到底是為了什麼？可否告訴我？不是我誇口，我也算得上是不肖子孫了！」

雖然他們言行粗暴，整日醉生夢死，但他們也不是石頭裡迸出來的。

老太婆回到自己房間準備外出。

「那傢伙只會傷我的心，恐怕沒有人比他更不肖了。因此我才立志要抄寫這部《父母恩重經》，留給世上的不肖子去讀。」

家裡的人回答：

「喂，喂！」

阿杉婆回道：

菇十郎坐到她身邊。

「你別傻了。以前人不都把經文拿來當歌謠唱。和贊韻就是其中的一種啊！」

「你看吧！人家也有腳，可不會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啊！」

她鄭重地交給菇十郎。

突然有一個人說：

受到別人的取笑。

「我可管不了那麼多，因為武藏隨時會離開客棧。」

「若有一人能發菩提心，便能感化百人，百人又能感化千萬人，我的志願非常大，不只要感化一千人。」

「話不能這幺說，老闆回來后，老太婆一定會去告狀的。」

「我們正聽得起勁呢！繼續往下念吧！」

佐佐木小次郎在江戶的住家，位於細川藩的重臣岩間角兵衛屋內的一棟房子。而岩間的住家位於高繩街道伊皿子坡的山腰，俗稱「月岬」的高原上，有著紅色的大門。

「武藏到哪裡去了？你有沒有調查清楚？」

無賴漢也有雙親。

大家趁半瓦不在時，在這大房間內飲酒作樂，玩牌賭博，現在這群年輕人的臉上個個殺氣騰騰。

「嘿！你別騙我們。」

菇十郎看到阿杉婆如此認真，覺得很滑稽，差點笑了出來。但也不能把它當草紙隨便塞到懷裡，便拿著經典貼在額頭，向阿杉婆行道謝禮。

阿杉放下筆，她從身邊抄好的五六本經典當中拿出一本。

（哼！父親算什麼？）

「在這家裡混吃混喝的人都是不肖孫子。若說孝順的人，大概只有我們老闆吧！」

可是，在聽過經文之後，他們的心底憶起父母，個個鴉雀無聲。

可是他又不想摻一腳下去賭博，只好閉著眼睛休息。

「我念不下去了，誰來念吧！」

「誰騙你們了？」

「我連自己的父母都沒照顧過，還要來照顧這個老太婆。」

有一回有人問：

大家鴉雀無聲，躺著、卧著、坐著的人，全都默不吭聲。

阿杉婆氣急敗壞地說：

「今天我在外頭聽到一些事想要告訴您，才趕回來的。」

「等一下我再聽吧！」

「喂……」

「我無法等到他回來再商量。」

「借我看。」

「什麼，你昨夜說要找小次郎，到現在還沒派人去啊？真麻煩，我自己去吧！小次郎的家在哪裡？」

「要寫上一千本？」

問起理由，那人回答：

「再繼續往下念。」

這裡是半瓦彌次兵衛的家。

「哎喲，你哭了，你竟然邊念邊哭啊！」

「菇哥，這是什麼？」

菇十郎從外面回來，探了一下阿杉婆的房間，看到她正在寫字，覺得又驚訝又感動。

「知道了，知道了。」

「到哪裡？」

「我這就要念了。」

「原來是老太婆的手筆，還有平假名，連小孩也會念。」

「噓——阿武你真吵！」

「呸！今天手氣真背！」

有一個識字者搶了過去。

「別開玩笑，這是經文，可不是歌謠。」

「你騙人。」

「您真有耐性啊！」

「就是您要報仇的那個宮本武藏。我從隅田川的渡船下來時遇見的。」

可是，光是女人的上衣和梳妝台，根本無法緩和殺氣。

老太婆立刻停止寫經。

「不、不，很近。我翻山越嶺走遍各地到處尋找他，現在竟在同一個地區，那就算很近了。」

「她自己去不是更好嗎？」

（武藏昨夜到旅館前的磨刀店，很晚才回來。今天早上便搬出旅館，移到對面的磨刀師廚子野耕介家的二樓去了。）

「她才剛出門，你趕快追上去，帶她到小次郎先生家。」

「你們怎麼玩不膩呢？」

有一個人手氣太差，錢都輸光了，帶著慘淡的表情躺到菇十郎身旁。接著又來一個、兩個，一個個都躺了下來，都是運氣不好的慘敗者。

「這是我的心愿。」

菇十郎說著。

年輕人認為阿杉婆年老體衰，比較遲鈍。

「一字一句都是菩提心，我必須專心抄寫，可能要花三天吧！九_九_藏_書」

「阿婆，您在練字啊？」

「這讓我回想起往事。」

念誦的人虛張聲勢又繼續念。

「你就和著節拍念來給我們聽看看吧！」

那個人覺得很奇怪。

「什麼啊！原來是在談父親和母親的事啊！釋迦牟尼佛說的也不過是這些眾所皆知的事罷了。」

（呸！沒用的傢伙！）

「你又哭了嗎？」

「你也是不肖子嗎？」

「我菇十郎這麼厲害怎麼可能放過他？我假裝和他分手，然後一路尾隨，看到他進了販馬街的客棧。」

念誦的人禮儀不端，他改變睡姿挖著鼻孔繼續念道：

「說的也是。販馬街在日本橋的那頭，木工街在日本橋的這頭，的確不像走遍全國那麼遠。」

菇十郎立刻轉變話題。

「哎喲，哎喲！」

「這個時候您不如冷靜一下，去抄寫經文如何？」

那男子並未站起來，躺在床上，把經文拿得高高的。

「是啊！」

「這本送給你。有空時請多念誦。」

說完，又執筆專心練字。

「您年紀這麼大了還練字幹什麼？難不成您死後還想當老師啊？」

「噓！別說話。」

「這老太婆真難侍候。」

「不能丟，那是佐佐木師父交代要掛的。」

「比丘尼是不是最近臉塗白粉在花街柳巷賣笑的人啊？」

剛開始念誦《父母恩重經》時，也只是隨口哼哼，但經文深入淺出，念者聽者漸漸了解其意。

念到這裏，大家都沉默下來，念誦的人反而覺得不帶勁兒。

「她嘴巴很厲害呢！」

剛開始大家只不過隨便聽聽，漸漸了解經文深意，大家不禁都聽得出神。

菇十郎又說：

「我一直認為您很沉得住氣，怎麼這麼心急，您現在就要去販馬街嗎？」

「真拿這老太婆沒辦法。喂！小六哥啊！」

他自言自語。

「這點您毋須擔心，我已經派人看住他了。」

小六不賭錢了，急忙跑去追趕阿杉婆。

念誦的男子坐起身來，擤一把鼻涕，這回他正襟危坐。

「等一下。」

「老闆到秩父的三峰去談生意，不知何時回來。」

我也有父母。

「你還問什麼事呢？你昨晚喝太多了，沒去佐佐木先生那裡，所以老太婆生氣一個人出去了。」

正打算要丟棄它。

有事外出的菇十郎回來。

「彌次兵衛先生今天也不在家嗎？」

「我要跟您講另外一件事。」

她穿上草鞋，拿著拐杖，腰間插著傳家的短刀出了半瓦家。

「阿婆，大概是您的信心感動老天了，今天我在外面遇到一個人哦！」

老太婆立刻起身，從架子上拿出秘藏的傳家短刀。

「我才不念這種東西。」

他撿起菇十郎懷中掉出來的一本經文。

「阿菇，你帶路。」

「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好累，念到這兒就好了吧！」

「您這麼說好像我在跟您討人情似的。真拿您沒辦法。算了，我保證就是。」

「半瓦出去旅行還沒回來嗎？」

「我們在聽啊！」

同一個房間的另一邊有一群人正為了賭博而爭吵。然而這一邊這群人卻都紅著眼眶。

那個房間有三十塊榻榻米大，上面鋪著草席，到處散亂著大刀、手槍，以及勾棒。

阿杉婆充耳不聞繼續寫字。

「可是這不是和贊韻啊！」

「哎呀！您等等，我好不容易才打聽到此事，您若這麼做，我一定會被老闆罵的。」

「啰嗦。抄經文可要專心一志，別吵我，快點走開！」

這些人平常只要一提到父母親。

「你邊念邊哭，害我們也都快跟著掉眼淚了。」

「她嘴巴雖厲害，身子骨卻很單薄，好像一折就斷。雖然個性強悍，但若被馬踩到可能會一命嗚呼。」

「你明明知道。」

「怎麼不念了？」

「那我唱嘍！」

念誦經文的男子，丟下經文哭了起來。

原來是突然造訪的佐佐木小次郎。

雖然有的人以手當枕，或高舉雙腳露出腿毛，隨意躺在榻榻米上聽經文，不知不覺間也都流下淚來。

「喂！有沒有人在聽啊？」

「遇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