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砍了……我被砍了。」

說完，這四人便不再放在心上，來到販馬街的轉角處。

「我會把武藏從屋子裡引出來，並肩走在街上。大約十步左右，再拔刀砍他——那時就請老太婆來了結他。」

「我就是來討回公道的。」

耕介感到些許意外：

她的問題正是小次郎想要問的。

「不，沒什麼。」

「啊！」

「按照原先的計劃，老太婆和其他人都躲到樹陰底下。」

「幸虧遇父還沒去，搞不好會著了武藏的……」

「你們在哭嗎？」

這一瞬間，他的刀已經收入鞘內。

惟獨不見阿杉婆的蹤影。

「他在是在。」

聽了小次郎的解釋，小六說：

「為這一戰乾杯！」

街道上陸續傳來狗吠聲。

「我走了。」

轎夫抬來三頂空轎子。

小次郎站在耕介的店前，敲著門大聲高喊。

黑暗中，不斷傳來杜鵑的啼聲。

外頭正是風雨欲來的前兆，天空上烏雲密布。

連動物都感到這四個人異乎尋常。

「哪一位？」

黑暗中傳來叫聲。小次郎聞聲有點慌張，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不，我先來這兒，待會過去。」

「我告訴過岩間先生，不知何時會磨好。」

「我才不怕武藏。不過，老太婆不在，要商量什麼呢？」

「好，既然如此。」

大家壓低嗓門。

「娘……娘……兒子不孝了。」

小次郎這麼想著。

但是，隨著武藏聲譽日高，小次郎愈感不快。何況，大家都認為武藏的實力遠在小次郎之上。因此，小次郎對武藏抱著不一樣的戒心。

小次郎心裏想。

「碰巧老闆正出門旅行，大家商量的結果，還是去找師父您比較好，所以老太婆才急著去找您。」

這回小次郎走到菇十郎的屍體邊，抓起被血染紅的衣領。

也許是在向死於旅途中的權叔說話吧！

「我的愛刀"晒衣竿"正放在耕介那裡，準備叫他磨呢！」

老太婆在下面揮著手。

老太婆連自己的後事都準備好了。接著，她在腰間插上一把小刀，小腿綁上白色綁腿，手戴護手，無袖上衣上又繫緊一條精心縫製的腰帶，一切就緒后，端來一碗水放在寫經的桌上。

當然小次郎已經拔出刀刃，又收刀入鞘。但是速度之快，令人不及眨眼。只見一道白光閃向北條新藏的頸部，根本看不出是否砍中對方。

「小次郎先生，小次郎先生。」

「什麼？」

「你聽誰說的？」

「這就進行嗎？」

「什麼？」

「我託過細川家的岩間角兵衛來此磨刀。」

家裡有不少隨從表示願意助一臂之力，但小次郎認為人多read.99csw.com手雜，而且雖然是夜晚，在江戶城裡恐怕引人側目，因此辭謝他們的好意。

因此，小次郎決定單刀直入。

「卑鄙！」

「住口！我不會看錯人。我是平河天神境內的小幡堪兵衛景憲的弟子，名叫北條新藏，你聽完心裡有數了吧！」

他大聲呼叫即將斷氣的少年。

到了黃昏，各式皆已打扮妥當，老太婆決死的裝扮中，白色的內衣印滿了各地神社佛閣的印章，看來仿若衣服的花紋一般。

老太婆掉在水溝中，頭髮、臉上沾滿菜屑和稻草。

「好了。」

「啊！請等一下。」

「什麼？」

「我不知道他會怎麼回答，反正我幫你傳達就是了。」

她還不忘在腰帶上放一封給兒子又八的遺書，並附上一分自己抄寫的《父母恩重經》。

「別理他們。不管我的阻止而堅持跟來的，也算是男子漢。」

「其實，今天我出來就是想說刀可能磨好了，正要去拿呢！」

菇十郎告訴小次郎昨天在渡船口碰見武藏的事。

翌日中午。

他這種心情從幾年前便開始持續不斷。也就是說，當初雙方都是年輕力盛、血氣方剛，就像大力士比武時，容易引起摩擦。

「我們要分躲在房子兩邊嗎？」

菇十郎張了一下眼，用盡最後一口氣，說了一些無關於小次郎問話的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少年已經不能回話了。

小次郎連轉三圈，躲開對方的攻擊，並跳開七尺遠。

「阿婆，那男子到底是誰啊？」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跟著老太婆後面到師父您那兒去了。」

「如果有事，你先拿回去吧！」

新藏只是張開雙腳僵立在原地。身上看不到任何血跡，好像遭到雷擊，他右手握著刀，左手壓住左邊的頸子。

「你羞辱我師父，又殺我師兄弟。」

「我不是託人很早就拿來了嗎？」

「嗯！我要磨的刀是岩間角兵衛派人送來的。」

「我想她應該還沒到伊皿子，我派飛毛腿去叫他們回來。」

「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你這裡是下是有一位作州來的宮本武藏？」

小次郎怒斥。

一聽到武藏的名字，小次郎眼睛一亮。

雖然菇十郎和小六都聽說武藏武功高強，但是他們不相信武藏會贏過小次郎。

對方已識破圈套！

小次郎猛然從邊上彈起來。

「好的。」

「剛才那個男人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雖然老太婆個性要強，畢竟歲月不饒人。今天光是伊皿子來回一趟，便讓她感到腰酸背痛。於是小次郎決定今夜先按兵不動，明天晚上再行動。https://read.99csw.com

「不過，聽說他已離開客棧，搬到磨刀師耕介的家裡去了。」

「可以嗎？那麼請到這邊的房間來。」

「……」

乾杯之後，四人便熄燈離去。

小六拿了一隻三角陶杯交給阿杉婆，併為她斟酒。

「啊！師父的那把長刀——這可真是奇緣啊！」

「誰？……你是誰？你可能認錯人了。」

「現在該怎麼做？」

他對著黑夜大喊。

「沒問題，武藏和我一樣，不可能臨陣逃脫的。萬一他逃走了，他就失去當一名武士的資格。所以他不可能逃走。」

「不，不對。」

「嗯！那裡就是磨刀師耕介的店。」

「十郎，你振作點，對方是誰？跑哪裡去了？」

「這個嘛……」

「我們不知道師父來了。」

「哦！是小幡的弟子？」

老太婆不斷道謝。

「沒錯。他的動作快得像一陣旋風。他突然從樹下跑出來，先砍菇十郎再砍小六。」

耕介語意含糊。

本來，他與武藏之間根本沒有什麼仇恨。

「還沒磨好。」

耕介穿過門帘到後面去了。

那人迎面又是一刀。

四個人一出大門，立刻有一名隨從為他們點燈。

「……奇怪了？」

糟了！

「這麼說來，武藏此刻人在販馬街嘍？」

這不是做生意的人應該說的話。小次郎從耕介的語氣和態度上看出他早已知道自己會來訪，並且有武藏撐腰，才會如此強悍。

「我隨時可出發了。」

「沒錯。」

他們為阿杉婆留了一個位子。阿杉婆來到房間，像個木頭人般直直地坐下來。

「武藏，武藏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武藏呢？」

還是自己反中對方的計！

「啊！殺人了，天啊！這附近的人啊！快來呀！這裡有人被殺了。」

「討得了嗎？」

阿杉婆合掌朝小次郎膜拜。

是主人的聲音。

小次郎立刻藏身黑暗中。

小次郎決定，如果阿杉婆被殺，自己一定要用武藏的血來祭祀她。

「才不卑鄙！」

即使武藏不逃走，也不會中我的計，若是他不出來那該怎麼辦？自己是不是應該代替阿杉婆出面向他挑戰呢？

「你可是武藏？怎會偷襲別人？」

但是——

小次郎瞧他慢慢逼近，靜靜地抬頭挺胸，用手握住腰上的大刀。

時機成熟了。

「請教您貴姓？」

少年小六站在黝暗的十字路口，頻頻回頭。

「我那兒？」

佐佐木小次郎、少年小六還有菇十郎，三人在後面房間準備好要幫助阿杉婆。

「這些傢伙真拿他們沒辦法。比起吃飯，他們就是愛看殺人。怎麼辦呢？」

「菇十郎也一樣。」

小次郎並未忘記。

「喂！轎夫。」

這不是普通的叫聲，而是一聲慘叫，令人戰慄。

小次郎立刻追過去。

北條新藏看到小次郎的誘敵，更提高警覺。就在此時，小次郎身體——應該說只有上半身突然往前傾，他的手肘彷彿飛出去一般。

期待日後一決勝負。

該不是武藏從後門繞到前方找阿杉婆和菇十郎、少年小六先下手了。

再加上小次郎聽信阿杉婆的片面之詞，對武藏存有成見。正義之心促使他必須濟弱扶傾，原來扭曲的情感也變得理所當然。事到如今，這兩人似乎註定是相剋的。

「不是武藏。」

「啊！是小六。」

小次郎彷彿被打了一拳，整個腦海混亂不堪。不是武藏，那會是誰在一瞬間殺死兩個人呢？

在小次郎的腦海里，這種俠義與正義的念頭，像火花迸開來。他跑了十步左右。

菇十郎眯著眼睛從格子門縫偷窺屋內：

老太婆回道：

他的刀鋒節節逼近小次郎。

這是當年兩人在睿山往大津的茶館中，立下的誓言。

「真奇怪，小六呢？」

「不是武藏。」

他盯著小次郎，擋在門口說道：

「佐佐木小次郎，這麼說他就知道了。」

「請等一下。」

被砍下來的柳木堆積在原野上。那裡有些人影和燈火。小次郎看到四五頂轎子，轎夫正在打盹。

「什麼？有人在路上被殺？」

「我在京都便與武藏相識。好久沒見到他了，可否請他出來？」

到了點燈的時刻。

「剛才我的同伴在路上被人殺了，還有一個老太婆掉到臭水溝里，可否請你們把他們抬到木工街的半瓦家。」

不知從何處傳來阿杉婆的叫聲。

「後來逃到哪裡去了？」

雖然如此，小次郎卻無暇找人。因為武藏隨時可能從任何一個方向攻擊自己，他必須保持警戒。

他這麼想著，突然——

小次郎說完又跑開。他到河邊四處搜尋，但毫無蛛絲馬跡。

小次郎從門外喊道：

「對，找他報仇去。」

一組人忙於賭博，另外一組忙於哭泣，無人回答。

小次郎反問，人已經進到屋內，坐在榻榻米的邊上。

小次郎走向「靈魂研磨所read.99csw.com」，此刻，他的內心充滿了正義感。

「可是，萬一武藏從後門逃走了，怎麼辦？」

「阿婆，還沒好嗎？」

小次郎往回走，來到桐樹田。他打算穿過桐樹林回半瓦家，因為今天諸事不利，而且阿杉婆不在，也失去了討伐武藏的意義。他並不希望在心情紊亂時與武藏對峙，選擇避開才是聰明之舉，若是矇著頭往前沖便太愚蠢了。

「師父，今夜是初來此地嗎？」

他全身備戰，渾身血液充滿鬥志。

更令人驚訝的是，她經常把一封書信放在錢包底下，信上寫著：

接著為小次郎斟酒。

「……」

小次郎認為不須等半瓦彌次兵衛回來，自己就可以替老太婆找武藏報仇。

「我不認識他，我敢確信他一定是剛才一直尾隨在我們後面的那個人。」「他是不是突襲菇十郎和小六呢？」

耕介抓抓自己的臉頰。他眼尾下垂，使得臉變得更長，表情似乎在嘲笑，這讓小次郎沉不住氣。

昨日《父母恩重經》的經義才剛滲入他血中，這會兒卻從他的傷口不斷湧出。

小六已經抬不起頭來。他趴在地上猛搖著頭，終於說出：

「你什麼時候磨好？」

老太婆沐浴更衣，染髮、染齒。

耕介不客氣地說著。

「小六、小六。」

突然，一個聲音——

「師、師父！」

是別人在路上砍殺的嗎？

他跑過馬市的空地，來到柳原堤。

「向半瓦家收。」

「是的。」

小次郎走到仰躺且雙手掩面的菇十郎身邊。

「你，你說什麼？」

「往河的方向嗎？」

說著，甩開菇十郎的衣領。

「我來得太唐突，若武藏對我起疑心就不好了。老實說，我在細川家聽說有一位像武藏的人住在耕介的店裡，所以才會前來拜訪，我想找個地方與他喝酒，麻煩你轉告。」

亮光從門縫間流瀉出來。雖然店中無人，小次郎確信人一定在後面廂房中。

「好像有個傢伙從剛才一直跟蹤我們？」

「沒錯。」

跑過來的是耕介，他看到僵立在那兒的北條新藏，正要過去撐住他，新藏的身體突然像一具朽木，直挺挺地倒了下來。

「非常謝謝，您就像八幡宮的神明一樣。」

小次郎循聲音跑過去一看——簡直慘不忍睹。

「當然可以。」

「小六，你再說一次，你說那個人不是武藏嗎？」

另外一組正在賭博的人看到小次郎，便急忙散去。而和菇十郎一起哭泣的其他人也悄悄走開。

小次郎幾乎快翻臉了，他用力拉起老太婆。老太婆像塊抹布般癱在地上。

小次郎話聲甫落，又驚訝大叫。

小次郎看到從桐樹林里閃出一道白光。剎那間，頭read.99csw.com上飄落四五片桐樹葉，同時，那道白光已經掃向他頭上了。

「磨刀師、磨刀師，你睡了嗎？」

菇十郎和其他人急忙拭去眼淚，擤去鼻涕，坐起身子。

「喂！到底怎麼了？」

霎時——鏗鏘一聲。

這個時刻終於來臨了。

那一夜，他們在後院房間商議。

小次郎看到菇十郎躺在離自己十一二米的血泊中，已經奄奄一息了。

「啊？」

小次郎到後院等待。

他的身體正好倒在耕介的雙臂中。

「哦！這就奇怪了。」

「噢，若你不服氣，隨時奉陪，我佐佐木小次郎不會逃走。」

然而——

「何事奇怪？」

「奇怪，本位田的老太婆到我家裡做什麼？」

她像在對大家告別，雙目緊閉。

「啊！是那把長刀嗎？」

「還有什麼事嗎？」

「那是家裡的年輕人。他們一直要求要去幫忙，雖然被我拒絕了，還是有一兩個人跟過來。」

耕介打開門。

「……沒看到，是剛才嗎？」

回想起來，除了京都吉岡一門的問題之外，尚有受痛苦煎熬的朱實，以及本位田家的阿杉婆，三者交錯的情感中，小次郎與武藏即使沒有宿怨，也是水火不容，擴大了敵對的鴻溝。

「兇手應該逃到這邊來了，有沒有人看到他？」

「是的。」

「我拄著拐杖，慌張失措，才會掉到臭水溝里。雖然沒看到，但從他的腳步聲判斷是往那個方向跑走了。」

這些神社有浪華（譯註：今之大坂）的住吉神社；京都的清水寺；男山八幡宮；江戶的淺草觀音寺，以及旅行各地的寺朝佛閣，她相信穿著這件衣服比穿上任何盔甲更為安全。

隨著他的喊叫聲，新藏的脖子像裂開的貝殼般露出血紅的傷口，濃稠溫熱的鮮血汩汩流出，從脖子直流到耕介的袖口上。

「您去過耕介的店了。」

「是嗎？」

小次郎站在離店稍遠的地方。

與小次郎交手的男子聳動著肩膀，氣喘吁吁。他揮出第四刀之後，知道自己的攻法不對，便將刀舉在胸前，眼神銳利直逼小次郎。

才看到老太婆坐在轎子里，由小六和剛才的飛毛腿男子陪伴，急急回來。

「什麼事？小六。」

「是的。」

小次郎盤算著各種對策。突然從黑暗的屋外傳來叫聲。

「來吧！」

「啊！是師父。」

「拉我上去，快點拉我上去。」

「菇十郎呢？菇十郎呢？」

「該出門了，小次郎先生也在等您呢！」

大家覺得很難為情，趕緊上前打招呼。

「怎麼了？」

「先生，錢向誰收呢？」

小次郎並不知情。

有人倒在路邊痛苦呻|吟。聽到小次郎的腳步聲，大聲呼叫。

「拖太久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