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二天之卷
第03章 老鷹
這男子就是佐佐木嗎？最近常聽到他的傳言。
「任不任職都無所謂。……忠利公果然如傳言所說是位明君，如果要仕宦，我還是選擇這裏，不過這一切得靠機緣啊！」
「好，就今天去吧！」
汗水流進他眼裡，看來已疲憊不堪了。
「噢！原來是您。」
雙方表面上彬彬有禮，事實上一股凄厲之氣已浸入肌膚。
「比武可怕。」
家臣們開始同情起岡谷五郎次了。因為一看到小次郎的風采，大家都用不安的眼神，看著五郎次在做準備的帷幕。
「我還沒回答。主公似乎一直都在等著見你。」
小次郎把這些都盤算在內。只要故鄉的三齋公依然健在，細川家鐵定穩若泰山。如果要乘船，最好搭這艘大船，才能掌控生涯的船舵，順應新時代的潮流。如此才是賢明的做法。
角兵衛原本就喜歡小次郎，認為他異於常人。雖然夾在小次郎和主人之間兩頭為難，也感到生氣。但過了幾天，他又回心轉意了。
「我聽說很早以前，我們是近江的佐佐木一族。室町殿下滅亡后，我便回母親娘家。所以沒在吉川家仕奉。」
說完，小次郎從坡下的寺廟前，朝高輪街道騎去。
「真是一匹好馬。」
「角兵衛！帶他來見我。」
「就這麼說定。」
「要是一般人，早就欣然前往了。」
最後，終於射完百支。
他已像只被猛鷹追趕的獵物了。小次郎的木劍緊追不捨，纏著他不放。最後長槍截然斷成兩半，五郎次的肉體勉強擠出一聲呻|吟，才一瞬間，勝負已定。
他要僕人準備羅衣，舶來褲，全新的草鞋和斗笠。
角兵衛見狀，立刻補上一句：
「詳細情形，我已聽角兵衛說過。你的故鄉是岩國吧？」
角兵衛趁機說道：
「小次郎先生！昨天我從藩所回家時，忠利公問我怎麼還沒帶你去見他？主公要在弓箭場見你，大概也想見識一下你的弓法，如何？你就抱著輕鬆的心情前去吧！」
「也許這正是他的優點。」
「佐佐木小次郎已經來了。請您接見。」
「總會說些話吧？」
「不管他了！」
即使如此，岡谷五郎次卻堪稱藩里的長槍手。不但有實戰經驗，平常也勤于苦練，是個老手。
大家的眼光隨即轉向小次郎。小次郎不但一點也不在意，甚至一副正合我意的表情，興奮使得他臉上泛起一陣紅暈。
問過家譜親戚的情形之後，忠利又說：
「賜教了！」
「是我拙於口才。主公並無此意。」
「哎呀！比武勝負便可知高下。我恨自己技不如人，可是你為何來看我？」
因為戰爭是集體行動，比武則是一對一，如不獲勝，非死即殘。而且必須拿自己的生命，自己的髮膚當賭注。打仗則是與戰友輪番上陣，得以喘口氣，比武卻不行。
本來在帷幕里打掃的人，以及整理弓箭的人也都集合到忠利身後。
「不知結果會如何？」
小次郎雙腳微開，直挺挺地站在那裡。
「嗯！」
「我這就去。」
從忠利的聲音里，可知他也受到小次郎的影響。
忠利大聲說著。
「那麼，今日如何？」
「岡谷！」
「水，拿水來！」
「在。」
「用真槍無妨。」
「可是……」
「他不會輸的。」
「主公說過任何時間皆可。主公下午一定會到弓箭場，在那裡見面氣氛比較輕鬆。」
「毛巾！毛巾拿來。」
說著，正視對方。
「他真是個奇特的武士。本以為他很傲慢，沒想到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之後，小次郎悠然地準備。雖然平時口中常說豪傑不必花心思裝扮，實際上他是個愛打扮的人，甚至非常講究。
「誰來跟佐佐木比劃一下？」
小次郎見狀：
平身之後便是賓客。小次郎抬起膝蓋：
老闆抬頭望著馬背上的小次郎，說道：
忠利還沒擦乾腳就穿上草鞋，一雙腳濕漉漉地回到弓箭場。岩間角兵衛已等得心急如焚。忠利看到他，才又想起此事。
忠利擦洗全身，也洗了腳。身邊的家臣忙著為他提袖子、拉下擺，不斷更換乾淨的水，不敢稍有怠慢。即使如此，忠利的動作卻不像個大將軍風範，倒像個野人。
忠利似乎頗為中意。
五郎次平靜地做完準備。他在槍口刀刃上，仔細地纏上濕布，才會花費這麼多時間。
向一旁跳開。
「是。」
五郎次瞪著小次郎問著。此時，連同主人忠利和他的友人內心都在鼓動著。
「我想近日之內會有迴音吧？」
老闆正要開口，有人敲他的房膀，回頭一看是小次郎。
「我想這裡是武士為它殉死的好地方。」
「是我自創的。」
小次郎隨著角兵衛來到忠利面前，行了跪拜禮。這個時代ｈttｐs://reａd•９9ｃｓｗ.ｃoｍ，主君愛才，禮遇武士，但是覲見的人還是必須遵行禮儀。忠利立刻說道：
「今天在大人面前，我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說完便出門去。
「聽說岩間先生的白馬寄在你這裏，可否牽出來。」
「老闆，用這錢買些鮮花冥紙吧！」
平常把武功掛在嘴邊，拿刀劍如拿筷子。但是一生中真正面臨比賽，卻是難得碰上幾次。
「我去向岡谷五郎次探病。」
小次郎懾住他的氣息：
約定正午時刻到達細川家。他把馬交給門房。進到官邸便看見岩間角兵衛飛奔而來。
忠利把弓立在地上。
「這不能怪我。」
「我想看你的劍法。」
「與您很相配。」
大家有點愕然，不禁面面相覷。
「聽角兵衛說你希望在此仕宦，你認為我藩哪一點好？」
比武因此結束。
「把他宰了。」
細川藩自古以來沒有槍術專家。幽齋公三齋公以來，都是以君主身份，歷經無數戰場。步卒當中善用長槍的不在少數。善用槍術並非奉公人員必備的技能。因此，藩里一直未聘請槍術教練。
小次郎聽了，回答道：
「五郎次先生！你那是什麼準備？如果是怕傷到我，那你大可不必有此顧慮。」小次郎語氣雖然平順，但話中帶刺，充滿傲慢之氣。剛才五郎次用濕布條纏繞的長槍是曾征戰沙場，並獲得佳績的短刀形菊池槍。柄長九尺余，塗上青貝色，閃閃發光。光是菖蒲造形的刀刃，就有七八寸長。
「不成！」
岩間角兵衛像泄了氣的皮球。
「今晚我得留宿藩里，也許主公又會提及此事。你就別再為難我了。至少到藩里露個臉。」
但是他心中仍有許多疑慮。將來的託身之所除了伊達、黑田、島津、毛利之外，便是細川家了。由於大阪城的問題尚未解決，天下風雲萬變，如果選錯託身藩所，可能終生無法避免浪人的命運。謀求奉公之地，也得把將來的時勢一起考慮進去，否則，為了求半年的俸祿，可能會賠上一生的幸福。
小次郎內心也在揣測他會這麼說。
岩間好像為自己的事而高興。
花店老闆說著。
「請擦擦汗水，休息片刻，我這就去通報。」
五郎次退了一步。
「你是第一次找官職嗎？」
小次郎對他的回答不滿意。
家臣們打來井水，儲在一個大臉盆里。
佐佐小次郎託人代尋官職，卻又不滿主人的話read.99csw.com，甚至拒絕接受，簡直太過任性了。
「你這麼親切，又勞駕來此，真過意不去。」
「主公！」
「然而越是家世顯赫，越不易謀得一職。」
「我走了。」
他的姿態極其神勇，任誰看到，即使憎恨他，也會覺得他威風凜凜。
僕人告知坡下花店寄放著主人換乘用的白馬。小次郎便來到花店，發現老闆不在店裡。
出了什麼事？小次郎走過去，看到地上一具覆蓋著草席的屍體。圍觀的人正商量如何埋葬。
「知道了。」
「這是個好機會，你上場試試。」
他左邊大腿和腰部的骨頭都已碎掉。小次郎暗自得意：這下子讓他們大開眼界，即使與細川家無緣也了無遺憾了。
說著，坐到席上與忠利面對面。
「什麼都沒說，只默默地坐在席位上。」
他就像只勇猛的老鷹。側面的線條俊美，表情與平時無異。
「我乃藩外之人，怎可在他家的主人面前使用真劍？」
小次郎有點不耐煩，用催促的語氣說：
只知道是位年輕武士。
岡谷五郎次接受命令之後，轉向小次郎，說道：
「不，我用這個就行了。」
「恕我暫時告退。」
他手中握著借來的三尺長木刀。選了一個比武場地，已先在那裡等待。
「就是這樣！」
角兵衛認為年輕人要有骨氣才靠得住，何況小次郎有實力。顯然，角兵衛把小次郎捧得更高了。
「那麼——」
如果問在場的武士：
忠利看也不看一眼。他重新架上箭，拉弓，跨腳，準備發箭。
忠利望著眾家臣：
互行注目禮。雙方臉上已出現凄厲之色。突然，五郎次向後跳開。
「喝！」
「聽說岩國的吉川廣公非常英明。你的祖父也是吉川家的隨從嗎？」
「如果主公看我不中意而拒絕我，那小次郎豈不成了廢物。我可還沒潦倒到必須強迫推銷自己。」
「行嗎？」
「你來得正好。」
「岩流？」
「我四天前曾見過這位武士。」
「好。」
大概一個奉公武士，都有一個覺悟，早晨出門，也許下午便會殉職橫屍回來。今日五郎次出門前，照例全身上下都穿著潔凈的衣服。現在，退到一旁做準備，想到即將面對這種覺悟，他的內心感到一陣涼意。
「別怕他！」
說完，趕緊命人送上茶水、冰水和煙草等，待如上賓。過了不久——
小次郎騎在馬上，從口袋掏出錢來。
角兵衛慢慢看出小次郎鋒芒太露，rｅａd.９9ｃsｗ.coｍ從昨天開始對他有點反感。一直呵護在懷中的小鳥，不知何時竟然長成一隻兇猛的大老鷹了。
小次郎嘲笑他徒勞無功。
「給剛才那個死人。」
來不及喘氣，他被小次郎逼得到處躲閃，毫無反擊餘地。
「悉聽尊命。可是，既然我用真槍，閣下也請用真劍。」
五郎次仍不釋懷，咬住嘴唇。忠利見狀立刻說道：
「不！」
「我就為你去一趟。」
「哦！"岩流"是取自"岩國川"？」
身在故鄉的大主人三齋公是個茶人。先代幽齋則是個風雅的詩人。想來第三代忠利公也會承襲家風，像個公卿貴人，沒想到竟然是這等姿態，令小次郎頗感意外。
「那你如何回復忠利公？」
五郎次的友人嚴肅地注視著五郎次的一舉一動，看到他冷靜的神情，才放下心來。
十人當中可能十人全會回答：
小次郎在心裏為自己辯解。
小次郎的身體，像停在竹竿上的小鳥，一個箭步，已隨著五郎次的槍柄，攻向他的胸膛。五郎次來不及用槍，立即轉身，如擊重石般撲向小次郎背領。唰！一聲，這塊重石彈跳開來。小次郎這回把木劍當長槍，對著五郎次肋骨直刺過來。
後來又來了一位探病的客人。如小次郎所料，這位「敵友」，竟向客人讚美小次郎。
小次郎大大地點頭。
角兵衛欣喜萬分：
「太好了！」
另一位武士前來引路。按規定，他的長劍「晒衣竿」必須交由家臣代為保管，只能帶短刀進去。
小次郎離開后，五郎次向枕邊的友人透露：
僧侶和群眾都望著老闆。
雖然五郎次最後蘇醒過來，卻可能終生要跛腳了。
「咦？」
數日後，不知想到何事？小次郎突然說：
「我看到了，不必再比。」
「嗯！」
那人肩膀被砍了一刀，傷口很深。血已凝固變黑，身上沒帶任何物品。
不只忠利如此，家臣們沒人瞧小次郎一眼。
「沒有。」
小次郎回到伊皿子「月岬」上的家，便去找這家的主人岩間角兵衛。
角兵衛再次叮嚀，便到藩里去了。
又過了四天。
他騎著白馬，在炙熱的天氣下，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無論是商人、旅客，以及徒步的武士，都趕緊讓開道路，並回頭看他。
「嗯……」
說著，眼中閃著淚珠：
老闆急忙行個禮，說道：
死者身份不明。
他善意地斟酌。
五郎次的家在常盤橋附近。小次郎突然造訪，使得五郎次非常高興，躺在床上九九藏書微笑著說：
「誰來跟佐佐木比劃一下？」
未等家臣自告奮勇，忠利已經指名：
這天他是徒步前往。
「大人明察秋毫。」
「我還沒跟隨過任何主家。」
「岩流。」
「我走後，忠利公有無說了什麼？」
細川忠利今日照常練箭。雖然暑氣蒸天，仍每天練習射箭百支，無一日例外。眾多貼身侍衛忙於為忠利取箭。然後在一旁屏氣凝神，等待箭射出去時的鳴聲。
「不，你表現得很出色。」
「行了。」
「什麼事？」
五郎次拆去纏繞的濕布條，握住長槍，一步一步向小次郎逼近。
小次郎賣人情似的點點頭。
「可是……」
「打仗可怕？還是比武可怕？」
「岡谷！不必多慮。就按對方的意思吧！快比武。」
「沒想到這麼年輕。」
他跪在忠利身旁。
「是的，的確是匹好馬。」
他從馬背上吐了一口口水。因為剛才看到令他不舒服的東西。四天前的一個月夜，被自己新磨的「晒衣竿」長劍殺死的人，好像掀開草席，尾隨在自己背後一般。
又問：
家臣們從剛才便不斷打量這位傳說中的人物，現在忠利突然開口：
「正是。」
昨天忠利本想讓四五名武士與小次郎交手，試他的武功。沒想到打頭陣岡谷五郎次的比武結果，太過於殘忍，忠利說了一句：
「哈哈哈！你是我的恩人，我不該如此為難你的。」
「恕在下無禮。」
「愛護後進雖是美德，但如果連錯誤的想法都得接受，那就太過分了！」
「平身。」
「有何淵源？」
「請至弓箭場。」
「在下向你討教了。」
這期間角兵衛偶爾留宿藩里，加上心情尚未恢復，幾天未曾見過小次郎。第四天早晨，角兵衛到小次郎的住處。
「時間呢？」
「有一次討論槍與刀之利弊時，堅持槍較有用的是你吧？」
「流派呢？」
「有沒有馬？」
五郎次向主人和小次郎招呼一聲，便退至它處，做比武前的準備。
他和小次郎回那裡。並從小屋牽出白馬。小次郎撫著馬頭，說道：
小次郎有點焦急。
他又自省：
「那麼……」
「我曾跟隨富田五郎右衛門學習富田流刀法。又向故鄉岩國的隱士片山伯耆守久安這位老人學習片山拔刀術。再加上自己在岩國川畔斬燕練劍，綜合成自己的流派。」
於是，小次郎左右尋找。最後看到寺廟旁，除了花店老闆和僧侶之外，還有一群人聚在那裡，不知談論什麼？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