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又說：

「年紀大了，老是生病……」

然而世間卻不諒解。

「看來是我輸了。」

席上有兵法學家，卻不談兵學；有禪僧，卻不談禪理；而但馬守與武藏同是劍人，話題卻扯不上劍道。

「他跟你是熟人。真巧，這兩位客人互相也認識。」

武藏不得不回答。但他還是不向前走。

「武藏也該成家了。」

武藏也從野人脫胎換骨，變得溫文儒雅。澤庵眼見這個人活出自己的風格，深具禪學修養，內心一陣欣慰。

「請跟我來。」

澤庵不斷地說：「這太令人懷念，我等你好久了。」

聊到其他話題時，但馬太守也說：

安房太守也附和道：

武藏只好以自己尚未成熟來婉拒他們的好意。

不只安房守，澤庵也吃驚地問道：

在當時，能與諸侯同席而坐，侃侃而談，實在是個例外。然而在座的除了旗本學者安房守之外，連野和尚澤庵也毫無顧忌，不拘小節，武藏因而得以輕鬆自如。

「不知最近阿通情況如何？」

酒是喝不完的。只是燈影漸短，搖曳不止。北條新藏進來添燈油，聽到這一席話，對著父親和客人說：

武藏也回道：

安房守又叫了一次。

「不，少年得志大不幸。只要不是不忠、不義、叛徒等惡名就好了。」

或說：

尤其是安房守為了酬謝武藏照顧兒子新藏之恩，心想：

澤庵也張大眼睛，起身相迎。

澤庵盯著他看，心中想起以前的武藏。

「是的。」

「總之，這事交給我們就行。」

他把韁繩交給新藏。

真幼稚！

自從武藏開墾法典草原以來，他對「劍」的看法完全改觀。對劍術者的觀點也不同於往日了。

阿通怎麼辦？武藏聽澤庵這麼一問，內心受到譴責。

「我馬上請他過來見你。」

武藏認為不是自己受到禮遇，而是「道」之德使然。

「現在，我仍然覺得自己尚未成熟，還沒真正悟道。越走越覺得道路遙遠，就像走在無垠的深山。」

主要的原因是什麼呢？

澤庵先開口。

世人認為女人付出了心意，戀愛結果的好壞，卻在於男人。

遠處傳來神樂笛音。夜祭的燈火，從森林的一角，映得滿天通紅。

「這怎麼行，你不能老是不知道啊！」

「真的毫無音訊嗎？」

說完，又對武藏：

「……？」

澤庵在一旁說道：

「我也是今年夏初才到此。」

「你最近的修行和處境如何？」

「心機是什麼？」

宗矩張大眼睛問著。

「我先來說分手之後的事吧！」

澤庵與武藏相差十一歲，已近四十了。

「這麼說來，有兩個客人？」

一想到這點，武藏內心也沒有明確的答案。

「請稍做休息。」

夜已深沉——

「即使無法得到幸福，我的心九*九*藏*書志仍堅定不移。」

輿論會說：這是男人的責任。

「我也不太清楚。」

「武藏臉紅了。」

「……」

一定要推舉武藏為將軍家的兵法老師。

「快請但馬守先生也進屋來坐。」

澤庵輕鬆地說。安房守也保證：

「……」

在映著燈火的檐下和武藏所站的走廊之間，約隔九尺，武藏似乎感到這一片沿牆的昏暗空地，令人不太舒服。

武藏上了階梯，隨家僕入內。

「兩位都是我的好朋友。今天在城裡遇見他們，便請他們光臨寒舍。談話中提起新藏正到山裡見你，便又聊起你。其中一位客人表示久未與你聯絡，想見你一面。另一位客人也有同感。」

「為何不過來？武藏先生！在這裏，快點過來！」

「初次見面。我是作州浪人宮本武藏，以後請多多指教。」

武藏感到很唐突，一陣面紅耳赤。

這個想法一直潛藏在他內心。因為他發現劍道越是鑽研，越是深不可測。他想專心於劍道，不想受到任何的打擾。

「現在去叫嗎？」

「哎呀！所以我們才勸你快點安定下來。難道你不想成家，難道你一直放著阿通不管？」

「阿通是不是在柳生谷侍候家父的那名女子？」

宗矩表示：現在她應該已隨侄子兵庫回到故鄉，看護石舟齋了。

「沒錯，的確是但馬先生。喂！站在外面暗處的人，武藏已經猜到了。你快進來坐吧！」

庭院的門早已開著。

說得更清楚些。

他略去嚴肅的禮儀。隨從拿出坐墊，他便與武藏一起盤腿而坐。

安房守起身帶路。

終於知道一位客人是澤庵。但武藏怎麼也想不出另一位客人會是誰？

「我們的確很久未見面了。」

澤庵聽了立刻駁斥他：

澤庵想起某事，放下杯子對武藏說：

桌上擺了四份酒菜，席上卻只有澤庵、安房守、武藏三人。

武藏停住，安房守的聲音從一間點了燈火的房間傳了出來：

澤庵又問：

從一開始，大家便力勸武藏留在江戶。

檯燈旁的拉門悄悄地開了。

武藏恍如隔世。

武藏趕緊回禮。眼前的安房守年紀已大。前齒掉了三顆，皮膚光澤不輸給年輕人。鬢毛斑白，留著鬍子，剛好巧妙地遮住了嘴角的皺紋。

「不過你的名聲已傳遍江戶了。」

武藏感受到他的親和力，人也輕鬆不少。

「請跟我來。」

「好啦！好啦！就此說定了。」

武藏剛才已退至末席。留了上座給但馬，但馬卻未過去，反而來到武藏面前與他打招呼。

「這兩個人的情結總有一天要解決。我這個野僧插不上手。可能要藉助兩位大人的力量喔！」

僕人將武藏引到一個房間，便退出去。武藏這時才注意到原來這房間處於高地。九九藏書從庭院可望見江戶城的北護城河。可想見白天一定能遠眺江戶城內的森林。

左右兩側都已點上燭火，安房守的僕人們鞠躬迎接客人。

「是呀！你的功夫及修行練到這個地步，已經足夠了。」

「你猜中了。」

「就是這裏。」

兩人相談甚歡，沒注意到酒菜已擺在眼前。

「好！」

澤庵代答：

但馬守認為可以將阿通從柳生谷接到江戶，與武藏成親，兩人在江戶落腳。如此加上柳生、小野兩家，三派劍宗鼎立，在這新都府將造成一股新勢力。

「剛才家臣木村助九郎前來稟報家鄉的父親病情嚴重……」

「總之，先推舉看看。最重要的是武藏本人意下如何？」

「她與武藏是舊識嗎？」

他突然改變話題：

他們會嘲笑武藏。也許認識武藏的人會替他惋惜，認為——從政的人會墮落，尤其會給純潔的劍蒙上一層陰影。

話雖如此，若有澤庵在一旁遊說，再加上但馬和安房兩人的舉薦，此事並非不無可能。

澤庵笑著回答：

澤庵認為他的嘆息是正直之音，感到非常欣慰：

安房守非常佩服。澤庵說：

「我同意您的說法。」

「你猜得真准。今天我在城裡遇到的正是澤庵。很懷念他吧！」

先看看他的人再說。

聽澤庵這麼催促，安房守有點焦急。

武藏退到末座，將上座留給但馬，回答道：

「嗯！」

於是大家舉杯——

「你來得正好。」

安房守只談論事情始末，卻未告訴武藏客人究竟是誰。

「我服母喪一年後，又到處雲遊。曾寄身泉州的南宗寺，也到過大德寺。之後與光廣卿等人不理會世事，吟詩作樂，飲茶彈琴，不覺又過數載。直到最近，與岸和田的城主小出右京進同路下行至江戶，正好前來看看江戶新開發的情形。」

自從他領悟這個道理后，再不喜單純追求劍法。

安房守話中有話，想先說明清楚。

只是要推薦為將軍家的兵法老師，得先在大將軍的旗下當武士，這是從三河時代便有的規定。今日的德川家雖然為了用才，也有新的規定。然而按新規定而招募的人，經常受人輕視，造成很大的麻煩。這點是任用武藏最大的難關。

武藏說出內心的感受。

「打擾了。」

澤庵笑道：

「看來你似乎已經識破我們的計謀了。這是我提議的，真是有失面子。」

出了房間。又上了一段短短的階梯，轉了個彎，走到房子最裡間。

「是的。」

「哦！你最近才到這裏來嗎？」

武士聽到他的抱負，可能會說：

「你真是明察秋毫。」

「不敢當。」

安房守突然不見蹤影。走廊和階梯昏暗，武藏因而落後。由此也可看出這老人的急性子。

他突然提出這個reaｄ•９9ｃsｗ•cｏｍ問題。

「豈止認識而已！哈哈哈——」

澤庵揶揄他，話題繞在阿通身上。除了提到阿通的人生之外，也說出她與武藏之間的關係。

他仍帶著些許不解的表情，說出自己的計謀，並問了武藏問題。

她系著艷麗的腰帶，彷彿從牆壁里走出來，又消失在牆壁里。離開之後卻留下一股芳香，使得早已忘記女性的武藏重新想起了「女人」。

但馬溫厚之風，親切地包容了武藏寒酸的容態。傳言果然沒錯，但馬是個聰明的賢人，武藏深有同感。

住家位於赤城坡下。

不久，這家的主人帶了一名隨從出現在房裡。他是新藏的父親安房守氏勝。他一看到武藏——因為與自己的兒子年齡相仿——也把他當小孩看待。

「主人久候大駕，請進！」

「武藏！」

澤庵這才想起。

世人聽了會笑他吧！

談笑。

接著又說：

澤庵想做個結語。武藏聽了回道：

雖然他的遠祖是赤松一族，平田將監的後裔，但卻沒有證據。他與德川也無任何關係。反倒是關原之役時，他雖是個無名小卒，卻是德川的敵人，這點對他太不利了。

在屋內等候的武士一聽到馬蹄聲，立刻拿著蠟燭出來迎接。

他注視著武藏。

安房守用計試探武藏身手，不免羞愧難當，頻頻向武藏賠罪。

「剛才我故意誘你從那裡過來，可是你為何繞到後面，從後院進來？……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阿通怎麼辦？

「老實說，犬子新藏和澤庵大師非常了解你的人品，才決定去邀你前來。不知你目前功夫到何種程度？當面問你，又覺不妥，才會想到先試探你的功夫。剛好寒舍有人可以擔任這項工作。老實說，他剛才就拿著刀，躲在黑暗的牆邊準備偷襲你。」

一位秀麗的小侍女，衣冠楚楚，送了糕點和茶水到武藏面前，又默默地退下。

「聽說府上有客人在等我，不知是誰？」

然而武藏心中已有了譜，微笑著試探道：

「上次我們在京都分手之後，正巧我母親病危，便立刻趕回但馬。」

安房守回頭看到武藏，吃了一驚。武藏從容地向屋內叫道：

「安房先生，因為你是個兵法家，而武藏是個劍士，就這個差別而已。」

這裏無階級之分，無年齡之別。

成家對自己來說還太早了。

後來他派伊織送信給但馬守時，已不像以往為了打敗柳生家而向石舟齋挑戰時充滿膚淺的霸氣了。

不過，關原之役后，有很多敵方的浪人受德川的徵召。若論家世，有個小野治郎右衛門躲在伊勢松坡，原只是北富家收留的浪人，他受到提拔，擔任將軍家的兵法老師。從這前例看來，也許不會有太大的障礙。

言下之意，想藉此將武藏托但馬太守與安read.99csw.com房太守照顧。

「兵學以智能為基礎，而劍法之道卻隨心神而定，全憑感覺行事。以兵學之理來看，你如此引誘他，照理他一定會過來。然而劍道的心機便是在肉眼未見、肌膚未接觸之前，就已洞悉未來，避開危險。」

「為何你知道是但馬先生呢？」

宗矩一聽，也問道：

他悄悄地往回走了約十步左右，來到後門的庭院，穿上擺在脫鞋石上面的木屐，沿著院子繞到安房守所在的房間正面。

武藏談了這幾年來的生活。

「我在大德寺與右大臣（秀忠）見過兩次面，也經常拜謁大御所。但江戶之行算是頭一遭。你呢？」

「辛苦你了。」

武藏雖然響應，卻沒移動腳步。

在將軍家指導劍術，不如教老百姓治國之道。

現在武藏所希望的是，與其當將軍家的兵法老師，不如在小藩所參与政治。教導劍法，不如布施正大光明的政令。

「就是禪機。」

武藏內心一陣羞愧：

「分手后毫無音訊，我也不知她怎麼樣了？」

另外還有一個困難，那就是武藏的家世背景。

「在這裏。」

暢飲。

這裡是赤城神社境內，一大片土牆沿著坡道而築，圍住一個大宅第。

安房守喃喃自語：

這件事在派新藏去接武藏來此之前，已與但馬守談過。

傻瓜！

「兩者差別在哪裡？」

但馬一年領餉一萬石，列位諸侯。論其家世，得推溯到昔日天慶年間，祖先是柳生庄的豪族，又是將軍家的兵法老師。武藏只是一介野人，根本無法與他平起平坐。

「這是必經之路啊！」

「對了！安房才是主人，可否請你把另外一位客人介紹給武藏？」

武藏認為自己理所當然會這麼做，對方卻如此佩服，他感到沒什麼興緻。只是自己掀了主人的底，且一直站在外面的那個人，無法進屋來，實在可憐，便說：

「既然事迹敗露，那就向大家道個歉，打開天窗說亮話。可別因為是北條流的宗家而放不下身段。」

武藏已經猜出來了，卻默不作聲。

澤庵依然穿著粗布僧衣，毫無裝飾打扮。風貌卻與往日大不相同，說話也圓融多了。

「只是惡名昭彰……」

「那麼，澤庵大師你是否也了解此事呢？」

他滿面笑容地向坐在上座的澤庵打招呼。

多年未見，沒想會在此地重逢。兩人不禁相對良久。

他帶著武藏走出房間。

尚未出現的客人會是誰？

「嘿！」

武藏知道，如果在這三人面前說出自己真正的理想，他們可能也會有同樣的反應。

「嘿！」

「咦？」

「總之我對此事感到抱歉。一般人察覺到殺氣時，不是驚慌失措，就是想表現自己的功力，一試身手。然而武藏卻繞到後面，從庭院進來。當時我著實嚇了一大跳。」

澤九_九_藏_書庵對著外面說完，那人發出一陣笑聲進了屋來。這是柳生宗矩與武藏第一次見面。

「這的確是個好主意。如果大家推舉通過，一切都能實現就好了。為柳營的武道以及武藏先生，我們舉杯慶祝吧！」

光是騎馬來此地，就必須花一刻鐘，可想見抓著馬口輪的新藏，到牛達來的這一路上，一定走得很辛苦。

安房守表情沉穩。

新藏也一起穿過林子，來到房子的大門口。

「我是右衛門宗矩，請多指教。」

「家父的信里，還有澤庵大師都常提及你。你以前曾要求與我比武，剛才沒有交手，雖然不太正式，但我覺得已經比過武了，請你別介意。」

這老人看起來像多子多孫的爺爺，容易讓年輕人親近。

「……」

武藏自從親手開墾土地之後，開始反省「劍道」的最高境界。

當時並未做決定，而剛才但馬在高處已試過武藏，心裏早有了底。至於他的家世、人品、修行的過程等等，澤庵保證絕對沒問題。因此大家都沒有異議。

武藏也認為男人應該負責任。他愛阿通，阿通也愛他，戀愛造成的罪孽也必須兩人一起承擔。

劍道即是修行、即是保護人民，須不斷地磨鍊。劍道是跟隨人的一生，直到老死——果真如此的話，難道不能以此劍道來治世安民嗎？

「犬子新藏受你照顧，我未前去拜謝，反而讓你光臨寒舍，真是對不住！還請見諒。」

雖然阿通經常對澤庵和武藏說：

以前的人追求以劍征服，以劍懾人。

「啊？你竟從這邊進來？」

說完，雙手扶住扇子兩端，向武藏輕輕地點頭行禮。

「各位太抬舉我了。我至今尚未安定下來，各方面也未臻成熟……」

那武士牽過馬匹，在武藏前面引路：

這房子蓋得有點奇特。階梯一直往上延伸，可能是沿著赤城坡而蓋，兩旁是節節高陞的房間和工具房。

說著，低下頭來。

澤庵與安房守亦有同感。

武藏來到土豪式的門口，翻身下馬。

「您回來了？」

安房守拍著膝蓋。

「對了！」

「雖然光線很暗，但我可感到牆壁陰暗處傳過來的劍氣，再看看這席上的人脈關係，可判斷除了但馬先生之外，別無他人。」

武藏低伏身子回答。

「我知道了。是不是宗彭澤庵？」

「石舟齋先生現在情況如何？」

武藏嘴角泛起一抹微笑，並未做任何解釋。

「不到三十歲的人，如果認為已對"道"有初步的了解，那他人生的稻穗便已停止抽長。雖然拙僧比你早生十年，但若有人問我禪為何物？我可能還會背脊發寒呢！世人卻喜歡抓著我這個煩惱大師，向我追問道理，向我求教。你沒被世人糾纏，這點就比我過得單純。住在佛門最害怕別人動不動就把你當活佛一樣來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