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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圓明之卷 第19章 世之潮路

卷七 圓明之卷

第19章 世之潮路

「這是我妻子……」
「啊!是朱實……一定是朱實。」
又八自以為理直氣壯,可是對於心平氣和的人而言,這簡直太荒謬了。
朱實也改變了許多。
光悅一行三人走在踏上,不斷地談論又八現在、以及過去所發生的種種往事。
那時以來,權之助便在近磯四處遊走。
「光悅先生,您還不回去嗎?」
大概只有又八會在路上一眼認出她來。
「再見。」
他目送船隻遠離,不只後悔自己的遲到,眼中還有深深的懊惱。
這個人也是磨鍊出來的。
以及武藏在京都逗留半年當中所認識的人。甚至不顧武藏拒絕,慕武藏人品和劍術之名,前來求教的也有二三十名以上——武藏看到這麼龐大的送行行列,內心感到困惑。
他們說著。
「詳情現在無法說明,即使我說了,也會落人笑柄。我剛才看到以前跟我同居的女子。」
但因為此事,權之助也無顏見師父武藏。
後來流言變成:
時間在送行的人與被送的人之間漸漸逝去。
他到底在看什麼?
他從河邊的一群女人中一眼認出了朱實。
「你被九度山的人抓去,被懷疑是姦細,可能會遇害,這消息從小倉那邊傳過來——是細川家的家老長岡佐渡先生寫信告訴我的。」
他之所以能夠生存,完全是靠世人的恩惠。
「再加上這次的出航對師父而言,恐怕是決定他這一生沉浮的關鍵。平常師父勤于修鍊,是不可能會敗給岩流的。然而,勝敗不可預知,並不一定是勤于修行的人會得勝,或註定驕傲的人會失敗——這種事非人所能預料。」
武藏想跟幾個人道別,卻辦不到,只好獨自上了船。
今日即將出航,身上穿的黑色窄袖上衣,是光悅的母親一針一線為他縫製而成。
「師父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又八,什麼事?你到底怎麼了?」
本來在江戶的芝區長屋裡,朱實被稱為又八的老婆。又八沒想到當時會跟她有同宿之緣,現在已經過了一段歲月,再加上自己已是一位穿黑衣的修行人,對於以往與女人逢場作戲的事,尤其感到罪惡深重。
這次的比武亦是如此。到底是誰迫切等待這個日子呢?細思之餘,並非小次郎亦非自己,毋寧說是周圍的人。一般人喜歡看熱鬧,也期待他兩人間的一場龍爭虎鬥。
「我一點也不懷疑。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當了父親,真https://read.99csw•com慚愧……我的良心受到譴責。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四處叫賣東西,過如此落魄的生活。而且,我必須對孩子盡父親的義務。」
光悅與權之助互相望著對方,心裏多少有點不安。
權之助覺得他說的就是自己。他從側面望著光悅寬宏大量的臉。
黃昏微弱的陽光,照著河水反射在又八臉上,他一臉涕泗縱橫。
「啊!很對不起。實在是……」
「您是?」
今日不見,更待何時?
今天這麼多人送行,令他心裏很不好受。
「本來我決定從陸路追趕,但是我又想在船隻到達小倉之前能陪伴在師父身邊,並侍候他。」
還活著。
「你也不必如此自責。船隻抵達目的地之前還有幾天的時間,如果你從陸路追趕過去,一定可以在小倉與武藏先生會面,或是到長岡家找伊織。」
「您要回大阪嗎?」
如果是的話——
姑且不談此事。
花謝花開,歲月如梭。
光悅和權之助又走回頭路,四處尋找又八的蹤影。
權之助下定決心,打算與武藏見面,他不斷地趕路,沒想到還是來晚了一步,真是遺感之至。權之助不停地重複這些話。
又八脫去法衣與念珠一起交在光悅手中。
「哦!是以前的女人啊!」
「和尚說我隨時可以還俗。」
武藏感到誠惶誠恐,如果是了解他的人的好意,武藏恭謹接受。可是,如果被大眾捧為風雲人物,他覺得很不自在。
「不,他絕不是天賦異稟。他一點也不仗恃天分。他明白自己生來便是資質平凡,所以不斷地自我磨鍊,忍人所不能忍。這些鍛煉有一天發揮出來的時候,人們便會說那是天賦的才能——這是不勤奮的人,為自己的怠惰找借口。」
朱實現在的樣子,幾乎與一年前判若兩人。現在她用骯髒的背帶背著兩歲多的孩子。
權之助道出自己的心聲。
他揚著手正要跑過去。
「對,是扇屋的吉野太夫。」
在細川家的長岡佐渡斡旋之下,武藏這次的使命就是與佐佐木小次郎進行多年來約定的比武。
船即將出港。
這是翌年之事。詳細地說應是慶長十七年四月初。
「那不是吉野嗎?」
「這是部下的過失。」
他內心受到很大的打擊。這絕非偶然,而是生命與生命的交會,在同樣的土地上生活的人,一定會再相遇的。
船出港之read.99csw.com後,一名旅客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
「真對不起!請將這法衣交給妙心寺的愚堂和尚。還有,請您轉告大師,說又八在大阪已經當了父親,今後會好好努力幹活的。」
光悅和權之助這才趕緊追了過來。
「喂!」
「是的。」
「我跟隨和尚已經一年多,可是仍然米授予我法名。至今仍是稱呼我又八。日後要是我再遇到不解之事,一定會再去請教和尚的。請您如此轉告他。」
「在這裏不便多說。」
「聽武藏說的。」
大家一傳十,十傳百。
權之助現在才知此事,他一臉茫然。
由於他們在斷層的山谷沒看到屍體,才確信伊織——
雖然只是個偶然,卻又覺得是命運冥冥中的安排。
啊!是朱實!
船走遠后,仍站在人群中的光悅看到這名年輕人。
武藏萬萬沒想到,臨行之前,會扛負這麼多人的期望。
「是的。那名女子背著孩子。我仔細算過,一定是我的骨肉。」
有人道別。
日子終於來了。
由於伊織在紀伊越的山崖上掉到懸崖里,幸村派人去搜索,結果音訊杳然,生死米卜。
「還有,修行並非一定得在寺廟裡才能做,在凡世間的修行更為困難。與其逃避污穢醜陋的事,在寺廟裡過著耳根清凈的生活,倒不如親身住在欺騙、污穢、迷惑、鬥爭等各種醜陋的世界里,如果還能猶如蓮花出淤泥而不染,能夠修業成功,才是真正的修行。和尚也曾經講過這些話。」
船開往豐前的小倉。
有人揮旗。
「到底怎麼回事?你的神情很奇怪。」
「糟了!」
「如果武藏能贏就好了。可是佐佐木小次郎也非省油的燈,他武功的確高強。」
「……哎!真太謝謝您了。」
一名穿著法衣的年輕男子,向茶屋探視。
「聽誰說的?」
「聽說要比武了。」
他說:
手上拿的新斗笠和草鞋,以及身上任何一件東西,都帶著世間的人情。
光悅離開桌子。
「你最好冷靜一點,好好地想清楚。我不知道那是你何時的女人,但你確信那是你的孩子嗎?」
「啊!我晚來了一步,要是我不貪睡就好了。」
武藏對於飛逝的歲月也感慨萬千。今日乘坐此船,也是另一段人生的開始。
另外——
這群人中有本阿彌光悅。
而遲一步趕不及送行的年輕人,卻跺著腳好不後悔。
我要拿什麼來回九*九*藏*書報他們?
他自認是凡夫俗子,無過人之處。
送行的人群當中,除了兩位舊交之外,還有一直在妙心寺愚堂門下的本位田又八,以及京都三條車街的細川官邸兩三名武士。
「八年……」
夢想權之助將手上的木杖夾在腋下。
他又從另一個角度來想——
朱實的臉變得消瘦,幾乎讓人陝認不出她來了。滿是塵埃的頭髮隨意紮起,穿了一件系短裙角的粗布窄袖衣服,手上提著沉重的籃子,在這群女人的嬉笑聲中,她正彎著腰叫賣什物。
兩人從遠處看著又八奇怪的舉動,又八的眼睛直盯著河邊忙著洗鍋碗瓢盆、淘米洗菜的婦人,這些是附近商店的女人,正七嘴八舌地聚在一起。
這麼一想,知道自己不應該對世間抱著過度的戒心,或是感到困惑。然而,他們的好意超乎自己真正的價值,因此不得不對世間感到恐懼。
灰屋紹由因病無法前來,由兒子紹益代替。
送行的人齊聲說道,圍著武藏一起走到碼頭。
「我雖然這麼想,但聽傳言,佐佐木岩流畢竟是世上罕見的天才,尤其在細川家任職之後,更是朝夕勤于鍛煉。」
但是,並未介紹她以前曾經是吉野太夫。
有人揮手。
「那麼到大阪這段路,我們一起走吧!」
武藏不認得她的長相。扇屋的吉野太夫曾經在一個下雪的夜晚,焚燒過牡丹枝,也彈過琵琶。
光悅帶權之助到附近的茶屋,坐在桌前,兩人深談之後,也難怪權之助會如此意外。
武藏心中也明白終有一天定會與岩流佐佐木小次郎交手,這是無可避免的。
權之助聽了,說:
月叟傳心——九度山的幸村,當時才看權之助一眼,便明白權之助是哪一種人。
但是他無法拒絕人們的好意。
「她背著小孩在河邊賣東西。」
三人走在大阪人潮熙攘的街道上,不久發現又八不知何時已經失去了蹤影。
直到昨天,在佐渡山聽到武藏已經要啟程前往小倉。
光悅安慰他:
「噢!是又八嗎?」
「要是來得及,我想搭夜船從淀川回去。」
船纜已經鬆開,武藏站在船上向岸上的人揮手致意,巨大的船帆高聳於藍天白雲間。
「咦?伊織也平安無事?」
「……」
有人祈禱海上一路平安。
在數寄屋橋畔,自己和朱實雙雙跪在草席上被縣府衙役杖打一百大板,后被拆散兩地的時候——她的體內已經read.99csw.com懷了這個小孩。
「武藏先生在今天出航之前,一直住在我家。小倉自從知道武藏落腳處之後,經常來信,才知道伊織人在長岡家。」
偶然在街頭巷尾聽到武藏和細川家的岩流正要約定比武,也聽到武藏人就在京都附近,本來權之助就無顏面對武藏,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更急於尋找伊織。
然而武藏所知道的是第一代吉野,紹益的妻子卻是第二代吉野。
幸村立即向他道歉,權之助因禍得福,結交一名知己。
他們看到又八獃獃地站在一座橋上。
這一天,通往赤間關的船隻照例從泉州的界港搭載旅客和貨物。
「這樣好嗎?你真要把衣物退回去?」
又八時而杞人憂天地自言自語。因為他知道小次郎的可怕。
權之助打算從大阪之後改走陸路到豐前的小倉。
剛剛出港的船隻,仍然清晰可見。
他對送行的人打完招呼,走出屋外。
「又八的樣子好奇怪啊!」
「但是看武藏沉著的表情,顯然充滿自信,不必擔心。」
又八站在那裡,口中叫喚著。
「真的嗎?」
又八猶如受到一陣電擊。
兩人從遠方似乎也察覺到又八嚴肅的表情,便故意不叫他,在遠方觀看。
「對,我想起來了,您是本阿彌光悅先生。」
「武藏師父並非平庸資質。」
「你不是權之助嗎?」
「我們曾經在河內的金剛寺見過面……」
「請多保重。」
「時間過得真快啊!認識你到現在已經過了七八年了。」
雖然如此——
「比武敲定了。」
啊!那孩子?
「嗯!言之有理。」
自己庸庸碌碌,不耕種也不織布,完全靠老百姓的米穀維生——這完全是依賴世人的恩澤才能存活。
武藏坐在船運商小林太郎左衛門的店裡,聽到船要出發,從桌旁站起來。
「傲慢的天才會贏,還是庸才卻孜孜不倦練習的人會贏呢?」
當然,這件事具體來說,主要是藩老長岡佐渡的奔走,以及文書的交涉,後來知道武藏從去年秋天以來,一直住在京都的本阿彌光悅家裡之後,大約花了半年的時間,事情才有了定案。
是朱實的孩子。
何況這件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使得又八喉嚨打結,百感交集,索性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那個下雪的夜晚,焚燒牡丹的火焰,今日回想起來猶如一場夢。那時候的第一代吉野,現在人在何方?是否已為人|妻?抑或是孤獨一人?沒聽過https://read.99csw.com她的傳言,也無人知曉。
外表看來光悅是個優哉的逸人。他的眼眸中沒有陰險,也無害人的毒刺。當初他潛心研究藝術的時候,眼眸散發的光彩絕非如此安詳。就像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湖水,與風平浪靜的湖面有相當的差異。
他已忘記身後來來往往的行人。最後毫不知情的朱實,提著賣不完的什物,一步步走向河岸。又八見狀不顧一切地大叫:
大家互相扯著袖子,低聲談論著。
「看你安好,真令人高興,因為我聽說你曾經身陷死亡的邊緣。」
又八大吃一驚,回頭一看,這才想到讓同伴擔心了。
又八兩手突然壓住自己的臉頰,心底數著歲月。如果那孩子兩歲的話,當時自己不正在江戶嗎?
光悅向權之助道別。權之助也站了起來。
黃昏時刻——
「我因為某些理由必須還俗。幸好大師還沒為我剃度,不必對他稟報便可還俗。」
兩人聽得目瞪口呆,可是又八仍然一本正經地說:
甚至替他們訂好了日子。
「我告辭了,還有人在等我。」
「嗯……」
「咦?師父說的?……奇怪,這是怎麼回事?」
「那麼,我走了。」
帶著年輕嬌妻的灰屋家的兒子以及細川藩的留守人和其他人,大家一群群地往同一方向走了。
「再見了。」
然而——
「到底哪裡去了?」
光悅走到船邊,喃喃自語。
對於自己變成眾所矚目的焦點,武藏心中有無限悔意。表面上看來好像是在為自己宣傳名聲,實際上他並無此意。他真正需要的是獨自沉思默想,他追求思考與行動一致。但這件事卻令他耿耿於懷——而且自從得到愚堂和尚的啟蒙之後,自知離道業的生涯尚且遙遙不可期而感到非常痛苦。
「你要還俗?」
「這麼說來,這不是在開玩笑了。」
此刻有人慢了一步。
又有代表烏丸光廣卿的幾位公卿一行人。
「住在柳街的?」
又八欲言又止,心想三言兩語是無法說明此事的。尤其是剛才心中波濤起伏,實在很難解釋。
雖然紹益曾經向武藏介紹過她。
有人果斷地說。
籃子里放著海草、蚌殼以及鮑魚等物。背上的孩子時而哭泣,她便放下籃子哄騙小孩,等孩子停止哭泣,她又向那群女人叫賣東西。
說完,又八跑向河岸,在夕霧中追趕著那昏暗的人影。
「什麼時候?」
紹益帶著美麗的新婚妻子。他的新婚妻子明艷動人,格外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