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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心錄之十 序說·序跋增補-2

靜心錄之十 序說·序跋增補-2

陽明先生年譜后語
時余被命練兵,有門人初陽孫子攜一編來謁,且曰:「此吳興鹿門茅先生參梅林公幕謀,獲此帳中秘,貽諸后昆,茲固其家藏也。緣其世孫生生氏欲授剞劂,屬請序于先生。」余視陽明先生之手澤宛然,而慚碌碌靡所樹奇,分不當先生功臣。第竊喜《正合》、《奇勝》、《險依》、《阻截》諸書,實用固彰彰不誣也。然則今日果有握邊算、佐廟籌,如鹿門先生之於胡公者乎?余又請以新建餘烈,拭目俟之,是書或可借籌遼者之一箸雲。是為序。
重刻傳習錄引
〔1〕 于,原文作「八」,據聶豹《重刻大學古本序》改。
重刻大學古本序
天真書院,為先生崇祀之所,四方士來游於此,求觀先生之文者,每病其難得。錢子偕龍溪王子謀于予曰:「古人有倚馬論道者,兵事雖倥傯,亦不可無此意。願以姑蘇本再加校正,梓藏於天真,以惠後學何如?」予曰:「諾。」遂捐俸金若干兩,命同知唐堯臣董其事,以九月某日刻成。錢子謂予「宜有言」。予素不文,然慕先生之道久矣,何敢以不文辭。
(錄自日本九州大學碩水文庫藏抄本《傳習錄諸序》)
聶豹
(錄自《趙文肅公文集》卷十六)
(錄自王畿《龍溪先生全集》卷十三)
(錄自《陽明先生道學鈔》卷八附錄)
夫死天下事易,成天下事難;成天下事易,能不有其功難;不有其功易,能忘其功難;此千古聖學真血脈路,吾師一生任道之苦心也。畿既讀是書,並述所聞,綴諸卷端,歸之嗣子正億,服膺以為大訓,是豈惟足以祛紛紛之義,千古經綸之實學,亦可以窺其微矣。繼述之大,莫善於此,嗣子其圖之!
《大學》古本之傳久矣,而世之學士乃復致疑于格物之說,辨焉而不釋,何也?予始受學于陽明先生,駭而疑之,猶夫人也。已而反求諸身心日用之間,參諸程、朱合一之訓,渙然若有所覺,而紛紛之疑亡矣。
古文人之宦遊其地也,風波所不免,而往往留一段風雅之事,令人思慕焉。予官武昌,九閱月而勞人被逐,宜矣。第念君臣政事之外,無一風雅事可述,幾為黃鶴白雲所笑。獨于竟陵得吾友鍾伯敬所評《公》、《谷》、《國策》、《國語》。《前後漢》、《三國史》,暨《通鑒纂》、《衍義纂》、《昌黎選》,《東坡選》、《宋名家選》、《明文選》,與夫《王文成選》諸遺書一十八種,歸途展玩,差為快耳。古今之書,不知凡幾,而古今之評,又不知凡幾,獨沾沾於是,無乃陋乎?不知天下之事,豈容揀擇而盡取之,亦隨所遇,隨所感,而偶托之以為名可耳。不然,則古今之白雲黃鶴,亦不知凡幾矣。因謀之梓,聊以見予斯役也。雖不得於君,未始不得於友;雖不得於政事,未始不得於文章,或亦可解嘲于古文人也已。茲陽明之刻成,故述其意于首。崇禎癸酉春二月黃嚴陶陶珽穉圭父題。
孔門之傳,求仁而已矣。孟子曰:「仁,人心也。」孟子之求心,即孔門之求心也。然心無形而有知也。知外無心,惟知為心;物外無知,何知非物?
余遂欲請而讀之,生生不許,曰:「先大夫鹿門先生與襄懋公同榜,相友善,入其帳中贊謀畫而得此,傳至今四世矣,相誡秘不示人。」予曰:「否!否!方今遼事未息,川禍又遍,當局者恨不能起文成、襄懋兩公於九泉而用之,然兩公不可得,猶幸之兩公秘授在,則廣傳之,未必無讀其書即繼其人者,而文成不死於昔,襄懋再見於今也。」因請以付欹劂,龍飛天啟囗元年,囗之冬。
陳九敘
傳習錄序
董沄
伏讀吾師吉安起兵再報海日翁手書,至情溢發,大義激昂,雖倉卒遇變,而慮患周悉,料敵從容,條書措注,終始不爽,逆數將來,歷歷若道,其已然者,所謂良工苦心,非天下之至神,何以與此?而世之忌者,猶若未免於紛紛之議,亦獨何哉?
蓋仁即心也,心即知也,知即物也。外物以求知者,為虛寂;外知以求心者,為枯槁;外心以求仁者,為襲取;外仁以求學者,為泛濫滅裂,此二氏、五伯、百家之學所以毒天下。如以文辭而已者,今之陋也,去益遠矣,毒滋甚焉。
時天啟元年歲辛酉重陽前一日,賜進士出身奉議大夫奉敕訓練新兵詹事府少詹事兼河南道監察御史徐光啟撰。
明興二百五十余年,定鼎有青田策動,中興稱陽明靖亂。二公偉績,竹帛炳然。乃其揣摩夫《正合》、《奇勝》、《險依》、《阻截》諸書,白日一氈,青宵一炬,人間莫得而窺也。嘉靖中,有梅林胡公筮仕姚邑,而得《武經》一編,故陽明先生手批遺澤也。丹鉛尚新,語多妙悟,輒小加研尋。后胡公總制浙、直,會值倭警,逐出曩時所射覆者為應變計,往往奇中,小丑逐戰。則先生之於胡公,殆彷彿黃石與子房,而獨惜是書之未見也。
東曰:予于先生之學,嘗竊聞其緒論于歐陽南野先生,雲:「先生指示良知為人心本體,自聖人之心以至愚夫愚婦,自一人之心以達之天下,自千萬古之前以達之千萬古之後,無有不同者,此心也,此良知也。」始而聞則疑之,乃南野先生教曰:「子蓋未始實見得此耳。人心本體渾然,天理即其靈昭不昧處,所謂良知也。全此謂之聖人,若眾人則日用不知且蔽焉耳。去其蔽以復其全,將不同歸歟?然立志,其本也,志不立始異矣,所謂性近習遠者也,子又何疑乎?」東惕然以思,惺然以悔,因責此志之未立也。是故立志無他焉,致良知焉已矣。何也?聖凡之判迷悟之間也。何雲迷?日欺則然也。何雲悟?自慊則然也。脫迷就悟,非戒慎恐懼不可也,是故有求焉。聖人之志焉,致良知焉已矣。或曰:「若是,先生之學誠不當於文字間求矣。乃今誦是集者或未能緣是以得其微,茲不幾贅乎?」曰:「先生嘉惠後學,其心無窮,https://read.99csw.com且彰之文辭,著之問辯,樹之政事,孰非精蘊之據,模範之兆乎?每一展卷,輒因省悟,此亦良知所不容已者,又茲刻意也。」愛命工於天水,天水蓋皰羲氏所自起地,因以逆心學淵源雲。嘉靖庾戌秋八月。
〔1〕 天津,當為「天泉」之誤。
(錄自王畿選,鍾惺評點,金閶溪香館刊本《王文成公文選》卷首)
蓋《大學》之道,惟在於止至善也。曾子曰:「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朱子釋「至善」雲:「蓋有以盡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慾之私。」釋「忠信」雲:「蓋至此而天理存亡之幾決矣。」是數言者,真有以契夫「精一」、「執中」之旨,而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舍是無以用其力也。
聶豹
《傳習錄》者,陽明先生之門人錄師傳之指,圖相與習之者也。先生曾以是錄手授今文宗蒙泉孫公,公按部至衡,令汝楠刻置石鼓書院,而公為之序,概括學以盡性之一言。蓋先生之學,致知而已矣。今發明之曰:「學以盡性」,何也?曰:人之有心,性即吾心之體也;心之有性,知即吾性之靈也。自此知雜揉,或慮真妄決擇之難,不知本然之體昭明靈覺,本無所昧,動于意而知能雜揉,亦即此體足以自知而決擇之,著誠去偽,不容不力至於無有乎弗良,則無有乎弗誠。故知也者,誠之源也。自此知渺徽,或慮酬酢變化之難,不知本然之體圓瑩洞徹,本無所遺,交乎物而客形變化,亦即此體足以盡物而精察之,博學切問,不容不至,至於無有乎弗格,則無有乎弗良。故知也者,物之則也。同此知謂之性,致此知謂之學。周旋物則,充積誠意,發之肫肫然不可已,極于高高乎不可尚。合內外,一寂感,是謂天性之盡而至善之止也。以此而質于往聖:其曰:「道心之微」,即良知之發也;其曰「惟精惟一」,一此道心,即致知而誠也。「博文」,則知貫乎物而無有不格;「約禮」,則知皆天理而無有不誠。固質之而不謬。以此而證之前賢,「未發之中」,此知之中涵;「即發之和」,此知之貫徹。義而曰「集」,即物無不正;配義與道,即意無不誠。亦參之而不惑。故致知盡性之說,傳而習之,及門之徒不能不錄。而蒙泉孫公廣先生手授之澤,亦自惡可已也。惟《錄》名「傳習」,則傳習之指非曾子獨得孔氏之宗者乎?嘗觀聖門之宗獨歸曾氏,而曾子稱服吾友則惟顏子。二賢之在當時,顏子嘗識聖道之高深變化矣,曾子嘗親受大學、孝經之指矣,然所謂傳習者,豈在是哉?顏子之學,博我之文,約我之禮,竭吾之才,然後卓見聖道至,雖欲從聖人而求之亦自無由。曾子之學,自察自欺,自求自慊,必慎獨知,然後竟以魯得之至,雖欲媲有若之似聖人,亦不可得傳而習之,斯其至矣。然則斯錄盛傳海內,君子以能演先生良知之訓為傳習乎?抑自信自知,何者為良,先明乎善,益進于誠,凡功利之溺此良知,誇門之障此良知,意見之害此良知,皆如自治痛養,自致其力,以自有之知,盡自有之性,以此尊其所聞為傳習矣乎?嗚呼!先生之學,真孔氏秘傳,而以先生之道,反身而自得之,如顏、曾之善習者誰也?敢告同志相最善習,庶無負先生傳教之意云爾。時嘉靖辛亥夏日,門下後學德清蔡汝楠謹書。
是編多錄與閩,論意指異者,蓋王先生學入理界最初之論,故能廓摧理路之礎,而蟯然示人以行也。嗟乎!吾生有知,即知誦說先生之言。見世之儒生,始駭王先生之異而攻之,中喜王先生之為異而助之,終羡王先生之持異,乃欲駕其說。於是王氏之學又若自異矣。
曰:「若是泥哉!書之存不存,未害也。書不傳,則先生之心不著。其穎者固無待乎是矣,而聞而興者,猶之欲渡而棄航也。求之於心而得,則先生之言庸以相印;求之於心而不得,則由先生之言而思焉,而力焉,而本體固可見矣。昔者趙簡子有二子,而莫知適立也,乃書戒教之詞于簡而授之,三年而問之,長伯魯不能舉其辭,求其簡,己失之矣;次無恤育其辭甚習,求其簡,出諸袖中,遂立之。夫志各有適,非簡之罪也,二三子其識之矣。」
陽明先生批武經序
陽明先生以致良知立教,天下土靡不翕然響風。自先生沒,凡若干年,人愈益仰慕,凡先生生平製作,雖一字一句,皆視如連珠拱璧不忍棄。而緒山錢子復詮次成編,名曰《陽明先生文錄》,首刻於姑蘇。今閩、越、河東、關中皆有刻本,亦足以征良知之達諸天下矣。
重刻陽明先生文集序
(錄自《聶雙江先生文集》卷三)
鍾惺
重刻傳習錄序
(鈔自李贄《陽明先生道學鈔》卷首)
武書之不講也久矣,釋樽俎而談折衛,不已迂乎?然天下有握邊算、佐廟籌者,其人則又如蟋蟀鳴堂除,才振響,已為兒童子物色,而卒不及一,何者?夏蟲難語堅冰,斥鶡奚知南冥也。
《傳習錄》,錄陽明先生語也。四方之刻頗多,而江右實先生提戈講道處,獨缺焉。沐乃請于兩台,合續本凡十一卷,刻置學宮。諸生集而請曰:「願有以療之。」余愀然曰:「來!二三子是尚有待于余言乎?夫言非先生得已也。自先生之歿,則學稍稍失其旨,繁言朋,興門戶,峙張規,為儒名,而實衰焉。非不能言也,是用與二三子剪裁浮華,反歸本實,以獨得先生之意于曠世之下,而尚有待于言乎?孔子曰:『予欲無言。』而又曰:『無隱學而必待于言也。』則二者實背而馳。如其不待于言也,則所謂無隱者蓋有在矣。且爾亦知先生始得之勤也,而其後之不能無憂乎?」
李贄
(錄自日本蓬左文庫藏《陽明文錄》嘉靖三十六年刻本)
校勘記
王文成公文選序
曰:「天命流行,物與無妄,在天為https://read.99csw•com不已之命,而在人為不息之體。孔門之所謂仁者,先生之所謂知也。自程純公之歿,而聖人之學不傳,沉酣傳注,留心名物,從其求于外者,以為領略貫解,而一實萬分、主靜立極之義微矣。夫天下莫大於心,心無對者也,博厚高明,配于天地,而彌綸參贊,際於六合,雖堯、舜之治與夫湯、武之烈,皆心之照也。從事於心者,愈斂而愈不足;從事於言者,愈贅而愈有餘。不足者日益,而有餘者日損。聖愚上下之歧,端在於是。此先生所以冒忌負謗,不恤其身而爭之於幾絕之餘,而當時之士,亦遂投其本有,皆能脫驂解縶,翕然從先生於驟聞之日者也。爭之不明而有言,言之稍聚而為錄。今不據其錄而求其所以為學也,乃復事于言,是其不得已者,反以誤後人而貽之爭耶?且先生之得,是亦不易矣。先生顧其始,亦嘗詞章而博物矣。展轉抵觸,多方討究,妝綴于平時者,辨藝華藻,似復可恃。至於變故當前,流離生死,無復出路,旁視莫倚而向之有餘者,茫然不可得力。於是知不息之體炯然在中,悟則實,談則虛,譬之孤舟,顛滯于衝風駭浪之中,帆櫓莫施,碇纜無庸,然後視柁力之強弱,以為存亡〔1〕。葉盡根呈,水落石出,而始強立不返矣。故余嘗謂:「先生僅悟于百死一生之日,然後能咽余甘而臻實際,取而用之,已本不貳,而物亦莫能違,事功文詞,固有照中之隙光也。先生之所以得者,豈盡於是耶?嗣後一傳百訛,師心即聖,為虛無漭盪之論,不可窮詰。內以馳其玄莫之見,而外以逃其踐履之失,于先生所道切近之處,未嘗加功,則于先生所指精微之地,終無實見,投之事則窒,施之用則敗。蓋先生得而言之,言先生之心爾。而今襲先行之語以求人,即句句不爽,猶之無當於心,而況不能無失乎?心不息,則萬古如一日;心不息,則萬人如一人。先生能用是倡之於幾絕,吾人不能緣是承之於已明,而方且較同異雌黃以為長。猶昔人所謂神堯能以一旅取天下,而子孫不能以天下取河北者。引予之所以謂先生始得之勤,而今之不能無憂也。夫從事於心,敏而猶有不及,則于言有所不暇;從事於心,精而後知所失,則于言有所不敢。默識深思,承擔負荷,此余與二三子今日之所承先生之後者也。」
陽明先生批武經序
(錄自《聶雙江先生文集》卷三)
鄒元標
(錄自日本蓬左文庫藏《王門宗旨》十三《從吾道人語錄》)
校勘記
〔1〕 原文作「孟」,據上下文當作「子」。
余諸生時,輒艷慕陽明先生理學勛名,前無古,后無今,恨不得生先生之鄉,游先生之門,執鞭弭以相從也。通籍來,幸承乏姚邑,邑故先生桑梓地,因得先生之遺像,與其門下士及子若侄輩游,而夙念少償,可知也。一日購求先生遺書,猶二千石,龍川公出《武經》一編相示,以為此先生手澤存焉。啟而視之,丹鉛若新,在先生不過一時涉獵以為遊藝之資,在我輩可想見先生矣。退食丙夜讀之,覺先生之教我者不啻面命而耳提也。敬為什襲,以識不忘。時嘉靖二十有二年歲在癸卯暮春之初,新安梅林山人胡宗憲漫識于舜江公署。
(錄自《傳習錄》蔡汝楠校刻本)
鍾伯敬評王文成公文選敘
(錄自佐藤一齋藏《武經七書》本)
至哉,孔子之告哀公曰:「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噫,盡之矣!夫為人臣者,無不知忠其君;為人子者,無不知孝其親,此良知也。知此、體此、強此而一于誠。為臣盡忠,為子盡孝,此致良知也。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舍人倫日用之常,而曰吾得不傳之秘,立門戶以自高,非予所望于來學也。
余非知武者,然能讀武書。少好奇,已而捐卻一切嗜好,獨于武事,猶時思簡練,以為揣摩,不以後于舉子業也。頃者將圖北上,辭友人于苕水,偶從通家弟生生氏案頭,見《武經》一編,不覺踴躍神動,輒展而閱之,則王文成公所手批而胡襄懋公參閱者也。大都以我說書,不以書繩我;借書揣事,亦不就書泥書;提綱潔要,洞玄悉微,真可衙官孫、吳而奴隸司馬諸人者矣。因思文成當年,討逆藩,平劇寇,功名蓋天地,智略冠三軍,不過出此編之緒餘而小試之耳。即厥後襄懋公誅徐海、擒汪直,幾與文成爭烈者,亦安知不從此編得力哉?
王畿
予惟千聖一心,萬古一道,惟心一,故道一;道一,故學亦一。昔堯之告舜,曰:「允執厥中。」及舜命禹,又加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之三言。夫「道心」即「中」也,「精一」者「允執」之功,而「精」又「一」之功也。「惟精」故「一」,「惟一」故「中」,此萬世心學之源,蓋蔑以復加矣。其後孔門一貫博約之教,誠正格致之說,亦不過發明「精一」之旨。而予欲無言,夫子亦已自病其言之詳矣。至孟軻氏又有知言養氣盡心知性之說,而指出孝弟為良知良能,言雖益詳,而於孔門之教實多發明。自孟氏沒而斯道失其傳。漢、晉諸儒皆以記誦詞章為學,說愈繁而道愈晦,學愈博而道愈離。以及五季之衰,晦蝕甚矣。有宋大儒周、程、張、朱諸子者出,以斯道為己任,不得已而有言「精一」之旨,賴以復明,而學者流弊或不免墮落漢、晉,幾失宗旨。至胡元之變而斯道且淪沒矣。
(錄自佐藤一齋藏《武經七書》本,又見近版《徐光啟集》卷二)
(錄自九州大學碩水文庫藏抄本《傳習錄諸序》)
重刊陽明先生文錄敘
閭東
是故知止之功,誠意而已矣。知者,意之體;意者,知之所發也;知之所發,莫非物也。如曰「好惡」,曰「忿懥、恐懼、九*九*藏*書好樂、憂患」;曰「親愛、賤惡、畏敬、哀矜、傲情」;曰「孝、弟、慈」;曰「老老、長長、恤孤」;曰「理財、用人,潔矩與不能潔矩」之類,是皆所謂「物」也。聖人不過於物,好惡之必自慊也,忿懥、恐懼、好樂、憂患之得其正也,親愛、賤惡、畏敬、哀矜、傲情之協于則也,孝、弟、慈之成教於國也,老老、長長、幼幼,推而至於理財、用人、潔矩以通天下之情也,夫是之謂「格物」也。
胡宗憲
有童子聞予言之,進曰:「聞之天下無二道,聖人無兩心,學奚貴異哉?」予曰:「嘻!小子何知?夫學未至於聖人之地,而假名言以修心,其勢不容於不異也。昔閩、洛之儒異唐、漢矣,唐、漢之儒異鄒、魯矣。三千、七十之流,各持其異入孔門,而欲爭之;皆喪其名言,而如愚以歸。故曰:『雖欲從之,未由也已。』然後異者合,而道術一矣。此曷故耶?以得聖人為之依歸也。是故聖人者,群言之家而道之岸也。夫眾車離麗馳于康莊,而前卻之異者,策使之也;眾舟沿泝于廣津,而洄突之異者,枻使之也;眾言淆亂于名言,而喧聒於是非這異者,見使之也。至若行者抵家,則並車釋之矣,何有于策?渡者抵岸,則並舟釋之矣,何有于枻?學者而至於聖人之門,則並其名言喪矣,何有于見?故知聖人者,以自度為家也,不令己與人異也;以度人為岸也,不令人與己異也。如使閩、浙二大儒遇孔子而事之,必有以塞其異之源,而不令其末之流也。」
初編《陽明文粹》而刊之者,都御史宋陽山氏也。今重刻於扶風者,僉事帶川梁君也。梁君名許,昔為御史,請從祀王先生。今復刊其書,二君子皆以一日之長視予,宿知予之不能藏其狂言也。序曰:
(錄自《傳習錄》蔡汝楠校刻本)
孫元化
重刻陽明先生文粹序
童子曰:「丈夫何以知之?」曰:「予嘗觀夫子答問群弟子,而知道術之可一也。」噫!希矣!可易言哉!班固曰:「仲尼沒而微言絕,七十子逝而大義乖,於是百家之異論又競起,遂至不可勝究矣。」孟子輿折以雄辯,而不能熄也;莊子休和以天籟,而不能齊也。使後生者不幸,而不睹古人之純全,紛紛藉藉以至於今,悲夫!
諸生曰:「然則茲刻可廢乎?」
余自幼倔強難化,不通道,不信仙、釋,故見道人則惡,見僧則惡,見道學先生則尤惡。惟不得不假升斗之祿以為養,不容不與世俗相接而已。然拜揖公堂之外,固閉戶自若也。不幸年逋四十,為友人李逢陽、徐用檢所誘,告我龍溪先生語,示我陽明先生書,乃知得道真人不死,實與真佛、真仙同,雖倔強,不得不信之矣。李逢陽,號翰峰,白門人。徐用檢,號魯源〔1〕,蘭溪人。此兩公何如人哉?世人俗眼相視,安能一一中款?今可勿論。即其能委委曲曲以全活我一個既死之人,則亦真佛真仙等矣。今翰峰之仙去久矣,而魯源固無恙也。是春,予在濟上劉晉川公署,手編《陽明年譜》自適,黃與參見而好之,即命梓行以示同好,故予因復推本而並論之耳。要以見余今者果能讀先生之書,果能次先生之譜,皆徐、李二先生之力也。若知陽明先生不死,則龍溪先生不死,魯源、翰峰二先生之群公與余也皆不死矣。譜其可以年數計耶?同是不死,同是不死真人,雖欲勿梓,焉得而勿梓!
噫!性靈在人,得無有默契斯旨而成之德行者乎!則于先生之道亦庶幾焉,又何憾矣!嘉靖三十年夏五月壬寅,同邑門人孫應奎謹序。
題傳習錄后
王宗沐
讀先師再報海日翁吉安起兵書序
《陽明先生文錄》舊刻於姑蘇,《傳習錄》刻於贛,繼又有薛子者刻其《則言》,然相傳不多得同志者,未得合併以觀全書,每有餘憾。東按西秦,歷關、隴,見西土人士俊髦,群然皆忠信之質也,因相與論良知之學,盡取先生《文錄》,附以《傳習錄》並《則言》,共若干卷刻之,願與同志者共焉。
夫宸濠逆謀已成,內外協應,虐焰之熾,熏灼上下,人皆謂其大事已定,無復敢攖其鋒者。師之回舟吉安,倡義起兵也,人皆以為愚,或疑其詐。時鄒謙之在軍中,見人情洶洶,入請于師。師正色曰:「此義無所逃于天地之間。使天下盡從寧王,我一人決亦如此做,人人有個良知,豈無一人相應而起者?若夫成敗利鈍,非所計也。」宸濠始事,張樂高會,詗探往來,且畏師之搗其虛,浹旬始出。人徒見其出城之遲,不知多方設疑用間,有以貳而撓之也。宸濠出攻安慶,師既破省城,以三策籌之:上策直趨北都,中策取南都,下策回兵返救。或問計將安出?師曰:「必出下策,駑馬戀棧豆,知不能舍也。及宸濠回兵,議者皆謂歸師勿遏,須堅守以待援。師曰:「不然,宸濠氣焰雖盛,徒恃焚劫之慘,未逢大敵,所以鼓動煽惑其下,亦全恃封爵之賞。今未出旬日輒返,眾心沮喪,譬之卵鳥破巢,其氣已墮。堅守待援,適以自困。若先出銳卒,乘其情歸而擊之,一挫其鋒,眾將不戰自潰矣。」已而果然。人徒知其成擒之易,不知謀定而動,先有以奪其心也。師既獻俘,閉門待命。一日,召諸生入講,曰:「我自用兵以來,致知格物之功愈覺精透。」眾謂兵革浩穰,日給不暇,或以為迂。師曰:「致知在於格物,正是對境應感,實用力處。平時執持怠緩,無甚查考,及其軍旅酬酢,呼吸存亡,宗社安危,所系全體精神,只從一念入微處,自照自察,一些著不得防檢,一毫容不得放縱,勿欺勿忘,觸機神應,乃是良知妙用,以順萬物之自然,而我無與焉。夫人心本神,本自變動周流,本能開物成務,所以蔽累之者,只是利害毀譽兩端。世人利害,不過一家得喪爾已;毀譽,不過一身榮辱爾已。今之利害毀譽兩端,乃是滅三族,助逆謀反,系天下安危。只如人疑我與寧王同謀,read•99csw•com機少不密,若有一毫激作之心,此身已成齏粉,何待今日!動少不慎,若有一毫假借之心,萬事已成瓦裂,何有今日!此等苦心,只好自知,譬之真金之遇烈火,愈鍛煉,愈發光輝,此處致得,方是真知;此處格得,方是真物;非見解意識所能及也。自經此大利害、大毀譽過來,一切得喪榮辱,真如飄風之過耳,奚足以動吾一念?今日雖成此事功,亦不過一時良知之應跡,過眼便為浮雲,已忘之矣!」
予嘗聞先生之教矣。學本良知,致知為學。格物者,致知之功也。學致良知,萬物皆備,神而明之,廣矣,大矣。故曰:「知皆擴而充之,足以保四海,無他,達之天下也。」孟子之學孔子者,其在茲乎?
諸生曰:「未之聞也。雖然,願卒言之。」
刻陽明先生傳習錄序
茲應奎較藝衡水,涉洞庭,登祝融,訪石鼓,歧乎濂溪之上,有餘慨焉。道不加聞而年則逮矣,固願竊有豪傑者出,以翼吾之往也。同志蔡子子木守衡,則已群多士,而摩之以性命之學,亦浸浸乎有興矣。應奎因樂與成之,乃出先生舊所手授《傳習錄》,俾刻置石鼓書院。
(錄自九州大學碩水文庫藏抄本《傳習錄諸序》)
陽明先生批武經序
李贄
良知者,通天地萬物為一體也。忍其毒而弗之覺,猶弗知也。此先生之傳,殆有不容已焉者耳。
(錄自金閶溪香館刊本《王文成公文選》卷首)
趙貞吉
是錄也,答述異時,雜記于門人之手,故亦有屢見而復出者。間嘗與陳友惟浚,重加校正,刪復纂要,總為六卷,刻之於〔1〕閩,以廣先生之覺焉。
陶珽穉
經雲:「敷奏以言。」蓋謂人之所性所學,無以自見,故託言而敷奏焉。然有言之則是,而考其行事則非者,豈其言不足以盡其人耶?非然也,殆所言者之觀察未審耳。夫人之立言,莫不假辭仁義,抗聲道德,以竊附於君子之高,而苟非所有,則雖同一理,同一解,而精神詞氣,已流為其人之所至。何也?蓋言者,性命之流露,而學問之精華也。學問雜則議論不純,性命乖則言詞多戾,有非襲取者之能相掩也。古之立言者不一家,相如之詞賦,班、史之著述,固文人也,而文人之無論,即如申、韓之刑名,管、晏之經國,以及老、庄之寓言,豈不以聖人賢者自視,而或流為慘刻,推王佐得乎?等而上之,子輿氏願學孔子者也,亦步亦趨,直承道統,而一間之未達,終屬圭角之不融,寧可強哉?子輿氏猶不可強,況其下焉者乎?近之立言者,稍陟韓、歐之境,輒號才人,略窺朱、程之緒,便稱儒者,而試求其言之合道否也,不矯為氣節之偏,則溺於聞見之陋,不遁入玄虛之域,則陷於邪僻之私,曾得以浮詞改聽哉?獨陽明先生之為言也,學繼千秋之大,識開自性之真,辭旨藹粹,氣象光昭,出之簡易而具足精微,博極才華而不離本體,自奏議而序、記、詩、賦,以及公移、批答,無精粗大小,皆有一段聖賢義理于其中,使人讀之而想見其忠孝焉,仁恕焉,才能與道德焉,此豈有他術而僥倖致此哉?蓋學問真,性命正,故發之言為真文章,見之用為真經濟,垂之訓為真名理,可以維風,可以持世,而無愧乎君子之言焉耳。使實有未至,而徒以盜襲為工,亦安能不矯不溺,不遁不陷,而醇正精詳,有如是哉?李溫陵平生崛強,至此亦帖然服膺,良有以也。世之論文者,動則曰某宋文也何如,某漢文也何如,某戰國之文也又何如,不知文何時代之可爭,亦惟所性所學者何如耳。予僭評此文,非謂先生之言待予言而明,蓋欲使聽言者讀先生之言,而知立言者之言可飾,而所性所學不可飾也。一人之所性所學可飾,而千聖之所性所學不可飾也,斯不失聖經「敷奏」意矣。竟陵後學鍾惺書。
程子謂:「格,至也;物,事也。事皆有理,至其理,乃格物也。」又曰:「致知在格物,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因物有遷,則天理滅矣。」故聖人慾格之,何其明白易簡,一以貫之,而無遺也哉!而世之論格物者,必謂博極乎事物之理,信如是,則孔子〔1〕之求仁,孟子之集義,中庸之慎獨,顧皆不及乎格物矣。而《大學》于入門之初,乃先驅人外性以求知,其于天理存亡之幾,疑若無所與焉者也。無乃厭聖學之明白簡易,而欲率之以煩苦者之所為乎?
校勘記
胡宗憲
嗚呼!陽明逝矣,其有功于聖學,古本之復其一也。予故重刻於閩,以存告朔之羊雲。
校勘記
蔡汝楠
斯道之在天下,雖天命人心之固有,其盛衰顯晦,實由氣數。文、武之後,斯道與王跡俱降,漸遠漸微,不絕如線,曆數百年,至仲尼一唱而天下響應。仲尼之後,至孟子沒有遂絕,歷戰國、秦、漢,如滅燭夜行。以及炎運之末,黃、郭、荀、陳諸豪傑,林然而起,要雖非中道,而其發於義理,根于天性,挽回人心,則不可誣也。東井先祥,德星后聚,豈偶然哉!自是而文廢焉,至於隋而文中子振之,門人千余,澤雖不被于天下,而斯文賴以一延。自是而文又廢焉,至於宋而濂、洛、關、閩諸大儒出而昌之,五星聚奎,斯道於是乎大明矣。然天下之士,見在上者之崇重乎此也,遂借之以為利祿之梯,講之愈明,而失之愈遠,大非先儒之初心矣。以至於今,而篤生陽明夫子,提天下之耳,易天下之轍,海內學者,復鄉應焉,而五星聚室,是豈人力所能為哉?蓋自孔子以迄于茲,凡四廢興矣。
祖述孔、孟,憲章周、程,先生之所得亦深矣。而或者猶異之,雲其殆于仁,心、知、物之義有未達歟!
敘傳習錄后
傳習有錄附以《朱子晚年定論》,舊矣。重刻者何?廣先生之教也。先生崛起於越,特揭「致良知」三字振鐸於世,百年敝學再回,風先生之功,於是為鉅。說者未諳先生之旨,乃謂「致知列九-九-藏-書於八目,良知載在七篇,道斯盡矣」,為用文之。詎知提宗負教,誼非一揆;千言萬語,要于其當,舍吾性于自有之真覺,尋世間不必有之文辭,自擲玄珠,珍其敝帚。毋論律諸聖教,當坐操戈,即使證諸考亭,亦譏逐影。而舉世貿貿,罔識所歸,使非曉然建標,裨之就軌,中流胥溺,其孰為之一壺哉?良工之心所以獨苦,亦在乎學者之自得之而已矣。得其旨即顏氏子之終日言不為多,不得其所以立言之旨,即子貢之無言不為少。究而論之,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先生患後世言語文字之敝,而詔之趨學者。復以言語文字求先生之書,而失先生之所以教,則前刻已贅,茲刻奚為?故夫考衷於《傳習》,以識其宗,參伍于《晚年定論》,以識其謬,而於是乎因考亭以得先生,因先生以得吾夫子一貫之旨也,亦在乎學者之自得之而已矣。論之定與不定,年之晚與不晚,未足深辨也。萬曆癸巳陽月既望漳平後學陳九敘撰。
孫應奎
書陽明先生語略后
校勘記
(錄自佐藤一齋藏《武經七書》本)
錢子起而揖予曰:「子言真有神于先師之教也,夫吾黨其共勖諸。」嘉靖丁巳仲冬吉旦,後學新安梅林胡宗憲頓首拜撰。
溫陵李贄曰:余舊錄有先生《年譜》,以先生書多不便攜持,故取譜之繁者刪之,而錄其節要,庶可挾之以行游也。雖知其未妥,要以見先生之書而已。今歲庚子元日,余約方時化、汪本鈳、馬逢陽及山西劉用相,暫輟《易》,過吳明貢,擬定此日共適吾適,決不開口言《易》。而明貢書屋有《王先生全書》,既已開卷,如何釋手?況彼己均一旅人,主者愛我,焚香煮茶,寂無人聲,余不起於坐,遂盡讀之。於是乃敢斷以先生之書為足繼夫子之後,蓋逆知其從讀《易》來也。故余于《易》因之稿甫就,即令汪本鈳校錄先生《全書》,而余專一手鈔《年譜》。以譜先生者,須得長康點睛手,他人不能代也。鈔未三十葉,工部尚書晉川劉公以漕務巡河,直抵江際,遣使迎余。余暫擱筆,起隨使者冒雨登舟,促膝未談,順風揚帆,已到金山之下矣。嗟嗟!余久不見公,見公固甚喜,然使余輟案上之紙墨,廢欲竟之全鈔,亦終不歡耳!於是遣人為我取書。今書與譜抵濟上,亦遂成矣。大參公黃與參、念東公于尚寶見其書與其譜,喜曰:「陽明先生真足繼夫子之後,大有功來學也。況是鈔僅八卷,百十有餘篇乎,可以朝夕不離,行坐與參矣。參究是鈔者,事可立辨,心無不竭于艱難禍患也。何有是處上、處下、處常、處變之寂,上乘好手,宜共序而梓行之,以嘉惠後世之君子乃可。晉川公曰:然余于江陵首內閣日,承乏督兩浙學政,特存其書院祠宇,不敢毀矣。
學以盡性也。性者存發而無內外,故博文約禮,集義養氣之訓,孔、孟之所以教萬世學之者。而或少異焉,是外性也,斯異端矣。應奎不敏,弱冠如知有所謂聖賢之學。時先生倡道東南,因獲師事焉。憶是時先生獨引之天泉樓口,授大學首章,至「致知格物」曰:「知者,良知也,天然自有即至善也。物者,良知所知之事也。格者,格其不正以歸於正也。格之,斯實致之矣。」及再見,又手授二書。其一《傳習錄》。且曰:「是《錄》吾之所為學者,爾勿徒深藏之可也。」應奎請事於斯幾三十年,每思講授至意,恐卒為先生罪人,故有獨苦心而莫敢以語人者。然間嘗以其所見一斑參之孔、孟。夫心之純粹以精森然而條理者,非禮乎?即此禮之見於日用而有度數之可紀,謂之「文」,然以其體事而無不在,故曰「博」。心之剛大,配天地而不御者,非「氣」乎?即此氣之流行當其可,謂之「義」,然以其無時無處而可失,故曰「集」。心之虛明靈覺洞然而不昧者,非「知」乎?即此知之應感而該乎人倫事變,謂之「物」,然以其有物有則而不可有過不及之差,故曰「格」。故致其知于格物也。養其氣于集義也,約其禮于博文也,皆理其性之發者,而非外也。博文以約此禮也,集義以養此氣也,格物以致此知也,皆體其性之存者,而非內也。蓋自其斂于無,似存而常體未常息;自其章于有,似發而常體未常易。存發無先後,體用無內外,斯性之妙也。故先生之所自得,雖未敢輒擬其所至,而先生之學則斷然信其為上接孔、孟,而以俟后聖于不惑者也。
予嘗讀《傳習錄》,以先生之學在是書,近而知先生之自得不盡在是書也。蓋當時格物之說浸淫宇宙,先生力排其說,間耶?且當時先生隨人立教,因病設方,此為中下人說法,而所接引上根人,則本「天津〔1〕證道」一語盡之,學者當直言無疑可也。嗟乎!先生當時所造就者濟濟,今吾吉豪傑岳立,然未有作人如先生者,予于先生不無遐思。
〔1〕 原文為「魯齊」,據《明儒學案》改。
徐光啟
(錄自鄒元標《願學集》卷八)
〔1〕 亡,原本為「己」,據《明儒學案》改。
明興百有餘年,文教雖盛而流弊亦浸以滋,先生亦不得已而揭「致良知」一語以示人,所以挽流弊而救正之,無非發明孔門致知之教,而羽翼斯道之傳。要其指歸,則「良知」即「道心」也,「致」即「精一」也,即周子之所謂「純心」,程子之所謂「定性」也。夫豈外諸儒而別立一門戶耶?是故良知皆實理,致知皆實學,固非墮于空靈,一與事物無干涉,如禪家者流也。然「明心見性」與先生「致良知」之說亦略相似,若認錯本旨,則高者必以虛寂為務而離形厭事;卑者則認知覺為性,而自信自便。此則所謂毫釐之差,千里之謬,非先生立教之本旨矣。
陽明先生道學鈔序
《傳習錄》者,門人錄陽明先生之所傳者而習之,蓋取孔門「傳不習乎」之義也。匪師弗傳,匪傳弗覺,先生之所以覺天下者,其于孔門何以異哉?夫傳不習,孔猶弗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