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面這個季節里很好賣。你知道怎麼吃嗎？」

「檯球……這個？」父親擺出一副抽桿的姿勢。

「就算我是過來人，也不能左右你所走的道路。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哪條路是最適合自己的。」

「嗯，也不是不行。」

「你就沒什麼指示？」

父親捋了捋頭髮說道，但怎麼聽都像是借口。光平注意到他的白髮變多了。

光平的父親是麵館的第三代繼承人，父親隱退後，應該會傳到光平的哥哥手上。

「抱歉。」

「……」

父親挎起背包，看著兒子。「正月有什麼打算？要回來一趟嗎？媽媽可日夜盼著你回去。」

「真是這樣？」父親好像點了點頭。

「嗯，沒錯。」光平回答道。

「對與錯的標尺全掌握在你自己手中。若是自己認為錯了，回頭重新再來就行。人生就是在不斷的探索和錯誤中走向終點的。」

「這附近都沒搞年末大甩賣之類鬧騰的活動啊。」

「媽媽成天念叨著可以的話希望你大晦日回來。」

古老的建築風格里，和式席位和西式席位並存。麵館里的員工已經到了不下十人的規模。一旁還配備著大型的ｈｔｔps://read.99cｓｗ•ｃｏｍ停車場，經常有旅遊團的旅客乘著巴士來關顧。

父子二人到達車站，父親去買票之前向兒子要背包。

「睡著了？」

「若是是無法挽回的大錯呢？」

入夜，父子二人準備並枕而卧。關掉等等，兩人鑽進被窩裡。

「被你發現了。」

「萬一我走錯路怎麼辦？」光平問道。正是因為在黑暗中看不到對方，才能敞開心扉，推心置腹。

父親在檢票口剪了票，挪動被黑色背包壓彎的身子，慢慢地朝候車大廳走去，沒有回過一次頭。

身為麵館老闆的父親竟然會突然造訪。

早餐結束，不知為何氣氛又陷入尷尬。光平整理好碗筷，在洗完台前忙碌著。而父親則望著兒子的書架。

隨著時間的流逝，風化，消失——這就是兒時夢想。光平擦拭著碗筷，心中默默補充道。若是早點發覺到這點的話，可以少走很多彎路。

「爸，你都知道了嗎？」

「哦。」父親注視著兒子，眨了眨眼，表情不變。

很明顯，父親正盡全力壓抑著自己的情感。

光平可以感覺到父親閉上了眼睛。

——抱著補ｈttｐs://ｒｅａd.99ｃｓｗ.ｃｏｍ償過去的心態……

「這也一定會有的。」父親咬著牙說道，「這種情況下，要正視自己的錯誤，並帶著補償的心態面對之後的事。若是沒有這點覺悟，人是活不下去的。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觀點。」

父親扭動上身，從巨大的黑色皮包來取出一個紙袋，紙袋上印刷著麵館的商標。父親把紙袋放在了桌上，「這是家裡的新產品，帶點來給你嘗嘗。」

「哦哦……這樣啊。真是條半吊子的街道。」

「我再送你一程吧。」

結果還是由父親打破沉默。「在兼職。」光平從洗碗台下面的抽屜里取出『青木』的火柴，放在父親面前。

「你肯回來干就更好了。」他語氣淡淡。

「來了怎麼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光平泡著茶說道。

「哦哦，」光平又轉回洗碗台，「我都過二十了，怎麼可能還收集那種東西嘛。」

「最近沒買雜誌了嗎？」

父親面露開心的笑容。

「無論是誰，都有著自己的人生，獨一無二的人生。所以，對他人的人生說三道四，是傲慢之舉。」

窒息的沉默，明明是許久不見，光平卻找不到rｅａd•９９csw.ｃoｍ什麼話題。

「嗯……我就是順道來看看，不用興師動眾的。」

光平的父親感慨萬千地點了點頭。

父親左右望著車站前的大路，不慌不忙地走著。這樣的父親就像在觀察植物的科學家。

「那是自然。」

父親自言自語似地嘟噥道，光平停下手上的活，轉過頭，「你說啥？」

「抱歉了，」光平滿臉遺憾地說道，「我正好在大晦日有急事，抽不開身。那之後的安排我也沒確定。」

「我來這邊辦點事，順便到你這來看一看。」

「是啊。」光平說道，「因為沒有學生，沒有顧客啊。」

「還算湊合吧。」父親說道，「我們準備開分店了。」

第二天光平起了個大早，開始煮父親帶來的乾麵。父親起來后麻利地換上衣服，邊吃著早餐邊系著領帶。

「沒必要，就在這裏分別吧。」

光平目送著父親的背影，想起他昨晚說的話。自己至今犯下了多少錯誤呢？其中一定有不少無法挽回的錯誤吧。

「我煮的麵條怎麼樣？」

父親在黑暗中漏出一聲淺笑。

「真的都隨我？」光平問道。

「還沒。」光平說道，「但差不多要睡了https://read.99csw.com。——晚安。」

光平也把視線垂到了茶杯上，羞愧和放鬆的情感同時在心中交錯。父親這趟並不是順路過來，而是想來拉自己的笨兒子一把。

「我就是一輩子勞碌命啊。」父親淺笑道。

「這就是所謂的兒時夢想。」

——在摸索與錯誤中終其一生嗎……

「對我的將來有什麼指示。」

「指示？」

「這家店的三樓有個檯球廳，我就在那裡幫忙。」

「記住，身體最重要。」

光平摸了摸自己的面頰，「沒關係，可能是今天起太早了吧。」

「……」光平看著父親的臉，父親這次也沒打算躲開視線了，抬起頭與他對視。

觀察了片刻后，他說出了自己的感想。

光平的故鄉是一個對外交通完備的地方都市，他家是落座在國道邊的一家麵館。他家的麵館在當地還算是小有名氣，除了面類，還提供火鍋等料理。是周邊居民聚會時的首選。

「嗯…不錯。軟硬適中，口感也沒得挑。」

「我畢竟是你爸，這點事怎麼可能瞞得住我。你的個性我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

他指的是騙家人上研究生的事。父親自然知道其中意思，他低下頭，嘴角浮起九九藏書一絲自然的笑容。

「隨你。」父親回答道。

這話是什麼意思，光平不解地看向父親。父親拿起杯子輕啜起來，似乎是想躲避光平的視線，然後雙手捧著茶杯。

「有必要這樣急嗎？」光平說道。

「嗯。」

打開紙袋，裏面是乾麵，還附送調羹。

「我在好早以前有玩過呢，以前常去的酒吧旁就有一家檯球廳。你原來在做這個啊。」

光平點頭，「家裡的生意還不錯吧？」他問道。

「雜誌。」父親說道，「你以前不很喜歡收集戰鬥機，直升機之類的雜誌嗎？」

稍歇片刻后，兩人一同離開公寓前往車站。光平幫父親提著包，也不知道裝了什麼，和鐵塊一般沉重。

「不用在意。——話說你今天臉色似乎不大好。」

「那我就轉告媽媽說你大概不能回來了。」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看情況吧。」

「分店？打算讓哥哥幹嗎？」

「你現在都在做什麼？」

「是嗎……我是覺得這與年齡沒多大關係啦。」

「當然，你有其他想做的事的話，我也不會強求你。全憑你自己決定。」

光平感到有什麼正擊打著自己的心房。厚重如鍾的撞擊聲響徹心間。他立馬轉身離開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