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要除掉他嗎？」晴信似是自言自語。
翌日早上，勘助一行從高原下到諏訪盆地一角。為了不遭敵方的攻擊，他們在敵軍配置的間隙中小心穿行。直至日暮之時，他們方才到達諏訪氏居城上原城外的一望之地。待得臨近諏訪軍陣地之處，四騎立即加快速度，縱馬如疾風一般向上原城飛馳而去。
「究竟為何你想到要除掉賴重呢？」晴信鄭重地詢問勘助。
勿庸置疑，這位姑娘並非兩年前過世的瀰瀰公主之女，乃是賴重側室小見氏所生。
當此番話被晴信採納之時，與其說勘助鬆了一口氣，不如說他對於僅有自己洞徹了晴信的心思而感到十分滿足。勘助一邊入神地凝視著這位額頭寬闊、目光炯炯的青年武將，一邊又道：
「你快放手！」公主大叫，一面奮力掙扎。勘助只好放開公主。公主旋即倒下，如同斷了連線四處飛散的玉串那般。這美麗的少女昏了過去。
「繁忙之事還在後面。既然發生了如此事情，以武力奪取諏訪可就在所難免了。」
「要除掉他嗎？」
勘助對這位任用了自己的年輕武將持有好感，晴信是他在這世間唯一欣賞的人。勘助討厭這世上的每一個人，唯獨喜歡晴信。為了晴信他可以不惜生命，勘助這樣認為。雖然勘助無法判斷這樣的魅力是如何從這位年輕武將身上發散出來的，但僅僅對晴信，他持有與對其他人全然不同的心情。
高原賴繼的使者回去后，晴信招集主要將士，重新擬訂作戰方策。晴信任命弟弟左馬助信繁為全軍總指揮者，而自己則率領殿後部隊，儘可能坐鎮御射山本陣之處不動。
「那麼便以蔦木為界吧，蔦木以東，我一粒米也不會取走。」賴重面色蒼白，毫無感情地說道。
「是的，請不要靠近。」
「請不要靠近！」
聽得晴信此言，信方考慮良久，忽然轉頭看著勘助：
諏訪戰事結束約莫一個月後，勘助應邀來到板垣信方家裡。信方告訴勘助一件意想不到之事：
「今晚的話為時過早，暫且靜觀事態發展吧。剛剛斬殺了賴重，立時便進軍諏訪，確會令人有陰謀之感。在對方來交戰之前，請按兵不動如何。這也並非什麼要緊的事情。」
「請轉告說，一切都同意了。」
晴信在單獨召見勘助之際，有時會叫他「瘸子勘助」，但勘助卻一點兒也不會生氣。晴信的聲音裏面沒有一絲輕蔑之意。勘助這位自小便在周遭的蔑視之中成長起來的相貌怪異之人，在與晴信初遇之時，方才體會到有人對自己投以爽朗親切的目光。
諏訪賴重為了恢復兩家舊交，來到古府拜會晴信，是三月底的事情。晴信很是高興，隆重地款待了賴重。
「無益的進軍，並非兵家之道。為了不折一兵一卒而將諏訪握于掌心，請立即委派在下勘助作為使者出使諏訪家吧！」
在城破當晚，勘助手執一桿與其矮小身材極不相稱的大身之槍，率先進入高島城。敵軍盡數敗走，城內空無一人。勘助登上瞭望樓四下眺望，湖岸周圍燃著數十堆篝火，熊熊火光映于湖面之上，頓時呈現出與這個世界迥異的景象。日間激烈戰鬥的亢奮還未消去，武士們的喧嘩之聲劃破了這凄清寒夜中的長空。
「奉主公之令特來取你性命。」
轎子經行之處，各村落附近的桃花已然滿開。
「不靠近便不靠近，那麼，你們作何打算呢？」
如同被什麼附體一般，這段話語自公主口中一連串迸發出來。
自觀音院所在的山丘上隔湖遙望，對岸的高島城依稀可見。此時湖面解凍，正是冬去春來之時。
晴信興師前去平定諏訪，乃是第二年即天文十四年月十九日的事情。九_九_藏_書
「不過，若是主公移駕至宮川村或安國寺一帶，則于戰況更為有利。」
「我想，還是除掉為——」勘助說。
「是。請您派勘助作為使者前去與諏訪一方談判，曉以事理，使其宣下對武田家的從屬誓言。」
滿座空氣頓時凝固。明日即將交戰，竟有人在此時提出反對意見。就連平素袒護著勘助的板垣信方，也不禁顏色陡變。
此戰武田一側以壓到性的優勢，於一日之內迅速突破普文寺一線，攻下上原城，大軍直取位於諏訪湖岸的諏訪家宿城——高島城。此役，板垣率眾取得諏訪兵將的首級三百有餘。名門諏訪氏就此滅亡。
「雖說有著姻親關係，但在這種時候敢於僅帶寥寥幾名隨從來到古府，賴重也真可謂是大胆之極了。」晴信之弟信繁感慨道。
翌日，進駐高島城的信方部隊送來三頂轎子，由布姬與兩位侍女各乘一頂，由勘助與十數騎武士護送前往古府。
勘助此言，在座武將當然不會贊同。不過晴信說道：
坐在廳內一角的勘助站起身來，緩緩推開眾人，近前俯視著倒在地上的賴重。
此事可算是順利！勘助暫且拋開了關於由布姬的思緒。如今該是勸說主公以諏訪為立足之地，進而攻略信濃一帶的時候了。
「彼時饒了他的性命，此時又取了他的性命，這一來一去可真是繁忙啊。」
「但是，就算不這樣做，諏訪眾人的怨恨亦無法消解。若是迎娶由布姬的話，反倒還有一線希望。」
上原城三日即可攻落。勘助如此想道。此後再攻打距上原城約莫二里的高島城，一天時間便足以拿下了。無論進攻哪座城，都以在諏訪湖結冰的冬季為好。
「您為何如此厭惡自盡呢？」勘助問道。
這二人之間似是有著奇妙緣分，勘助如此想道。此時勘助不由回憶起由布姬「大家都死了，只有我一個人也要活下去」的話語。
「依在下之見，武田家與諏訪家有著姻親關係，雖然現在說起這個大概有些不合時宜，但我勘助本人，並不想進行即將到來的這場戰鬥。既已揮軍至此，業已充分達到了威懾諏訪家的目的。若雙方能兵不血刃達成和議，在下認為這亦是一場勝利。」
「這位是令千金嗎？」勘助詢問賴重。
「快退下罷！」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這是勘助第三次見到由布姬。
晴信如此說了之後，眾將無人再來反對。大家都明白，晴信既然說了這番話，那便只能照此行事。晴信就是這樣的人。
「雖說雙方已經締下和議，但三四月間賴重連續兩次來到古府拜見，以此看來他似乎下很大的了決心。在下以為他此舉是想讓我方放鬆警惕。而主公您因為禮儀的緣故，不得不擇日回訪諏訪。那時可就危險至極了。」
「信方如何以為呢？」晴信轉頭詢問板垣信方。
「勘助，幾時出發？」晴信問道，聲音傳入位於末席恭謹伏身而坐的勘助耳中。
然而，晴信自從在御射山布下陣勢以來，總覺心情沉重，這心情與他將父親信虎流放去駿府時的心情如出一轍。他預感今後若是回味起這次戰鬥，心裏一定不會好受。雖說瀰瀰公主已經過世，但對晴信來說，賴重始終還是妹夫。如今，以一個尚不知有幾分可信之事作為借口，卻要將這層姻親關係親手切斷，這實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安營之地周圍，有許多梅花，白色的花朵在高原上不帶一絲塵埃的空氣中點點綻放。這梅花的純白之色沁入二十四歲的晴信心中，使他心情始終無法平靜。晴信覺得不可思議。自己雖已揮軍到了此處，戰鬥一觸即發，然而心裏卻沒有絲毫戰意。
「期望今後，兩家可以恢復兄弟之誼。」
勘助忽然覺得一種奇特的壓迫之感，阻擋著自己無法近前。此時，那年輕https://read.99csw.com侍女又道：
「正是小女。」賴重回答。
賴重回去之後，晴信詢問眾將對賴重此人的印象。武田家眾將大多都對賴重持有好感，有人說他風度翩翩，有人說他溫厚可親，總之不是粗忽之人。
這究竟是什麼緣故呢？當聽到晴信口中問到「勘助？」之時，自己抬起頭來，不知不覺間竟然說出「請屏退左右」這樣的話。潛藏於自己內心之中的「除掉賴重」的想法，在那時方才明確地顯現出來。
聽罷勘助此言，由布姬面色陡沉，進入轎中，再也不肯出來。此後轎子一行再不停歇，一直穿過這丘陵如小島一般四處分佈的平原。
晴信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看著勘助。
「我來迎接您了。」
「因為我不想了結自己的生命，於是才逃跑。我實在不想自盡。」她以同樣冰冷但清澈的聲音說道。
「在御射山的陣中，提出和議的不正是你嗎？如今卻說除掉的話——」
晴信勸解似地說道。只有他，于勘助的提議心中暗合。在他內心，亦如勘助所言那般，對這場戰鬥全無興味。自勘助的口中說出了自己心裏所想之事，晴信覺得如釋重負。
勘助在前，大踏步走出房間。大廳之內充滿了宛如阿修羅般殘暴猙獰的武士，他們四處徘徊搜索，彷彿在物色什麼。勘助逆行於武士行列之中，帶領三女前行。勘助矮小的身體手執長槍，如同妖怪一般的身姿向前疾行，那氣魄彷彿在告訴周圍的武士：切勿碰我身後這三位女子一根手指。狂人一般的武士們見了勘助如此聲勢，紛紛側身避開。
在本次戰鬥中，勘助追隨板垣信方指揮作戰。
「如此甚好。把信方叫來。這傢伙或許已經在準備出戰了。」
無論是從時間還是場合來說，這一番話都頗為不合時宜。弄不好的話，此言或會招來殺身之禍。勘助無法弄清到底是自己說出了這番話，還是晴信附在自己身上說出了這番話，他只是覺得，這一番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不說的。
此時，聽得大量武士聒噪著闖入大廳，原本因公主失神的舉止看得渾然忘我的勘助，突然站了起來，一把拉住鮑主手腕：
他如此說道。賴重原本以為今日或明日便是自己的死期，而忽然之間，這死亡的陰影卻又離他遠去。賴重再次狂笑起來。
到得城門前廣場之上，勘助勒住馬韁，任由坐騎在廣場中徘徊，一面向四周大聲喊道：
「主公既然如此熱心，那麼將由布姬迎為側室亦是無妨。」勘助立時回答說。
宅邸四周有數株高大的栲樹環繞。兩人來到樹下，晴信忽然感嘆：
「荻原，快了結他！」
「除掉誰？」
翌四月，賴重再度前來古府造訪。此次不僅宴會與前次同樣盛大，晴信還特意找來藝人表演能樂，武田家主要家臣均在一旁陪同觀看。
聽那語氣似乎是覺得勘助在此很是礙眼。
勘助並非故意要在臨近交戰的頭一天提出相左的意見。他在今天的軍議之席上，不知不覺地注意到晴信對於這次戰鬥頗為消極，那情緒中包含了困惑與不安。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勘助在末席上，獨自一人思索著這個問題。當他偶然抬起頭來，目光正好與晴信的目光碰個正著。一時間，勘助彷彿被神明附體，那番話語衝口而出。
「是我們勸阻了她。因為實在太可憐了，我們實https://read.99csw.com在無法忍心在一旁看著她自盡。但是，事到如今——」
「待產下孩子之後，再由我勘助陪護您回來吧。」
「不、不！我不想自盡！」公主一面如此說著，一面心神喪亂地在屋裡逡巡。
「諏訪大人。」
語調雖然恭敬，但剎那之間手中利刃不容分辯地急速斬向賴重。賴重倉促之間想要拔出脅差，卻被緊接而來的第二刀砍翻在地。
大喝之聲來自信繁。不容爭辯的怒氣于這年輕武將的臉上凸現。
「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我等乃是使者，有急事求見諏訪大人！」
「在下多少與公主有些緣分，曾救得公主一命。就讓在下勘助作為使者一試吧。」勘助說道。
荻原一時沒有明白勘助的目光是向自己示意，只是愣在一旁。
作為經營信濃的第一步，奪取諏訪一地，可謂自信虎時代開始迄今懸而未決之事。信虎當年因忙於向駿河、相模方面征戰，為避免腹背受敵，不願意與諏訪氏發生摩擦，因而將自己第六個女兒嫁給了諏訪賴重，將諏訪氏納于了自己勢力之中。這位從武田家嫁到諏訪的公主，名叫瀰瀰，乃是一位相貌出眾的美人，但卻在兩年前她十六歲之時故去了。
而勘助那矮小的身軀卻正襟危坐，彷彿在思考什麼，從他臉上仍舊無法判斷他的雙眼注視何處。勘助此時正在頭腦中描繪自己曾一度出使過的上原城及周邊地形。對於信方的責難他並不關心，他正在考慮如何方可攻取上原城。
果如晴信所料，來到晴信身前的信方已經披掛齊全，一幅上陣的裝扮。
除了晴信之外，在場的一干武將，無不覺得勘助此言甚為討厭與不遜。
轎子行走不到一刻，由布姬便要求休息。上了丘陵也休息，下了丘陵也休息。看來由布姬非常嬌縱任性。
勘助走下瞭望樓，穿過天守閣下方的大廳，剛要踏入一側的休息室之際，忽然驚異地停住腳步。在房間一隅，一位衣著華貴的年輕女子端坐不動，有兩位侍女陪同左右，一人年輕，一人年老。
很顯然，賴重亦不願意進行這場戰鬥。於是所有條件得以順利通過。
聽勘助轉達了晴信的意思之後，賴重突然笑了起來。那是一種歇斯底里的笑。笑畢：
「須得今晚連夜再前往御射山布下陣勢嗎？」
「既然您斬殺了諏訪大人，我便只好隨時準備出戰了。」
聽到此言，荻原方才回過神來，俯身向賴重刺下最後一刀。
「那是再好不過。今後，為弟必將前去古府晉見。」
雖然天氣已逐漸炎熱，但在這樹蔭之下，卻仍是相當涼爽。自御射山出陣之後幾無戰事，不知不覺竟春去夏來。
勘助清楚地看到這位少女的眼神之中藏有敵意。此間每一位武士無不為和議的達成而歡欣，只有這位少女並不為此高興。勘助如此覺得。這不禁使他感到很新鮮。
至於勘助，則與此前在御射山的陣中提出和議之事相同，當晴信詢問眾將對賴重的看法之時，勘助自晴信的臉上看到了他內心的猶疑不寧。而當時自己的心中卻也同樣無法平靜。
「主公出言想要迎娶由布姬為側室，無論如何請你阻止主公。」
「如此裝扮所為何事呀？」晴信問。
賴重之女一面想將勘助的手甩開，一面自下往上直視勘助，這正是勘助曾經見過那雙的充滿敵意的眼眸。
聽罷，晴信笑出聲來：
晴信與其父信虎不同，他想要將諏訪一地切實地掌握在自己手裡。因此這一兩年間，他一直在尋找進攻諏訪賴重的借口。近來，晴信偶然從高遠城主高遠賴繼口中聽說賴重起了叛心，於是便以此為由，引軍直向諏訪而來。
信繁作為總大將指揮全軍，板垣信方擔任先鋒，日ｒeａｄ•9９ｃｓｗ•cｏｍ向昌晴負責殿後。總兵力三千七百。另一方面，諏訪軍亦出上原城，于普文寺一帶布下陣勢。
「不如待對方攻來之時再作打算如何？」
「勘助呢？」
翻過丘陵之後，由布姬下轎小憩。此時她詢問勘助：
「我就算死了又能怎樣呢？我要活下去，親眼見到這城、這諏訪湖今後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不想死。無論今後會多麼辛苦地活著，我都不想死！」
武田晴信率領二萬大軍，于信濃國高原御射山布陣，是天文十三年二月的事。此次出兵，是為了打擊諏訪的豪族諏訪賴重。
勘助命令似的對兩位侍女喝道。兩位侍女亦失去了自盡之心，聽得此言，便從兩側將公主抱起。
勘助此時方才重新打量了一番這位曾與自己在一年以前有過一面之緣的賴重之女。在當日諏訪眾將士歡送勘助一行之時，唯有此女眼眸之中滿是敵意，而此刻她卻容顏靜謐，與前時判若兩人。
用罷酒菜，勘助從賴重身前告退。
「那便只得祈願男孩出生了。」信方此言，似已傾向贊同迎娶由布姬之事。「只是，不知由布姬會否同意。」
晴信考慮片刻，道：
晴信不知勘助為何會如此洞悉自己的心思。當日剛送走賴重之時，晴信心中便情不自禁地升起必須將賴重除掉的想法。不知怎地，他覺得若是讓賴重活下去的話，日後當會成為禍患。
晴信問勘助。
在御射山布好陣勢的當夜，高遠賴繼派來使者，告知晴信自己將於最近兩三天內越過杖突嶺，一氣攻入諏訪氏的居城上原城，請求晴信率大軍自東側進攻，以兩相呼應。
勘助對信方訴說了自己的如此看法。
「攻下諏訪的城池，如今不過是易如反掌之事。即使這次不去攻打，今後只要想打，隨時都能攻下來。然而這次我雖已率軍至此，若是要向諏訪進軍，卻總覺內心不安、輾轉難眠。我想派勘助作為使者，與賴重見面試試。若是能以我方可接受的條件達成和議，豈非也是一件好事？」
這聲音大得驚人。
「公主殿下，您怎麼這麼說！」兩位侍女急忙起身追了過去。
「以後定將成為主公您的得力股肱。」信方回答。
最後，晴信詢問勘助。
「幾時回來諏訪呢？」
晴信對於勘助所締結的和約十分滿意，會見了跟隨勘助自諏訪來到此地的使者，並於當夜大宴全軍將士。在之後的第三天，晴信率軍返回古府。
此時正在觀看能樂表演的眾人，全被陡然而來變故驚呆。荻原彌右衛門尉此舉是否果真是晴信的命令，誰也無法立即判斷出來。
「已經是蟬鳴時節了！」
突然，勘助說：
「就是此時，立即便出發。」勘助回答。
公主說道。話語之間似有勘助迄今為止未曾耳聞過的異樣之美閃閃發光。雖然作為武家之女，不應說出此等言語，但它卻是如此直率，如此震懾人心。
「自盡的話，為何至今還不動手呢？時間可是充裕之極。」勘助說。
「算了，算了。」
「只好自盡了。這之前，請勿教他人進來。」年老的侍女回答。
「我的意見，請您屏退左右，方可啟稟。」勘助說道。
忽然，勘助彷彿是對晴信與信方，又彷彿只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勘助被帶入城中，來到坐在馬扎之上的諏訪賴重面前，是約莫一刻之後的事情。四周篝火熊熊燃燒，端坐中央的賴重是一位比晴信稍微年長的武將，除了擁有幾與女子無異的俊美容貌以外，似乎無甚可取之處。
「沒有辦法了，除掉吧！」晴信彷彿下了決心。
與來時截然不同，在回去的時候，勘助一行被賴重親自恭送至城門。在賴重身邊，還有一位被侍女陪護著的姑娘，年齡約莫十四歲上下。她繼承了父親的俊美面龐，有著明眸動人的容顏。
勘助請求另外派出使者，通知高遠賴繼軍停止進攻。安排妥當之後，勘助帶著三位騎馬武士于當夜便從御射山的營地出發了。
倘若晴信與由布姬二人能夠誕下男孩，諏訪家的血脈便得以傳承了。若是讓這體內流淌著諏訪之血的人將來繼承武田家read.99csw.com家督之位，那麼諏訪這片土地的人們，想必便會忘卻怨恨，歸順於武田家治下吧。或許晴信原本就是這樣考慮的。
「為避免以後出現紛爭，還請您將您的領地界定下來。」
路途上，勘助凝神遙想晴信與由布姬二人誕下子嗣之事。自出生以來從未被任何人關懷過，亦從未關懷過任何人的勘助，此刻感到自己終於遇到了值得盡心侍奉的一對主人。
信方語調冰冷，似是責怪勘助當初多此一舉，使攻略諏訪之事延誤至今。本來頗為欣賞勘助的信方，此時也不禁對勘助待以冷眼。
「所有人都死了，我想至少我一個人要活下來。」
信方如此說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由布姬乃是喪身武田之手的賴重之女，重臣、老臣無一例外地反對這門親事，而晴信卻絲毫聽不進去。重臣商議之下，認為若由平素深得晴信信賴的勘助前去建言，晴信或會採納。因此信方邀勘助前來並具告此事。
勘助正要上前，那年輕侍女喝道：
賴重之女由布姬被一度帶到古府，隨後又被送回諏訪，暫居諏訪神社之中。
本來，如果說賴重對晴信心有嫌隙，其原因便在於晴信將父親信虎流放至駿府一事。若是將不得不如此的理由向賴重說明，想必賴重也不會不理解的。——這便是勘助的意見。
「準確一刀了結了他吧。」勘助命令荻原。
「之前在御射山布陣之時，便揮軍直取諏訪不是很好嗎？卻徒然浪費這些時日。」
晴信並沒有屏退眾人，只是對勘助說：「勘助，咱們去院子里說吧。」語畢起身，先行一步向庭院中走去。
「是諏訪大人的公主嗎？」勘助澀聲問道。
這時，末席的方向忽然有人提出了全然不同的看法，此人正是山本勘助。
此時，賴重之女失神地站起身來，勘助倏地冷笑一聲。
大約一個月之後，勘助來到諏訪。當時由布姬已遷往諏訪湖南岸的觀音院居住，於是勘助策馬自高島城沿著湖畔向南馳去。
「快帶她走！」
「世人要如何議論是沒有辦法的事，想必以後回想起來心中也不是滋味，只是倘若不趁現在除掉的話，恐怕——」
其餘三人也一同高聲叫喊。須臾，一大群武士圍上前來，將三人自馬上拽下。
一刻之後，勘助謁見晴信。
「胡說什麼！山本勘助！」
「不失為一位當世罕見的年輕武將啊。」甘利備前守亦如此說。
賴重第三次來到古府，是在六月中旬。此次仍在武田家的居館受到設宴款待並觀看能樂表演。表演過半之時，中間頭荻原彌右衛門尉走近賴重的坐席。
勘助返回御射山的營地，向晴信報告賴重的答覆，已是翌日正午時分。
「此戰宜在冬天進行啊！」
「若是二人沒有子嗣，那麼武田家便成為殺掉賴重、攻下諏訪城池、強納其女為側室的元兇，於他國必會造成惡劣影響，于諏訪眾，則怨恨永無消除之日。」信方無不擔心地說。
「請交給我來辦吧。」勘助表情未有絲毫變化。
「僅僅為了湖畔的一兩座小城，毋須將兩萬大軍盡數出動。」晴信如是說道。這在喜好征戰的晴信來說，實屬罕見。
勘助說道。由布姬表情嫻靜，默默頷首。
板垣信方進言。其餘各將也都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