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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姬傀儡之卷 第七章

胡姬傀儡之卷

第七章

成圓化看著那把小刀,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頓了頓,方道:「加緊戒備,若是出了意外,王爺的脾氣你也知道。」
他打量著屋中,卻不曾看到有一團陰影正沿著牆壁擠出了窗縫。這團黑影一出了窗,便活物一般沿著牆下了地忽速而行,到了大門邊,便無聲無息地從門縫中擠了出去。
「石龍師是誰?」
高仲舒頭上登時冒出了汗水。他原本打算得甚是周詳,心想將石龍師救回來,那這位明月奴姑娘對自己感恩戴德,多半容自己一親香澤,這是何等的美事,誰知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叫道:「明姑娘沒說去哪兒了么?」
真的有人在用魅影術么?成圓化掃視著四周,一言不發。如果不是自己的錯覺,那此間定已被十二金樓子盯上了。
裴行儉見這人居然認得自己,怔了怔道:「你認得我?」
成圓化頭也沒轉,只是低低道:「不必了。」
裴行儉道:「我昨晚真不曾去過西市。訥言,你是不是記錯了?」
胡鼎怔了怔,道:「是,是。」話語卻已在發抖。
外牆剛粉過一遍,這團影子雖淡,在外牆上卻要清楚許多。這影子閃到一個暗處,忽然變大。原本是團沒有形狀的影子,此時變大了,卻是個人形。這影子貼在牆上,還在不住地發抖,忽然黑影一下凸起,一個人從這團黑影中脫了出來。

裴行儉笑道:「你鐵嘴高訥言的英名,我哪會不記得。」高仲舒字訥言,偏生是個多嘴的,「鐵嘴高訥言」在弘文館可說人人皆知,也與「窮波斯」一般是句名實不符的玩笑話。裴行儉入弘文館時,與高仲舒雖然交情不深,但這個外號卻是如雷貫耳。他頓了九-九-藏-書頓,道:「只是我真的不知石龍師是誰。」
如果有人看到這情景,定會嚇得驚聲尖叫。但這兒十分偏僻,周圍亦無人家,又已是禁夜,自是誰都不曾看到。這人渾身穿著黑衣黑褲,連臉都蒙住了,只露出雙眼,一手捂住左臂。他一脫出牆來,牆上的影子登時消失不見。這人踉蹌了兩步,方才站穩,回頭看了看那幢隱沒在夜色中的院子,轉身向前奔去,輕捷如風,聲息皆無。
成圓化不等他說完,已搶道:「沒發現有人么?」
「十五年前,在泰西封城曾與石君有過一面之交,石君忘了么?」
高仲舒還待再問,邊上忽然走過一人,道:「是裴街使么?」裴行儉扭頭看去,卻見邊上立著一個中年漢子,身上也是金吾衛的軍袍。
看著裴行儉一臉詫異的樣子,高仲舒怒道:「你……你……守約,你別說也不認得我了。」
高仲舒忽地跳了起來,叫道:「好!好!我記錯了,那被你攪了場子的戲園子老闆定不會記錯,被你抓走父親的明姑娘也一定不會記錯,你有膽子,就隨我一同去看看。」
高仲舒見裴行儉竟然紅口白牙地抵賴,氣得滿面通紅,叫道:「那你昨晚去哪裡了?」
成圓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極為陰沉,石龍師不由得又打了個寒戰,心道:「難道真逃不脫此劫?該如何是好?」
這道長廊大約有百餘步,盡頭是一間小屋,裏面也極是樸素。石龍師正在詫異,成圓化拿起一個掛在牆上的小金錘在牆上一塊銅板上輕敲數下,地上鋪著的一塊石板忽地無聲無息地移開了。成圓化道:「石君,請進。」
他也是一句氣話,裴行儉卻皺起了眉read.99csw.com頭,道:「好吧,我們走。」
到了西市,那園子里正在表演飛鏢,當中一個女子站在靶前,一個男人正向靶上投擲飛鏢,看客也稀稀疏疏的。裴行儉和高仲舒進門時,門口的園主還招呼道:「兩位公子,進來看看來,五個錢一場,精彩!包你看了還想看……」待看見裴行儉的樣子,臉上登時現出一副苦樣:「裴將軍,是你啊。」
他轉身向前走去。這是座相當大的宅院,樹木繁茂。雖然已是秋深,但這院中的樹仍是鬱鬱蔥蔥,幾乎將一切都蓋了起來。成圓化沿著一條石子路向前走去,前面便是一道九曲長廊,石龍師心中仍存疑竇,但還是跟著他向前走去。
成圓化淡淡一笑,正要開口,面色忽地一變,手忽地一揮,一道寒光已從他指縫間射去,「托」一聲插在牆上,是把半尺長的小刀。小刀插入牆壁足有寸許,刀柄猶在顫動。石龍師嚇了一大跳,道:「成先生……」成圓化卻道:「石君,你進去吧。」
石龍師急走了兩步,道:「成先生,我能不能先回去一趟,安頓一下再說?」
高仲舒不由一怔,道:「真要去?」他見裴行儉不認賬,心中正自著惱,卻不曾想到裴行儉真的願去西市看看。裴行儉嘆了口氣道:「我雖然不記得昨天去過西市,但總有些奇怪,袖中多了這個東西。」
成圓化嘴角浮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道:「石君,十五年前與令師薩君晤談甚歡,令師過世后,想必波斯傀儡門便是石君執牛耳了。在下當年得見石君神技,佩服不已,昨日在西市得見,更是令在下心折。敝上屢請石君未成,方才命我行此下策,冒昧請https://read.99csw.com石君過來,是想借重石君妙術。石君,隨我來吧。」
高仲舒得意道:「守約,難道我和園主都看花眼了么?」他看了看台上,又道:「園主,那明月奴姑娘住在何處,今天登台沒有?」
他探手出袖,掌心是一個小小的偶人。高仲舒一把搶過,叫道:「哈哈,你還要賴,你明明去過西市!這偶人便是石龍師與明姑娘手制的。」
胡鼎已是汗出如漿,道:「是,是。」似乎除了這幾個字便什麼都說不上來了。他壯了壯膽,道:「成先生,方才有什麼異樣么?」
那園主斬釘截鐵地道:「沒說。」
「稟成先生,不曾發現。」
園主苦著臉道:「昨晚裴將軍來過後,明月奴姑娘連夜就搬走了。」
十五年前,曾有一支唐人商隊抵達波斯泰西封,當時商隊中有一個名叫成圓化的人,也是個傀儡師。唐土傀儡與波斯傀儡大不相同,那時石龍師與成圓化曾見過一次面,沒想到十五年後重逢。石龍師來長安未久,莫名其妙被金吾衛捉來,心中正自忐忑不安,此時才算安心一些,坐了坐正,道:「成先生,十五年不見,你可變了許多。」他向周圍看了一眼,道:「成先生,這是哪裡?為什麼要把我捉來?」
高仲舒打定主意,為了明月奴,定要救出石龍師來。他今日一大早便去向刑部打聽昨日捉來的波斯人關在何處,沒想到金吾衛昨日倒真捉了個波斯人,卻只是東市抓來的一個小竊。波斯人大多豪富,那波斯人卻真是個窮波斯,與石龍師毫無關係,高仲舒來看他時他還摸不著頭腦。高仲舒吃驚之下,才發現昨日刑部根本不曾發過捉拿石龍師的文書,也沒人將石龍師九*九*藏*書押來。他心知不妙,馬上來見裴行儉,想問他到底將石龍師帶到哪裡去了,哪知裴行儉居然矢口否認,說是昨晚根本不曾到西市拿人,將高仲舒氣了個半死。若不是顧及士人臉面,他當真要指著裴行儉的鼻子破口大罵了。
胡鼎聽到「王爺」二字,眼中閃過一絲懼意,道:「末將明白。」他壯了壯膽,道:「難道,有什麼人來過此處?」
「裴將軍昨晚不剛來將那石龍師先生帶走么?」昨天裴行儉把一場表演都給攪了,害他白辛苦一晚,這園主自然記得真切。只是裴行儉是金吾衛軍官,他也不敢有什麼怨言。
老者說的是波斯語。石龍師揉了揉眼,道:「你是……」
院子修得極是清雅精緻,但這長廊卻不知為何,極其樸素,兩邊豎著些木板。石龍師一踏進長廊,便覺一陣徹骨的陰寒之氣。他向兩邊看了看,這些木板上想必是繪著些仕女圖,但由於周圍太過昏暗,根本看不清楚。不知為何,他突然一陣心悸,在廊外停住了腳步。成圓化見他沒跟上來,也停下來道:「石君,此處是敝上優遊的所在,名謂花影廊。呵呵,花影幢幢,想必驚擾了石君。」
高仲舒大吃一驚,叫道:「搬走了?去哪裡了?你為什麼不攔著她!」石龍師還不曾放回來,明月奴居然會搬走,他當真始料未及。那園主道:「我也不知道。石先生和明月奴姑娘就只是來搭班的,昨天出了這事,明月奴姑娘將自己的東西都搬走了,我也不好多問。」他不敢抱怨裴行儉,但話中卻大有微詞。
成圓化又掃視了周圍,道:「再細細搜一遍,連一隻老鼠也別放過,知道么?」
「你才做白日夢!」高仲舒氣得險些要read.99csw•com爆破肚皮,「裴守約,在弘文館時你一向老實,沒想到居然一當兵就滿嘴瞎話,難道我昨晚眼花了不成?你昨天明明將明姑娘的父親帶走,當面還要抵賴!」
成圓化若有所思地將小刀在指間轉了幾圈,道:「此事事關重大,胡將軍,事成你我都為元勛,事敗則都難逃凌遲之罪,你可不要輕看了。」
石龍師呆了呆,道:「啊,你便是成圓化先生!」
石龍師見他面色陰晴不定,不由凜然生懼,不敢再說什麼,走了下去。成圓化一步躍到牆邊,拔下小刀,湊到鼻前嗅了嗅,又掃視了周圍一圈,嘴角冷冷一笑,伸手拉了拉邊上一根線。
一支點燃的香在石龍師鼻下晃了晃,雙目緊閉的石龍師吸進煙氣,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睜開了眼。見石龍師醒過來,那矮小的老者將香掐滅了,道:「石君,別來無恙。」
他自覺抓著了裴行儉的把柄,大是得意。這種偶人是石龍師與明月奴搭班表演後送的,而他們在西市一共只演了兩天而已,偶人也只送了兩天。裴行儉若是有這種偶人,那這兩天里必定曾去過西市。
這石洞有如一頭巨獸張開的大口,石龍師看了看,道:「成先生,我只是個傀儡師,到底要做什麼?」雖然仍是一頭霧水,他還是隱隱覺得此事有些不妙。
裴行儉臉上卻仍是一片茫然,喃喃道:「也許真去過?奇怪,我怎麼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昨晚?我與同僚巡街后,便回屋睡覺了。訥言,你做夢了吧?」
這是喚人鈴的線。幾乎是同時,幾個人已出現在門口,領頭的正是那北衙元從軍長史胡鼎。胡鼎手上還握著一柄刀,衝到門前,見屋裡只有成圓化一人,怔了怔,道:「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