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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妖異之卷 第二章

魔都妖異之卷

第二章

那是四冊一函的書,封皮是用藍布做的,看上去極是精緻。高仲舒搶也似的拿過來,抽出一冊翻開,驚叫道:「果然是!明兄,你看,『吳興沈休文』!」他方才還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書生相,此時兩眼發亮,幾乎與上了癮的賭徒一般。他翻了翻,道:「中臣兄,你這書怎麼賣?我問你買成不成?」看他的樣子,若是中臣鐮足不肯賣,他大概要動手搶了。
明崇儼道:「究竟是什麼事?你直說吧。」
高仲舒更是一陣頭暈,心道:「完了完了,我還在明兄跟前吹牛說讀書極博呢,卻不知這高市是什麼地方。」只是他不肯露怯,點點頭道:「原來是此處。貴處文風頗盛,怪不得沈休文《晉史》尚有流傳。」
中臣鐮足道:「寶劍贈與烈士,胭粉贈與佳人。高兄擅史,此書歸於高兄,可謂宜矣。」
中臣鐮足微微一笑,道:「高兄取笑了,在下高市人氏。」
明崇儼詫道:「死得怎麼怪法?」
會昌寺一戰,尹道法聽從舊主人虯髯客張三郎之召,決定離開李元昌,重歸張三郎麾下,一同在會昌寺行刺天子。紇干承基在長安繁華富麗之地待慣了,哪裡耐得僻處海外的洗心島,終於奉太子之命,將在會昌寺外接應的尹道法殺了。張三郎沒了尹道法接應,定下計策全然不通,一敗塗地。自己也為天子秘密召回的袁天罡、李淳風兩人的六道圓輪大法所困,險些死在會昌寺。因為天子念及昔年之情,放了張三郎一條生路,換來了張三郎徹底打消爭雄逐鹿之心。而尹道法一死,自己也終於名正言順轉到了太子麾下。
高仲舒看了明崇儼一眼,長嘆一口氣,道:「可惜這東西不久前讓我給丟了,唉。」他戀戀不捨地將那部《晉史》收回函中,遞給中臣鐮足。中臣鐮足吃了一驚,道:「丟了?」
明崇儼沒有再說什麼。殺人而身上無傷,有許多種方法,像武功高手可以一掌擊碎內臟,屍身外表卻看不出來。另外,就是以邪術殺人了,也可以周身無傷。他道:「有內傷么?」
高仲舒眼裡一下亮了起來,道:「你能和上回那樣,追查到施術之人么?」上一次明崇儼用撒豆之術查出偷襲他們之人的下落,他覺得這一次一定也行。
高仲舒道:「那可是一部沈休文的《晉史》啊!有錢也買不到。」
高仲舒嘿嘿一笑,道:「明兄,你讀書沒我多了吧。此書是沈休文少年起意,得明帝特許,費二十載寒暑之功始成,可惜失傳已久。」
明崇儼忽然道:「中臣兄,恕我冒昧,兄台恐怕不是中原人士?」
明崇儼搖了搖頭,道:「不一樣。我要在兇手身上施了禁咒,方才能撒豆查出他的下落。此事我連見都沒見到,查不出來的。」
高仲舒抹了抹嘴,這才不緊不慢地道:「西市南邊有個懷遠坊,且說那坊中人煙稠密,商戶雲集……」
紇干承基走出興化坊漢王李元昌的府第,跳上馬,看著前面的車緩緩駛去,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興奮。
「這是八歧負心左子。」中臣鐮足拿過桌上的一支蠟燭,左手捻起那顆琉璃子,道:「請看。」
明崇儼皺起了眉頭,道:「怎麼會是這種價錢?誰出的?」
高仲舒嘿嘿笑了笑,道:「倒不是,守約新近換防到曲江那邊了,很遠。這事是他來弘文館為老師拜壽時跟我說起的,與他已經沒關係了。他運氣倒好,早走了兩天,這事就扯read•99csw•com不到他身上了,不然他這會子要焦頭爛額,聽說金吾衛上頭要懷遠坊武侯鋪限期破案呢。」
高仲舒本想將懷遠坊再大大描述一番,聽辯機這般說,便笑了笑道:「懷遠坊是那些販夫走卒聚居的所在,在那裡有個殺豬佬叫胡和炳,因為臉上有幾顆麻子,諢名便叫麻胡。這麻胡殺豬為生,最是好賭……」
高仲舒道:「怪就怪在這裏,內臟無傷,倒是左太陽這兒,有三點小小的淤青。」他伸手從懷裡摸出一張紙,道:「樣子很怪,就是這樣的。我是照著畫的,雖不中亦不遠矣,大小也差不多。」
「是法術。」
中臣鐮足道:「高兄既然喜歡,那此書便贈與高兄吧。」
高仲舒也未想其他,只是心道:「原來這中臣鐮足是倭人,怪不得說什麼高市,我聽都沒聽過有這地方。聽說倭國與百濟極近。」明崇儼卻皺起了眉,道:「中臣兄既然以此書作為賞格,為何馬上便贈與高兄?在下魯鈍,實是不解。」
明崇儼道:「沈休文也寫過《晉史》么?都不曾聽說過。」
高仲舒有些失望,道:「那還有什麼辦法么?」
明崇儼低低說著。
高仲舒見那司閽前倨後恭,暗自得意,心道:「這周山田也聽說過我家的名頭。」那周山田生意做得不小,該與官場有往來,他高氏乃是名門望族,名刺也大為華麗,不是尋常的一張白紙。周山田見了這名刺,自然知道來的不是尋常布衣了。
高仲舒猛地一拍膝蓋,道:「哈哈,明兄,你這就不懂了。欠債還錢,可不是要命的。人活著,多半還能還出一點,要死了,這筆債就要不回來了,所以債主是最不可能殺人的。再說,麻胡兩口子死得太怪,那債主不會有這等本事。」

「沒有。仵作以銀針探喉,王氏也不是服毒而死的。」
他說的「守約」是金吾衛街使裴行儉的表字,也是明崇儼的好友。明崇儼眉頭一揚,道:「沒有啊。出什麼事了?」
雖然談吐舉止一般無二,但承乾彷彿一下子成熟了許多。以前太子總是聽從自己的安排,便如自己一把得力的武器。但如今這把武器已經出鞘,彷彿一夜間有了自己的意識,只是從短短几句話,李元昌便知道這個少年已不再是自己指揮得動了。
會昌寺沙門辯機的禪房門忽然「砰」一聲被推開了,一個人急匆匆地沖了進來。
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難道,真的是因為二哥的血脈么?李元昌自幼便不服氣二哥,覺得自己只是晚生了許多年,以至於未能上陣博取戰功,以本領而論,自己當有逐鹿中原之能。只是從自己懂事起,天下便已承平,自己的縱論天下,只被看做是紙上談兵。只有大哥,自幼便對這個七弟青眼有加,屢屢稱讚,說是等自己長大以後,將要付與兵權,一展所長。
高仲舒的祖父高表仁在貞觀五年奉命出使倭國,這事高仲舒也曾聽祖父說起過。只是有什麼通事陶宗山,那是聞所未聞。只是聽得「琉璃子」三字,他道:「是不是一顆拇指般大,當中有個孔的琉璃子?」
中臣鐮足又是一笑,道:「高兄博聞。」他起身從後面的書架上取下一函書,道:「高兄所言,是否是此書?」
高仲舒咂了咂嘴,道:「我才不要做這個!可惜!我只道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查出兇手。」
「去看看那個周山田九九藏書。」
剛來拜訪過的那人是承乾么?
指功練得好,手指亦如鐵錐。但王氏居然身上無傷,顯然並不是用指力殺人的。高仲舒道:「守約說這決不是致命傷,他想不通是怎麼死的,我說你一定能猜得到,所以來找你問問看。」
明崇儼想了想,道:「咽喉處沒有掐痕么?」
都是父皇之子,憑什麼爾為君,我為臣?
終於要飛黃騰達了。紇干承基一想起便有些想笑。太子年紀雖輕,手段卻凌厲,對屬下的賞賜也毫不吝嗇。何況太子手下還有秦英、韋靈符、朱靈感諸人,個個法術不俗。自己有太子看重,便可多多切磋,也能如餘七一般博採眾家之長,日後再不必畏懼極玄子一門。
「去哪兒?」
終於擺脫師兄的陰影了。許多年來,他們十二金樓子中的十一個人都像是大師兄尹道法的影子,只能由大師兄驅使。許多年了,十二金樓子雖然闖出好大的名頭,損失也慘重之極,只剩了師兄、自己和彌光三人。到了這時,紇干承基再也不願聽從師兄的吩咐了,只是在師兄積威之下,他也不敢公然反叛——直到太子向自己示好。
大哥是太子,這話的意思自是等將來大哥繼位,便封自己為將帥。李元昌還記得自己那時便將大哥這話銘記於心,只盼這一日早點到來。可是等來等去,結果等來的卻是十二年前玄武門外那一場手足相殘的血戰。大哥被二哥殺了,天子之位也被奪了。雖然二哥對自己也不算錯,但李元昌知道領兵征討,那是永沒自己的分了。自己的書法丹青聲譽越來越高,可是自幼就有的披甲執銳、征服天下的雄心卻從不曾忘,不知有多少次李元昌做夢都夢到自己手握兵權,馳騁疆場。
在會昌寺里還如此冒失的,除了高仲舒就沒旁人了。天很冷,高仲舒卻滿頭大汗,倒與明崇儼一般模樣。他衝進屋來,一見盤腿而坐的辯機與明崇叫道:「辯大師,明兄,你們果然在啊。」
中臣鐮足微笑道:「明兄神目如電,在下是大倭人士。」
中臣鐮足一怔,還不曾說話,高仲舒道:「早知是這樣,我就該看一看了。唉,身邊放了幾年,居然沒去看一眼。」原來當初從家裡找到那顆琉璃子,只以為是個尋常墜子,從來沒在日影下看過。聽中臣鐮足這般說,他大起好奇之心。
懷遠坊在西市南邊,明崇儼當然知道。他見高仲舒還要賣關子,正待打斷他,辯機突然插嘴道:「懷遠坊有法寶寺、光明寺、功德尼寺,都是古剎。到底出了什麼事?」原來辯機見高仲舒說了半天仍不入正題,心中也有些著急。懷遠坊緊貼西市,店鋪自然極多,不過辯機知道的只是些寺院而已。
明崇儼聽他說了半日,原來不過是件死人案子,不由大失所望,道:「多半是那麻胡賭輸了,債主追上門來出氣殺人吧。」
那人抬起頭,微笑道:「在下中臣鐮足,周兄近日外出,唯有小弟在此,請。」
中臣鐮足搖了搖頭,道:「我想請問一下高兄,當初令祖曾來我國,是不是曾有一位通事陶宗山向令祖獻上一顆琉璃子?」
「衣冠不整。」高仲舒見明崇儼眼裡又有怒火,忙道:「當然他們多半是被人從被窩裡拖出來,衣冠自然不整,最怪的是麻胡的傷口在咽喉處,只有豆粒大。」
明崇儼總算明白了前因後果,罵道:「高兄,你還是別讀書了,當仵作去吧。那是用錐九九藏書子剌殺的,咽喉被斷,透不過氣來,當然就死了。」
明崇儼再也忍不住,喝道:「訥言,你再不入正題,我便要將你的嘴巴真箇變成鐵的了!」
當時對商人都有重利忘義之評,商人雖富,卻不太被人看得起。像波斯商人大多豪富,但在參軍戲、說話中的波斯胡商大多是被取笑的對象。高仲舒見周山田降階而迎,彬彬有禮,談吐也大為不俗,登時大起好感,還了一禮道:「晚生高仲舒,這位是吾友明崇儼,有勞周先生了。」
他幾乎要以為是幻術了。燭光跳動,那四頭的巨蛇也如活物一般擺動,當真栩栩如生。中臣鐮足收好了那顆琉璃子,道:「這一對負心子為我大倭中皇家之物。舒明天皇四年,正值高兄令祖出使敝國,那顆負心右子為穿窬小竊所盜,不知下落。近來方才查明,原是當時有人將此物交付使團通事陶宗山,而陶宗山回到大唐后又將此物奉與高兄令祖。在下奉皇命赴大唐求取此物,還請高兄璧還,在下願重價以求。」
高仲舒的祖父爵封郯國公,家裡根本不缺錢。明崇儼奇道:「你居然想要那筆重價?一個琉璃子的重價能有多少。」
承乾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震驚,承乾所說的一切他幾乎都不曾聽進去。直到承乾告辭離去,他的神智才算回到自己身上。回想方才的情形,他仍然如在夢寐。
中臣鐮足看了正在翻書的高仲舒一眼,道:「鐮足不敢欺瞞,在下本來就有求于高公子,只是無由謁見,只得出此下策。」
高仲舒自己又去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道:「是一樁怪事。」他將杯子放在桌上,嘿嘿一笑道:「他們金吾衛都要吵翻天了,我跟守約說你多半會知道,沒想到他沒來。」
沈休文即是六朝名詩人沈約。沈約是齊梁間永明體的領袖,創「四聲八病」之說,唐時盛行的近體詩便是以四聲八病為圭臬定下的。沈約詩文俱精,當時有「江東之豪,莫強周沈」之說,其中的「沈」指的便是沈約。沈約少年時便動筆修《晉史》,二十年始成,只是此書後來散佚,再也找不到。高仲舒精於史,這部《晉史》對他的吸引力,自然比什麼懸賞大多了。
聽得那人的名字,高仲舒與明崇儼都略略一怔。有些姓氏甚偏,明崇儼的「明」姓就不多,只是複姓「中臣」的他們都不曾聽過。
周山田的宅第門面並不甚大,不過這司閽架子甚大,顯然這周山田甚是有錢。明崇儼與高仲舒到了周宅門前,將名刺送上。所謂名刺,就是後世的名片。名刺出現甚早,三國時禰衡至潁川,身懷名刺,卻不欲見一人,以至名刺上的字都漸漸褪色,留下一個「懷刺漫滅」的典故,後來中唐的元稹《重酬樂天詩》中也有「最笑近來黃叔度,自投名刺占陂湖」之句。
高仲舒道:「今天我看到有人貼了張告示,說要重價求購琉璃子。我看那琉璃子與我當初那顆非常相似,所以來問問你。」
高仲舒抬起頭,道:「中臣兄有什麼事么?是不是要學詩?」當時移居大唐的諸國人等如果是來求學的,第一件事便是學詩。高仲舒自己的詩做得不好,卻好為人師。
進了廳堂坐下,高仲舒忍耐不住,道:「中臣兄,恕晚生不學,不知郡望是何處?」他讀書甚多,《漢書》有個中行說,那是姓中行的,只是搜遍腹笥,也記不起有姓「中臣」的。read.99csw.com
他與明崇儼結識,緣于當初他的同學蘇合功讓十二金樓子來捉弄他。那一次高仲舒身上有顆琉璃子被十二金樓子奪走,事後蘇合功卻矢口不認,說根本沒這種事。琉璃子也不是什麼值錢東西,高仲舒一直不曾放在心上,明崇儼不知道為什麼過了大半年高仲舒又舊事重提。他詫道:「十二金樓子已經下落不明,現在多半已找不到了。怎麼了?」
燭光一靠近這琉璃子,牆上赫然出現一個影子。現在天色還亮,燭光也並不如何明亮,雪白的粉壁上出現的影子卻如墨塗一般。這影子如一個四頭的巨蛇,便是墨筆精描的也沒這般清晰。高仲舒和明崇儼都是身體一震,高仲舒道:「這……這是真的么?」
周山田的宅第在醴泉坊。醴泉坊就在西市北面,因為這些生意人都有店鋪在西市,又嫌西市太嘈雜,而西市南邊的懷遠坊大多是些市井小民,所以北邊的醴泉坊便成了富翁定居的首選。
裴行儉是金吾衛軍官,公務繁忙,很少來會昌寺閑坐。高仲舒道:「我想他也沒空過來,現在他來一趟很不容易。」
辯機微微一笑,道:「高施主,請坐。」伸手從櫥里取出個杯子,給高仲舒倒了杯茶。高仲舒來了許多次了,雖然人冒冒失失,但他史書讀得極熟,談鋒亦健,每次來聊天,倒也是一樁樂事。
高仲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什麼?真的么?」沈約這部《晉史》已經失傳,他在弘文館與同窗閑聊時,便說傳下來的晉史不可謂不多。單單《晉紀》,便有干寶、陸機、鄧粲、徐廣、曹嘉之、劉謙之、裴松之七家,還有像習鑿齒的《漢晉春秋》、孫盛的《晉陽秋》、檀道鸞的《續晉陽秋》都是關於有晉一代的史書。只是這許多史書大多以訛傳訛,若能得沈休文《晉史》與之鉤稽校核,去偽存真,當可著成一部良史。他想要這部書已經許久了,沒想到上門來還未曾開口,便這麼容易便拿到手,當真喜出望外。
高仲舒接過杯子一飲而盡,道:「明兄,守約來過沒有?」
與紇干承基的揚眉吐氣不同,剛送走承乾太子,李元昌便坐在胡床上呆了半日。牆上掛著一幅墨鷹圖,那是他的得意之作,也是自喻之作。但今日看起來,畫上那頭神俊無比的墨鷹卻如斗敗了的公雞一般,毛羽散亂,雙目無神。
原本裴行儉的轄區就在會昌寺這一帶,因此有空也常來坐坐,但最近一直沒來。明崇儼點了點頭,道:「怪不得他來得少。」
那司閽按過名刺進去傳話,才過了一會兒,便出來道:「二位公子,我家老爺有請。」語氣已恭順許多。
日本之稱為日本,是後來武后所頒詔命。貞觀年間,不論是中國還是日本,都只知有個倭國。倭國與中原早有來往,只是真正有國交,始於推古天皇使小野妹子遣隋。倭國遣隋共有四次,隋滅之後,只有貞觀四年曾有一次遣唐使,回使的便是高仲舒的祖父高表仁。只是當時因高表仁與倭國王子爭禮,鬧得不歡而散,其後便再無來往。第二次遣唐使一直要到二十三年以後了。在七年後的貞觀十一年,長安的倭人極為少見,所以高仲舒與明崇儼都不曾想到。
明崇儼道:「我又不是神仙。」他看著高仲舒,道:「這件事出在守約的轄區,所以你來找我的吧。」
「也就是金吾衛武侯鋪追查詢問的辦法,別的法子哪裡會有。」明崇儼笑九*九*藏*書了笑,道:「你今天過來,不會是也和裴兄一樣要到金吾衛謀差事吧?」
高仲舒已在愛不釋手地翻著書,中臣鐮足說什麼也沒聽進去,沒口子道:「是是是。」
中臣鐮足欠了欠身,臉上已露出喜色,道:「如果放在日影之下,可以映出裡邊有個三頭蛇形,高兄見過此物?」
高仲舒道:「確實不在我手上了。讓中臣兄失望,實在抱歉。」他看了一眼那部《晉史》吞了口唾沫。
「一個叫周山田的人。」高仲舒添了舔嘴唇,道:「明兄,你能不能查出來?」
明崇儼知道高仲舒說話半天繞不到正題,打斷他的話頭道:「出了什麼事?」
高仲舒一拍大腿,道:「可惜,我沒見過。」
明崇儼站起身,道:「走吧。」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玉盒,伸手打開了蓋子。才一揭開,高仲舒與明崇儼都「咦」了一聲,玉盒中有一顆琉璃子,與高仲舒那顆一模一樣。高仲舒獃獃道:「這是……」
高仲舒向前欠了欠身,道:「明兄,還有,我是想問問你,當初那個琉璃子還找不找得回來?」
高仲舒字訥言,外號高鐵嘴,雖然滿腹經史子集,多起嘴來實是叫人受不了。他見明崇儼有些不耐煩,嚇了一跳,心知明崇儼法術精通,說不定真箇封了自己的嘴。不吃飯尚可忍,說不了話那可受不了。他咽了口唾沫,道:「你急什麼,我說的正是正題。那麻胡因為好賭,三十五歲上方討了一房妻室王氏。王氏雖是個再醮之婦,兩口子倒也恩愛。只是今日麻胡的肉鋪遲遲不開門,上門買肉的等了半日,有性急的就去敲門,才發覺門不曾關。推進去一看,乖乖不得了,麻胡兩口子都死在裏面。」
中臣鐮足這才知道高仲舒說的「沒見過」是指沒有看到裏面有蛇形。他鬆了口氣,道:「可是與此一般?」
高仲舒道:「更怪的是那王氏周身無傷,屍身雙目圓睜,」他向前湊了湊,低低道:「似乎是被什麼東西嚇死的。」
在李元昌的心裏,也有過這樣的想法。雖然不能為外人道也,但每當腦海里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可能榮登大寶,李元昌就激動得渾身發抖。也正因為這樣在想,所以承乾越胡作非為,對他來說便越為有利,二哥也越會注意自己。只是令他意外的是,向來以自己為謀主、言聽計從的承乾,怎麼突然間變得如此睿智老道,以至於李元昌隱隱竟對承乾有了些懼意。
醴泉坊本名承明坊,隋開皇三年春正月,以承明坊出甘泉七所,飲者疾愈,故改此名。醴泉坊貼著最繁華的西市,鬧中取靜,有唐一代定居於此的宗室鉅公甚多。當時就有輔國大將軍段志玄宅,後來的太平公主、陝王李嗣升、申王李成義也都宅於此坊。
院中積雪已掃得乾乾淨淨,有個人正站在當中。他們一進院子,那人便深深一躬身道:「二位公子大駕枉顧,幸如之何。」
以前在李元昌門下,事事都由大師兄轉達,這種仰人鼻息的滋味對於野心勃勃的紇干承基來說實在不好受。直到而今,終於有了揚眉吐氣之感,他騎在馬上也心神為之一爽。
中臣鐮足呆了一陣,才道:「高兄能否將詳情告知么?」
明崇儼接過那張紙看了看。紙上用毛筆點了三個小點,三點靠得很近,幾乎連在一處。他伸出右手,將拇指、食指、中指併攏,往上一按,三根手指剛好罩住三點。他一怔,道:「是指力殺人?」馬上又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