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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蘇醒之卷 第五章

天魔蘇醒之卷

第五章

裴行儉也嘆了口氣,站起身來,道:「那好吧,明公子,你便在辯機大師這兒歇息,我還要回武侯鋪去。」他本已與明崇儼稱兄道弟,此時卻又恢復了當初不太熟悉時的稱呼。明崇儼心知自己這個當事人沒有被作為兇嫌送進金吾衛大牢,自然是裴行儉從中斡旋,而自己卻吞吞吐吐地不肯吐實,裴行儉心中定已著惱。他正色道:「守約,我真的不是不願說,實在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明崇儼怔了怔,道:「那事與我有關么?」
青袍人笑了笑,道:「不是問你裴行儉那小子的事。你以為要將那姓明的如何?」
明崇儼睜開了眼,仍是一片茫然,道:「我……我這是在哪兒?」
裴行儉欠過身去,道:「明兄,這兒是會昌寺。你怎麼會在東城外的?」
裴行儉的父親裴仁基,本是隋朝名將張須陀麾下。張須陀在大海寺中李密瓦崗軍之伏,力戰身死,裴仁基與長子裴行儼一同投降了李密。後來李密與王世充相爭失利,裴氏父子又為王世充所俘。王世充本姓支,是西域胡人,因其父隨母改嫁霸城人王粲,這才冒姓為王,知道他底細的都蔑稱其為「王胡兒」。王世充待裴氏父子甚厚,將侄女也嫁給裴行儼為妻,然而終究忌憚裴氏父子勇武,最終將他父子斬殺。裴仁基被殺那年,裴行儉剛好出生,他從來都不曾見過父親一面。這已是二十一年前的事了,青袍人當初也在王世充麾下為將,與裴仁基相交甚厚,這才有意將裴行儉這故人之子調到自己手下。
女子!明崇儼心頭猛地一跳。他道:「那個南味號里有夥計是女子么?」
裴行儉心頭一涼,已知再說不通。他默默地行了一禮,轉身拉開車門九*九*藏*書一躍而下。馬車駛得不算太快,但也不慢,裴行儉跳下車去卻如閑庭信步。那青袍人見他露了這一手,暗自喝了一聲彩,心道:「這小子已得了他師傅八分的本領,可惜性子還軟了些。」裴行儉的師傅是名將蘇定方。其實裴行儉的本領已與蘇定方不相上下,若以這一手輕功而論,實際他已在蘇定方之上。
明崇儼接過水來,苦笑道:「裴兄,是你送我來的么?」
裴行儉頓了頓道:「我也不知。」
青袍人嘆了口氣,道:「看來只得去請動袁李兩位先生了。」
明崇儼撐著禪榻,正想起身,卻覺周身骨節都似脫開了,又酸又痛,不禁呻|吟了一聲。裴行儉一把托住他,道:「明兄,你先喝口水吧。」
裴行儉搖了搖頭,道:「此事大不尋常。南味號有十一人丟了性命,此事雖大,終究還不算什麼。眼下長安城裡還有一件事鬧得人心惶惶,那件事才是燃眉之急。」
青袍人眉頭一揚,道:「何以見得?」
裴行儉坐了下來,馬車已然緩緩開動。他小聲道:「大人,屬下已問過明公子了。」
打發走了裴行儉,那青袍人又啜飲了一口杯中之酒。頓了頓,輕聲道:「阿珠,你覺得如何?」
裴行儉不由一怔,道:「明兄,你自己都不知道?」他只道明崇儼另有難言之隱,小聲道:「死者十一人,經查對,都是長安南味號的東家和夥計。這些行商不知得罪了什麼人,對方居然下手毫不留情,盡數被重手震死,這是長安這些年都少有的大案了。」
那趕車人阿珠一直一聲不吭,聽得那青袍人問起,這才道:「很好。」
阿珠道:「阿珠是下人,一切全聽大人安排。」
https://read.99csw.com你知道,陛下也知道,不然你以為那七個寒家少年之死真能上達天聽么?」青袍人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裴行儉只覺背後冷汗直冒,低聲道:「是,是。」
裴行儉低低道:「據屬下看來,應該不假。」
「這是真的么?」
裴行儉搖了搖頭,道:「你與那十一人相隔有數十步,周圍腳印甚亂,看樣子你曾與人動過手,難道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明崇儼茫然地抬起頭,道:「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你發現我時,我身邊有旁人么?」
裴行儉的心一下沉了下去。他一直希望能讓明崇儼置身事外,但顯然已經辦不到了。他低聲道:「屬下知道。」
裴行儉抬起頭來,道:「大人……」那青袍人見他還待再說,淡淡道:「你要將這明公子先送到會昌寺來,我也答應你了,眼下便由我親自接手吧。你先回去歇息,以後的事,我自有安排。」
青袍人看著他的樣子,嘆了口氣,道:「守約,當初我與令尊情同手足。令尊大人被王胡兒所害,我五內如焚。那明公子是你朋友,你不願他受池魚之災,我也明白。只是此事已非你能一肩承擔,還是不要勉為其難了。」
青袍人將手中的酒喝了下去,咂摸了一下滋味,慢慢道:「明公子說什麼話了么?」
「若由你打算,你該如何?」
裴行儉低著頭道:「明公子後腦中了那人柔勁,已全然記不起來了。」
裴行儉此時已走到了門口,聽得明崇儼這般說,他回頭道:「那麼,你是不是還記得在那兒見過一個女子?」
在一陣柔和的梵唱中,明崇儼慢慢睜開了眼睛。裴行儉看著他漸有知覺,又驚又喜,道:「大師,他醒九_九_藏_書了。」
他還要說下去,明崇儼忽然道:「這十一人中,可有身份不明之人?」
明崇儼又想了想,嘆道:「真的不記得了。」
車門開了一條縫,裴行儉跨了上去。這車看上去不大,裏面卻也不小,當中一張小几,有個青袍的中年人正坐在後面,呷飲著一杯酒。一見裴行儉上來,那青袍人微微一頷首,道:「坐吧。」
「乍一看來,明公子此事與先前那七起命案如出一轍,但細細想來,頗有不同。疑點其一,那七起命案中,每案只傷一人,當事人都不留活口,而此事卻有南味觀十一人致死,反是明公子只是後腦中了柔勁。疑點其二,那七起命案中屍身被發現之前,當事人已先行失蹤短則數日,長則一月,而明公子事先並無失蹤之事。疑點其三,」說到這兒,裴行儉咽了口唾沫,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平靜地說下去,接道:「那七起命案中,兇手出手極其陰狠,死者後腦受擊,腦骨片片碎裂,而明公子後腦雖然受擊,卻無外傷,只是讓他忘掉前事。兩者雖然近似,實是大相徑庭。」
裴行儉道:「你再想想,看看能想起什麼來。」
車簾微微動了動,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了出來:「上來說吧。」
青袍人伸指叩了叩案頭,點了點頭道:「不錯。我請李先生不要傷了他,在守約這小子跟前也可以有個交代了。阿珠,去李府吧。」
阿珠想了想,道:「裴街使盡的是朋友之義,大人盡的是臣子之責。」
裴行儉渾身一震,道:「大人,以屬下看來,明公子與此事實是無關。」
明崇儼嘆了口氣,道:「守約,我若知道,定然全都告訴你。只是,我真箇記不起來了。」
明崇儼一怔。他雖然不記得了,但隱九*九*藏*書約還記得自己是在追查那個叫蘇我伏鷹的倭人。此人當然不會在長安有家人,那麼那十一人中並沒有這個蘇我伏鷹了。他又喝了一口水,沒再說什麼。裴行儉見他欲說不說,更是不悅,道:「明兄,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多少也告訴我一點吧。這案子死了那麼多人,上頭命我加緊破案,可我到現在也沒半點頭緒。」
明崇儼見他欲言又止,心道:「裴兄怎的也這般不痛快了。」裴行儉文武全才,不過他畢竟是個習武的,做事向來直截痛快,這樣子話說半截,實是從未有過的異事。但自己把事情忘個一乾二淨,原本就難以讓人取信,也難怪裴行儉不願對自己明說了。他苦笑道:「守約兄,若我能想起來,馬上便對你說。」只是這時裴行儉已急匆匆走出門去了,並不曾聽到明崇儼這話。
他是聽得地方上報來說城外出了一樁大命案。城外也是萬年縣地界,他受長官指派領著幾個金吾衛同僚過去查探,果然見一地殘屍。更待查看,突然在樹林里還發現了人事不知的明崇儼。明崇儼雖然昏迷不醒,但身上沒有一點傷痕,裴行儉大為吃驚,也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請郎中來看看,全都說不出什麼,倒說是中了邪氣,不是染病。裴行儉無奈之下,又不知明崇儼住處,只知他在會昌寺也有一間小屋暫住,便將他送到會昌寺來了。辯機見明崇儼這般模樣,也吃了一驚。當初明崇儼以浮夢術追查那段失落的記憶,生怕自己會走火入魔,便請辯機以梵唱來替自己收束心神。此時也不知有用沒用,他死馬當活馬醫,試著再以梵唱來喚醒明崇儼,哪知果然有效。
裴行儉心道:「你總算要說出實情了。」他道:「沒有。這十一人全九*九*藏*書是南味觀的夥計,都能查到他們的家人。」
青袍人將車子停在門口。下了車,將名剌交給一個年老的司閽。只等了不多一會兒,便聽得有個爽朗的聲音傳了出來:「李將軍真是稀客啊,請進。」正是李淳風的聲音。
會昌寺外,停了一輛馬車。裴行儉一出會昌寺的門,便走到馬車前,躬身道:「大人,屬下回來了。」
聽他說起父親的事,裴行儉沒再說什麼。青袍人見裴行儉雖然不說,知道他心中仍然不服,又嘆道:「守約,你也不要太擔心。袁李二位先生不是等閑之輩,那位明公子不會受什麼傷損的。」
太常博士李淳風的宅第在通義坊。通義坊為漕渠和清明渠相交之處,因為坊中有這兩道大渠,橋樑甚多,車輛通行不便,卻是個鬧中取靜的所在。當初唐高祖李淵尚是隋朝唐國公時便住在此處,此時舊宅已改為通義寺。李淳風性子恬淡,不樂繁華,在通義坊的住處也是一所小小宅院,毫不富麗。
明崇儼詫道:「震死?」
裴行儉點了點頭,道:「這十一人身上都不見外傷,但耳中有血,經查是被練過柔勁的高手擊中後腦震死。」
裴行儉道:「是啊。城東發生一起命案,我前去查看,結果在林子里發現了你。明兄,你知道是誰殺了那些人么?」
青袍人靜靜地聽著裴行儉逐條細說,聽他說完了,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也頗有道理。」還不等裴行儉鬆口氣,他卻是淡淡一笑,又道:「不過守約你顯然是有意為那位明公子開脫。你可要知道,那七起命案所用手法,乃是蘭陵蕭氏的拂梅手,與南味觀十一人和明公子所中相同。蘭陵蕭氏,你可知那是什麼人么?」
明崇儼皺了皺眉,道:「城東?我去那裡做什麼?」